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誰的秘密埋在心口長成沒有春天的花

洛禾在自動販賣機(jī)前等了很久，那個穿白色襯衣，斜背著黑色阿迪背包的男生一直弓著身子站在她前面。似乎是已經(jīng)投了錢幣進(jìn)去，可是沒有東西滾出來。

洛禾等得不耐煩，拍拍男生的肩。

男生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一張干凈的臉。膚質(zhì)光潔細(xì)膩，眉眼細(xì)長溫潤，嘴唇像玫瑰花的花瓣一樣飽滿潤澤。

算不得多漂亮的男生，但是中性的氣質(zhì)很溫和。洛禾望見他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一朵白色的云。

你讓開。洛禾說。

男生依言，安靜地退到一邊。

洛禾望了一眼“古老”的自動販賣機(jī)。略停了幾秒，側(cè)過頭對男生揚(yáng)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說，喂，你把頭轉(zhuǎn)過去。

男生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但仍是依言背過身去。然后他聽到巨大的，自動販賣機(jī)被毆打的聲音。

再然后是易拉罐滾過販賣機(jī)通道的聲音。

洛禾從取物口拿出自己的雀巢冰爽茶，還有男生的……啤酒？

洛禾遞過去，好奇地多看了男生幾眼。

你不像是那種會買啤酒喝的人。洛禾很誠實地說。

男生拉開拉環(huán)，淺淺呷了一口泡沫細(xì)膩的啤酒，笑道，那你覺得我該喝什么？

洛禾歪著頭想一下，很確定地說，礦泉水。你適合那個。

男生瞇起眼睛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小的虎牙，鼻翼兩側(cè)有淺淺的細(xì)小笑紋。

你叫什么名字？

洛禾。

我是安沁。

洛禾看到前頭宋信信的背影，便著急地吞下一口飲料，揮揮手算是和安沁告別，急急忙忙地追宋信信去了。

洛禾的書包耷拉在腰部以下，看起來松松垮垮的樣子，電爆的蓬蓬頭像夏日繁盛的草一般在陽光和空氣里跳躍，左手拿著雀巢冰爽茶，右手已經(jīng)搭到另一個女孩子的肩上。

側(cè)過臉來的她和她的笑容，一個清涼如薄荷，一個甜美似櫻桃。

安沁又淺淺呷了一口啤酒，轉(zhuǎn)過身往外走。

又翹課呢。不知道一直很疼他的英文老師發(fā)現(xiàn)后會不會恨得想立刻將他挫骨揚(yáng)灰？

不能怪他啊……誰叫陽光那么好。

像安沁這樣長相溫和，眉眼清俊，看起來不具任何危害性的男生，幾乎是男女老少大小通吃。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喜歡他吧。更何況他還有極其出色的頭腦，滿A的成績單，十級的鋼琴證書——每個與他交往過的女生都喜歡聽他彈《月光》，說他的手指潔白修長，最適合彈那樣皎潔的曲子。

安沁懶洋洋地躺在小河邊的草地上，嘴里銜著草葉，迎著陽光看自己的手指，不停變換手勢，在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

臭小子，總算逮到你了，今天看你往哪跑！

三五人騎著機(jī)車從斜坡上沖下，將安沁團(tuán)團(tuán)圍住，臉上露出嗜血野獸看到落單小獸的興奮表情。

安沁慢慢地站起身，低下頭看自己潔白的手指，微微地嘆了口氣，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好煩吶，打擾我美好的翹課時光。

可是臉上卻完全沒有煩惱的表情，嘴角微揚(yáng)著，似乎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意外非常地“期待”。

……

二十分鐘之后，安沁皺著眉頭按著嘴角的淤傷，忍不住多踹了砸他那一拳的混混A一腳，然后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討厭，這樣的話，明天怎么和早上送情書給他的高一學(xué)妹約會啊……

