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長發鄉常務副鄉長孫大明正跟老婆做事做在興頭上,電話響了。孫大明要起身去接,老婆卻把雙手緊緊地扣在他腰上,說,不接!就著床頭臺燈柔和的光,孫大明看到老婆面孔潮紅,眼神迷離,再看看身下雪白的肉體,就打消了接電話的念頭,鉚足了勁兒接著做。
可那電話也跟他較勁,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愣是不歇。
老婆說,不管它。白天忙得腳打后腦勺子,睡個覺也不讓人消停。
孫大明想想自己在鄉里的位置,這么晚了來電話,也許是有要緊事,就提速,猛沖。然后翻身拽過了話筒。
果然,是鄉黨委一把手李書記打來的電話。
李書記說,忙乎啥呢?這半天才接電話?
孫大明喘著氣說,還能忙乎啥,忙乎家里這塊責任田唄。
李書記在電話那頭笑起來,大明,對不起,耽誤你交公糧了。明天我跟弟妹道歉。
孫大明說,李書記,有什么指示?
李書記嘆口氣,說,太平村有人進京上訪了。我也是剛接到縣里的電話,剛才跟王鄉長商量了一下,決定還得請你老弟出馬。
孫大明說,行,什么時候走?
李書記說,這事不敢耽擱,你明天就得走,要不,我也不能這么晚了給你打電話。
孫大明放下電話,對老婆說,給我準備準備,明天還得進京接訪。
老婆說,行啊,官不大,這一年你倒是進了三次北京。
孫大明嘆口氣,有啥法子?拋頭露面的亮堂事兒是書記鄉長的,我就只能干這擦屁股的活兒。
孫大明原先是鄉中學教語文的老師,由于常在報刊上發表點小說散文什么的,逐漸成了鄉里的名人兒。那屆鄉長也是教師出身,很欣賞他,就把他調到鄉政府當了秘書。秘書當了不到一年,又趕上培養“三五”干部,鄉長想提拔他,又下派他到一個村當了三年村書記。幾番踢騰,如今混到了常務副鄉長的位置上。
孫大明是個聰明務實的人,自打調到鄉里,他就不寫小說散文那些勞什子了。當秘書的那段時間,他把外宣工作做得很出色。寫了許多通訊報道在省市報刊發表,年底,長發鄉成了縣里的先進典型。在村里當書記的三年,他與農民同吃同住,又給村里辦了不少實事。因此,孫大明在鄉里口碑不錯,在各村也挺有人緣兒??h委組織部已把孫大明列入重點后備干部名單,鬧好了,孫大明還能上一個臺階。
算上這次,孫大明一年里已經三次進京接訪了。做為鄉干部,他深知黨和國家農村工作的政策,他也非常了解農民的具體生存狀況。目前農民上訪,焦點大多是土地問題。眾所周知,前些年,由于天災和種種原因,許多農民放棄了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土地,或搞養殖業,或進城打工,基本上對土地失去了興趣??墒亲源驀野艳r民的稅費全免了,很多人又回過頭來經營土地了。然而,他們放棄的這些年,村里已把土地分配給了別人,現在往回要,難免就要產生矛盾。另外,增人不增地,減人不減地的條條框框也給鄉村兩級干部帶來了許多不可回避的矛盾。如有的老人故去多年,有的女青年嫁到外村,其原有土地使用權仍在其名下,或由家里人使用,或租給別人使用。而從外村娶過來的媳婦,新出生的孩子,卻得不到一分土地的使用權。第一輪土地承包是1982年,那時候政策上允許村里保留5%的機動地。1998年第二輪土地承包,村里的機動地已所剩無幾了。對這類情況,村民委員會有個一事一議的權力。協調好了,皆大歡喜。協調不好,便產生矛盾,引發上訪告狀。其實,這類矛盾在當地縣市一級政府也不是解決不了(不能否認,也確實存在個別不做為的地方政府),但現在的農民都知道這屆中央政府以人為本,特重視農民的利益,于是乎,大批農民上訪者便不畏路途遙遠紛紛奔赴京城。
可是國家領導人日理萬機,哪能事無巨細啥都過問?于是,國家信訪總局接待上訪者后,只要不是大案要案,便安排其住下,然后電話通知其所在省區,省區再電話通知到市縣,市縣再通知到鄉鎮,鄉鎮政府就得派人進京把人接回來。
早晨八點,孫大明拎著行李趕到鄉政府,李書記、王鄉長,還有太平村書記小宋已在等著他了。
寒暄畢。李書記說,大明,這次你去接的是個年輕女人,聽小宋講挺難纏,你要有個思想準備,爭取像前兩次那樣順利地把人接回來。
王鄉長說,她提什么條件你都先答應她,回來再說。
李書記說,這一年咱攤上了三個上訪的,我估摸著,縣里該給咱們處分了。
王鄉長苦著臉說,那有啥招兒,攤上了就認吧。
孫大明與小宋書記也熟,就調侃他,你小子是不是以權謀私,欺負人家女人了?
