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彝人之午夜女郎

(1)

狂風夾著暴雨無情地摧殘和洗卷了城市整整一個半夜，凌晨時終于停下。在自己身上發泄了近兩個小時的肥胖男人，也終于帶著疲憊和滿足，停止了發泄，死豬一般昏睡過去了。

下身灼熱的疼痛和暴雨后城市深夜的死寂，讓謝小梅感到恐懼與悲哀。身邊沉睡的男人及他身上散發出的刺鼻的酒精味兒，兩性交合后體液的齷齪味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旅館小房間里四處彌漫著，令她感到窒息、惡心、頭暈。

黑暗中，狹小的空間里。身邊這個模糊的、素不相識的變著花樣折磨自己的肥胖男人，她有一種想殺死他的沖動。臭男人，死男人!這個豬一樣的男人。她真想穿上衣裳，一走了之?？墒?，上哪兒去呢?這樣深沉的夜，“紅玫瑰”那里早該人滿為患了!這一刻，不知有多少野鴛鴦正成雙成對地在那兒茍合呢。何況，這樣走了，這死胖子指不定還要鬧出點啥事兒出來。想到這兒，她翻了翻身，打開手機看看時間，這時才凌晨2:00整。

可怕的時間，怎么才能熬到天亮?

實在無法入睡的謝小梅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燈，穿上衣服，去了趟洗手間，回到臥室把窗戶推開透透氣。涼風吹進來，空氣頓時清爽了許多。無聊至極的她索性打開手機玩起了游戲，可玩了一會兒，又不想玩了。百無聊賴的她從電話薄里翻到一個叫“常小惠”的名字撥了過去，電話剛“嘟嘟”響了兩聲，她又掛斷了。那邊的人肯定也沒睡著。這樣一想，謝小梅不禁有了幾分竊喜。

做完這一切，身邊的肥胖男人仍睡得像死豬一樣沒有醒來的跡象。她把窗戶關了，把燈關了，重新回到床上，從床頭柜里摸出一個小挎包，從挎包里摸出一包煙，取出一支點燃悠悠地吸著?；鸸庠谄岷诘奈葑永镆婚W一閃地明滅。抽著抽著，謝小梅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拉開燈從挎包內翻出一小團錫箔紙展開、撫平，又從一個小紙團里取出一白色小顆粒，放在錫箔紙上用打火機將它壓成粉末兒，然后均勻在涂散在錫箔紙上，小心翼翼地捏起紙片，對準嘴從底部用打火機一點燃，粉末瞬間變成了縷縷青煙。她貪婪地將煙子全吸進肚里。直到錫箔紙上的粉末不再冒出一絲青煙時，才把錫箔紙揉碎丟進床邊的垃圾桶內，昏昏沉沉地倒頭躺下了。

(2)

次日清晨，經狂風暴雨洗刷過的城市，天空變得更加蔚藍，空氣變得更加清新。謝小梅返回“紅玫瑰”時，在門口碰上了常小惠。

一見面，常小惠就追上來假裝著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喂，死豬!你昨晚是不是瘋了，深更半夜地給人家打電話響兩聲又掛了?你這臭婆娘，是不是那個家伙沒把你干過癮，想請我幫忙?”

謝小梅故作驚訝道：“什么，什么?我給你打電話?你怕是在作夢吧?！?/p>

“你還不承認，死婆娘!”常小惠說著伸手就要捏她的屁股，謝小梅招架不住常小惠的潑，趕忙躲開，改口說：“好了，好了。你吃早飯沒有?”

“沒有，不想吃。死男人，昨晚被他折騰慘了!”

