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榮校 浙江大學信息資源管理系總支書記兼副主任,史學博士、教授,中國檔案學會理事、檔案學基礎理論委員會委員,教育部檔案學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浙江省151人才第三層次。主要研究方向:檔案學、信息化與電子政務(電子公文管理與政務信息管理為重點)。出版有《檔案管理現代化》、《網絡與教育》等專著,在專業學術刊物上發表論文百余篇,其中被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復印中心《檔案學》全文轉載30篇。主持有兩項國家科社基金項目——《檔案鑒定理論應用研究》、《基于電子政務數據中心的數字檔案館研究》,另主持有省級課題三項,與何嘉蓀教授合著的《文件運動規律研究》曾獲得教育部第三屆中國高校人文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二等獎。
何嘉蓀 浙江大學信息資源管理系教授,1966年外交學院研究生畢業。研究方向為檔案學基礎理論與電子文件管理,浙江省檔案學會副理事長,曾任中國檔案學會理事、浙江大學信息資源管理研究所所長。出版教材、著作與譯著有《檔案管理理論與實踐》、《文件運動規律研究——從新角度審視檔案學基礎理論》、《電子文件與檔案管理》、《辦公自動化系統與電子檔案管理》、《檔案管理技術實用手冊》,另發表論文百余篇。參與開發的浙江省電力公司辦公自動化系統,被國務院辦公廳秘書局和國家科學技術部新技術發展及產業化司授予全國政府系統優秀政務信息化應用軟件獎(最高獎),專著《文件運動規律研究——從新角度審視檔案學基礎理論》獲中國檔案學會1997~2000年優秀研究成果著作類一等獎和教育部第三屆中國高校人文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二等獎。1994年赴西班牙訪學,出席過第13屆與第15屆國際檔案大會。
引言——從檔案學反思說起
經過幾代學者的努力,我國檔案學在建國以后成為了一門具有成熟體系的學科。無論從學科自身的品質以及與實踐的關系,都顯示出檔案學與時俱進的時代特點。
學科成熟的另一個表現,就是檔案學自身的評價與反思問題,這是學科發展中應有的冷靜態度。我國檔案學有過幾次學術評價與反思,如從20世紀80年代始,關于對我國檔案學整體回顧與展望的思考,關于檔案學理論與實踐關系的思考,關于我國檔案學基礎理論發展問題的思考,等等,都是學者關于我國檔案學進行了階段性總結和反思、評價的問題,引起了檔案學界的很大反響,也推進了檔案研究的深化。因而,盡管我們水平有限,而且在一些問題的認識上觀點也有分歧,但還是試圖對以下問題作些討論,并進行適當評價,以拋磚引玉,請教于同行。
我們要討論的問題分為五個方面:
關于檔案學的評價。關于檔案學研究的“趨同論”與“特色論”的爭議。關于我國檔案學的原創性理論。關于檔案學的研究方法問題。關于我國檔案學研究與實踐的關系。
1 關于我國檔案學的水平評價
傅榮校:對于我國檔案學研究水平的評價,很復雜,也很冒險,要么就是表揚與自我表揚,要么是批評與自我批評。反正無論是表揚還是批評,都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我覺得對于檔案學整體水平評價,有兩個層面:一是放在整個科學體系中,或者與相關的學科比較檔案學的水平地位;二是在整個世界范圍內我國檔案學的研究現狀以及檔案學研究成果所表現出來的水平。
關于第一個層面的評價,檔案學似乎很難有明確的表述。比較含糊的說法,那就是檔案學已有獨立的學科。我國檔案學具有成熟學科特征,是學界的基本共識,吳寶康教授早在1982年在《檔案學理論與歷史初探》一書就明確指出“我國檔案學是一門獨立學科”。馮惠玲教授在1999年第10期《中國檔案》的《檔案學理論發展與繁榮》對我國檔案學的評價是六句話:成果從零星轉為豐碩:視角由局部而開闊;深度由表層進入實質;構架由散點到形成體系;地位由輔助學科走向獨立;學科門類由歷史學科轉變為管理學科。中心是兩句話:基本成熟、已成體系。陳兆祦教授用了五句話概括我國檔案學研究成就,分別是:“檔案學已發展成一門獨立的科學”、“檔案學已建設成由若干分支學科組成的學科群體”、“理論檔案學研究不斷深入、不斷拓展”、“檔案工作應用理論研究突飛猛進”、“檔案工作應用技術研究有突破、有創新”。李財富教授則將我國檔案學研究概括為六句話:“研究范圍的廣泛性”、“研究內容的綜合性”、“研究方法的多樣性”、“研究成果的時代性”、“研究行為的組織性”、“理論和觀點的抽象性”。
