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蟲之愛
我有一位好友,從小怕蟲子。不論什么蟲子都怕。大家不止一次地想辦法治她這毛病,那么大的人了,看到一條小小的蟲子,大呼小叫的,多丟人啊!一次,男生把一條青蟲偷偷夾在她的書頁里。她翻開書,眼皮一翻,身子一軟,就悄無聲息地癱到桌子底下了。
從此再不敢鍛煉她。
許多年過去了,各自都成了家,有了孩子。一天,她到我家做客,我下廚,她在一旁幫忙。擇青椒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一條青蟲從一只青椒蒂旁鉆出,胖如蠶豆,背上還長著簇簇黑刺,好一條險惡的蟲子。我下意識地將那個青椒扔出老遠。
回頭尋她,只見她神態自若地看著我,淡淡地說,一條小蟲,何必如此慌張。我比剛才看到蟲子還愕然地說,你居然不怕蟲子了?那你又是怎樣重塑金身的呢?我追問。
女友說,聽我慢慢道來。有一天,我抱著剛學講話的女兒上公園,我們在林陰路上走著,突然她說,媽媽……頭上……有……她說著,把一縷東西從我的發上摘下,托在手里,邀功般地給我看。我定睛一看,魂飛天外,一條五彩斑斕的蟲子,在女兒的小手內,顯得猙獰萬分。
我第一個反應是要像以往一樣昏倒,但是我不能倒下去,因為我抱著我的孩子。我不但不曾昏過去,神志也是從沒有過的清醒。第二個反應是想撕肝裂膽地大叫一聲。但我立即想到,萬萬叫不得,一叫,就會嚇壞了孩子。于是我硬把噴到舌尖的喊叫咽了下去。
現在,一條蟲子近在咫尺。我的女兒用手指撫摸著它,好像那是一塊冷冷的斑斕寶石。我的腦海迅速地攪動著。如果我害怕,把蟲子丟在地上,女兒從此一定會種下蟲子可怕的印象。在她的眼中,媽媽是無所不能、無所畏懼的,如果有什么東西把媽媽嚇成這個樣子,那這東西一定是極其可怕的。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第一次把一條活的蟲子捏在手心,還假裝很開心地咧著嘴,因為女兒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呢!
女友繼續說,那一刻,真比百年還難熬。女兒清澈無瑕的目光籠罩著我,在她面前,我是一個神。我不能有絲毫的退縮,我不能把我病態的恐懼傳給她……
不知過了多久,我把蟲子輕輕地放在地上。我對女兒說,這是蟲子。蟲子沒什么可怕的。有的蟲子有毒,你別用手去摸。不過,大多數蟲子是可以摸的……我抱著女兒,半天一步都沒有走動,衣服早已被粘粘的汗浸濕。
女友說完,好久好久,廚房里寂靜無聲。
柔和的力量
記得早年學醫時,一天課上先生問道:“大家想想,用酒精消毒的時候,什么濃度為好?”學生齊生回答:當然是越高越好啦!先生說:“錯了,太高濃度的酒精,會使細胞的外壁在極短的時間內凝固,形成一道屏障,后續的酒精就再也殺不進去了,細菌的壁壘后面依然活著。最有效的濃度,是把酒精的濃度調的柔和些,潤物細無聲地滲透進去,效果才佳。”
于是我明白了,柔和有時比風暴更有力量。柔和是一種品質與風格。它不是喪失原則,而是一種更高境界的堅守,一種不曾劍拔弩張,依舊扼守尊嚴的藝術。
我們的聲音柔和了,就更容易滲透到遼遠的空間。我們的目光柔和了,就更輕靈地卷起心扉的窗紗。
我們的面龐柔和了,就更能流暢地傳達溫暖的誠意。我們的身體柔和了,就更準確的表明與人平等的信念。
這是我從一本雜志上看來的,對我真的幫助很大,我想我們大家平時在面對客戶時,可以想一下用潤物細無聲感動她。
心輕上天堂
埃及國家博物館,有一件奇怪的展品:一只用精美白玉雕刻的匣子,大小約和常用的抽屜差不多,匣內被十字形玉柵欄隔成四個小格子,潔凈通透。玉匣是在法老的木乃伊旁發現的,當時匣內空無一物。從所放位置看,匣子必是十分重要,可它是盛放什么東西的?為什么要放在那里?寓意何在?誰都猜不出。這個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讓考古學家們百思不得其解。后來,在埃及中部盧克索的帝王谷,在卡爾維斯女王的墓室中,發現了一幅壁畫,才破解了玉匣的秘密。
壁畫上有一位威嚴的男子,正在操縱一架巨大的天平。天平的一端是砝碼,另一端是一顆完整的心。這顆心是從一旁的玉匣子中取出的。埃及古老的文化傳說中,有一位至高無上的美麗女性,名叫快樂女神。快樂女神的丈夫,是明察秋毫的法官。每個人死后,心臟都要被快樂女神的丈夫拿去稱量。如果一個人是歡快的,心的分量就很輕。女神的丈夫就引導那有著羽毛般輕盈的心的靈魂飛往天堂。如果那顆心很重,被諸多罪惡和煩惱填滿皺褶,快樂女神的丈夫就判他下地獄,永遠不得見天日。
原來,白玉匣子是用來盛放人的心靈的。原來,心輕者可以上天堂。
