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不是那種對老師言聽計從的“乖孩子”,而是個有些頑皮,在同學中小有威信、偶爾提一些稀奇古怪問題的學生。升入初中后,兒子班上任課的是清一色的女老師,而這幫男孩子都比老師高出了一頭,既要做“男子漢”又要做學生,這些半大孩子和老師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有些微妙:一方面他們會覺得在老師面前乖乖地做小綿羊“丟份兒”;同時,又總是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在意著自己的成績、名次,還有老師的態(tài)度。
中學的星期六上午是要上課的,兒子的周末總是從星期六中午開始的,所以,每周六中午放學時分,總是他一周以來最快樂的時候。但這個周六回來,兒子進門卻是一句:“媽媽,出事兒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喘出來的氣格外粗,手有點抖,臉漲得通紅,他的整個身體都向我傾過來,顯得他一下子矮了不少,給我的感覺是他正在向我尋求幫助。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從他身上見到過這種神態(tài)了,自從三年前他的個頭超過了我,就開始在我面前以“大人”自居。什么事能讓他這么惶恐呢?
“我和老師打起來了!”兒子慌亂地說。
怎么會呢?我和兒子的各科老師一直溝通,覺得老師對他都欣賞寬容居多,因為他的成績還不錯,并且總是在集體勞動和運動會上有奮不顧身的表現(xiàn),老師對他的標新立異總是睜只眼閉只眼,甚至有時候還暗暗地欣賞他,師生之間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我安撫著兒子的情緒,讓他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原來,兒子和三個同學放學時在校門口和一位不認識的女老師發(fā)生了沖突。放學時兒子和往常一樣,與三個好朋友一起走,正好兒子講了一個笑話,大伙一起暴笑,但沒等笑完就被一個騎自行車從他們中間穿過的女老師喝住了,問他們笑什么?孩子說沒笑什么,而老師認定他們是在笑自己,一定要他們道歉,先是爭執(zhí),很快發(fā)展到爭吵。放學時分人本來就多,圍了好多人在看,師生雙方越吵越激動,最后四個孩子被老師帶到政教處記名。兒子說老師走的時候余怒未消,讓他們等著,星期一再說!
兒子顯然很害怕,不知道星期一會怎樣,一個勁兒問我:“媽媽,你曾經(jīng)遇到過這么可怕的事嗎?”“媽媽,政教處找我怎么辦?”“媽媽,這個老師會不會像洋洋的老師一樣?”兒子說到這把我嚇了一跳,“洋洋”是個初中生,平時表現(xiàn)尚可,因為和老師發(fā)生了沖突,心理壓力太大,跳樓了。事后經(jīng)多方調(diào)查,老師委屈孩子在先,孩子也誤解了老師。兒子遇到的問題與洋洋有很多相似之處,他這么一問,確實讓我害怕。兒子和他幾個同學我都了解,他是個頭最高脾氣最急的一個,平時又是個孩子頭兒,我知道一定是他吵得最兇,他對后果的擔心不無道理。
我立即告訴他:“肯定不會!洋洋之所以跳樓,是因為沖突加劇之后,老師說要找家長,孩子擔心在家長那里沒法交待,才最終崩潰的。你不一樣啊,你在發(fā)生沖突之后立即與媽媽溝通了,這對我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聽了我的話,兒子長出一口氣。平時我和兒子交流很好,經(jīng)常聊,什么話題都說,洋洋的悲劇發(fā)生之后,我們也曾專門探討過。記得我當時說過:“出了問題,找家長有什么可怕?在這個世界上,最愛你,最愿意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父母,隨時準備與你一起共同面對困難的人。”
我告訴兒子,我會和他站在一起向老師解釋,一定能化解這個矛盾。然后我仔細問他發(fā)生沖突的經(jīng)過情形,還問那個女老師大概多大年齡,長什么樣、穿什么衣服?原來,那位女老師穿得很漂亮,也許要赴家庭聚會吧,已是初冬了,穿著一條窄小的裙子。兒子不明白,老師穿得這么鄭重自己本來就很在意,在從孩子們中間穿過的時候正逢他們暴笑,誤會也在情理之中。再說了,我了解自己的孩子,他長這么大,不會罵臟字,吵得再兇,也只是吼叫而已。這樣的沖突,即使鬧到政教處,也不可怕。
我說:“政教處找你們很正常,這是他們的工作。至于怎么個找法你要動腦子想一想,這種小問題他們一般都首先通過班主任處理。那么,你估計班主任會怎么處理這件事情呢?”