盡管檔案界同行對于檔案學的評價相當充分,但就檔案學究竟在整個學科體系中占有什么樣的地位,這一點我們檔案學者也不好評價。胡鴻杰教授認為,“如果將中國檔案學的發展與庫恩所描述的科學發展動態模式進行簡單比較,幾乎可以認為,中國檔案學已經具備了科學發展正常形態的基本特征。這種結論同我國檔案學界對自身的評估也是基本一致的,即中國檔案學已經成為一門科學。”然而,他又進一步指出,“如果按照這種思路去分析中國檔案學的狀況,特別是用‘范式’去衡量我國檔案學界存在的對一些基本理論曠日持久的爭論,就會產生一些“憂慮’。而這些“憂慮’集中到一點,就是我國檔案學界所認定的這門學科究竟是正在突破已有的范式,還是根本就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的科學范式?”事實上,我們也注意到與相關學科相比,特別是跟差不多是同門師兄弟關系的“圖書館學”、“情報學”相比,檔案學研究顯得有點冷清、勢單力薄人氣不足。
關于第二個層面的評價,就相對容易一些。我記得前國際檔案理事會執行秘書凱斯凱姆蒂1995年訪問中國時,說過這樣一句有意思的話,他說:“中國就經濟而言是發展中國家,但中國的檔案工作卻是發達國家水平的。”這種感覺在國外同行中,應該是普遍的。1996年在我國召開的第十三屆國際檔案大會,世界各國的檔案工作者都感嘆我國發達的檔案工作體系。
不過,我國檔案學理論研究,跟國外相比,是哪一種情況呢?這需要冷靜地分析一下。何嘉蓀教授1999年撰文認為,“我同的檔案學基礎理論研究在某些方面,已經超過了兩方發達國家的水平,處于世界領先地位。”這種看法有一定的依據,也可能是我們檔案界在對外交流中的普遍感覺。不過,從中外檔案學相互影響的角度上看,客觀地說,我國檔案學術思想基本上還是處于一種“輸入”遠大于“輸出”的境地,存在著一種“學術”交流逆差。無論是檔案學形成時期還是發展時期,都有這種情況。20世紀五十年代的學蘇聯,創立了我國檔案事業體系,到80年代與歐美國家交流,引進了以文件生命周期理論和文件連續體理論為代表的檔案學代表思想,無論是概念、方法、還是管理理念,都有比較明顯的輸入印記。不過,由于我國研究檔案學的主體是高等學校的教師,長于思辨推理,許多學者致力于檔案學的基礎理論研究,使得我國的檔案學基礎理論研究比較完善,也比較系統。我個人認為,如果說國外檔案學與我國檔案學的關系,有似于幾何學上“點”與“面”的關系。國外學者在某些“點”的研究上顯得單兵突出,甚至引領學科潮流;但我國檔案學研究是構成“面”的形式,廣度大但深度均勻,陣容相當整齊。
當然,中國檔案學研究成果輸出最大的障礙在于語言問題,中外學術交流吃虧也在語言表達上。國外的研究文件與檔案管理的學者差不多都看不懂我國的中文檔案學研究論著,對我國檔案工作只是一種宏觀印象,很少對我們檔案界的學術觀點提出交流與對話的。我們組織或參加過多次國際學術研討會,發現國外高水平的文章或新穎的觀點并不多,甚至有些文章的水平還不及國內作者的文章水平。不過,在這個全球化時代,我們需要掌握外語,而不是等別人來學漢語再進行交流。從這個意義上說,要改變我國檔案學交流“逆差”問題,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何嘉蓀:我國的檔案學理論最早是從兩方引進的,檔案學研究也由此發端,這已經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事情了,比歐洲大陸整整延遲了數百年之久。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以后,在全面引進蘇聯檔案學理論的同時,我國的檔案學研究開始成形。此后從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開始,受我國整個政治大環境的影響,我們的檔案學研究也邁開雙腿,力圖走自己路——相對獨立發展的路:一方面開始整理、研究我國三十年代的檔案學舊著,另一方面開始在內部翻譯研究兩方檔案學文獻和檔案學研究動態。與此同時,我國的檔案學者也首次編寫出版了第一批比較完整系統的檔案學教科書:文書學、檔案管理學、技術檔案管理學、中國檔案事業史、世界檔案事業史、檔案保護技術學……等等,都是那個時候問世或者開始編寫的。以曾三、吳寶康為首的中國檔案學者還開全世界檔案界之先河,發起了對檔案自然形成規律、檔案內部矛盾問題的探索。然而文化大革命的爆發,中斷了這種研究。文化大革命以后,隨著整個國家改革開放大環境的建立,我國的檔案學研究也展翅高飛,獲得了極大的發展。不僅形成了完整的體系,而且日漸顯示出自己不同于西方,也不同于蘇聯(俄羅斯)的特點。
在西方發達國家,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以前,雖然不少人認為檔案學是一門科學,但是與此同時也有許多人認為它并非science,而僅僅是一種technology。直到電子文件大量問世,他們那里的檔案學研究才獲得了非常快速和蓬勃的發展,檔案學才被普遍公認為科學,才有了正式的博士學位。另外還有一個現象值得注意:在西方國家早年(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前)研究檔案學的主力軍,基本上是專職的檔案館高級館員。更早的不必說,年代稍近的著名學者如德國的布倫內克、美國的謝倫伯格等都是。更有甚者,那時有不少高等學府檔案學專業的教授,也大多是由各類檔案館的高級館員兼任的。1994年我作為訪問學者在西班牙游學,本想專程前去拜訪馬德里的、也是西班牙全國最著名的高校Complutense大學和它的檔案學專業。