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春秋戰國時期;中山國;鮮虞;周邊國家;關系
【摘要】始建于春秋末年的中山國是古代少數民族狄族鮮虞部在今河北省中南部建立的諸侯國。在立國的200余年中,中山國在中原強國的夾縫中生存,幾起幾落,以“地方五百里”的“千乘之國”,卻在各諸侯國的縱橫紛爭中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并影響到各大國間的實力平衡關系。本文探討了中山國在不同歷史時期與晉、魏、趙、燕、齊等周邊國家的關系,闡釋了這個少數民族政權不屈不撓的頑強生存之路。
中山國是中國古代少數民族狄族鮮虞部在今河北省中南部建立的諸侯國,始建于春秋末年,戰國中期達到鼎盛,后于公元前295年為趙國所滅。在長達200余年的風雨中,中山國在春秋“十二諸侯”、戰國“七雄”等中原強國的夾縫中生存,成為僅次于七個“萬乘之國”的“千乘之國”,堪稱奇跡。本文試從不同歷史時期探討中山國與周邊國家的關系。
一、鮮虞部族聯盟時期與晉國的關系
中山早期稱鮮虞,屬于白狄族。西周時期,白狄活動于陜西北部和山西西北部一帶,到公元前8世紀末,乘中原諸國混戰之機,同其他戎狄族一起大舉進入內地。當白狄進入太行山以東的廣大地區后,占據了適于游牧的山區及部分農耕的丘陵及平原,逐步向外發展。春秋時期,狄族鮮虞部建立了鮮虞部族聯盟,由鮮虞國、肥國、鼓國、仇由國等幾個小國組成。
此時的鮮虞作為少數民族,其地位并不被周王室認可,《公羊傳》記載:“(襄公)十有八年(前555年)春,白狄來。白狄者何,夷狄之君也。何以不言朝,不能朝也。”這樣的身份使鮮虞無法為其他諸侯國所接納,不能介入到當時諸國間的外事交往中。而從地緣上看,鮮虞西倚太行,北接弱燕,南與強晉為鄰,盡管實力相差懸殊,但這一時期鮮虞的主要對手無疑是晉國,與晉的關系必然是充滿火藥味的爭戰關系。
公元前6世紀中后期的鮮虞部族聯盟主要活動在滹沱河沖積扇地帶,并以此為基地向四周擴張勢力。這一帶是整個河北平原自然條件較優越、經濟較發達的地區,晉人對狄人在此拓地立邦當然不會坐視忍受。此外,公元前546年,晉、楚及其盟國在宋都商邱召開了弭兵會議,晉、楚兩大國的爭霸戰爭平息,這使晉可專心于對付鮮虞,所以在隨后的20余年中,鮮虞屢遭晉國征伐。
公元前530年,“晉荀吳偽會齊師者,假道于鮮虞,遂入昔陽。秋八月壬午,滅肥。”[1]晉國的大將荀吳偽稱與齊國軍隊會師,向鮮虞借道進入鼓都昔陽(今河北晉縣西),但并未滅掉鼓國。秋八月,晉在返回途中滅肥(今河北藁城縣一帶),俘獲肥國國君綿皋,肥國舊地歸屬了晉國。第二年冬,晉昭公得知鮮虞邊境空虛,兵力渙散,即在鮮虞周圍屯兵4000,又派甲車4000乘,仍由旬吳統帥“侵鮮虞,及中人,大獲而歸”[2]。公元前527年,旬吳再次率軍攻鼓,俘虜了鼓的國君鳶。6年后,晉又“襲鼓滅之”[3],鼓國被徹底毀滅。
因晉之征伐,鮮虞部族聯盟由此而破,唯有鮮虞國還能繼續與晉抗爭。公元前507年的平中之戰,鮮虞出兵晉國平中,大敗晉軍,生擒晉大夫觀虎。次年,晉會諸侯于昭陵,謀為蔡伐楚,晉大夫旬寅言于范獻子曰:“國家方危,諸侯方貳,將以襲敵,不亦難乎?水潦方降,疾虐方起,中山不服。棄盟取怨,無損于楚,而失中山。不如辭蔡侯。” 于是晉國拒絕了蔡侯伐楚的要求,一心對付中山。公元前505、504年,晉兩次進攻中山,以報平中戰敗之仇。上引這段話見于《左傳》,這是中山之名首次出現于史籍記載。此后,對鮮虞中山國,史書中兼稱“鮮虞”、“中山”。
公元前497年,晉國發生內訌,中山開始介入列國紛爭,趁機攻城掠地,削弱晉國實力。公元前494年,為救范氏,鮮虞人與齊、魏一起伐晉,取棘蒲(今河北趙縣境內)。這說明鮮虞中山不僅收復了肥累、昔陽等城,而且向南擴地遠至棘蒲。公元前492年,“齊魏圍戚,求援于中山”[4]。次年,晉大夫旬寅因晉內亂逃奔鮮虞中山,為削弱晉國,中山與齊共“納”旬寅于新占領的晉國屬地柏人(今河北隆堯縣西)。
為報復中山國,公元前489年春,晉大夫趙鞅“帥師伐鮮虞”[5]。這次進攻對鮮虞中山國的打擊極為沉重,以至于此后20余年間,史籍對中山國沒有只字記載。
其后,晉國又把矛頭指向中山國最后一個屬國仇由。晉國的智伯(名荀瑤)詭計多端,唯恐仇由國路險難行,遂新鑄大鐘一口,詭稱送給仇由國君,使仇由國“斬岸堙溪”(辟山填谷)以迎鐘。仇由丞相赤章蔓看透了荀瑤的詭計,多次勸說國君,但仇由國君得鐘心切,不聽勸阻,7天之后仇由被滅[6]。