這下說漏了嘴，反輪到謝小梅拿常小惠開涮了。

“活該，大屁股!那還不樂死你?”說著就朝常小惠屁股猛抓了一把，把常小惠嚇得跳起來。倆人就這樣追著鬧著進了“紅玫瑰”。

“紅玫瑰”是一家歌廳，位于城北。人們通常管這一片區叫“紅燈區”。這里多半是一些什么“麗人美發廳”、“紅樓桑拿城”、“一支梅足浴中心”、“大臺北洗腳城”等諸如此類的名為休閑娛樂場所，實為色情交易所。由娛樂業而派生而興旺而發達起來的大小賓館、旅館比比皆是。這里是城市中的另一重世界。

白天，這里除了那些一排排的冷漠的燈箱招牌和緊閉的卷簾門，連行人都很少，十分冷清。像謝小梅這樣的女孩們，白天多半都貓在屋里睡覺養精神，或者打牌消磨時光，可是夜幕一降臨，這里就變得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謝小梅和常小惠在紅玫瑰睡了一天覺，醒來時已是下午。午后的陽光把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只流浪狗臟不拉嘰地躺在“紅玫瑰”門前一棵大樹下，身上的毛已經掉得所剩無幾。有輛車子疾馳而過，帶起的風把狗嚇醒了，可憐的狗夾起尾巴沒命地逃，逃跑中還不時回頭瞅瞅。

三位姐妹在牌桌上戰得正酣，見謝小梅醒了，就嘰嘰喳喳地喊她來參戰!謝小梅一聽三缺一，臉不洗頭不梳迫不及待就坐到桌邊。常小惠看到謝小梅那急切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便兀自去洗漱去了，洗漱完后挎起精致的小坤包出門吃飯去了。

常小惠回來時，見趙小靈手里提了一盒盒飯，把飯遞給還在牌桌上鏖戰的謝小梅時，謝小梅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小靈，你先給我拿兩百塊錢，飯先擱在那兒，我呆會再吃!”叫小靈的姑娘順從地把飯放在了謝小梅的旁邊，從包里拿出兩百元錢遞給了謝小梅，然后向常小惠使了個眼色，倆人就進里屋化妝去了。

(3)

趙小靈是一位長得清秀、水靈的姑娘，文秘專業畢業的中專生，是常小惠、謝小梅的好姐妹，老家在幾百公里外的一座小縣城，跟謝小梅、常小惠一樣都是彝族。趙小靈家經濟條件原本不錯，父親買了輛汽車跑運輸，母親經營著一個小雜貨店，家里三個孩子中，趙小靈是老大，一家人的生活可以說是美滿幸福的。趙小靈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本城一所有名的中專后，家里更是充滿了歡聲笑語。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就在趙小靈讀中專二年級那年，父親酒后駕車碾死兩人，不但家里賠了個精光，就連父親本人也進了監獄。厄運接踵而來，先是父親無緣無故猝死在監獄里，不久母親也病倒，從此這個家開始敗落，趙小靈再也沒有心思完成學業，為了不讓讀小學的弟弟和讀初中的妹妹失學，趙小靈瞞著母親開始利用假期和業余時間，在外面打工掙錢，支持家用，在打工的地方結識了第一任男友余斌。

余斌是一個高大帥氣又會體貼人的男孩。他在一家茶樓工作，是趙小靈暑假在這家茶樓打工時認識的。余斌是一個小領班，他得知趙小靈家的困難境況后，幾乎把自己每月的工資都給了趙小靈。為了能夠多節約一點出來資助趙小靈家，余斌甚至把煙也戒了。正是這一舉動，為了感恩的趙小靈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

趙小靈畢業后，并沒有像自己預期的那樣謀得一份穩當的職業，而是處處碰壁。找不到合適工作的趙小靈為了生活，在茶樓做服務員，并租房同余斌住在了一起。雖然工作不理想，趙小靈并沒有灰心，她想通過考試考取國家公務員來實現自己的理想。她把想法告訴余斌，余斌十分支持。為了能讓趙小靈全身心地投入考試復習，他把“家里”的活兒全攬了。可事與愿違，第一次考試下來，趙小靈連筆試都沒有通過就被刷了下來。這讓趙小靈很傷心。成績公布后一連幾天，趙小靈茶飯不思，淚也哭干了，這讓余斌心疼不已。