小宋牙疼似的咧了咧嘴,孫鄉長,上了車我再詳細跟你匯報吧。
孫大明就去財會支了旅費,拉著小宋坐上鄉里小車直奔縣城。
晚八點,孫大明與小宋登上了進京的列車。還好,他們補上了兩張臥鋪,這樣,就不用硬坐著熬30個小時了。
時間還早,倆人都沒有睡意,就在小賣車上買了酒、干豆腐、花生米和兩個豬蹄,邊喝邊聊起來。孫大明就知道了他們這次要接的女人叫白雪梅。
小宋說,我和白雪梅打小是鄰居,那會兒我爹是村長,她爹是村會計,兩家走動得挺近乎。有次我爹和她爹喝酒,喝高興了,就給我倆配了對兒。從那以后,她爹見我面就叫姑爺,我爹見了她就叫兒熄婦。那時我倆還小,根本不知道是咋回事,該玩還在一塊玩兒。后來,大概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倆都懂事了,大人們再那樣叫,我倆就都不好意思了。上了初中,白雪梅是越長越漂亮,身體也發育得很好,該鼓的鼓,該凸的凸,像個大姑娘了。說實在的,我那時心里還真喜歡她,可就是不好意思向她表白,心想,反正兩家大人都這樣叫了多年了,不信她還能跑了。結果初三下半年白雪梅還真出事了,一個已經有了老婆的體育老師把白雪梅肚子整大了。
說到這兒,小宋舉起酒瓶猛灌了一大口,拿手背抹抹嘴角,把目光投向了漆黑的窗外。
孫大明感慨地說,小宋,真沒想到,我們要去接的這個女人竟是你的初戀吶!
小宋說,什么初戀,還沒等往那方面發展呢,她就先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孫大明說,那也怨你,你要是先發展了,那體育老師不就沒機會了。那后來呢?
小宋說,后來,后來她媽領她到外地墮了胎,回來她就不念了。有一天早晨我去上學,看見她在路邊的樹林里站著,我走近了,她叫我,我生氣,沒理她。
孫大明說,咳,人哪有不犯錯誤的,何況她那時歲數還小,說不定通過這次教訓,她會變好的。
小宋說,得,后來事實證明,她天生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虧得沒娶她,我要是真娶了她,早調郵電局去了。
孫大明說,那也不一定。人的命運往往是隨著環境改變的。接著講。
小宋說,還有啥好講的,我考上了高中,到縣城讀書,差十幾分沒考上大學,一賭氣,就去當了兵。在部隊我干得挺好,入了黨。復員回來,我爹到鄉里找人疏通了一下,我就當上了村書記。
孫大明說,你當村書記的事就不要講了,還是講講那個白雪梅吧,她后來的命運怎樣?這次為啥要進京上訪?
小宋說,忙啥?這一道兒有得是時間。
孫大明說,咋的,你小子吊我的胃口?