安沁走上那個小斜坡的時候，意外看到洛禾，還有那個甜美似櫻桃的長發(fā)美女宋信信從偷窺位置極佳的橫欄后面站起身來。

很意外。但，很精彩。洛禾搭著宋信信的肩笑嘻嘻地說。

真糟糕，讓兩個陌生女孩子看到我破相的臉吶。

安沁因為是迎著陽光站的，所以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微皺著，似笑非笑的樣子。

我書包里有OK繃。宋信信說著，真的從書包小格里找出一條草莓圖案的OK繃來。

安沁連忙擺手說，謝謝，不用了。

宋信信挑了挑眉毛，把OK繃又放回書包里。洛禾早已忍不住地爆笑出聲。

我請你們吃冰淇淋吧。

陽光下的安沁站直身體，瞇著眼微笑，面容溫潤如玉，雙手插在口袋里，像岸堤上生長的最健康的一棵小樹那樣。

——若不是嘴角的淤傷出賣了他偽裝成優(yōu)質(zhì)乖學(xué)生的靈魂的話。

安沁和洛禾她們班的教室分屬兩幢教學(xué)樓，正對著窗戶，因為間隔很近，所以有時候洛禾一揚(yáng)頭就會看見也坐在窗邊的安沁的側(cè)臉。

以前怎么會沒發(fā)現(xiàn)呢？原來在視線之內(nèi)，還有著這樣……妙不可言的人。

洛禾在自己的黑色軟殼記事本上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安沁的側(cè)影。

溫潤的眉眼，微笑的時候好像所有的陽光都落進(jìn)了他的眼睛里，蒲公英在瞬間開出了最美麗的花。

很難想象呢，這樣貌似溫柔的英俊男生，打架的時候竟一點都不會手軟，臉上會露出那般因血腥而興奮的殘酷表情來。

他完美的表象下，究竟住著怎樣一個嶙峋的靈魂呢？

安沁又看到洛禾的時候，她依然是和宋信信在一起，動作是一成不變地勾搭著她的肩，身體斜斜地側(cè)向宋信信那一側(cè)。

很曖昧呢。

在那家叫“加勒比”的甜品吧，洛禾翻著最新的《海盜王》的漫畫書。宋信信把剝好的核桃果肉塞到她嘴里；若是洛禾覺得口干，又會把插著螺旋形吸管的奶茶遞到她嘴邊。

洛禾和宋信信，完全不同類型的兩個女生。一個笑容明媚，像金子般閃耀，眼波單純清澈，短發(fā)，高瘦，是個少年型女生。而宋信信呢，典型的長發(fā)美少女，發(fā)尾卷曲嫵媚，有一雙欲說還羞的琥珀色眼睛，文靜內(nèi)斂，一看便是受過很好家教，被保護(hù)著長大的女生。

明明看起來宋信信是比較像需要被照顧的那個，可事實卻是截然相反的。

這樣的組合，這樣的洛禾，就像……被萬能的女朋友寵壞的小男生一樣呢。

想到這里，安沁“噗”一聲，想笑，卻不小心被可可嗆到。

怎么啦？喝可可都會聯(lián)想到美女，心火難滅按捺不住地偷笑出聲？

洛禾合上漫畫書，望著對面的安沁促狹地問道。宋信信找服務(wù)員要來了紙巾。

安沁在其他小女生面前時的伶牙俐齒到了從未見過如此生猛的女生洛禾面前時，就完全無用武之地了。

宋信信悅耳的聲音適當(dāng)?shù)夭辶诉M(jìn)來，安沁，這周六的嘉年華，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去？

