全球化視野中的中原文化

美國只有200多年的歷史，可是它的文化產品打遍了全世界。歐洲不少國家都在呼吁要抵制美國文化的侵略，說好萊塢和麥當勞要把世界都美國化了。因此，與經濟全球化不同，文化全球化并非一個日趨同質化的過程。它是一個全球化與反全球化、文化多樣性與文化普遍性、全球化與本土化發生劇烈矛盾的過程。可以說，關于文明沖突與文化共處的討論正在全世界展開。

當前，河南正在加大推動文化體制改革的步伐，其動力可以說源于“兩個化”：一個是現代化。現代化是我們改革開放從一開始就確定的目標。從經濟體制改革一直到文化體制改革，可以說越來越深入。事實上，不搞文化體制改革，不通過改革來推動先進文化的建設，我們的經濟體制改革就難以深入下去。一個是全球化。在全球化中，綜合國力競爭中的文化競爭越來越成為核心競爭力的一個標志，文化全球化大有以“軟實力”和經濟全球化“硬實力”比肩的勁頭。

首先，在文化全球化的過程中，出現了兩股不同的文化潮流。一是一些西方社會的理論家如亨廷頓等人，從維護美國傳統利益和傳統習慣出發，仍然堅持“西方中心論”，堅持“文明的沖突”。在他看來，各種文明體系在本質上就是一種價值體系。許多西方人認為這些價值因素是有普遍意義的，應該推廣到全世界，從而必然會與其他文明發生沖突。東西方文明碰撞本質上就是一種價值碰撞。二是東方社會一些國家中的李光耀、馬哈蒂爾等人，以珍視傳統文化的情懷提出了“東方中心論”、“亞洲價值觀”等理念。應當說，“亞洲價值觀”反映了亞洲以新加坡、馬來西亞為代表的后發達國家在現代化過程中開始尋找并追求不同于西方現代化的價值和理念。

其次，在對文化全球化的認識上也存在著悲觀和樂觀兩種觀點。樂觀論者認為，全球化意味著全球各民族共同破除落后或愚昧壁壘而邁向先進的文化。英國社會學家吉登斯認為，全球化即意味著“社會轉型”。全球化既不是全球一體化，也不是全球模式化，而是在社會結構中的一種“轉型”過程。在他看來，這一過程有可能將世界引向一個新的文化層次。因為社會關系從地方性的場景中被“挖出來”并重新在無限的時空地帶中被“再聯結”，具有巨大的創新價值。而悲觀論者則認為，這種全球化不僅不能帶來進步，反而會泯滅個性，壓抑各民族文化中的原創性活力。

第三，在對文化全球化的評價上也存在著“好的全球化和壞的全球化”。事實上，文化全球化本身并無好壞之分，它既可以產生最好的結果，也可以產生最壞的結果，或者是好壞參半，其結果取決于各個國家、各個民族政治、經濟、文化等要素的相互制約、相互博弈。但文化全球化卻有好壞之分，因為總體上處于弱勢的發展中國家由于與發達國家在起點和條件上都不同，所以不僅在經濟發展上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且在文化層面上也面臨著嚴峻的挑戰。壞的全球化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文化霸權主義，這是對于發達國家而言的。由于文化全球化一開始就是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強弱不平等的條件下進行的，一些發達國家憑借其強大的科技、經濟所形成的文化強勢對弱勢文化進行擠壓與消解，使得發展中國家的民族文化傳統遭到劇烈沖擊。二是文化虛無主義，這是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的。就是一些發展中國家中斷了自己了“文化傳統”，全面“移植”西方社會文化，從而造成了文化之根的中斷。因此，我們把“好的全球化”稱為“積極的全球化”，把“壞的全球化”稱為“消極的全球化”。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消極全球化，即意味著喪失了自己的身份、社團觀念、個人價值和文化歸屬感，在全球化的過程中失掉了自己的文化傳統。因此，在全球化的過程中爭取“積極的全球化”，爭取“好的全球化”，以維護和發展文化的多樣性來保護好我們自己的文化傳統，就成為當務之急。但是無論怎樣爭論，“全球化”成了一種影響中國文化、中原文化存在的特殊力量卻是不爭的事實。中原文化是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北宋之前它甚至就是中國文化 的代表。在全球化視野中對中國文化、中原文化及其發展進行定位，就是如何處理中西問題、古今問題。因此，所謂中原文化與全球化，也就是要解決這兩大問題。一是中外問題。在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后，這一問題變得十分突出。如今，美國文化借助“市場經濟”與“高新科技”的力量迅速搶占中國的文化市場，已經嚴重地威脅了中國文化，包括中原文化的“文化安全”和“文化主權”。河南的《花木蘭》這一民族民間文化資源，就已經被美國所利用。而美國的一部《泰坦尼克號》就拿走中國3.2億元，而當年中國的票房總收入只有14.4億元，它的一部片子就拿走了接近1/5的票房。二是古今問題。在中國走向現代化、全球化的過程中，“文化傳統”的流失十分嚴重，它不僅包括儒、道、禪、法、墨等文化“大傳統”的“中斷”，而且包括了一些節慶、風俗、生活方式等文化“小傳統”的流失，從而出現了“文化失范”現象，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文化認同”危機。比如現在一些小青年，吃漢堡，玩魔獸，過洋節，就是背不出或背不全一首像樣的唐詩。

