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通過候機大廳里林列有序的落地窗照射進來,給幽靜的大廳增添了幾抹暖色。
來得太早了,我抬手看了看表,還有將近兩個小時呢。只因為要迎接的是一個對我來說相當重要的人——我的姨媽。從小,姨媽就非常疼愛我,像親生母親般地關懷和教導我,甚至可以說沒有姨媽就沒有現在的我。
兩年前姨媽被遙遠的B市師范大學聘為心理指導教授,少了姨媽如沐春風的教誨,我著實難受了兩年呢。今天她總算放長假回家“省親”,我怎能不風馳電掣地盡早趕來“候駕”?身為本市青年報主編的我還以權謀私放了自己一整天的假,特意穿了套米色套裙。可笑的是,姨媽讓我一定要捧一束紅色康乃馨來接她,理由是“怕接機的人太多找不到我”。切,就算您認不出自己的外甥女,我還會發現不了您不成?可能是太久沒人送花兒給她了吧,真是童心未泯!
一邊巴望著旅客出口,一邊考慮著怎么打發這難熬的兩個鐘頭,這時候機大廳的自動門滑開了。咦,竟有人和我一樣急不可耐早早前來呢?不由得扭頭望去,進來的是個稱不上漂亮但卻有著藝術家氣質的女孩兒,她的穿著隨意而大方,年齡和我相仿,決超不過三十歲。突然我驚訝地張大了嘴,這女孩兒的手中也捧著一束紅色康乃馨!我更加仔細地打量起她,她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手里的花兒。靈光乍現般的,我和她仿佛同時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同時向對方走去。
“請問,”女孩兒試探著,“你是不是林昊?”
“沒錯,”我確定了,“你一定是張了!”
女孩兒使勁地點著頭。
我們再一次目的明確地相互注視。這就是我從未見過面的競爭對手,我二十幾年來又妒又羨的追趕目標。
我從五歲起就已經知道張了,她是姨媽的侄女。姨媽每每談起她總是贊不絕口,什么既漂亮又大方,極有音樂天賦,能歌善舞,小提琴、吉他、長笛、短號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學習成績還優異,這樣的天之驕女,換誰誰不得當個寶啊!偏我就不服,對于姨媽愛她勝過愛我始終心有不甘。小小的心靈里打五歲起就選了個這樣十全十美的楷模來追趕,五音不全的我自然不能在音樂領域和她比拼,幸而我有文學。自小酷愛閱讀,于書籍的“吞吐量”極大,寫作自然也得心應手不少。我的文章每每見報,都興高采烈地拿給姨媽炫耀,姨媽衷心褒揚之余總不忘補充:“張又在杯小提琴大賽上得獎了”、“張又是省之星歌手大賽第一名”等等。張還因優異的成績保送進了北京大學,我也憑借文學的特長和全優的成績考入了復旦大學。
“姨媽心中永遠有個人比我更優秀,我要以某種方式打敗她、超越她!”這一直是我這些年來的奮斗目標。
我驚羨地、甚至是略帶自卑感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兒:“聽姨媽說你現在是省交響樂團的主力小提琴手兼指揮,真不簡單!”
“哪里,”張謙遜地擺擺手,“姑媽告訴我,你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是知名報紙的主編了,你才真正厲害吶!”
“你知道嗎,”憋不住長期縈繞心頭的攀比之念,我說道,“你無意中作了我二十幾年的競爭對手。可你處處比我強,時時比我棒,我只有一直甘拜下風的份呢!”
張驚訝地瞪大了眼:“怎么會?你才是各方面都比我優秀的人呢。在以你為目標的這么多年里,我只有自愧不如了。”
這下輪到我瞪眼了。
我們倆挑了處座位坐下互換了“情報”,才摸清詳情。原來姨媽是怎么對我夸贊張的,就是在她面前怎么夸贊我的,比較那些溢美之詞,全不符實,然而仔細想來卻又全然屬實,一切都出自姨媽的精心策劃。
“真過分!小老太太不愧是搞心理的,竟拿親侄女和外甥女開刀!”張頗為忿忿。
“沒錯,”我表示支持,“應該嚴懲。一會兒見了面,咱倆就用手里的花兒——香死她!”
我和張越聊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憾。兩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候機大廳里漸漸人頭攢動。
“你發現了嗎,”張說,“我們兩個其實有很多共同點。”
受她啟發,我思索著:“我們的名都是‘曰’字頭。”
“我們的很多見解不謀而合。”
“我們倆一樣的其貌不揚。”
“一樣的氣質出眾。”
“一樣的事業有成。”
“這么說,”張權威地作了總結性發言,“我們這么多年較量的結果是——”
“雙贏!”我倆異口同聲,繼而相視開懷暢笑。
這時,突然瞥見姨媽已經在旅客出口處招呼我們了,帶著她慣有的慈愛而不乏頑皮的笑容,現在看來又加入了某種“陰謀得逞”的意味。我和張揮了揮手中的康乃馨,一齊向她跑去。在浩蕩的接機大軍中,我倆你追我趕,就像奔跑在我們二十幾年的人生路上……
[漢語言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