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像屈原稱述自己為“帝高陽之苗裔”一樣,司馬遷將自己的家世一直追述到顓頊的重、黎時代,而且充滿著自豪感。這樣的家世,使司馬遷自覺地繼承了古代史官的諸多優良傳統,也成為一個優秀的史官。所以司馬遷雖非“簪纓世家”,卻是出身于充滿著文化氛圍與知識傳家的史家。
[關鍵詞]司馬遷 人格形成 偉大史學家
司馬遷出身于一個“世典周史”的史官家庭。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追述其家世說:
“昔在顓頊,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后,使復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當周宣王時,失其守而為司馬氏。司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間,司馬氏去周適晉。晉中軍隨會奔秦,而司馬氏入少梁。自司馬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或在趙,或在秦。其在衛者,相中山。在趙者,以傳劍論顯,蒯聵其后也。在秦者名錯,與張儀爭論,於是惠王使錯將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錯孫靳,事武安君白起……靳孫昌,昌為秦主鐵官……昌生無澤,無澤為漢巿長。無澤生喜,喜為五大夫,卒。皆葬高門。喜生談,談為太史公。”
在這樣的家世之中,對司馬遷影響最大的是其父司馬談。司馬談不但是個學識淵博的人,又是一個在學術上有理想有建樹的人。司馬談對于先秦諸子有精深的研究,寫下了著名的《論六家要旨》,把上古學術分為陰陽、儒、墨、名、法、道六家,并公正地評價各家之優劣得失,并一一加以證明。這不但看出他的學術造詣,而且可以看出他的方法的科學性。有這樣一位父親,司馬遷所受其影響是不在話下的。司馬遷19歲能誦讀《左傳》《國語》《世本》等古代史籍,又向儒學大師董仲舒學習《公羊春秋》,向古文學大師孔安國學習古文《尚書》,無疑都是在其父司馬談的督促和培養下進行的。家庭的影響和早年的教育造就了司馬遷豐厚的文化底蘊。
在司馬遷家族中,起碼在兩代人身上非常強烈地存在著一種自覺的文化承擔精神與歷史使命感。這是一種崇高的人格精神。這首先是司馬談,他認為周公和孔子二人都是文化偉人,承擔著王道文化建設的偉任。尤其是孔子,起于東周衰世,面對禮崩樂壞的局面,他是以《春秋》來復興王道文化傳統,所以更是有著不可估量的意義,但是,“自獲麟以來四百有余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孔子的事業面臨中斷的危險。自己身為太史令,本該承擔起這樣的文化重任,然而自己是不行了,于是他懷著深深的憂慮:“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於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 所以他反復地表明自己的心曲:“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 并一再叮囑司馬遷:“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絕於予乎?汝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余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 司馬談正是以自覺的歷史使命感和文化承擔精神,將這一宏偉的遺愿交付于司馬遷,希望司馬遷成為孔子第二。司馬遷也正是這樣,從其父身上接受了繼承孔子事業的文化精神與人格力量。這也成了司馬遷的一個崇高的精神支柱。肩膺這樣偉大的文化使命,司馬遷也認為自己可以繼承孔子而完成這一使命。司馬遷對孔子表現出由衷的敬仰之情。一方面,由于這種偉大的人格精神的支持,司馬遷對于《史記》的創作,一開始就不是把它當成一般的史書來寫,而是作為一種上承周公孔子、總結歷代興亡、復興文化的宏偉事業來對待。于是,他的胸襟和視野變得無比的廣闊,他要“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要“罔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始終,稽其成敗興壞之紀,”要“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他所做的《史記》,已不是一般的史書,而是對漢朝以前歷史、文化的全方位的總結。所以,就這一點來說,司馬遷早期的對古代典籍的學習,年輕時的漫游,“二十而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厄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 是對歷史的探尋,對文化的積累。蘇轍在《上樞密韓太尉書》中說:“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豈嘗執筆學為如此之文哉?其氣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動乎其言,而見乎其文,而不自知也。”對四海名山的壯游,化成了激越的生命體驗,這無疑鑄就了他的文化品格和崇高人格。
再有,天漢三年的李陵事件對司馬遷的人格形成也產生了巨大影響。當時,李陵抗擊匈奴,兵敗投降。司馬遷因替李陵辯護而被下“蠶室”,受“腐刑”,這對他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摧殘和恥辱。根據君子不生于大辱的觀念,司馬遷當時想到了死,但他的杰出之處就在于以清醒的理性思考了死亡的價值問題,因而排除了即刻死去的想法,決心以人生困厄作為激發自己前進的動力,全身心地投入到《史記》的創作,以文化著述的巨大價值來對自己所蒙受的恥辱實現補償。此后,司馬遷在外表上與俗俯仰,而他的真實人格則轉移、滲透到《史記》中去,并更加關注歷史上那些忍辱以成功名的英雄人物,更加刻意弘揚他們從困境中奮起的精神。《史記》的主題也因此得以深化,更加深入地融及到了中華民族這個古老東方民族的文化精髓。如果說家族的榮譽感激發的強烈著史愿望和他胸懷大志的“圣人”理想是他著史的內因的話,那么,李陵之禍所激發的發憤情結,則是他著史體現崇高美的外因。
另一方面,春秋戰國時期,是我國古代美學思想的奠定時期,各種流派的美學思想在這時萌生并得到發展,并且對以后產生了或多或少的影響。其中,對司馬遷影響最大的是儒、道和屈原三家的美學思想。
以孔、孟為代表的儒家,對西周奴隸社會的繁榮充滿著眷戀,從歷史的發展來說,這是違背歷史前進的潮流的。但是,儒家針對春秋以來人們對權勢財富的貪婪無恥的追求是批判的,而對古代民主和人道精神是熱烈歌頌的。他們不倦地宣傳“仁者愛人”,高度推崇個體人格的完善。他們一方面充分肯定了個體感性存在的現實性、合理性以及個體人格的獨立性、主動性,另一方面又認為個體只有在社會中才能得到發展,個體感性的愉快和滿足、個體人格的發展同社會的倫理道德要求是可以而且應該是統一起來的。
司馬遷的美學思想是獨具一格的美學觀,正是這種思想的作用,才產生了歌頌英雄主義,充滿反抗精神的具有典型崇高美的作品《史記》。
優良的家世傳統,豐厚的文化營養,痛苦的李陵之禍,風發的時代精神,春秋時期美學思想的影響,鑄就了司馬遷的崇高人格,正是由于這種人格使他有著厚重的崇高體驗,成就了這部文學與歷史相結合的典范——不但在史傳文學發展史上,就是在中國文學史上——都堪稱是一部波瀾壯闊、包羅萬象、雄偉無比的史詩。
(作者單位:河北保定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