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申報》看巴黎和會期間中國政府解決山東問題的態度

摘要： 巴黎和會期間，《申報》不僅對山東問題由來作了詳細的介紹，而且細致報道并分析了政府人士、和談代表及政界名流對解決山東問題的主張，從而反映出當時中國政府內部對解決山東問題的不一致性和對外表現的不定性，對我們研究那段歷史具有一定的價值。

關鍵詞： 《申報》；巴黎和會；山東問題

中圖分類號：Ｉ109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2－0168－03

《申報》是中國近代保存得較為完整的中文報刊之一。

在其存在的近八十年歲月里，它記載了許多政治、經濟、文化、軍事重大事件，可以說《申報》不僅在新聞界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影響力，而且就其史學價值而言也是毋庸置疑的。本文擬以1919年1月至1919年6月巴黎和會期間《申報》對當時中國政府解決山東問題的報道為例淺析之。

一、山東問題的緣起

山東自古以來就是我國的神圣領土，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即為齊魯故地。19世紀末20世紀初帝國主義列強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山東因其優越的地理位置理所當然地成了獵取的目標。1897年11月，山東曹州巨野發生教案，有兩名德國傳教士被殺。德國政府以此為借口，趁機派軍艦侵入膠州灣，并迫使清政府于1898年3月6日簽定《膠澳租界條約》，其中規定“允將膠澳之口南北兩面租與德國。先以九十九年為限。”[1]條約還規定了德國有修建膠濟鐵路及鐵路沿線三十里內允以采礦等特權，于是山東就成了德國的勢力范圍。

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日本加入協約國對同盟國作戰。日本名義上是對德國作戰，但實際上卻嚴重損害了中國的國家主權。而當時的日本政府卻藐視中國的國家主權，其日本駐華公使日置益在對中方的通報上竟然說道：“此事情與中國無關，中國只能服從通牒內容，如果中國發生內亂，日英將加以鎮壓。”[2]面對日本咄咄逼人的局面，當時的中國政府——以袁世凱為首的北洋政府，采取日俄戰爭時期清政府的對外政策，于1914年8月6日宣布“對于此次歐洲各國之戰事，決意嚴守中立”[3]，時又公布局外中立條規二十四條，并劃定了交戰區。

日本政府無視中國政府的中立。1914年9月2日，日本軍隊還是在劃定的交戰區外登陸，至1914年11月日本已經完成了對濟南、青島和膠濟鐵路沿線的實際占領，中國的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受到嚴重踐踏。盡管如此，當時的中國政府仍寄望在外交上予以解決。1915年1月7日，中國政府照會英、日兩國公使宣布中國取消戰區：“即將現在該區域內之軍隊，如有留在，一律撤退，以符合中國中立之意。”[4]但是日本對中方的聲明置若罔聞，同時利用中國當時的實際當權者袁世凱急于稱帝的心理，以獲取日本政府支持為條件，于1915年1月18日由日本駐華公使日置益正式向袁世凱提出了企圖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該條款共分五號二十一款，其中第一號四款全部涉及山東問題。日本政府意圖使對山東的侵占合法化。迫于日本政府的武力威脅，中國政府不得不于1915年5月25日與日本在北京簽定了《關于山東省之條約》、《關于南滿洲及東部內蒙古之條約》等條約。這就使得山東問題以條約形式固定起來，成為日本占領山東的所謂法律依據。

1918年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戰最終以德、奧等同盟國的失敗而結束。1919年1月，27個戰勝國在巴黎召開“和平會議”，擬定對戰敗國的和約，中國也以戰勝國的資格派出了代表團參加會議。中國代表團在提出取消“二十一條”等提案被和會拒絕后，鑒于山東此時仍然被日軍武裝占領，于是提出解決山東問題。但是日本蠻橫堅持德國在山東的權益應無條件讓予日本，英、法、意與日本訂有密約，積極支持日本，美國雖表示反對，但在日本以退出和會相威脅的條件下向日本妥協。1919年4月30日，美、英、法三國會議在邀請日本參加，拒絕中國代表出席的情況下，決定將德國在山東的權益全部轉交給日本。由此山東問題日益尖銳，消息傳至國內，舉國嘩然，并引發了偉大的“五四”愛國運動。在全國愛國浪潮的推動下，中國政府代表團拒絕了美、英、法三國提出的有損中國主權的所謂解決山東問題的方案。1919年6月28日，中國政府代表團最終拒絕在對德和約上簽字。此期間《申報》作為當時中國一份影響較大的報紙，對整個山東問題及國民反應進行了詳盡報道，而中國政府的外交反應則是其報道的重點，為我們研究民初中國的外交提供了寶貴資料。