誰知與他們一聯系,才知道該專業只有一名專職教師,幾乎所有的專業課教師都是由各個國家級檔案館(西班牙有五個國家級檔案館)的高級館員兼任的(我已經與他們熟識了)。后來我去巴塞羅那,發現那里大學的情況也與首都的情況類似,專業課教師幾乎都由市檔案館的高級館員兼任。1997年我去瑞典訪問,一問之下發現他們那里高等學府檔案學專業的情況也與西班牙類似。當然,專職的高校檔案學教師也有,著名的比如意大利羅馬大學的埃里奧,洛多里尼、阿根廷國立科爾多瓦大學的達諾地和巴斯克斯等人,但是比例并不高。直到電子文件大量問世以后,西方國家高等院校中檔案學專業大量增加,專職教師也大量涌現,高校教師才正式開始在檔案學研究中扮演主力軍的角色。正因為如此,以往西方國家的檔案學論著大多數實踐性比較強,理論性的則比較少,近年來才有改觀。
相比之下,我國在建國以后檔案學研究的主力基本上一直是高校教師。這導致我國的檔案學論著,理論性的更多一些。至于講到從整體評價雙方學術水平孰高孰低,我認為我沒有資格對此作評論。因為首先,對國外檔案學研究的總體狀況,我認為自己的了解非常片面、膚淺,只有浮光掠影的感覺,還沒有達到可以正確評論的程度;其次,要進行評論,起碼應該有最基本的評價指標,而這正是我們缺乏的。如果一定要講講粗略的感覺的話,我認為就檔案學基礎理論研究而言,我國與西方國家是各有千秋,很難分出高下。至于對電子文件管理(包括數字檔案館)的研究,則兩方發達國家明顯比我同先走一步,研究水平也就比我們略高一籌。
當然,就檔案學基礎理論而言,西方國家的研究歷史比我國也早了很多,為什么我們與他們的差距卻并不大呢?關鍵在于:他們在這方面的研究發展速度并不快,并沒有形成完整系統的基礎理論。故如前所述,直到上個世紀80年代,在西方社會還有不少人認為檔案學僅僅是一門技術,并非科學。正因為如此,檔案學一旦傳人,經過努力迎頭趕上其國際研究水平并非難事。1949年以后,我國立即建立起了全世界規模最大的、完整系統的檔案事業,這就為我國的檔案學理論研究迅速趕上世界先進水平既提供了豐厚的物質基礎和實踐基礎,也提供了充足的促進動力。再加上我國在建立國家級檔案工作的同時,就在國家最高學府之一的中國人民大學建立了專門的檔案學研究教學基地;尤其是我國改革開放以后,全國幾十所高校建立了檔案學專業,擁有了一大批專職檔案學研究生力軍。所有這一切都為我國的檔案學研究躋身世界一流水平奠定了基礎。
為什么我認為我們的檔案學基礎理論研究水平與國外相比難分伯仲?雖然當前在全世界流行的檔案學基礎理論觀點,其多數的源頭在西方,然而我們中國學者在學習引進這些理論以后又對它們的進一步發展和完善做出了貢獻。并且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提出了一些獨特的,或者如你所說的具有原創性的理論。
比如來源原則和全宗理論,其發源地當然在西方。然而,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事實上存在著一種以客體為核心的大型檔案文件有機整體,它與我們傳統上理解的全宗雖然同為大型檔案文件有機整體,但是其構成機制又截然不同。那么如何理解其“來源”?沿用傳統的“形成者來源”顯然不行!于是我和馮惠玲在德國學者布倫內克提出的“來源共同性基礎上的事由共同性”基礎上,進一步共同提出了“廣義來源觀”,將“形成者來源”和“職能來源”統一于其中并且提出了新穎的“客體全宗”概念。加拿大的特里·庫克先生在我們之后以“后現代主義哲學”為指導提出的“概念來源”,與我們的觀點比較相近。可以說,我們雙方在這個問題上“殊途同歸”了!不過。恕我“王婆賣瓜自賣自夸”,我認為“廣義來源觀”比“概念來源觀”更易于在實踐中理解和應用。而“概念來源觀”則與其理論基礎——后現代主義一樣,過于抽象和飄忽不定,要在實用性非常強的文件管理和檔案工作中應用,其難度實在非常大!
還有一點需要指出,據我所知,西方發達國家的檔案學者沒有一個人懂中文;而我們中國學者的檔案學論著,除了人民大學安小米教授用英文寫作、發表的以外,都沒有翻譯成外文。所以,我們對檔案學研究所作的貢獻,基本上僅僅在中國的范圍內產生影響。這也是今后值得注意和改進的。
2 檔案學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嗎?——檔案學發展的“趨同論”與“特色論”之爭
傅榮校:對于我國檔案學的理論研究,是否應該保持特色,還是與其他國家趨同,這個問題討論起來比較復雜。我記得何嘉蓀教授曾提出“檔案學基礎理論不同于應用理論,應該是超越國界,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結果有學者對此提出異議,如王恩漢同志認為“現在似乎我們在世界范圍內還難以找到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僅就世界各國對檔案的認識也都是有差別的,不同國家根據本國、本民族的文化,對檔案作出不同的解釋,這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們連對檔案的認識都統一不起來,何談‘放之四海而皆準’呢?”