洛禾飛快地望了一眼宋信信，落入安沁眼里。

好啊，非常有興趣吶。

安沁垂下眼瞼笑，密密的兩排睫毛微微顫動。

看起來，好像很好玩吶。

周六。游樂場。嘉年華。

一起去的有四個人，洛禾和宋信信，還有安沁和另一個叫純木的男生。

純木長發(fā)，過長的劉海遮擋住眼睛，所以安沁總有一種看不清的感覺，似乎一轉(zhuǎn)身就會想不起這個人的臉來。

游樂場里的人多得超過了安沁的想象，讓他完全沒了玩的興致，只是一個勁地在人群里擠，跟緊洛禾和宋信信，防止和她們走散。

后來他拉住了靠近她的洛禾的手。洛禾回過頭望了他一眼，并沒有掙開。

可是等安沁和洛禾去尋找宋信信和純木的身影時，他們已經(jīng)徹底地淹沒在人流里了。

安沁把洛禾小心地護(hù)在胸前，防止她被人潮沖撞到。

現(xiàn)在怎么辦？想回去嗎？還是繼續(xù)玩？安沁征詢洛禾的意見。

洛禾抬頭望了望那個據(jù)說是全亞洲最大最漂亮的摩天輪，咬咬嘴唇說，我想坐完摩天輪再回去。

那是安沁認(rèn)識洛禾以來，第一次聽到她以小女孩的口吻說話。

那種小小的軟軟的女娃娃，可愛得讓人忍不住疼愛的模樣。

好。

安沁拉著洛禾排除萬難地買到了摩天輪的票，然后又排除億難地動用“美男子微笑”賄賂工作小姐，偷偷插隊坐上了摩天輪。

燈光亮起來，歡快的音樂唱起來，在所有動漫小說和童話故事里代表幸福的摩天輪也慢慢地轉(zhuǎn)動起來。

當(dāng)他們轉(zhuǎn)到摩天輪最高的位置，最接近星星的地方時，洛禾抬起頭望著星辰燦爛的夜空，忽然問身邊的安沁說，你有沒有什么要說給星星聽的秘密嗎？

安沁想了想，說，沒有。

洛禾低下頭，透過鐵欄桿向下望，地面上的人都小得像她年幼時的一套小人偶玩具一般。

她說我有。

安沁，我現(xiàn)在有一個不可以告訴別人的秘密呢。

直到游樂園散場，安沁和洛禾都沒有再看到宋信信和純木。

兩個人沿著午夜空曠安靜的街道，慢慢地往前走。月亮是細(xì)細(xì)的一彎新眉，路燈是溫暖的橘色，小小的野花在路燈下張開妖嬈的細(xì)碎笑容。

經(jīng)過一座小教堂的時候，安沁忽然拉住洛禾的手。

要不要進(jìn)去玩？

洛禾仰臉望著那花紋繁復(fù)美麗的黑色鐵門，望著被釘在十字架上受萬千虔誠信徒膜拜的耶穌，點點頭說，要。

洛禾比安沁先翻了過去，落地時輕巧無聲，像一只敏捷的小貓。她小小驕傲地仰起臉笑，對安沁張開潔白的掌心說，要不要，我接著你？

安沁失笑，也不甘示弱地輕巧地翻了過去。

守衛(wèi)的看門大叔已經(jīng)睡得呼呼響，安沁熟門熟路地帶洛禾穿過綠色的草地，用電話磁卡撬開了教堂厚重的木門。

很黑呢。只有一盞徹夜不滅的通明燭光在微微閃耀。

安沁牽著洛禾的手穿過一排一排的木椅，透過窗戶落下來的月光星光還有窗外的黑色樹影，從他們身上飛快地掠過。洛禾恍惚有一種被心愛的人牽著奔跑向幸福神壇的錯覺。

只是錯覺呀。

安沁用通明的蠟燭又點燃了幾支蠟燭，而洛禾的眼睛也漸漸適應(yīng)陰暗的光線，能看清楚整個教堂的布局。

很普通的小教堂，沒有什么特別。只有一架放在禱告臺后面的小型鋼琴引起了洛禾的注意。

通體潔白，只有踏板和一些細(xì)節(jié)處的雕紋是金銅色，36個黑鍵是墨般黑色的。

安沁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嘴角揚(yáng)起淡得看不出來的自信笑容。

他筆直地走過去，翻開琴蓋，在鋼琴前坐下，稍一提氣，十指便在黑白雙色的琴鍵上翩翩飛舞起來，純美的音符自他指尖流瀉一地。

月光一般美好。

一曲終了，安沁望向洛禾時，并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預(yù)見的小女生癡迷的表情。洛禾在他身邊坐下，手指輕輕地在琴鍵上跳躍。

天真的，沒有章法的音符蹦跳到空氣里。

我想聽《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洛禾轉(zhuǎn)過臉對安沁說。

那么美好的世界名曲《月光》，在洛禾聽來還不如童謠來得有吸引力呢。

安沁低下頭笑，指尖有節(jié)奏地重新跳躍上黑白的琴鍵。洛禾起先是小聲地哼著，然后逐漸隨著安沁的鋼琴聲輕輕地唱了出來：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們在跳圓圈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小熊小熊點點頭呀

點點頭呀一二一

小洋娃娃笑起來啦

笑呀笑呀哈哈哈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們跳得多神氣呀

多神氣呀一二一

我們也來跳個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我們也來跳個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

一曲終了，安沁和洛禾都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空氣里似乎還殘余著歡快的音符。

然后安沁側(cè)過臉細(xì)細(xì)地望著洛禾，指尖輕輕刷過她柔軟的發(fā)尖，說，洛禾，我想看你留長發(fā)的樣子呢。

……

喂，你說我，追宋信信好嗎？

宋信信穿了一條純黑的棉布裙子，彩色字母圖案的球鞋，左腳的鞋帶是紅色的，右腳的鞋帶是綠色的。她坐在操場邊的秋千上，微微瞇著眼睛迎向陽光投來的方向。

洛禾穿白色襯衣，淺得近似白色的微藍(lán)牛仔褲，穿藍(lán)白匡威波鞋，鞋帶也是如宋信信一般左右腳不同。她背對著陽光坐在另一架秋千上。

秋千搖擺的時候，洛禾和宋信信在一瞬間無比接近，然后又迅速遠(yuǎn)離，然后又接近……

你媽說你昨天一晚沒回家呢。宋信信說。

嗯。

一直和安沁一起？

嗯。

你喜歡上安沁了嗎？

……他喜歡你。

洛禾，我有個秘密，你是知道的吧？

……

秋千的上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好像隨時會斷掉的樣子。生命就在這短暫的起起伏伏里承載著不可預(yù)知的未來。