考試失敗后，趙小靈一度心灰意冷，但在余斌竭力勸慰下，她又漸漸恢復了信心。第二年，果然又有了一場招考警察職位的考試，趙小靈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她與余斌商量后，干脆辭掉了茶樓的工作潛心復習功課。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次她進入了面試!趙小靈很高興，為了慶賀余斌帶她吃了肯德基?？墒?，他們忘了，接下來的面試更為關鍵，而且她進入面試前的筆試成績是最靠后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前途不容樂觀，果然她再次敗下陣來?！耙苍S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塊料?！壁w小靈真的灰心了。

趙小靈開始冷靜下來重新審視了一番自己的學歷和知識水平，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凱瑞酒店前臺接待。余斌什么都沒說，還是把她當女神寵著她，供著她。這讓趙小靈可憐的自尊心得到一點滿足。在余斌那里趙小靈覺得自己是個公主。

慢慢地，現實更為嚴峻了，弟弟考上初中，妹妹考上高中，高昂的學費、生活費以及母親的醫療費，讓原本就入不敷出的趙小靈和余斌難以承擔。盡管他們每月省吃儉用，但除去“家”里必須的開支后，就經常囊中羞澀捉襟見肘。

凱瑞酒店是本城集餐飲、住宿、娛樂、休閑為一體的豪華的酒店之一，出入酒店的大都是本地有名望的人和有錢有勢的人，以及外地來此投資做生意的老板。看著這些每天趾高氣揚地出人高檔場所的人群，趙小靈的心里開始不平衡了!她想不通：為什么自己從小到大辛辛苦苦讀了那么多年書，到頭來還得憑一張好看的臉蛋才謀得這樣一份低聲下氣侍侯人的工作?自己的父母親，一輩子辛辛苦苦養兒育女，最后落得這般凄涼!可她所侍侯的這些無所事事的人，好像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就有使不完的錢，享不完的福。這世道太不公平了!不滿的情緒日夜潛滋暗長。因情緒不好，脾氣自然也好不了，趙小靈和余斌之間從此三天兩頭起些莫名的爭執和摩擦。

因余斌是那種腳踏實地、老實誠懇的人，因此茶樓老板很看得起他。但趙小靈卻開始覺得余斌除了長得好看，對自己好一點之外，沒錢，沒地位，又沒有象樣的工作。加上自己由于工作表現出色，又有點學歷，酒店把她調到了客房部，做了一名領班，工資從最初的每月600元增到了900元，而且酒店還包吃包住。在酒店的升遷，更讓趙小靈覺得余斌越來越配不上自己了。不過因為這只是趙小靈的感覺，因此倆人還沒有鬧翻。趙小靈除了吃在酒店以外，晚上還是照樣回“家”跟余斌在一起。只是由于工作太忙，他倆除了晚上在一起外，白天連面都很少見了。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不冷不熱地敷衍著過，余斌仍然每月如數將工資都交給趙小靈。倆人的收入都提高了，除支付趙小靈母親醫療費和弟妹的生活費外，還有一點剩余。這時的趙小靈只要兜里有兩個錢就非逛街買東西不可。

但真正讓趙小靈和余斌的關系出現裂痕并導致分手并不是這些生活瑣事，而是起始于一次意外的事件。

那是趙小靈剛調到客房部不久，一位外省來本城投資的客人打了一名服務員的耳光。

那天，投資商一早就出門了，酒店服務員小艷去房間打掃衛生，發現客人房間有一枚鉆戒掉在地上，于是她把它撿起，放在床頭柜上。誰知，下午客人一回來，就吵著嚷著自己的戒指不見了。小艷說自己早上明明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還沒等小艷說完，客人就扇了小艷一耳光。小艷哭著告訴了趙小靈，趙小靈作為領班，帶著小艷前去處理時，客人還在生氣。趙小靈沒理會他，她仔細翻找，結果在床頭柜后面墻角里找到那枚戒指?？腿俗灾硖?，紅著臉當場就拿出500元錢給小艷賠禮道歉，還說要在凱瑞酒店擺一桌，宴請趙小靈和小艷并當著同事的面，向小艷鄭重道歉。這件事情驚動了酒店高層，本來趙小靈不想赴約的，但經理一再要求她一定要去，她也只有從命去了。在酒店的西餐廳，客人請趙小靈、經理和那位叫小艷的服務員吃了頓西餐。推杯換盞中得知客人叫馬輝南，經理親切地叫他輝哥。