其實,存在這種認識上的分歧很正常,這兩種結論是學者對于檔案學整體發展判斷的分歧。
不過從近年來我國檔案界對于檔案學發展趨勢預測和研究、以及對我國檔案學的評價上看,我國檔案界有不少學者也是主張消除(至少是在某一方面)特色,提倡各國檔案學理論趨同研究的。
吳寶康教授早在1994年就指出檔案學作為一門科學,本來就應該總結世界各國檔案工作的實踐經驗,并在此基礎上概括上升為理論高度,用以普遍指導世界各國檔案工作和國際檔案事業的建設,“然而實際上過去的檔案學的研究和理論建設,往往是特定的各自國家的檔案實際出發的,雖然這也是必然的、需要的,但終究它只能適用本國,不能適用全世界,這就是它的局限性和問題所在,是檔案學成熟程度和科學水平還不高的具體表現。”吳老進而認為我國現在的檔案學,只能屬于一門國家檔案學層次,在整個檔案學中只能是屬于檔案學中的一個學派,對于別的國家只有參考意義。陳兆禊教授也持相同的觀點,他認為:“檔案學作為一門科學來說,各國的檔案學研究各國有某些特色,也是必然的,但是特色太多就不一定是件好事了。因而檔案學的理論、原則,特別是檔案學基礎理論,只適用于本國,不適用于大多數國家,就不是真正的科學理論。”他分析了中外檔案學存在的共性后,指出:“為了提高我國檔案學研究的科學水平,必須克服檔案學研究中外分家的現象。除了專門研究中國檔案工作的分支學科之外,從檔案學基礎理論到各門分支學科,均應面向世界,研究全世界檔案工作領域中的問題。”
以上兩位國內最有影響的檔案學家的觀點,清楚地表達特色研究的不足:水平不高,不能算作真正的檔案學。當然,他們的趨同研究觀點也是一分為二的,都列舉了可以趨同研究的方面。
然而,在對待檔案學發展問題上,特色論與趨同論將是兩種相對的觀點和態度,由于這兩種觀點直接影響到如何進行中外檔案學比較研究的開展,關系到如何對待洋為中用的問題,因而,對它們的取舍和評價顯然應該是慎重的、辯證的,當然更大的可能。我們不是討論誰是誰非的問題,而是我們通過不斷的深入探討,根據二十一世紀檔案學發展的需要,找到一個連接特色研究與趨同研究的共同支點,以便更好地推進檔案學的真正發展。
不過,我本人覺得世界各國的檔案學實踐與理論研究,也是既有共性也有差異,因而,理論研究特別是基礎理論研究要找到一定的共性并不難,但是否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或基礎理論,我還是有一定的疑問的。檔案學不是自然科學,有著明確的正誤判斷標準,可能只能說某些理論在某一階段或某些國家存在共性,有著共同認識,能否放之四海而皆準,這很難判斷。
何嘉蓀:我認為對檔案學研究既要重視特色研究,從而為各國具體的檔案管理實踐服務:也要重視所謂的趨同研究(實際上是研究共同的規律,或者說探索能稱之為“真理”的客觀規律),這樣才能使檔案學的學術水平真正得到提高,真正能被稱為“科學理論”,不至于感嘆“檔案學的學術水平不如情報學!”
我認為,這種對共同規律的探索,應該基于對各國特色的對比研究之上。比如對檔案概念,前面提到王恩漢先生認為“不同國家根據本國、本民族的文化,對檔案作出不同的解釋,這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們連對檔案的認識都統一不起來,何談‘放之四海而皆準’呢?”。但是,正因為認識不同,我認為就更應該在比較研究的基礎上,找出各國各有差異的檔案概念中是否仍然具有共同點?經過研究,我認為共同點當然是有的,那就是:檔案(archives)的屬概念是文件(records)。對這一點,除了我國部分學者以外,世界各國的人士都是這樣認為的。當然這里文件指的是廣義的文件,是國際檔案理事會的電子文件委員會于1997年定義的,“文件是由機構或個人在其活動的開始、進行和結束過程中所產生或接收的記錄信息,該記錄信息由足以為其活動提供憑證的內容、背景和結構所組成,而不管其形式和載體如何。”它的特點或者基本功能:既是人們進行社會活動或者處理事務的工具,也是形成它的社會活動的憑證,并且可以喚起相關的記憶。正因為如此,所有的文件都是歷史的記錄(起碼是文件制作形成過程的歷史記錄,因而能用作該過程的憑證)和具有一定的保存價值(哪怕是保存一剎那的價值!)。“檔案”當然具有廣義的文件所具備的全部屬性。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對文件概念和檔案概念進行區分,或者說,什么樣的“文件”才能被稱為“檔案”呢7有人建議用“非現行性”進行限定,但是法國、西班牙以及所有拉丁美洲國家的檔案概念中就包括現行文件;用“文書處理程序完畢”進行限定也不行,因為美國、法國的檔案概念都沒有與“文書處理程序完畢”掛鉤。經過對比研究,我發現剩下來只有最后一條是世界各國的學者都公認的文件與檔案的區別!那就是:檔案是得到人們保存的文件。從全世界范圍來看,人們都可以接受如下觀點:檔案是原始的歷史記錄,具有一定的保存價值,是人們有意識保存下來的文件有機整體。但是其中,原始的歷史記錄和有一定的保存價值,是檔案與文件共有的特性,不能用作兩者的區分標準:剩下的只有最后一條,檔案是人們按照一定規律有意識保存下來的文件有機整體:文件則是“自然”形成的。這才是兩者之間的本質區別。
為什么我國人所熟知的文件向檔案轉化的三個條件或者說三項區分標準,只剩下最后一條才是全世界檔案界普遍都能接受、不會與任何一種類型檔案概念相沖突的標準呢?