兒子說,班主任一定會狠狠收拾自己:“因為他們老師都是朋友。”說這句話的時候,本來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他又變得氣呼呼的。我說不見得:“遇事不能沖動,要冷靜分析。班主任是你們的老師,帶著你們這些學生,你們這個班就是一個整體,就像我是你媽媽一樣,遇到問題,會堅定地和你站在一起,怎么會胳膊肘朝外拐呢?一個巴掌拍不響,出了問題,雙方都有責任,如果班主任認為錯全在你們,那不等于是在說你們班不好嗎?”兒子連連點頭,我繼續(xù)往下分析:“既然雙方都有錯,班主任老師就是站在中立的地位。再說,你們四個,全都是三好學生、前十名,對這樣的學生,老師是會護還是會打呢?”兒子放心了,嗨嗨地笑,很憨很傻的那種笑,完全是個孩子。
兒子沒有了后顧之憂,我擺好飯菜,邊吃邊聊。我先說到那個跳樓的中學生洋洋,我說他很傻,傻就傻在這件事上把家長當成了對立面,當成了敵人,那在學校遇到問題之后不就成了‘腹背受敵’了嗎?被一個‘假想敵’逼著去死,你說他傻不傻?兒子連連點頭,我又將話題引到他的身上:“你剛才在分析問題的時候犯了個大錯誤,就是把你的班主任當成了敵人對待,那也很傻。在很多時候,假想敵往往會變成真正的敵人,化友為敵的人都是傻瓜。”
我們這頓飯吃了一個多鐘頭,說到最后,我問兒子,今天的事情,你自己有沒有錯。兒子承認自己態(tài)度不好,甚至還想到如果政教處追究下來,會不會對班主任和班級產(chǎn)生不好影響的問題。我說那樣你就應當想辦法化解這個事情的不良后果,他想了想,決定把這次吵架的事寫到周記里給班主任看,一方面向老師解釋一下,有點“惡人先告狀”的味兒,另一方面,也表示自己已經(jīng)后悔了。
周記寫成之后我一看,通篇都是對自己的辯解和對那個老師的聲討,看得我直咧嘴。我問他這樣對待一個老師是不是不公平:“你想一想,一個老師,眾目睽睽之下和一伙學生吵架是不是很失身份?現(xiàn)在這么冷的天了,媽媽要穿上裙子你會不會笑我臭美?如果上街被一群半大孩子笑我臭美我會不會生氣?雖然她對你們有一個誤會在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不是故意要跟你們吵的。”兒子想通了,語氣也就平和了,重新寫了事情的全過程,還算客觀。我想即使周一政教處找班主任追究下來,班主任看了兒子的周記了解了情況,也不會大發(fā)雷霆。
盡管這樣,我心里還是有點忐忑,周一兒子早晨出門前我千叮嚀萬囑咐,又把我那“假想敵”“假想友”理論嘮叨了一遍,告訴他,化解師生矛盾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心里不能把老師當成敵人。孩子到底還小,如果他對老師心里有疙瘩,言語間就會流露出來,就容易激化矛盾。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一進門我問他怎么樣了,兒子說什么事也沒有,政教處根本就沒找班主任。他還說課間他在操場碰到了那個老師,她主動跟兒子說話:“聽說你的成績還不錯嘛。”我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兒子到底是幸運的。我相信這位老師當時情緒失控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經(jīng)過這個周末她一定也后悔了,她這么說,其實就是委婉地向孩子道歉了。相反,倒是兒子沒有回應老師,顯得很沒有“男子漢風度”。第二天,班主任找到兒子,沒有追究事情的經(jīng)過,只是讓他和另一個孩子當代表為他們幾個“不尊重老師”去向那位教師道歉,他們遵命去了。這一頁就此掀過,幾乎沒在兒子身上留下什么痕跡,他還是班主任的課代表,還是那個嘻嘻哈哈的孩子頭兒。
事后想想這件事情,既后怕又慶幸。事情的前半部分和洋洋的悲劇有許多相似之處,但有了一個非常圓滿的結(jié)局。我慶幸孩子遇到的是好老師,事態(tài)沒有向壞的方向發(fā)展;也慶幸我和兒子溝通得很好,我事先有鋪墊在先,事發(fā)之后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壓力,而是與他一起想辦法,共同面對問題。
老師在孩子心中的影響是無庸置疑的,在一個面向?qū)W生的問卷調(diào)查中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題目:“你最怕的人是誰?”“老師”在答案中居大多數(shù)。我經(jīng)常借助老師的影響力來管理孩子,比如兒子不做英語聽力練習,作業(yè)潦草等等,我說十遍不聽,老師說一遍立馬有效,我常在對兒子勸說無效之后冒用老師的名義“假傳圣旨”,總能收到不錯的效果,老師的威嚴成了我手中的“尚方寶劍”,在這種時候,我自然是站在老師一邊的。
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以老師的影響力之大,一旦師生發(fā)生沖突,給孩子造成的壓力可想而知,在這種時候,我必然站在孩子一邊。
站在孩子一邊,并不意味著姑息他的錯誤,而是要讓孩子有一種“心里有底”的感覺,不至于被自己“將受老師、家長懲罰”的錯誤判斷壓垮。孩子作為未成年人,他們的承受能力有限,師生矛盾引發(fā)悲劇的事情時有發(fā)生,悲劇發(fā)生之后,人們的關(guān)注往往集中在“老師”和“學生”兩方面,但我認為,家長也應當是其中的一個因素,有時候,還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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