小宋笑了,孫鄉長,我喝點兒酒就犯困,明兒給你講吧。
小宋爬到鋪上,很快打起了呼嚕。孫大明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就想起了前兩次接訪的事。
頭一次是春天,幸福村的一個村民堅決要告倒村長,鄉里縣里都去查了,事是有些,但都不是什么大事,不夠抓也不夠判,就把這事壓下了。這個村民就去了北京。
孫大明接受這項任務時還挺高興,不就是去接個人嘛,正好借這個機會在首都蹓跶一圈兒,就帶上幸福村書記老劉去了北京。
幾經周折,在北京南站附近找到了“上訪村”。說是上訪村,實際上是國家信訪總局在這里設了一個接待站。這里條件一般,但吃住方便,價格便宜,適合上訪者食宿。
孫大明領著老劉找到了那個村民。孫大明就講政策,曉之以理。老劉就套近乎,動之以情。然而那個村民軟硬不吃,就是不回。倆人也覺得沒勁,就出去吃飯,找地方睡覺。
第二天倆人又去,這次是講條件。村民的第一個條件是把村長免了。孫大明說,鄉政府沒權力免除村長的職務。要等三年任期滿了,再由村民重新選舉,如果沒選上,自然就免了。
村民說他村里親戚多,鄉里又有人給他使勁,他都干了三屆了,選也選不下來。照你孫鄉長這么說,我只要不死,就得永遠受他欺負了。
孫大明說,他欺負你你可以通過正常程序告他,但用不著跑北京來,你想國家領導人大事那么多,能顧得上管你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嗎?
村民說,孫鄉長,你還先別這么說,現在國家領導關心咱農民,向著咱農民說話。你看,村民從兜里摳出一張紙頭,這是溫家寶總理的電話號碼。
孫大明大吃一驚,好家伙,居然淘換到了溫總理的電話號碼。忙問,你打了嗎?
村民說,打了幾次,沒打通。
孫大明問,你在哪兒淘換的電話號碼?
村民說,就在街上花200元買的。
孫大明明白了,國家高級領導人的電話號碼哪能什么人都知道,就笑了,說,老兄,你叫騙子騙了。
村民說,我也納悶呢,怎么老也打不通。
孫大明說,得,這事先不說了,你還有啥條件?提。
村民說,這些年我娶了兩房兒媳婦,又都生了小孩,四張嘴吃飯,一分地沒添。村長家娶了兒媳婦就給了地,就憑這個我也告他。
孫大明說,也是,這事你有理。不過這事我就能給你協調解決,用不著往北京跑。
村民說,孫鄉長,你說話當真?
孫大明說,我拿我的人格擔保。
村民的眼神柔和了。
再說就說到了村長搞女人。但這年頭兒這些破鞋爛襪子的事還算事嗎?只要不是強奸,沒人管。
第三天早晨起來,孫大明就拉著老劉去看八達嶺長城,回來又去世界公園轉了轉,傍晚快吃飯的時候,倆人又來到了“上訪村”。
村民正要吃飯,饅頭,白菜湯。
老劉說,我操,就吃這個?
村民說,一天三頓都是這雞巴玩藝兒。
孫大明說,這北京烤鴨真是好吃,個兒也大,我倆昨天要了一只愣是沒吃了。
村民的眼睛盯著孫大明,粗大的喉結大幅度地上下滑動了一下。
孫大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與老劉目光一對,爽快地說,走,今晚我請客,咱還去吃烤鴨。
仨人要了一只烤鴨,又點了兩個菜,喝了兩瓶北京二鍋頭。都是東北人,又都是鄉里鄉親的,小酒一喝,話就越嘮越透。孫大明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要去結賬時,村民答應跟他們回去了。
孫大明說話算數,回來立刻去幸福村協調解決了上訪村民的土地問題,又為其報銷了幾千元的上訪費用,上訪者便寫了一紙“永不上訪”的保證書交到了鄉里。
第二次接訪接的是一個老太太,村里鄰居打架,老太太好心拉架,卻被人腦袋開了瓢,老太太被送到醫院搶救過來了,老太太兒子同時也報了案,可是鄉派出所去村里查了好幾次,就是查不到肇事者。老太太自己治傷花了好幾千,覺得窩囊,就由兒子領著去了北京,把派出所給告了。
這次是孫大明自己去的,本來鄉派出所所長也該跟著去,但這個老太太恰恰是孫大明掛職當村支書那個村的,老太太的兒子是五組組長,孫大明與他很熟,就想鄉里財政也挺緊張,能省就省點吧,就自己去了。
見了老太太,孫大明噓寒問暖,一口一個大娘叫得親切,整得挺熱乎。背著老太太,孫大明又把老太太的兒子臭罵一頓,你個臭狗屎,這點事你上北京來抖摟個啥?你以為北京啥事兒都管?你有錢你就在這兒呆著吧,一年之內你要是在北京把這事兒整明白了,我他媽倒著走出鄉政府,把我這個鄉長讓給你干。
老太太兒子說,孫鄉長,你別發火,我又不是告鄉里,我告的是鄉派出所,那幫人整天呼哈的,這么個案子就破不了,我來氣。
孫大明說,你來氣,你來氣咋不找我?你又不是不認識我,你到北京來鬧騰,這不是給鄉政府上眼藥嗎?