從那以后，馬輝南每次出差到這里，都入住凱瑞酒店，交往久了他就有事沒事經常給趙小靈打電話，說些奉承趙小靈的甜言蜜語，邀請趙小靈出去玩。這讓趙小靈的自我感覺繼余斌的嬌寵之后再一次得到了滿足。因馬輝南經常和趙小靈煲電話粥，引起余斌醋意大發，他倆的爭吵越來越多，吵架后，雖然每次余斌都會主動道歉，求得趙小靈的原諒?？墒?，趙小靈仍我行我素，不把他放在眼里，這讓余斌很憤怒，終于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中，余斌出手打了趙小靈。

趙小靈一氣之下離開了余斌，住進了酒店，肆無忌憚地與馬輝南約會。愛情在金錢和物欲的魔力下變得一文不值。

其實，趙小靈住進酒店后他倆只是堵氣，并沒有真正的分手。恰在這時候，趙小靈的母親又發病入院了，趙小靈母親患上了嚴重的高血壓和糖尿病，臥床不起，高昂的醫療費一直壓得趙小靈和余斌喘不過氣來。這時的余斌只能“望錢興嘆”；而馬輝南呢，他不僅慷慨地支付了趙小靈母親住院期間的所有費用，而且為了讓趙小靈的弟妹專心讀書，還請了一位保姆照料趙小靈的母親。于是，順理成章地趙小靈投進了馬輝南的懷抱。

像小說里所寫的一樣，一切成定局后，余斌讓位給馬輝南走了。馬輝南在一處環境不錯的小區里租了一套房，讓趙小靈辭了職，做他的專職“秘書”?？墒鞘虑闆]有如預想的那樣理想地發展——馬輝南是有家有室的人，而且馬輝南的資金全是他老婆的，他的老婆才是真正的“總裁”。不過，趙小靈沒有對馬輝南提過什么條件，馬輝南也沒有給過她什么承諾，她為了感恩如欠債還債一樣天經地義地跟著他!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欠了馬輝南什么就糊里糊涂地作了馬輝南的情婦，好像她一生下來就該這樣活著似的。

余斌再也沒有出現，余斌出不出現對于趙小靈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雖然有時她還想起他，因為余斌確實是個好人。

像做夢一樣，趙小靈渾渾噩噩中跟了馬輝南兩年。就象俗話說的：久走夜路必遇鬼。兩年后的一天晚上，趙小靈跟馬輝南像往常一樣，正互相擁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突然聽見有人敲門，馬輝南慌了：在這個城市里認識他的人不多，公司的人一般不會找上門來，何況自己租住的這個地方，除了司機沒人知曉。馬輝南示意趙小靈先不忙去開門，趙小靈便屏住呼吸靜靜地坐著?？墒乔瞄T聲一直響著，而且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大，趙小靈只得起身去開門。這一開，還真出事了!趙小靈還沒來得及反應，幾個大漢便闖了進來，捉住趙小靈的手腳就往沙發上丟，跟著進來的是司機和一個女的。馬輝南被嚇得臉色刷白，打著抖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那個女人是馬輝南的老婆。她聽說馬輝南金屋藏嬌后，派人盯梢了好久，終于把他們逮了個正著。好在馬的老婆還算是比較沉穩的人，她只讓手下們將趙小靈的行禮收卷成一大包丟出門后，把她攆了出去。從此以后馬輝南再也沒在這個城市里露過面，連電話號碼也成了空號，就象一陣風無影無蹤。

離開了馬輝南，沒有了余斌，趙小靈這時候才發覺在這個城市，她除了自己一付身板之外，什么也沒有。生活的無著落，讓她不得不再次去找事做。但她一身的名牌，時髦的打扮，使許多人都不愿也不敢錄用她，最后還是回去做了她的老本行——當茶樓服務員。