自從知道了這個傳說,我常常想,自己的心是輕還是重,恐怕等不及快樂女神的丈夫用一架天平來稱量,那實在太晚了。呼吸已經停止,一生蓋棺論定,任何修改都已沒有空白處。我喜歡未雨綢繆,在我還能微笑和努力的時候,就把心上的累贅一一摘掉。我不圖來世的天堂,只期待今生今世此時此刻,朝著愉悅和幸福的方向前進。天堂不是目的地,只是一個讓我們感到快樂自信的地方。
再選你的父母
有個農村來的大學生,父母皆是貧苦鄉民。在這個“再選你的父母”游戲中,他令自己的母親變成了瑪麗蓮·夢露,讓自己的父親變成了乾隆。這樣的答案是太容易引起歧義和嘲笑了,雖然它可能確是一些人的真心向往。
我問他,瑪麗蓮·夢露這個女性,在你的字典中代表了什么?他回答說,她是我所知道的最美麗和最時髦的女人。我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親生母親丑陋、不夠時尚?他沉默了很久說:對。中國有句俗話叫做“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嫌棄自己的母親丑,真是大逆不道的惡行。平常我從來不敢跟人表露,但她實在是太丑了,讓我從小到大蒙受了很多羞辱。我心里始終討厭她。從我開始知道美丑的概念,我就不容她和我一道上街,一前一后也不行。后來我到城里讀高中,她到學校看我,被我呵斥走了。同學問起來,我就說這是一個乞丐,我曾經給過她錢,她看我好心,以為我好欺負,居然跟到這里來了……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兒也不臉紅,反倒理直氣壯。我父親是一個鄉間的小人物,會一點兒小手藝,能得到人們的一點兒小尊敬。我原來還是以他為自豪的,后來到了城里,上了大學,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才知道父親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看同學們的父親,不是經常在本地電視節目中露面的要人,就是腰纏萬貫、揮金如土的巨富。
我想,如果把社會比作高樓大廈,我一定是在地下車庫的位置。而這個位置是我父母強加給我的。這種深層的怒火潛伏在我心底,使我在自卑的同時非常敏感。我拼命努力奮斗,但是不能容忍任何形式和程度的不公平;我性格懦弱,但是在某種時候又像個“飛毛腿”導彈。我好像是兩個人拼起來的……今天做這個游戲,可以大膽設想,不拘一格,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夢露和乾隆,就隨筆寫了下來。我說,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其實父母是不能改變的,我們從中卻發現的是自己的心態,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父親的名字不是乾隆,換成唐太宗或是布萊爾,你以為如何?
他笑起來,說,當然也可以。我說,你希望有一個總統或是皇上當父親,這背后反映出來的東西,你能察覺嗎?
他靜靜地想了很久,好像有一個世紀,說,我明白了那永遠伴隨著我的怒氣從何而來,我仰慕地位和權勢,我希圖在眾人視線的焦點上;我喜歡美貌和錢財,我看重身份、熱愛名聲;我希望背靠大樹好乘涼……當這些無法滿足的時候我就怨天尤人,心態偏激。因此我埋怨父母。可中國“孝”字當先,我又無法直抒胸臆,這些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我不得輕松。工作中、生活中遇到的任何挫折,都會讓我想起這種先天的差異,覺得自己無論怎樣奮斗也無濟于事。
我說,謝謝你的真誠告白。事情還有另一面的解釋,你可想過?
他停頓了很久很久,最后說,我知道是什么了。我平凡貧困的父母,在艱難中養育了我。我長得不好看,可他們沒有像我嫌棄他們那樣嫌棄我,而是給了我無私的愛和力所能及的幫助。他們處于社會的底層,卻竭盡全力供養我讀書,讓我進城上了大學,有了更開闊的眼界和更豐富的知識。他們明知我不以他們為榮,可從不計較我的冷淡,一如既往地愛我。他們以自己孱弱的肩膀托起了我的前程。面對這種泣血的反思,我深深感動。那位年輕人若有所思地走了,從他挺直的背影中,我看到了新的力量。
我們究竟有沒有權利對自己的父母不滿?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多年以前,當我看到一本國外心理學家所寫的書,叫做《家庭會傷人》時,凜然一驚。
選自《握緊你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