老太太的兒子說,孫鄉長,我媽這事兒鄉里能解決?
孫大明說,解決不了我能來接你們嗎?
又說,假設老太太叫人打死了,或是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我支持你告??裳巯吕咸美鞯牧?,不就是住院治傷花了些錢,覺得委屈嗎?回去我跟李書記王鄉長商量,把大娘的醫藥費和你們這次來北京的花銷給報了,你看行不?
老太太兒子說,行,孫鄉長,你夠意思。
孫大明說,那咱今晚就往回返。你趕緊跟老太太收拾收拾,我領你們上街轉轉,吃點飯。
在火車站,孫大明在水果攤買橘子,老太太指著一種水果問孫大明,那是啥東西?怪好看的。孫大明一瞅,自己也不認識,問攤主,說是枇杷果。問價錢,28元一斤。老太太說,太貴了。孫大明想想,一咬牙,大娘,你稀罕,我給你買二斤。
老太太忙說,我是閑打聽,那么貴,咱不買。
孫大明不聽老太太的,堅持稱了二斤枇杷果遞到了老太太的手上。老太太瞅了兒子一眼,眼角濕了。
孫大明二次進京接訪往返只用了四天。速度之快,令李書記王鄉長驚詫,驚詫之后,又為有這么一位精明能干的副職高興,就擺酒給他接風。
酒桌上,孫大明把詳細情況跟兩位領導匯報了。他們就邊喝酒邊商量,商量來商量去,也只有孫大明的辦法可行。雖然鄉財政并不寬裕,雖然這筆錢不該鄉政府拿,但為了求個安定太平,也只能這么做了?,F在的事兒,不論上訪的告的是誰,只要出在你這個鄉,縣里就點名批評你,有什么辦法?
孫大明記得那天王鄉長喝多了,大著舌頭說,操,咱鄉政府的耳朵耷拉到腳面子上了。
孫大明一覺醒來,天光大亮,車已到了沈陽站。看看鄰鋪小宋還在呼呼大睡,孫大明過去照小宋屁股上擂了一拳,小宋就嗷的一聲躥起來,頭撞到鋪板上,孫大明哈哈大笑。
洗漱完畢,倆人吃了碗面,孫大明就催小宋接著講白雪梅。
小宋壞笑道,孫鄉長,看來你對這女人挺感興趣。
孫大明說,操,咱倆干啥來了,不把情況摸清楚了,怎么對付她?
小宋說,可也是,不過她后來的情況我也知道的不多。我在城里讀高中時,聽說她嫁了村里一個獸醫,過了不到一年就離了。然后就在村里消失了,有人說她在城里打工,有人說她當了小姐。我復員回來那年春節看見她一回,她也是回來與父母過年的。我發現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穿的也洋氣,一點兒也不像農村人了。
過了年她就把父母帶到城里享福去了,走時說地不要了。開春,村里就把她家的土地分給了缺地種的村民。她一走五六年沒消息,去年,國家把土地的稅費全免了,今年春天,她又回來要地。村委會開會研究決定,她一家搬回來住就把地給她,不搬回來住就不給。她當然不會再搬回來住了,她已經在城里如魚得水,據說她還出資給父母開了一個小賣店。她要地的目的,無非是轉包給別人,從中得點租金而已。按說她那么有錢了,不該再回來扯這套。這不,她不搬回來住,村里就不給她地,僵持了一段時間,她就告到了北京。
孫大明問,她家戶口起走沒有?