最后,晉國開始進攻中山本土。公元前459~457年間,“荀瑤伐中山,取窮魚之丘”[7](今河北易縣境內)。前457年,晉派新稚穆子伐中山,直插中山腹地,占領左人、中人(今河北唐縣境內),“一日下兩城”[8]。由于連遭晉國的報復性討伐,中山呈現“其國數散,其君幼弱”[9]的狀況。尤其自新稚穆子的征伐后,鮮虞中山似乎消失了,在眾多史籍中一時均不見了它的蹤影。
二、戰國早期與魏國的關系
戰國早期,中山國再次興起并日漸強盛,但此時已稱霸中原的魏國卻意圖吞并中山,壯大國勢,使中山在振興之初便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公元前414年,“趙獻侯十年,中山武公初立”[10],建立了新的都城顧(今河北定州市),不僅收復了失地,而且開辟了新的疆域。此時的中山才真正建立了國家機構,“其國益強,遂建國備諸侯之制,與中夏抗歟!”[11]同時,中山國還受到周天子的冊封和各諸侯國的認可,這從中山王墓出土的帶銘中山侯鉞可以看出。銘文曰:“天子建邦,中山侯惟作茲軍斧,以儆厥眾。”[12]可惜,這位頗有建樹的君王剛剛使國家步入正常的運行軌道,便不幸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剛剛即位的桓公年幼無知,“不恤國政”,中山落后的風俗也使它有著自取滅亡的先兆。《呂覽·先識》中晉太史屠黍對中山之俗的分析就入木三分:“中山之俗,以晝為夜,以夜繼日,男女切倚,固無休息。康樂歌謠,其主弗知惡,此亡國之風也。”
與此同時,中山西面的鄰國魏國由于魏文侯的政治革新而強大起來,與西方的秦國展開了連年會戰,攻取了秦國的河西地區,成為中原霸主。中山與之相鄰,且實力日益強大,無疑成為繼秦之后魏國的首要之敵和國土擴張的對象。此外,魏國吞并中山還有另一層意義,即借以增強對另一個強鄰趙國的震懾。
公元前408年,魏國派遣著名將領樂羊、吳起統帥軍隊進攻中山,由于中山的頑強抵抗,歷三年苦戰方被魏滅掉。同年,魏文侯把太子擊封于中山,因太子擊只有14歲,文侯憂其少弱,派得力大臣李悝為相輔佐,并“封樂羊以靈壽”。李悝治理中山實行了一些寬容的政策,不聽窕言,不受窕貨(見《韓非子·難二》),當地居民得以安居樂業,緩和了中山人對魏的仇視。公元前403年,太子擊思念他的父親,由其傅趙倉唐使魏,用巧妙的言辭打動了魏文侯,把他召回,換少子摯出封。
魏在中山的統治長達20余年。在文化較先進的魏國統治下,中山和中原各國加強了交往,促進了與先進的華夏文明的交融,使經濟、文化得到了較大的發展。這些為后來中山復國后的強盛以及與列國的交往、抗衡,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三、戰國中期與趙、燕、齊等國的關系
中山被魏占領后,“不恤國政”的桓公經過20余年的反思,重又積蓄力量,與強大的魏國抗爭,終于在公元前380年前后重新復興了中山國,并于靈壽(今河北平山縣三汲村附近)重新建都。成公即位后,繼承先祖遺風,繼續學習中原先進的社會制度,發展生產力,使國勢得到進一步加強。
復國之初的中山尚可在各國關系中保持中立,但由于地處趙國“腹心”,東、西、南三面皆被趙國包圍,僅東北一隅與燕相鄰,政治、經濟、軍事、交通地位十分重要,堪稱“控太行之險,絕河北之要”,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它與周邊國家的關系出現錯綜復雜的局面。與燕、趙兩國是時戰時和,而“隔趙相望”的齊國則態度曖昧,在中山與燕、趙的斗爭中常站在中山國一邊,意圖利用它來牽制燕、趙二國。而中山也正可“負齊之強”,保證自己在大國夾縫中的生存和發展。“五國相王”之后,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中山不斷改變依附和進攻的對象,最后被周邊國家徹底孤立起來,終被趙國所滅。
中山復國不久,趙便先后兩次進攻中山。公元前377年,趙“與中山戰于房子”,第二年,“趙伐中山,又戰于中人”。在成功抵御趙國的入侵后,“趙成侯六年(公元前369年),中山筑長城”[13],這也讓人看到桓公復國后鞏固疆域、加強防備的振興景象。成王時,中山國勢更強,又倚強齊,與趙相互抗衡,發生了震驚趙國的“引水圍”事件。邑(今河北高邑縣境內)原為中山屬地,被趙國強占。公元前332年齊、魏共同伐趙時,中山軍隊趁機決槐水圍邑,迫使趙軍龜縮在城之中,直至齊、魏撤軍,中山軍隊才離開這里。這次事件成為30余年后趙武靈王實行“胡服騎射”、消滅中山國的導火索。