住慣了富麗堂皇的賓館飯店，趙小靈不習慣住在茶樓提供的陰冷、幽暗的集體宿舍，為了滿足自己的物欲她經常悄悄溜到賓館和嫖客開房間，但一夜情像露水一樣天亮就不存在了。

趙小靈覺得孤獨無依，她想家，想余斌，想馬輝南，有時覺得自己荒唐、齷齪、骯臟。表面上，她是在為這個家竭盡全力，傾其所有，實際上只有自己才明白自己已經成為一條靠賣身茍活的“寄生蟲”。

眼看從馬輝南那里攢下的那點積蓄日漸見底。這時候，家里又來電話了，才想起自己已經有好幾個月沒往家里寄錢了。她向茶樓請了假，取出存折上最后一筆錢，匆匆往家里趕。到了家，看到躺在病床上滿頭銀發，瘦骨嶙峋，有氣無力的老母親，她眼淚摩挲。為母親，也為自己!

是啊，人的一生真是變化無常!這一生不知道要經歷多少變數。連趙小靈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這一路到底要走向何方。想到弟妹的學業還得自己扶持，躺在病床上不住呻吟的母親還需自己照顧，趙小靈毫不猶豫地返回城里走進了“紅玫瑰”歌廳……

(4)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說生活的錯誤，始于偶然或者抉擇的話，那么謝小梅這一生的錯誤是因為她愛上魯義，并嫁給了他。

還在很小的時候，確切地說是從懂事起，她就喜歡并深深地愛上魯義。這個從小與她青梅竹馬，像哥哥又象愛人的男人，就像一棵大樹一樣保護著她，從不讓她受半點委屈，這從背上小書包上學的那一天就開始了。那時候，村里的學校建在離她家五里外的另一座山寨，從家到學校，中間隔一條河，湍急的河面上只架有一根獨木橋，魯義就成了每天背著她過橋的“義工”，一天兩次，從不間斷。

小時候的時光永遠是美好的，那些快樂的日子謝小梅永遠不會忘記。愛上魯義，就是從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開始的，但那時他倆還兩小無猜，伴隨著年齡的增長愛情也朦朦朧朧地增進。

中學畢業后，魯義就到外面的大城市闖“天下”去了。回來時，整個人都變了，烏黑發亮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锃亮的皮鞋，筆挺的西裝，腰間還撇了個手機?？吹綖t灑、帥氣的魯義，謝小梅為自己僅僅是個小學生，在魯義面前感到有些自卑——讀完小學后，她就輟學在家勞動了?？扇思音斄x沒在意這些，回來后第二天就找謝小梅來了。

在女伴們羨慕的目光中謝小梅幸福地嫁給了魯義。婚禮辦得十分隆重，完婚后在親朋好友的一片祝福聲中，魯義帶上她離開家鄉，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

來到城里后，起初魯義天天跟她呆在一起，可沒過多久，魯義就三天兩頭地往外跑，有時十天半月的連人影兒也不見。魯義這樣來去匆匆，只說他與一班“哥們兒”在一起做生意，具體做什么生意，她曾問過他，但他說女人家不要過問男人的事。

日子沒有像謝小梅原先設想的一樣幸福，家冷冷清清地沒有一絲溫馨。每天，只有她一個人孤獨地看電視、睡覺，整座城市冷漠孤傲讓舉目無親的她感到孤獨難熬。

魯義看出她的孤獨與無聊后，把她帶到他的圈子里介紹給了他那些“兄弟姐妹”。但與其說兄弟姐妹，還不如說是神情曖昧的情人。這些人整天聚集在一起抽煙、喝酒、吃飯、打牌、嗑瓜子打發時光。謝小梅原以為城里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做不完的事情。沒想到，這里還有比她更無聊的人。

她不喜歡魯義的這幫兄弟姐妹，提出要出去自己找事做，卻被魯義拒絕了。理由是他不想讓自己心愛的人出去受苦，而且家里也不缺那幾個錢。

魯義還是那樣來去匆匆不落屋。無聊的時光和無聊的生活，讓謝小梅不得不融入那幫空虛的女人當中，為混時間她學會了賭博。從此，她天天陷在賭桌上無法自拔，魯義的事，也沒閑心再去問及。