因此，在文化全球化的過程中，我們必須在兩個方面調整我們的認識：一是如何看待全球化就是美國化？應當承認，許多有識之士對于全球化背景下出現的文化單一化趨勢表示出強烈的擔憂。美國文化、美國文明由于其強大的經濟實力和科技實力，在世界文化發展中存在著“一強獨大”的趨勢。因此有人聲稱“全球化”就是“美國化”。對于這樣一種文化的挑戰，我們必須以文化來應答。事實上，河南少林寺的禪宗文化就是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文化“大輸入”過程中中印文化成功融合的產物。“印度文化的輸入，浩焉悠邈的黃河文化以它雄偉的氣魄兼收并蓄，包容萬流，與燦爛的恒河文化交匯融合，澤及西域，遠播世界”。當前，我們的文化產業弱，文化的影響力就小。如是，世界改變我們的可能就遠遠高于我們影響世界的機會。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加緊制定文化企業走出去的政策和規劃，推動河南涉外文化企業的發展，推動河南文化企業積極參與國際競爭，把文化全球化作為一種機遇，一個動力，主動迎接這一新的挑戰。二是如何在現代化過程中保護和發展中原文化？中原文化只有有效地參與到現代社會發展進程中，才能得到進一步保護和發展。這就要求我們在現代化的過程中必須弘揚文化傳統的精神價值，使中原文化在現代化過程中獲得新生。

歷史已經證明，在對傳統文化進行批判與繼承的過程中，肯定文化傳統與否定文化傳統，其價值和意義是不同的。雅斯貝爾斯有一句話說得很好：“人類一直靠軸心時代所產生的思考和創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飛躍都回顧這一個時期并被它重新燃起火焰。”在歐洲的文藝復興，當時就是把目光投向它的文化源頭古希臘。因而使得歐洲的文明重新燃起了光輝，對世界產生了重大影響。正如恩格斯所言：“沒有希臘文化和羅馬帝國所奠定的基礎，也就沒有現代歐洲”，從希臘、羅馬那里，“差不多可以找到各種觀點的胚胎萌芽”。歐洲的振興起源于文藝復興與工業革命。因為當時的歐洲沒有先進的文化加以學習，而是從傳統文化中找回了失落的精華，加以復興。“拜占庭滅亡時搶救出來的手抄本，羅馬廢墟中發掘出來的古代雕像，在驚訝的西方面前展示了一個新世界——希臘的古代；在他光輝的形象面前，中世紀的幽靈消失了。”這就要求我們必須把“傳統文化”和“文化傳統”區分開來。應當承認，在傳統文化中，“存天理滅人欲”的倫理教條，“男尊女卑”的性別歧視，“父母在，不遠游”的封閉文化指向，“小富即安”的小農意識等是影響中原文化現代化和全球化的負面因素。但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地區卻是不能夠切斷自己的文化傳統的。如果說傳統文化是指中國傳統社會的文化，那么文化傳統則是傳統文化背后的精神鏈接，是在當下仍然“活著”的文化因子。

因此，在文化全球化、文化現代化的過程中，我們對傳統文化有一個批判的問題，對文化傳統則有一個繼承的問題。正如漢學家葉爾馬科夫所言：“中國文明的獨特性在于繼承性這根不斷的紅線，它將古老與現實連接起來，為子子孫孫保留著數千年歷史的特征，建立起中國智慧的寶庫，并通過歷史折射未來。”在這個意義上，文化傳統不是一種我們可以隨意作為客觀對象任意處置的東西，傳統無處不在，我們都生活在傳統之中。中國今天的發展，也必須根植于自己的文化傳統之中。中國的宋明理學，是在印度的佛教沖擊之后，再次回歸到先秦的孔孟，從而把中國的本土文化提高到了一個新的水平。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認為，傳統就是我們，傳統就是現實。

當然，我們承認，文化全球化既是一個正在生成而尚未完成的文化形態，又是一個蘊含著新的矛盾和沖突的全球文化體系。中國文化傳統、中原文化作為我們的先人思想和智慧的結晶，在全球化的今天，已經日益顯示出其獨特的魅力和價值。無疑，由于中國文化、中原文化走的是一條不同于西方文化的道路，如果按照自身的邏輯發展，中國文化、中原文化不會自動地轉換出科學、民主、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治、人權、小康社會、可持續發展等現代文化理念。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中斷“傳統”或在現代化、全球化進程中任由“文化傳統”流失。歷史一再表明，“傳統與現代性是現代化過程中生生不斷的‘連續體’ ，背棄了傳統的現代化是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化，而背向現代化的傳統則是自取滅亡的傳統”。因此，越是全球化，越是現代化，我們越要備加珍視我們的核心價值觀和文化傳統。

我們認為，正是這些核心價值觀和文化傳統讓中國社會克服了外在的震撼和內在的動蕩，實現著文化認同，并在文明進程不斷的情況下，繼往開來。

（編輯/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