我認為,關鍵在于檔案實際上是對文件的全面繼承。文件的幾乎全部特性,都理所當然地傳遞給了檔案,使兩者在許多方面具有共同點。然而,檔案對文件的繼承又必須符合人們保存檔案之目的,即符合人們的主體需要,否則就沒有文件向檔案的轉化。問題是每個國家的情況并不相同,人們的主體需要因而也多種多樣。有的國家覺得有必要使文件從一開始形成或收到就控制在檔案部門手里;有的國家則覺得把保存在檔案館里不再銷毀的文件稱為檔案更妥當;我國則認為在文書處理程序完畢以后再將文件視作檔案進行管理更合理……。于是不同的國家根據本國的客觀情況和各不相同的主體需要,為文件向檔案的轉化定出了各自認為正確的條件或標準。這些條件或標準各不相同也就不足為怪。但是這個現象也同時說明:只要人們有主體需要,也就是只要客觀上有需要,文件就可以被認定為檔案,而不管其運動到什么階段,文書處理程序有否完畢,具有什么樣的價值(不管是第一價值,還是第二價值;僅僅保存一剎那的價值,還是永久價值;現行價值還是非現行價值)。正因為如此,“按一定規律有意識保存”才是文件向檔案轉化唯一最重要的條件和標志。
我之所以不厭其詳地舉上述例子,就是想說明,我們完全有可能通過比較研究探索符合客觀規律的、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檔案學基礎理論!比如關于來源原則的理論,就是這樣的基礎理論,起碼其基本內核是世界各國的檔案學者普遍承認接受的基礎理論。但是并不能因此認為,到目前為止國際檔案界某個學者對來源原則相關理論的闡述已經是絕對真理。相反,充其量它們都僅僅只能是相對真理,是仍然需要不斷發展完善的、不斷向絕對真理靠近的相對真理。總之,我認為不是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關鍵在于我們的努力是否足夠到位!
3 我國有沒有檔案學原創性理論?
傅榮校:前段時間上海大學的宗培嶺教授,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他問什么是中國特色的檔案學理論。說實在的,當時宗老師的提問就難住了我。現在靜下心來仔細想了一想,覺得這個問題太宏大。我個人認為,檔案工作實踐的中國特色似乎隨處可見,無論從檔案管理體制、檔案工作機構、檔案學教育到檔案工作的具體方法,都有著中國特色,但檔案學理論的中國特色,卻是很難總結。因為有些工作現象、管理原則和工作方法,還到不了理論高度。
但如果把中國特色的檔案學理論,看作是我國的原創性理論,那可能比較容易評價了。原創性理論分“原創”與“理論”兩個方面,“原創”是一個很嚴格的標準,也是一種認識規律的過程,即從自身使用的核心術語概念出發,進行合理的、系統的推理論證,得出事物或現象內在規律的過程。而之所以分“理論”,是為了區分“學”與“術”的關系,比如有些檔案學研究,就談不上有“理”有“論”。
我個人以為,我國檔案學原創性的理論不是很多。有許多觀點看上去很像原創,但細細一追究,術語或思想都無非來自“二外”——要么是來自于國外檔案學者的思想、要么是來自于檔案學科之外的其他學科的思想,廣度與深度都有欠缺。實際上我國有不少學者已經看到了這一點,如馮惠玲、周毅、黃霄羽等就在《檔案學科的“十五”回顧與“十一五”展望》一文中指出:“目前我國已經形成了一些具有中國特色和獨創性的專業理論,但是從總體上看,其深度還有待進一步加強,相關理論之間關聯研究也還比較薄弱。”
當然,我國檔案學發展至今,有許多論述是很具有原創意義的,如科技檔案的成套性原則、檔案自然形成規律、檔案工作的發展規律等。這些我不一一評述。不過從80年代以來,有幾種理論對于我啟示很大,我個人覺得接近原創性理論,值得重視。它們分別是:
一是何嘉蓀與馮惠玲教授在80年代末期提出的“主客體全宗理論”,這一理論解決了從布倫內克到謝倫伯格在來源上的雙重標準問題,創造性地把來源看作“同一社會活動過程”,而且跟電子文件管理的來源思想聯系起來。盡管我本人并不認同這一來源觀點,但這種論述是有獨創性的。
二是文件運動規律研究,這一理論始于90年代初,這一研究起源于何嘉蓀教授的思路,我個人也參與其中研究,代表作是1999年中國檔案出版社出版的《文件運動規律研究》一書。馮惠玲等學者對我們這一研究成果的評價是:“《文件運動規律研究》的作者創造性地從廣義文件運動的角度,將檔案學的三大基礎理論——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研究文件運動整體過程的理論)、全宗理論(研究文件群體運動特點的理論)和價值理論(研究文件運動動力的理論)‘匯合’在一起進行了系統化研究,提出了關于全宗形態異化、文件運動動力等命題,并在文檔一體化管理模式、立卷方法、檔案價值鑒定體制、檔案館網建設等方面提出了建設性設想。”這種評價用了“創造性”的字眼,我覺得還是恰當的。因為當初的研究確實有點創新。