小宋說,沒起走,還在村里掛著。
孫大明說,這就不好辦了,要按照國家三十年不變的土地政策,還真就應該把地還給人家。小宋說,孫鄉長,現在有些事我真想不明白,要種地的沒多少地可種,不種地的卻要給他土地。這叫啥事呀!
孫大明問,你們村里還有多少機動地?
小宋說,原來有,一九九八年二輪土地承包后就沒多少了。咋的,孫鄉長,你還真想答應她的條件?
孫大明說,嘁!你不答應她,她能跟咱回去嗎?
到了北京,倆人先找旅店住下。
休息了一下,就去找白雪梅。孫大明輕車熟路,帶著小宋來到了“上訪村”。
白雪梅確實漂亮,鴨蛋臉兒高挑個兒,穿了一套名牌牛仔裝。唇紅齒白,手腳秀氣,接人待物,談吐不俗。孫大明暗暗吃驚,一個農村女孩進城幾年就蛻變成這樣,真是時勢造英雄,時代造美人啊!
客套了幾句,就進入主題。聽白雪梅申訴了她上訪的理由,孫大明說,小白,你說的在理,可是你們村里確實沒有多余的土地了。要我說,你在城里發展的那么好,還非得要這幾畝地干啥?
白雪梅微微一笑,孫鄉長,眼下有個時髦的詞兒叫維權意識,我雖然出身農民,但我也知道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不是我的我不要,該是我的我決不放棄。
孫大明說,行,有思想。小白,我代表長發鄉黨委、政府答應你的條件。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村已經沒有多余的土地了,回去我在別的村多余的土地給你調,我知道你要回土地也不會自己去種,轉包給別人在哪村還不是一樣。
白雪梅樂了,孫鄉長,你真是個爽快人。
孫大明說,小白,其實這點事根本就用不著大老遠的往北京跑。
白雪梅說,話是這么說,我要不這樣,能引起鄉領導的重視嗎?又沖小宋壞壞地一笑,說,宋書記也不會屈尊大駕來接我呀!
孫大明假裝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大腿,對呀!你跟宋書記一個村長大的,年紀又相仿,一定很熟的嘛,走,我請你倆吃飯去,咱們喝點酒嘮嘮嗑,尋找尋找當年的影子。
孫大明找了一個中檔的飯店,點了四個菜,兩瓶二鍋頭和一瓶紅酒。白雪梅說,孫鄉長,把紅酒退了,我跟你們喝一樣的。
孫大明說,好,咱們東北女人,就是爽!
白雪梅還真有點量,仨人一替一盅地喝,白雪梅一杯沒落下。酒喝到一半的時候白雪梅眼圈紅了。她沖孫大明舉杯,說,孫鄉長,不,我就叫你孫大哥吧,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吶!
孫大明舉杯迎過去,說,馬馬虎虎吧。
倆人就干了一杯。
白雪梅說,孫大哥,你不知道,我跟小宋從小是鄰居,又是同學,兩家關系處的好,我倆處的也挺好??墒?,千不該,萬不該,在初中快畢業的時候,我被一個騙子給騙了。那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說著,眼淚疙瘩就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又沖小宋舉起酒杯,哽咽著說,小宋,我對不起你呀!可這些年我在外面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知道嗎……
孫大明看見小宋拿起紙巾往白雪梅手上遞,就起身去了衛生間。在衛生間里,孫大明給小宋手機發了一條短信:人活著不容易,你陪小白好好嘮嘮吧,我先回去了。
北京的夜晚,燈火輝煌。孫大明不想打的,他想在街上走走。走著走著,走到了一家服裝商場門口,看著櫥窗里那些漂亮的服裝,孫大明停下腳步,他想,這次回去,該給老婆買一件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