洛禾瞇起眼睛看到安沁走了過來。她跳下秋千，把位置讓給他。

我去福利社買冰淇淋，你們誰要？

沒有人回答。

宋信信看看洛禾又看看安沁，而安沁，一直笑得陽光燦爛。

洛禾揚(yáng)揚(yáng)眉毛，帥氣地轉(zhuǎn)身走開，走到十米之外的時候，忽然以沖刺的速度奔跑起來，一會兒就消失在信信和安沁的視野里。

那個地方，那兩個人之間，現(xiàn)在的她，是個多余的人吧？

這樣也好啊，省得再煩惱。

洛禾買了兩個可愛多，一個藍(lán)莓口味一個香草口味，剛想遞給身邊的宋信信，又忽然想起她不在身邊。

習(xí)慣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呢。

剛上完體育課，滿身是汗的純木出現(xiàn)在洛禾的視野里。他把長發(fā)用黑色皮筋束在腦后，劉海因汗?jié)穸鴽]有像往日那般蓬松地落下來遮住眼睛，露出他很漂亮的五官來。

洛禾笑嘻嘻地蹦到他面前，遞給他一支可愛多。

純木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有一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他們并肩坐在小河邊的木長椅上，懶懶地曬太陽。和煦的風(fēng)，溫柔的陽光，還有空氣里青草干燥的香。很美好呢。

以前一直哽在喉嚨里不敢問出口的話，放在今天，好像都變得簡單起來。

洛禾舔著融化在指尖上的冰淇淋，笑得有些沒心沒肺地說，純木，你是喜歡信信的吧？現(xiàn)在有個勁敵出現(xiàn)了哦。

純木轉(zhuǎn)著指尖上的籃球，望著小河對岸一只一直望著他們的流浪小狗，淡淡地說，誰跟你說我喜歡信信的？

唉，可惜你不是……

我喜歡的人，是你唉。

……

洛禾愣了一下，然后低下頭繼續(xù)專心地舔手指上的冰淇淋，像一只貪吃的小貓那樣。

為什么呢？

沒有為什么。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好像有什么心靈感應(yīng)一般，洛禾瞇起眼睛回頭，看到宋信信和安沁并肩走過的身影。他們沒有看到她呢。

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決定，洛禾把粘乎乎的手指放進(jìn)了純木的手里。

唉，你喜歡我短發(fā)還是長發(fā)呢？

洛禾和宋信信還是經(jīng)常見面，出現(xiàn)時依然是前者勾搭著后者肩的囂張樣子。洛禾、宋信信、純木、安沁四個人偶爾也會聚在一起吃飯或者打電動，場面總是被洛禾和安沁炒得熱熱鬧鬧的。

但是每次散場的時候，那種忽然而至的靜默，那繁華落盡時的凄涼總是會壓得洛禾喘不過氣來。跟著純木走著走著，就會忽然停下來，很想蹲下身好好哭一場。

可是，有什么好哭的呢？陽光那么好。

純木總是什么都不說，輕輕地把洛禾抱在懷里，拍拍她的頭，像安慰一只小貓那樣。

洛禾和安沁在四個人的關(guān)系明朗之后，除了很意外的一次單獨相處外，再沒有任何曖昧的交集。

那時候洛禾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到耳朵下面，抓起來可以梳兩個俏皮的刷刷辮。她去已經(jīng)請假三天的宋信信家送國外來的包裹單，在門口碰到剛出來的安沁。

原本簡單的招呼過后便是擦肩而過，可是安沁拉住洛禾的手腕說，可不可以陪我走走？

洛禾不記得那天和安沁走了多遠(yuǎn)，只記得后來他們穿過大半個城市來到郊外，荒蕪的鐵軌蔓延至澄澈的天際。

安沁忽然輕聲哼起那首《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童謠，踩著鐵軌慢慢地往前走。

很危險呢。洛禾阻止，可是安沁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一直一直唱著那首歡快的歌謠行走在鐵軌上。