三是劉新安、桑毓域教授等學者提出的檔案二元結構理論。認為檔案的構成,一是文件這種實體,二是文件之間的歷史聯系記錄;并且圍繞這個二元構架演繹自己的概念術語與理論體系。我記得剛剛接觸這一理論時,覺得以往檔案學也提及過,但細細琢磨發現這是一種很有思想的觀點,特別是用來解釋電子文件管理,我覺得這一理論具有連接以往認識與將來電子文件管理的作用。我記得與張照余教授交流時,他說這一理論的論述,概念表述相當準確,我也深有同感。
當然,我國檔案學還有一些原創性的表述,是一種獨特的論述,我在這里不一一羅列。不過關于檔案學哪些理論研究是原創性的或者接近原創性的,這個問題相當有意思,我在此提出也算是對檔案界本身的一種提問,目的是引起大家關注。
何嘉蓀:關于這個問題我還是想說,我們當然完全可以大講特講中國特色的檔案工作、檔案事業以及中國特色的檔案學應用理論,但是不可能有“中國特色的檔案學基礎理論”。其理由有如上述。不多說了!至于所謂的原創性理論,我認為我們今天進行的檔案學研究,都是站在前人的肩上進行的,從這個意義上說談不到“原創性”!不過,我們確實有不少理論觀點在國際檔案理論界具有獨創性,是“獨一無二”的!比如“文件連續體”的概念源自澳大利亞。但是在我國,早在1985年就在成都召開的關于檔案教育問題的全國性會議上正式提出了“文件管理與檔案管理一體化”的概念,我相信,當時我國誰也沒有看到過澳大利亞的相關學術文獻,而“文件與檔案管理一體化”的概念,從本質上講是與“文件連續體”概念相通的。應該說,當時我國完全不具備相關的實踐工作環境或基礎,電子文件管理更尚未在中國落戶,它基本上是根據辯證唯物主義理論和樸素的文件檔案工作者的直覺得到的自然而然的結論。正因為如此這個一體化的概念最終沒有發展成一套完整系統的理論。但是,此后隨著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的引入,我們中國學者又在前人的基礎上提出了文件運動理論。這個理論從世界范圍講肯定具有獨特性,但是目前又還很不完善,還需要在吸收文件連續體理論成果的基礎上,大家一起共同努力來發展它、完善它。總之,我更愿意采用“獨創性”這個概念,而非“原創性”。與此同時,我還想呼吁組織一批學者共同攻關,進一步發展這些獨具特點的“獨創性”理論,并且在此基礎上向國際檔案界翻譯介紹我們的成果,使之走向世界!
4 關于檔案學的研究方法問題
傅榮校: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我們檔案界都在尋找檔案學特有的研究方法而進行方法的研究,不少學者寫過相關文章。就目前而言,在檔案學的研究方法上,有幾點還是需要繼續強調的,因而,這些方面表現出來的不足與缺陷還是相當明顯的。
一是方法是分層次的,就檔案學的研究而言,有專門的研究方法。
二是方法的運用是需要有知識背景的。
三是檔案學尚沒有自己的特有研究方法。
不過,我國檔案學在研究方法上,有些缺陷是需要特別指出的。這些缺陷,如同先天的基因缺陷一樣,直接決定了某些研究,不僅起不了學術作用,反而誤導研究,造成一種學術的虛假繁榮。第一,過多采用羅列式方法,不重視研究檔案與檔案工作諸種現象的內在規律性,只論觸及面,而不論層次。比如,我們在處理文件與檔案的關系問題上,我們過于強調兩者的區別,把兩者的區別與文書工作與檔案工作體系的劃分等同起來;在檔案工作的業務環節的劃分上,從“六大環節”到“八大環節”,幾十年如一,不求變化,不考慮之間的密切聯系:在檔案學學科體系建設方面,只無節制地羅列,把檔案學搞成一種百寶箱式的東西,導致我們許多檔案學著作,內容陳舊雷同,語言乏味無趣,缺乏可讀性。
這種“百寶箱”式的研究模式,具有很強的迷惑性,首先是因為其研究不觸及深度,不講層次,可以大面積地照搬照用,不用艱苦地做科研工作,因而省事省力,許多人樂意為之;其次是這種研究結果往往能從面上填補某項空白,具有某種意義上的獨創性,因而使研究者很有成就感。然而,這種“百寶箱”式研究模式與方法的破壞性,也就在這種富有迷惑性的面目背后體現出來了。我這里以我國傳統的中藥學發展為例說明這個問題。我國的中藥學自《神農本草》始,人們就認識到幾百味藥物的形狀、性味、產地、炮制方法與主治何種疾病,此后發現的藥物越來越多,到《本草綱目》為止已識草藥1892種,牛溲馬勃,無不入藥。中藥學發展了嗎,的確發展了,表現為對藥物的認識增加了,但這種認識很有限,對每一種藥的認識幾乎停留于同一水平,到清代趙學敏的《本草綱目拾遺》又增加了200多種藥,至此,雖不說再也無藥可增,但如同百川匯為大海,增一滴不多,減一滴不少,增減都無意義了。傳統中藥學這種發展模式,何嘗不像現在的檔案學,在檔案學研究的廣度上,熱衷于建立檔案××學或××檔案學,是不是也到了多一門無益,少一門無害的地步?