二、《申報》對山東問題形勢的報道

《申報》雖為商業報紙，但具有較強的愛國意識。尤其自巴黎和會開始以來連續報道山東問題嚴峻形勢，以警國人。如所刊《青島問題之急轉》（1919年4月29日）、《山東青島問題近訊》（1919年4月30日）、《中日青島問題之形勢》（1919年5月2日）、《山東問題危急近訊》（1919年5月8日）、《山東問題之形勢》（1919年5月18日）等一系列文章，描述了山東危機，激發了民眾愛國熱情。在《山東問題之經過事實》一文中，《申報》描述了中日山東問題由來：“一九一四年八月十五日日本致最后通牒于德國，謂德國應于九月十五日之前將膠州全部土地交付日本政府以便將來歸還中國……日人于一九一四年十一月十六日占領青島后，全部區域以及鐵路一帶日本移民充斥，依然視為殖民地與高麗、臺灣、滿洲無異。……一九一五年一月十八日日本提出二十一條要求于中國，其中大致欲強迫中國允許將來日本與德國所訂處置德在山東所有一切權利之辦法，中國須完全承諾……”。[5]《申報》以上的報道揭露了日本假借參戰名義欲圖我山東之真意，所謂“將膠州全部土地交付日本政府以便將來歸還中國”完全是赤裸裸的強盜行為。“雖日人允以主權歸諸中國，然僅屬空言，只能在巴黎朦混不知中國情勢之人。”[6]同時《申報》公布“英法意俄均表同意于日本山東計劃，此等密約直至巴黎和會開始時始宣布”[7]的真實情形，具體描述了列強不顧中國利益而處置山東問題的秘密外交情況：“山東問題歐會主張由五國暫行收管此事，先由德國聲明拋棄在遠東所得各項權利，英、美諸國即提議以德國在華所得之租界地、路礦及各項優先權先交付中國，日本代表起而反對抗議甚力。”[8]，“威爾遜總統乃搖動提出妥協案其內容雖不得而知。然三國對于此事主義上已承認日本之要求。”[9]諸如此類報告有將數百篇之多，公開揭露日本的侵略行徑以及列強為了自身利益，犧牲中國的丑惡行為，在很大程度上給國民一個清醒的認識。

三、《申報》對中國政府積極處置山東問題的報道

《申報》公布了許多中國政府有關山東問題的公告、命令，政府人士、社會名流、各界團體的通電、來往電報等。報道信息來源廣，可信度高，政府人士的各種心態在《申報》報道下全然而現。

《申報》對政界態度的報道大體上可分為三類：政府態度、和會代表態度和在野人士態度三類。自1919年1月巴黎和會開始后，此類報道顯著增多。如《新參院通過恢復我國山東主權決議案》（1919年4月29日）、《新眾院就山東問題專電外使勿讓步》（1919年5月4日）、《院、部致電陸使在青島問題上勿簽字》 （1919年5月8日）、《政府電陸使拒絕在和約上簽字》（1919年5月15日）、《國會對付青島問題之通電》（1919年5月19日）、《中國對于巴黎和會之外交方針》（1919年5月24日）、《陸徵祥電告和約已拒簽》（1919年7月3日）等一系列報道。在這些來往報道中，我們可以看到當時中國政府對主張收回青島，收回山東主權還是積極準備的。如《申報》刊登《巴黎和會上中國要求》表明中國政府之嚴正態度：“中國代表要求和會保證中國以后勿受外國帝國主義或侵略主義之侵入，并愿逐漸取消領事裁判權，并對外國輸入物品征收較高之稅。華代表并要求歸還青島”[10]。《申報》后又登《政府對青島問題之辦法》表明中國政府之嚴正立場：“（一）乘簽字時直接在巴黎和會上提出德國應直接交還我國之山東主權；（二）擬與英美各國聲敘理由請援友誼關系再將日本意見疏通；（三）如屆簽字時仍無爭回效果始行宣告退席”[11]。其中最后一條簡直就是以退出和會相威脅了，從中可知當時中國政府收回山東主權決心之大。在《新國會電歐會》中則提出中國政府三要求：“（一）青島請直接交還。（二）膠濟路以條件附還我國。（三）高徐順濟預備合同概廢止。”[12]1919年5月4日《申報》刊云：“新眾院昨以全體名義電外使謂山東問題近日消息不佳，務堅持勿退讓。”[13]劉參議院也表示：“所述日本要求于和約內專列一條將青島問題由德國交日自由處置，此事在我國堅持到底斷難承認。如果加入此條，我國當然不能簽字。”[14]同日《申報》刊登《舊國會電各國》謂：“青島必須直接交還中國。”[15]表明中國政府強硬態度。而《申報》所刊《中國代表發表宣言》已表明政府代表對此已有一個清醒認識：“和會關于膠州之決議，謂此項決議予日本以權利較承繼山東德人原有權利所得者為尤多，并予日本以政治上之優勢足為中國主權與土地完全之危害。”[16]和會代表顧維鈞更是義正詞嚴表明中國要收回山東主權的決心：“所有德國膠州租借地、膠濟鐵路及其他權利應直按歸還中國，該地為中國領土安全關系，不可稍有虧損……”[17]，顧維鈞的講話代表了大多數人的觀點，同時也是一些在野實力人士的看法。如《膠澳問題決定簽約》云：“政府對于山東問題已決定命由陸專使相機簽字，但各省疆吏多有來電反對簽字者”[18]，這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地方實力派的主流意見，即以不簽字為妙。如《吳佩孚之山東力爭歸還電》表示：“……對于山東問題據理力爭以達交還目的。倘中國交涉至萬不得已而訴諸武力，兩相比較勝敗未難屬也。師長忝列戎行，對于國家有捍衛之責。”[19]可見其欲保山東之心之決。《黔軍王文華、何應欽致電北廷請拒簽字》則以十六字表拒簽決心：“外交失利，舉國震驚，一線生機，惟拒簽字”[20]。