直到有一次魯義在外面呆了半個月回來后，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都沒出去。那段時間里，他倆有時攜手出入各種高檔的娛樂場所，有時各玩各的，每天玩到很晚才回家。這一天，謝小梅在外面打完牌回家，見家里的燈亮著，就知道他回來了?？墒?，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應聲。莫非進賊了?或者自己出門前忘了關燈?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去。

客廳里的燈亮著卻沒人，見衛生間的燈也亮著，她才放了心。想等魯義出來嚇他一跳，便踮起腳尖輕輕地走到衛生間門旁躲著等他出來，可是站了好久，魯義還是沒出來。通過虛掩的門縫朝里瞅時，好象一個響雷在她頭上炸開：天啦!她看到魯義正躲在廁所里吸毒!

謝小梅二話沒說，含著淚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要走。魯義跪在地上死死抱住謝小梅的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她原諒，發誓再也不碰那東西，并把一直瞞著的真相告訴了謝小梅——

魯義是個生性好強的人。只身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找了一個月的工作都沒有著落。身上的錢已所剩無幾了，他感到很失望，卻又不甘心灰溜溜地回去。正當他準備乞討要飯時，金剛出現了。

金剛駕駛著一輛白色的桑塔納轎車，穿著時尚地出現在魯義面前。對這座冷漠的城市已經失望的魯義他鄉遇故知，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魯義就像遇到根救命稻草似的，拉著金剛的手不放。

金剛也很激動，倆人就這么手拉手在街上站立了許久。知道魯義的困境后，金剛把魯義帶回家，倆人聊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魯義又要出去找工作，金剛慷慨地給了他兩百塊錢，并安慰他一時找不到工作不要緊，慢慢來。魯義白天找工作，晚上回金剛那兒，可是，一連找了幾天還是沒著落。難道自己真的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魯義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說起來，金剛他倆不僅是同學，朋友，而且是族親，只是已隔了十幾代。金剛家庭條件很好，但讀書時金剛卻是出了名的“混混”、“公子哥”，念到初二無法往下念就退學了。

當他再一次找工作碰壁，土頭灰臉地回來時，金剛說他開了一家電腦門市，專門批發零售電腦配件，相當來錢。金剛說雖然手下不缺人手，但看來魯義這樣閑著也心慌，不如幫他送送貨。誰叫他們是兄弟呢?魯義千恩萬謝之后，第二天就跟著去上班了。

金剛帶魯義去門市。門市并沒有像金剛自己吹噓的那樣門庭若市，生意爆好。其實那只是一間不足20平米的小門面，里面只放了一部電腦，一臺復印機和一些其它的電腦配件，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工作人員，看起來生意很慘淡。金剛和魯義進去時，那一男一女正在玩電腦游戲。見金剛來，只淡淡地打了聲招呼又繼續玩他們的游戲。金剛向那兩個愛理不理的男女介紹了魯義后，帶著魯義離開了。魯義覺得奇怪，就問金剛怎么回事。金剛說沒事，從明天起，你每天上這兒，他們會安排你送貨，你只要照他們給的地址，把貨送到就行了。

金剛沒再說什么，魯義也就沒再問了。打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地照他們的吩咐，把一些復寫紙呀軟件呀之類的東西，送到另外幾家電腦城。老板收下后，寫下收據讓他轉交金剛，而且每一次送貨去，老板都會額外地給他些小費。這讓他有些奇怪，就告訴金剛，金剛說給你你就拿著就是了。因為那些電腦軟件都是些走私貨，老板賺得多，所以給你小費是應該的。幾個月下來后一算，老板居然給了他好幾千呢!金剛也沒虧待他，除了包吃包住以外，一個月給他2000塊的工資!