第二,簡單移植。移植與借用研究相關學科的研究方法,進行檔案學術思考與研究,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從學科建設和理論研究的角度看,“移植法”有利于加強學科的橫向聯系和打破單一性學科研究的局限性。然而這種方法的缺陷也是明顯的,即很容易產生生搬硬套、生吞活剝的研究現象。
檔案學研究或者說檔案學基礎理論研究中,也有大量運用“移植法”的痕跡,這給我們檔案學理論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開拓了新的研究領域。然而,“移植法”也給檔案學研究帶來了一些不良影響。雖然檔案學研究中移植了許多新興學科或相關學科的概念、理論、公式,但有些移植并沒有使理論研究更為精巧化、理論理解更為簡便化,反而造成某些簡單的問題研究和理解復雜化。陳永生教授在其著作《檔案學論衡》中就批評過這種現象。“有些文章在論述檔案學的一般問題的時候,先套用一些新名詞、術語,然后再對這些新名詞、術語作一番解釋,最后回到原點上來論述本來可以直接論述的問題。這種新方法運用的‘三步曲’,看來一點也不經濟,只不過是使用了一些新名詞,術語去說明人們早已了解的事物和早已論述過的道理而已。”
第三,直接運用哲學方法來加以研究,將辯證法原理當作萬能法寶。
用哲學的相關原理,尤其是辯證法原理直接論證檔案工作現象,在我國檔案學蔚然成風。當然,這種現象不光在檔案界,其他學科中也普遍存在。在我開始學術研究的時候,也非常著迷于這種方法。對于檔案及檔案工作現象,首先看看能不能套用哲學原理,再去查閱革命導師的著作,能看見相關的片言只語不勝欣喜,有一種真理在握的感覺。不過,現在后來我發現自己其實在犯方法論的錯誤。因此,我解剖自身,并反思我們檔案界某些研究,其實也有我當初一樣的毛病。比如,有不少學者在定義檔案價值時,就直接從哲學上研究價值的定義模式,把檔案價值定義為一種主體需要與檔案客體屬性之間的關系,看上去很有理論性,但事實上這種研究毫無意義,是一種文字游戲。
當然,研究方法的運用跟研究者的知識背景是密切相關的。總體感覺我國檔案界的整個學術背景是文科性的,研究思辨式的多,運用定量方法或系統方法的少。這一點跟情報學、圖書館學的學術背景相比,有一定的差別。在檔案學作為歷史學輔助學的時代,研究傳統檔案的管理,這種知識背景并不妨礙我們的研究,但在電子文件管理時代,這種知識背景就有一定的缺陷了。比如我們現在的數字檔案館、電子文件管理就需要有設計思路,如果按以往的研究方法肯定行不通,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因而,現在與將來的檔案學,肯定跟信息技術聯系在一起,不掌握信息技術,我們的研究基本上深入不了。
何嘉蓀:任何科學研究必然存在研究方法問題,這些研究方法又必然受每個研究者哲學觀點(也可以說是世界觀)的影響,這種影響在一定程度上是潛移默化的,不管你自己是否愿意承認,都一定如此!對我而言,我研究任何問題,都會自覺或者不自覺地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作為指導思想的理論基礎。我也接觸過一些現代西方哲學,甚至后現代主義哲學,但是對它們我無法完全認同。經過比較我仍然認為,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才是人世間最科學的世界觀。我所進行的檔案學研究,都是以上述哲學觀點為基礎的;我也同時認為,所有的檔案學研究都可以以此為指導。比如文件連續體理論,強調對文件形成過程和背景信息的著錄,他們說這是依據后現代主義哲學研究得到的結論。而在我看來,應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完全可以得到相同的結論。上個世紀80年代,我正是在唯物辯證法和歷史唯物主義指引下,與馮惠玲共同從文件形成過程研究文件來源問題,并且正式提出了“廣義來源觀”。所以我們雖然與國外學者在研究指導思想和方法上有區別,但是由于是從不同的途徑探索共同的規律,故得到的結論,仍然有許多共同點,可以相互補充、促進和提高。
當然,在這樣做的時候不應該生搬硬套,而應該有更嫻熟、更生動或者說“出神入化”的應用。在這方面,我有時候也做得不好。比如,我僅僅從哲學上指出了檔案價值的實質是什么并據此進行研究,卻沒有進一步研究應該如何具體表述檔案價值,或者說檔案價值與其他物質價值相比獨具的特點。這只能說明我的功力還不夠,而絕非有人認為的“唯物辯證法是老八股,已經過時了!”
另外,我也深深地體會到運用定量分析方法進行檔案學研究的重要!檔案學屬于管理科學,僅僅從定性分析角度進行研究肯定不夠。為什么情報學的學術水平顯然比檔案學高一些?原因當然很多,但是與情報學者重視定量分析是分不開的。情報學的三大定律就是在定量分析的基礎上得出的。其實,在檔案管理中也有很多定量問題值得研究。很可惜,在我們那個年代,讀檔案學專業是不開設高等數學課的,我的數學基礎因此很差,使得我只能從定性分析角度研究問題。這使我至今覺得非常遺憾!你們年輕人,數學基礎比我好非常非常多,希望你們能在這方面多做貢獻!