公元前327年前后,中山國歷史上最有作為的君王——王登上了歷史舞臺。此后十余年間,中山國富兵強,先是參與“五國相王”,后又伐燕取得大勝,“錯處六國之間,縱橫捭闔,交相控引,爭衡天下”[14],進入最為鼎盛的歷史時期。
公元前325年,秦國稱王。秦經過商鞅變法后,國勢、兵力已遠遠強于山東六國,開始向東擴張,占領了魏國的大片土地。魏極力討好齊國,指望齊國派兵救援,齊卻一直按兵不動。秦的擴張政策不僅使魏國驚慌不已,也引起韓、趙的恐懼。于是,公元前323年,由魏國犀首(即公孫衍)發起倡議,聯合韓、趙、燕、中山幾國共同“相王”(即稱王),以抵御秦、齊、楚等大國的侵略。在稱王的諸侯國中,只有中山是“千乘之國”,其余四國都是“萬乘之國”,足以證明中山的政治、經濟地位及影響與中原諸國相當,且在和平時期與燕、趙等國聯系緊密,有許多政治上的往來。對此,《戰國策·中山策》上有一些相關的記載。但中山稱王時受到齊國的極力阻撓,“閉關不通中山之使”,雖最終“與燕趙為王”[15],但也埋下了與齊國之間怨恨的種子。
公元前314年,燕國內亂,齊國打著平燕內亂的旗號攻進燕國。中山國見有機可乘,就背棄了與燕共同稱王的同盟,派相邦司馬“親率三軍之眾,以征不義之邦”[16],奪取燕國城池數十,占領其疆土方圓數百里,同時還掠取了燕國許多財物。
中山此次伐燕固然與其軍隊驍勇善戰、實力強大有關,倚恃強齊也是一個重要原因。齊伐燕后,無意退兵,引起了以趙為首的其他諸侯國的不滿,共謀伐齊救燕,燕人也奮起反抗。齊在各國軍事壓力下不得已把軍隊撤出,趙武靈王把燕公子職從韓召來,派樂池送到燕去,立為王,這就是燕昭王。這次戰爭使燕、趙兩國更緊密地站到了一起,而中山雖獲利頗豐,卻因背信棄義不容于列國,并與燕、趙二國結下世仇,無怪乎王在位時即告誡后嗣:“鄰邦難親,仇人在旁。嗚呼念之哉!子子孫孫,永定保之,毋并厥邦。”[17]
王死后,繼任的由于內政外交政策的不當,使中山國國力逐漸衰落,出現了“戰士怠于行陣”、“農夫惰于田”[18]的國貧民散狀況。這與趙武靈王發奮圖強,實行胡服騎射,矢志要“報中山之怨”[19]形成鮮明的對照。尤其趙國對在其“腹心”的中山國久有吞并之心,于是乘中山國弱之機,自公元前307年起,連續向中山發動了七次進攻,到公元前296年,聯合齊、燕最終滅掉中山,達到了吞并中山的目的。公元前295年,中山的傀儡國王尚被趙遷往陜西膚施,“千乘”強國中山國的歷史至此被劃上了永久的休止符。
縱觀中山國自建國起,直至終被趙國所滅這200多年中與周邊國家的關系,可謂是在斗爭中求發展,體現出一個少數民族政權不屈不撓的頑強生命力。尤其到戰國時期,雖然只是“地方五百里”的“千乘之國”,卻在各諸侯國的縱橫紛爭中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它的外交立場往往影響到各大國間的實力平衡關系,正如清代王先謙所言:“戰國所以盛衰,中山若隱為之樞轄。”[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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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左傳·昭公》十二年、十三年、二十二年。
[4][5]《左傳·哀公》三年。
[6]李建麗、姚苑真:《戰國中山國史話》,地質出版社,1997年。
[7]《竹書紀年》。
[8]《呂氏春秋·慎大篇》。
[9]《說苑·辨物》。
[10][13][19]《史記·趙世家》。
[11]《戰國策·中山策·補》。
[12]中山侯銅鉞銘文,見《墓——戰國中山國國王之墓》,文物出版社,1995年。
[14][20]王先謙:《鮮虞中山國事表·疆域圖說》。
[15]《戰國策·中山策》。
[16][17]中山王鼎銘文,見《墓——戰國中山國國王之墓》,文物出版社,1995年。
[18]《韓非子》難二、外儲說左上。
〔責任編輯:許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