演江湖故事的電影里總有一句臺詞“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魯義的一再追問下，金剛告訴他送的不是什么電腦軟件，而是毒品時，魯義被嚇癱了。他想抽身退出，但因為前怕狼后怕虎，終究沒能退出。

金剛一伙為了牢牢控制住魯義，讓他成為一名“驗毒員”，不僅讓他無本入股，還引誘他吸毒。金錢的誘惑和無法戒除的毒癮讓他越陷越深無法回頭。

魯義一番痛哭流涕的述說，使謝小梅感到又生氣又害怕。她萬沒想到自己嫁給一枚定時炸彈，嫁給了一座墳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可是，擺在眼前的事是真真切切確確實實的啊。

畢竟他們是相愛的，并且愛得是那樣的刻骨銘心。她原諒了他，只求他從此以后不要再吸毒。

魯義答應了。然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魯義口口聲聲說要戒，要戒，而且也戒過很多次，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這時的謝小梅卻做了一回白癡。在魯義戒毒屢屢失敗之后，謝小梅居然天真地認為，那是魯義意志不堅定。為了證明只要有毅力，毒癮是可以戒除的，她不惜以身試毒，結果可想而知。從此，他倆都為共同的嗜好，不但同心協力攜手加入販毒集團，而且越陷越深。他們“以販養吸”，錢就這樣嘩啦啦地進，又嘩啦啦地出。夫妻倆在這種驚險刺激中過一天算一天。后來，魯義帶著“集團”的1000多克海洛因被抓住判了死刑。執行槍決的那天，早就料定會有那么一天的謝小梅一滴眼淚也沒流。

魯義死了，只剩下謝小梅一人孤苦伶仃地每天與毒品為伴。明為告慰死者，撫恤家眷，其實是為了封住謝小梅的嘴，“集團”內部給了謝小梅一筆數目不菲的錢?！凹瘓F”頭頭已經很有錢，但魯義的死對于欲壑難填的他們來說好象沒有任何干系，沒有喚醒他們絲毫的良知。兩年后，整個“集團”全軍覆滅，沒人供養的謝小梅別說無法戒除的毒癮和數目巨大的賭博花銷，連個住處都沒有——房子早在魯義被捕時，就被沒收了。她把最后一點存款取出，一番吞云吐霧后沉沉睡去。睡夢里黃金白銀滿天飛，醒來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謝小梅只好幽靈一樣出入在黑暗的角落中，靠出賣自己的靈魂和肉體活一天算一天了。

(5)

在這個城市里像謝小梅、趙小靈一樣靠出賣肉體活著的人不在少數。她們在憔悴的臉上敷上一層厚厚的脂粉，留連在街邊樹蔭下，娛樂場所中，釣那些慣于拈花惹草的嫖客，換取她們的所需。這些操皮肉生涯的女人各自都有使其走上這條路的原由，這是她們心中的傷疤，誰都不能碰及。

如果說趙小靈和謝小梅的墮落情有可原的話，那么常小惠完全是因為愛錢。錢的魔力到底有多大，我們誰也說不清。但常小惠真真切切地是因為錢才走上這條路的。

常小惠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成年后嫁了一個老實巴交的丈夫，家里的條件不算差，日子本應該平平靜靜地過下去的，可常小惠屬于那種天生不安份的人。她覺得丈夫太老實，不是她所喜歡的那種激情燃燒的男人，所以結婚不久她就不要丈夫了，害得娘家賠了對方一筆數目不小的退婚錢。因此家里人很是窩火，但賠了就賠了，事情也就過了。可她不想規規矩矩地另尋一個婆家過日子，她要外出打工掙錢還家里那筆為她退賠的錢。這是借口，其實她是想到外邊的世界把精彩看個夠，覺得這樣才不枉活一生。

常小惠沒讀過多少書，來到城市輕巧活沒她干的，粗活重活她不想干。為了不勞而獲，她找人做了假身份證、假戶口本，去外地搞“騙婚”。她覺得離過婚的女人，沒必要把自己的身子再當回事，只要給錢跟什么樣的男人上床，她都覺得無所謂。

常小惠每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后，通常先謀一份簡單活兒做，然后利用自己那張好看的臉蛋，勾引身邊的男人，慢慢地等時機成熟，就開始將對方大把大把的錢騙進自己的包里，或者干脆跟對方結婚，結婚后再將其家底席卷一空，然后逃得遠遠的，再找下一個目標。正當她逍遙自在，樂此不疲地騙男人的錢的時有人報警了。她栽了!因涉嫌詐騙被拘留還得退賠人家的錢，父母為此又背上了一大筆債務。從拘留所出來后，常小惠就直奔了這個城市。

破罐子破摔的常小惠覺得，干什么不是工作，干什么不是為了掙錢?她幻想著在城里掙夠錢再回去嫁個中意的丈夫好好過日子。只要天不說，地不說，自己不說，誰知道?有人問起。就說自己在城里替別人端盤子、洗碗，不就得了!生活原本就是一場騙局!