洛禾聽到火車轟隆隆駛來的聲音，地面好像也會微微顫抖一樣。她伸手去拉安沁，沒拉動。而火車，在眨眼之間近得已在眼前！

洛禾沒有辦法，沖過去抱住安沁把他拽下鐵軌。就在那瞬間，火車轟鳴著駛過他們的身邊，巨大的帶著燃料氣味的風(fēng)吹亂了他們彼此的頭發(fā)。

你是不是有病啊？要尋死也不要拉著我來參觀啊？！洛禾氣得渾身發(fā)抖，被安沁反抱在懷里卻還是忍不住的戰(zhàn)栗。

平復(fù)之后，洛禾和安沁坐在郊外的麥垛上，懶懶地曬著陽光。

安沁說，你第二次，和信信見我打架那次，是因為尋仇呢。有一個女生說喜歡我，要和我私奔，若我不同意，就死給我看。

我當(dāng)然不同意，她也當(dāng)然沒有死。可是原來，她的男朋友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混混呢，知道之后就叫了一批人想教訓(xùn)教訓(xùn)我……那天就是這樣。

他們都說我有好多女朋友，很花心——那其實不是真的。我至今只喜歡過一個女孩子，你猜猜，那會是誰吶？……

我的成績單上都是A，可是很少有人看見我念書，所以他們都說我是天才。其實才不是吶。我背著他們付出的努力，不比任何人少。

我十二歲就過鋼琴十級了……可是你知道嗎，為了這個，我媽媽不知打斷了多少根雞毛撣子。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現(xiàn)在都還留有傷痕吶。

……

那天的安沁，就像一個老媽子，一個人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洛禾聽，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很多。

最后他說，我今天知道了一個秘密，既讓我高興，又讓我覺得自己愚蠢的秘密。洛禾你猜猜，它會不會和你有關(guān)？

我還有個秘密呢……洛禾，認(rèn)識你之后，我開始有了秘密。

那年夏天來臨的時候，洛禾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得可以梳個漂亮的馬尾了，若是靜靜地披在肩上，則像黑瀑一樣漂亮。

她穿棉布的藍(lán)色繡花長裙，背淑女大包包，微笑的時候會微微歪著頭，又天真又甜美的樣子。

在宋信信的餞別聚會上，所有人都喝得爛醉地躺在KTV的沙發(fā)上和地上，純木一人坐在投影屏幕前唱《K歌之王》，宋信信在廁所里嘔吐。

安沁原本是坐在洛禾身邊的，但是漸漸地順著沙發(fā)的后墊滑了下來，然后他的腦袋就挨在了洛禾的右肩上，嘴唇近得幾乎是壓在她的右耳上，混合著啤酒氣味的灼熱氣流一下一下地撩撥起洛禾的長發(fā)。

你留長發(fā)，果然很好看呢……是為我留的嗎？

洛禾笑笑說，你猜呢？

然后她輕輕推開安沁，坐到純木身邊去，點了一首《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們在跳圓圈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小熊小熊點點頭呀

點點頭呀一二一

小洋娃娃笑起來啦

笑呀笑呀哈哈哈

……

“圓圈舞”，無論經(jīng)過多少舞伴，你總會等到那個最初和你手拉手一起跳舞的人。

可是生活又不是“圓圈舞”，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無法重來。

每一朵初蕾都有花期，錯過了便只能枯萎。

三天之后宋信信坐上去LA的飛機(jī)，出國留學(xué)。洛禾和純木去送她，安沁沒有出現(xiàn)。

宋信信和洛禾都沒有哭，只是微笑著緊緊擁抱對方好幾次。

不得不進(jìn)安檢口的時候，宋信信再次擁抱了洛禾，她在洛禾耳邊輕輕說，你知道安沁為什么會說要追我嗎？……可是他搞錯了呢……現(xiàn)在我要走了，洛禾你可以幸福了吧？

洛禾微笑著點點頭，始終沒有讓眼里的“鉆石”掉下來，望著宋信信一個人背著巨大的背包勇敢地離去。

當(dāng)飛機(jī)轟鳴著飛過洛禾頭頂?shù)奶炜眨瑒濋_一朵白色的纏綿云朵時，洛禾用手蒙住眼睛，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洛禾，我有個秘密，你是知道的吧？”

——我的秘密是，我宋信信只喜歡洛禾。

——“安沁，我現(xiàn)在有一個不可以告訴別人的秘密呢。”

——我的秘密是，我喜歡你呢，安沁。可是若我告訴你，信信會傷心的。

——“我今天知道了一個秘密，既讓我高興，又讓我覺得自己愚蠢的秘密。”

——我知道的秘密是，原來你喜歡的一直是男生。你對宋信信的喜歡是純女生之間的喜歡，不是的那個人，原來是信信。

——我還有個秘密呢……

——我最后這個秘密就是，我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去追信信的呀……

——洛禾，我喜歡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