5 關于我國檔案學研究與實踐的關系
傅榮校: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問題近來不斷被探討,反映出我國檔案界在自身發展過程中所持有的理智態度,是檔案界在新的理論研究和實踐發展基礎上,對自己所作的一次冷靜反思。九十年代初檔案界不少同志,紛紛對此發表了意見,深刻檢討了理論和實際部門存在著的種種弊端,提出了相應的“怎么辦”對策。不過十幾年過去了,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不時以新的形式出現,提醒我們又需要談一談了。
我個人認為,在認識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問題上,有三點是需要我們共同引起注意的。
5.1 不要把檔案學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問題,總是當作一個真命題,實際上有時它更像一個偽命題,即談論它幾乎沒有意義,或者說這個命題根本就不存在。我們說理論聯系實踐,結合實踐,這是必然的,絕對的,但并不意味著理論絕對地、無條件地、隨時隨地和實踐聯系與結合。理論與實踐是主客體在認識過程中的矛盾,如果說,理論聯系實際是一種科學態度,這本身就證明兩方面是存在差異的,需要通過一定途徑、方法,也就是通過中介和橋梁將這兩方面連接起來、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理論不能完全用來解釋實踐,它須高于實踐,指導實踐;同時實踐也不能完全按理論設計的模式發展。我們根據認識論規律在談論理論聯系實踐、理論結合實踐時,也必須同時看到另一種力量的存在,這種力量促使理論和實踐相互脫離,使兩者不能有機結合起來。從這個意義看,我們對待理論與實踐這一矛盾的態度也必須是兩方面的,既要看到理論聯系實際是必然的,也要看到理論與實踐的相對脫離也是一種必然的。我們不能設想,如果理論完完全全反映了實踐,百分之一百地指導實踐;而實踐也完完全全符合理論的設想,絲毫不爽地按照理論所預定的模式去發展,那么在其實踐中如何還能有新的理論的產生。同樣地我們也不能設想會存在那么一種理論完完全全扭曲實踐,而實踐也絕對排斥理論、否定理論的現象存在。
因而事實上理論和實踐是兩條不斷相互向前延伸的線,有時平行,有時相交,但不可能永遠重合。我們希望理論能夠聯系實踐,結合實踐,但是有種種因素阻止它們的聯系和結合,使它們相互背離,存在差異;同時我們也不能對理論與實際的同一性抱悲觀、消極態度,認為兩者的相互背離是必然的。事實上這兩者要完全地相互背離也是不可能的,有許多主客觀因素又會迫使它們不斷趨同、不斷聯系和結合。
5.2 理論脫離實際,是因為研究者對于實際了解不夠。我國檔案學的研究主體是高校教師,對于理論的闡述與新趨勢把握能力很強,但實踐經驗相對不足,這一點跟國外檔案學研究很不一樣。國外的研究主體是檔案館的管理人員,進行的研究基本是以問題為導向,目的是提出解決方案。而在我國檔案學所有的研究類型中,相比較而言,最火熱的是基礎理論。這種研究跟實際部門關系不是很大,距離比較遠,很少能引起實際工作部門的興趣,獲得實際部門的共鳴。而有些應用問題的研究,由于對實際工作的經驗與感悟不深,研究者提出來的解決方法與方案可能缺乏針對性,不能被實際部門采納。
5.3 我國檔案實際部門的人員缺乏研究動力,不能很好地進行理論與實踐的結合。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如果更直觀地進行描述的話,那基本是一種理論界與實踐部門的關系。不客氣地說,近年來,我國檔案工作的實際部門對于研究問題的興趣一直不高。主要原因是缺乏推動力。特別是檔案館的人員和行政單位的檔案室人員,基本上是公務員編制或靠公務員編制,不能晉升職稱,結果造成他們不再專心于研究。這些年這種情況我深有體會。實際工作部門的人員很難形成整體的研究團隊,這對于解決實際問題是非常不利的。因而,這在一定程度加劇了理論論述多與實際方法方案少的局面,從而加劇了理論與實踐結合不良的程度。
何嘉蓀:我們有些同志貌似“實踐派”,實際上他們要求“實踐”按傳統理論規范或者按老經驗打轉,不允許越雷池一步!或者說他們并不愿意根據已經發展了的實踐發展理論!比如我與馮惠玲在提出“廣義來源觀”和客體全宗概念的時候,有人強烈質疑,認為我們脫離實際,用抽象的詞語故弄玄虛,是要搞亂全宗!殊不知,我們正是面對已經在我國大地上存在著的大型科技檔案有機整體,對這樣一種客觀實際進行科學抽象,才得到我們的結論的!沒有來自實踐的科學的抽象,就沒有科學的理論。這正是我們力圖理論結合實際的實例!怎么能說是理論脫離實際呢?由此,我非常同意你剛才所講的第一點關于理論與實踐的辯證關系。
與此同時,我認為不必過于擔心檔案學理論研究的傾向。在理論發展的大潮中,總有人出現這樣那樣不符合潮流的傾向或者表現。但是,最終整個潮流必然會朝著健康的方向發展。我認為,這也是客觀規律。只要我們未來能在繼續積極對外交流的基礎上,協同合作努力打攻堅戰,我國必定能起碼在檔案學基礎理論研究上傲視世界群雄!
6 結束語
對于檔案學的評價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每個人可能會有自己的評價角度、立場與觀點,存在分歧與爭議都是正常的。在以往的檔案學總結、回顧及檔案學的自身反思,構成了我國檔案學的一種熱點研究。正確評價我國檔案學的現狀、水平,對于指導檔案學未來發展有重要意義;致力于檔案學的核心理論進行深入的創新研究,是帶動檔案學整體發展的支撐點;而注重檔案學研究方法的改變,注重檔案學理論與實踐關系的調整,則能讓檔案學發展有不竭的發展動力與活力。認識上存在分歧不是壞事,而進行學術交流則更是一件好事,我們希望檔案界共同關注和研究上述這些問題,以推進檔案學的進一步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