常小惠與謝小梅、趙小靈成為好朋友，純屬偶然，但也在情理之中。那是常小惠剛入行不久，有一次，常小惠去陪個客人，結果那客人喝得一塌糊涂，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還吐了常小惠一身的臟。常小惠生氣了，丟下那客人就走。誰知，第二天那客人說常小惠騙錢邀約了幾個流氓到“紅玫瑰”鬧事。他們把常小惠堵住，硬要她去陪他們一回，要不然退錢。常小惠怕極了，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不知道謝小梅從哪里沖出來，擺開架式把嚇得發抖的常小惠擋在了后面，隨手就給了那家伙一耳光，并叉腰厲聲罵道：“死無賴，你來退錢是嗎?你媽的，那么小家子氣的也配出來嫖!退錢回去嫖你老媽!死不要臉的，別人沒有跟你睡嗎?只怪你自己不行!睡得跟死豬一樣，老娘還懷疑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呢!人家沒問你要吐了她一身的洗衣粉錢就算便宜你了呢!你還想要回錢?!有膽我們上你老婆孩子那兒說去。流氓無賴我見得多了，你們去打聽打聽，我謝小梅怕過誰?”

幾個流氓被謝小梅這更潑皮的舉動給震住了，怔在那里。常小惠怕那幾個流氓打謝小梅，忙上前去拉謝小梅。謝小梅把手一甩，厲聲罵道：“拉什么拉?滾一邊去!”沒想到這招以惡治惡的辦法果真奏效，幾個流氓只丟下一句：“潑婦，好男不和女斗”便灰溜溜地走了。

為了感謝謝小梅搭救之恩，常小惠特地擺了一桌酒席致謝。從那以后朝夕相處的她們仨漸漸地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因為敢為朋友兩肋插刀，謝小梅潑出名了，成了“紅燈區”里的“大姐大”。

(6)

六月的天，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烤爐，烘烤著整個大地。因天氣太熱，城里的人們哪里也不想去，都躲在各自家里享受空調、冷氣。

今天，對于謝小梅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今天是她的生日。

趙小靈和常小惠一早就在酒店里訂了一桌菜和一塊精美的蛋糕，她倆要給謝小梅過生日，這是她倆悄悄商定的。為了給謝小梅一個意外的驚喜，她們沒有告訴她。謝小梅昨晚就被人帶出去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所以下午要到吃飯的時候，她倆才給謝小梅打電話，但關機!

這是常有的事，因此她倆沒在意，先去了酒店。到酒店沒多久，另外的幾位姐妹也陸續到了。她們開始輪流給謝小梅打電話，還是關機!

怪了，這家伙今天是不是故意耍我們，抑或有人為她過了?

酒店催了好幾回該開飯了。謝小梅仍然沒到，電話也沒開機。打電話回“紅玫瑰”，也說沒見回來!這下，大家有些急了、她們四處打電話打聽，都說不知道，常小惠坐不住，打車出去找了幾圈，還是沒找著。

等到天黑了，電話還是關機。酒店催了無數道，大家才懷著郁悶、掃興的心情吃了飯，提著蛋糕回了“紅玫瑰”。

一到“紅玫瑰”，看見好多人都圍坐在那里看電視?！捌媪斯至?，這些人今天怎么對那破電視這么感興趣?”常小惠一邊說著，一邊好奇地湊過去看。

電視臺新聞欄目正在播放本城新聞：今日，在本城“鴻運來”旅館303號房間里，發現一具女尸。死者年齡大約24歲左右，身上有多處明顯的打斗傷痕，死者穿純白色吊帶裙。目前，警方正在對此案作進一步的調查……新聞里播放了死者的照片。“謝小梅!”看到照片大家不約而同地叫起來，常小惠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