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宋老、清寂堂,赫赫大名天下揚;
《馬母葬識》二賢著,蟬翼、烏金留墨香。
上面是我在丙戌春得到的四川民國時期墓志銘拓片《馬母葬識》之后所寫的韻句。民國墓志銘實物,因為頻頻戰亂、開發建設等等原因,它實際早已是零落飄散,幾至湮沒無聞。能夠得到這一時期的墓志銘拓片,尤其是名家、名手所撰、所書、所刻、所拓,實在是我輩的福分。
墓志銘是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十分重要的文化現象。它的實物發現可以追溯到上古文化遺跡,如古埃及、古蘇美爾等上古遺跡中。在這些遺跡中,都曾有墓志銘出土,其比古代中國墓志銘的產生還要早。中國墓志銘的產生最晚不遲于西晉,距今約有一千七百年左右。墓志銘包含了古代的禮儀制度、宗教思想、人文地理、語言文字等十分豐富的內容,為學術的研究提供了豐厚的信息。在書法流變中,墓志銘也為書法的創作開啟了一個新天地。其中北朝墓志銘的書法藝術尤受晚清、民國文化人的青睞。它們的價值不僅僅體現在文獻方面,而且在書法藝術上也得到充分的展示,從而對晚清、民國以來的書法藝術發展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然而,民國時期墓志銘則沒有這樣的運氣了。實物幾乎不可見,倘或偶有拓片出現,也就是鳳毛麟角、吉光片羽了。筆者數十年來所收集的民國墓志銘也就數種。這其間的緣由,想必以為民國墓志銘似乎年代近,近則無神秘之感;其事主近,亦無可考之趣吧!民國墓志銘的消失似乎已是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
但是,從現在手中這件墓志銘來看,我們應當對民國墓志銘給以前代墓志銘一樣的重視。從內容看,這件墓志銘與前代墓志銘一樣,反映了當時人們的人文風俗、典章制度等等人類社會的種種信息,比如其關于事主的生活狀況、子女的職官名稱等。再從文體的格式上看,前代一般無撰文者、書丹者,而民國墓志銘一般卻具備這樣的要素。另外在民國的許多墓志銘里,也鐫刻有刻工的名字,而這是前代所沒有的。
在民國墓志銘中,撰文者,或同里鄉賢,或名士聞人;書丹者,當然是那時名聞鄉里的書法名手,或者是享譽國中的書法高手;而刻手亦是知名高手。民國墓志銘顯然對于撰文、書丹、鐫刻者們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希望他們都能夠與墓志銘流傳于世,而不僅僅只是記載傳主。民國墓志銘記載撰文者的文思豪翰、書丹者的筆墨妙手、鐫刻者那巧奪天工般的智慧,乃社會的進步,文明的進步。
從《馬母葬識》的拓片來看,該墓志銘為川中兩名宿共同合作的一件藝術作品。一,其文是由作為詩人、書法家的榮縣趙熙所撰;二,其字是由亦為詩人、書法家的華陽林思進所書。趙、林二人交誼最深,始終無間。凡談到近代四川詩家,時人都以“趙、林”并稱。從這件拓片來看,其文古雅情真,其字溫潤雅致,真可謂珠聯璧合,可以為“趙、林”作證。
趙熙(1867—1948),字堯生,別號香宋,榮縣人。光緒十八年(1892)進士,二十年授翰林編修。二十九年授翰林院國史館協修,繼升纂修。后任御史。辛亥后,回到四川,備受禮敬。先后成《香宋詞》,修《榮縣志》。
林思進(1873—1953),字山腴,晚年自號清寂翁。光緒二十九年(1903)中舉。曾游歷日本,以內閣中書留京,爾后回川致力文化教育,為四川省圖書館首任館長。數十年間執教于成都各高校,著《清寂文錄》八卷、《華陽人物志》十六卷、《清寂詞錄》八卷。
查近年來出版的《趙熙集·碑傳墓識》(巴蜀書社版)部分,《馬母葬識》不見于目錄。此拓片可以補《趙熙集·碑傳墓識》之佚。
《馬母葬識》拓片,紙本,蓋銘俱全。蓋文(篆書):“馬母葬識”橫32cm×縱37cm。銘文(楷書):橫43cm×縱38cm。
附拓片原文:
馬母葬識
榮縣 趙 熙 撰 華陽 林思進 書
馬自庵遭母喪,令其弟行簡走榮縣,泣述曰:母姓余氏,廿一歸吾父晉侯公,事姑,以孝聞。吾家鄉居德陽,父終年幕游在外,爰止成都久也,卒于榮昌。光緒卅四年,兩弟尚幼,自庵入陸軍小學,旋升學陜西。及辛亥國變,里巷為墟,母百艱以柱門戶,晚而奉佛三十年,舉家戒殺。自庵監稅銅梁長,歸省末上入門,而母先一刻卒矣。實丁丑年四月廿八日也,年七十有五。生三子俊乂、俊昌、俊達,乂即自庵。一女嫁吳氏。慟哉,母氏入馬氏門至今日,所歷皆血痕淚點也。葬有日,敢請銘,以光道,趙熙為之銘曰:
士也干國,女則棟家。于家不職,舉國傾衰。
懿此賢母,勞勞壹德。人秉艱貞,式家奠國。
五桂之橋,有墳嶕峣。詩禮不亡,星月其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