四、《申報》對中國政府消極處置山東問題的報道

《申報》作為非官方報紙，也刊登了一些政府或在野人士的消極觀點，盡管這些觀點在當時不是符合時宜的，但這樣做的目的也是為國人提供一個討論國是的平臺。如《國會對付青島問題之通電》中表明政府對于山東問題的矛盾心態：“此事國人甚為注重，既未達最初目的乃并無交還中國之規定，吾國斷難承認。但若不簽字，則于協商及國際聯盟種種關系亦不無影響，故簽字與否頗難決。”[21]而在議員中有人認為：“膠澳問題既得三國保障效力，若以不簽字為最后辦法不惟于事無補，徒傷各國感情非吾國之福。”[22]“即使我國拒絕簽字亦恐難發生效力……今日挽救若無希望固不如簽字為先”。[23]意即不簽字也收不回山東，不如簽字為美。但《政府主張簽字又一電》則擔心中國不簽字在外交上孤立：“我國若不及時簽字與列國一致行動，豈非自處于孤立之地位”。[24]但政府又電和會代表“按國際公法立言，堅持前約，勿稍讓步，并提出聲明暫留簽字。”[25]可見其非常矛盾。后來政府竟有意表示：“青島由五國暫為接收，將來直接還中國”[26]以上妥協方案和以前堅決拒簽條約形成鮮明對照，這表明政府在簽約問題上始終不能明確態度，在對外方針上非常猶豫不決。其原因正如《申報》刊《字林報之中國不簽和約觀》所言：“自覺國民輿情今皆一致，若代表立即簽字，則國內將發生禍患也。”[27]

五、余 論

從上述《申報》的報道中可見當時中國政府對處理山東問題的主流態度是收回，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主張保留或予以簽字，其內部存在著一定分歧。而這些分歧存在的原因就是“弱國無外交”的現實，在“強權即公理”的時代里，一個弱國的外交政策無不受到外部列強和內部國民雙重壓力影響而搖擺不定，我們也從中體會到當時中國政府在國內愛國熱潮推動下欲爭國權又怕拒簽得罪列強而影響自身統治的矛盾心態。

參考文獻：

[1]《山東問題叢刊》（卷上），《近代中國外交史資料叢刊三十種》，文海出版社，第1－2頁。

[2]朱漢國，楊群主編：《中華民國史》（第四冊），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91頁。

[3]王蕓生著：《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生活#8226;讀書#8226;新知三聯書店1979年版，第35、39頁。

[4]王蕓生著：《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生活#8226;讀書#8226;新知三聯書店1979年版，第66頁。

[5]《申報》，1919年8月2日，《山東問題之經過事實》。

[6]《申報》，1919年8月2日，《英人推論膠澳問題影響》。

[7]《申報》，1919年4月30日，《山東青島問題近訊》。

[8]《申報》，1919年4月29日，《青島問題之急轉》。

[9]《申報》，1919年5月8日，《山東問題危急近訊》。

[10]《申報》，1919年3月28日，《巴黎和會上中國要求》。

[11]《申報》，1919年5月27日，《政府對青島問題之辦法》。

[12]《申報》，1919年4月30日，《新國會電歐會》。

[13]《申報》，1919年5月4日，《新眾院就山東問題專電外使勿讓步》。

[14]《申報》，1919年5月9日，《院復陸使青島歸日斷難承認》。

[15]《申報》，1919年5月9日，《舊國會電各國》。

[16]《申報》，1919年5月10日，《中國代表發表宣言》。

[17]《申報》，1919年5月21日，《顧在和會之宣言》。

[18]《申報》，1919年5月28日，《膠澳問題決定簽約》。

[19]《申報》，1919年6月20日，《吳佩孚之山東力爭歸還電》。

[20]《申報》，1919年7月24日，《黔軍王文華、何應欽致電北廷請拒簽字》。

[21]《申報》，1919年5月19日，《國會對付青島問題之通電》。

[22]《申報》，1919年5月27日，《膠州青島問題閣議以主張簽字者為多數》。

[23]《申報》，1919年6月4日，《倪嗣沖主張簽約電》。

[24]《申報》，1919年6月25日，《政府主張簽字又一電》。

[25]《申報》，1919年5月19日，《政府電專使山東問題堅持前約勿稍讓步》。

[26]《申報》，1919年4月30日，《我同意青島由五國暫管，將來直接交還中國》。

[27]《申報》，1919年7月5日，《字林報之中國不簽和約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