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波效應”與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供給不足根源探析

摘要：借助“回波效應”理論，分析了在城鄉差距巨大、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影響下，以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為特征的生產要素從落后農村地區轉移到經濟發達地區，造成欠發達地區農村勞動力流失、消費市場萎縮、投資機會減少，最終導致當地資金外流、金融資源不足。因此，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體制改革的首要任務是增加有效需求，提高欠發達地區對金融資源的吸引力，同時，需要通過金融體制改革增加金融資源供給并給予更多的政策性金融支持。

關鍵詞：回波效應；有效需求；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

中圖分類號：F327 文獻標志碼：Ａ 文章編號：1673-291X(2007)03-0053-03

一、理論背景與分析框架

一直以來關于我國農村金融資源供給不足問題，理論界的主流觀點認為其根源在于我國農村存在著嚴重的金融抑制現象。所謂“金融抑制”是指一國的金融體系不完善，金融市場機制不健全，政府通過對金融活動和金融體系的過多干預抑制了金融體系的發展，從而造成了金融與經濟發展之間處于互相掣肘、雙落后的惡性循環狀態。因此，許多學者都認為，通過減少政策干預、促進農村地區儲蓄積累、增加資金供給，充分發揮農村金融業的市場機制作用，可以補充農村地區的資金血液，達到促進當地經濟發展的目的。然而，金融抑制理論適合分析封閉的整體經濟，對于地域廣袤、經濟發展差異巨大的我國，各地農村金融發展程度并不完全一致，導致資金供給不足的原因也不能一概而論，僅強調供給短缺遠不能充分解釋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發展滯后的原因，更不能真正找出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改革的出路所在。

在我國大部分農村地區，農村金融發展滯后是和城鄉二元結構、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問題交織在一起的。繆爾達爾（G.Myrdal，1957）曾提出過“地理上二元經濟”理論，認為發達地區優先發展對落后地區的初始影響突出表現為所謂的“回波效應”，即發達地區人均工資、收入和利潤水平以及其他生產要素收益都高于落后地區，必然會吸引落后地區的資金、勞動、技術、資源向發達地區流動，造成發達地區和落后地區兩極分化。羅默（Paul Romer）和盧卡斯（Robert E.Lucas）的區域分化理論也認為，由于經濟發達地區知識和人力資本的積累相對快于落后地區，以至于加大了發達地區和落后地區的經濟差距。盡管“地理上二元經濟”理論、新古典主義的“核心—外圍”發展理論以及赫希曼（A.O.Hirschman）和卡爾多(N.Kaldor)的區際增長傳播理論都認為，“擴散效應”、“涓滴效應”以及“極化效應”最終會縮小區間的經濟差距，然而在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城鄉二元結構差異巨大的背景下，我國大部分農村地區仍然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得不接受“回波效應”的沖擊，面臨著人、財、物外流、生產要素短缺的局面。

基于以上理論，本文指出，我國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供給不足的根源在于區域經濟不平衡以及城鄉二元結構所造成的“回波效應”。在此影響下，生產要素從經濟較為落后的農村地區向經濟較為發達的城市和地區流動，致使流出地區市場萎縮、生產力增長滯緩，進而生產要素邊際收益進一步降低、要素進一步外流，最終造成了欠發達地區農村有效需求不足以及金融資源供給不足的惡性循環局面。

二、“回波效應”對我國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影響分析

農戶經濟是我國農村尤其是欠發達地區農村經濟的主體，農戶的生產、消費、投資構成了欠發達地區農村經濟活動的主體。“回波效應”的影響首先也是最直接表現為以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為主導的生產要素從欠發達地區農

村向經濟發展水平更高的地區轉移。

（一）以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為主導的生產要素流出

農村剩余勞動力是指在一定的生產力水平和技術條件下，農村勞動力數量超過農業生產所必需的勞動力的部分。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生產要素市場流動性增強，人口約束逐漸放松，在城市工資水平相對高于農村，沿海地區收入高于中西部落后地區的誘導下，大量的農村剩余勞動力沿著“第一產業——二、三產業”、“農村——城市”、“落后地區——東南沿海”的路徑進行大規模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對于移出和移入地都有十分積極的影響，不僅可以提高移出地的農民收入水平、調整產業結構，而且可以為移入地補充源源不斷的廉價勞動力、促進當地經濟增長。表1對1993年到2004年期間的農村居民家庭平均收入情況進行了計算，從中可見勞動力轉移對農村居民收入增長所做出的貢獻。農村家庭勞動者報酬收入主要來源于農村勞動力轉移所形成的收入，表1顯示，來自勞動者報酬的收入增長率一直高于農村家庭人均純收入的增長率，更遠遠高于來自生產經營性收入的增長率，同時勞動者報酬收入占農村家庭人均純收入的比例持續升高，與之相反，生產經營性收入所占比例則持續下降。

（二）農村地區有效需求相對萎縮

農村剩余勞動力大量轉移的另一面是農村大量青壯年和高素質勞動力的流失，造成了農村生產力水平上升緩慢、有效需求相對萎縮。在很多勞動力流出集中的農村地區，常年整村只剩下老弱婦孺以及文化水平低、勞動技能差的人員。盡管外出務工給當地農民增加了不少收入，但大量的人口常年生活和消費都在城市和經濟發達地區，當地市場除了婚喪嫁娶稱得上是較大規模的支出外，日常需求主要僅僅是維持基本生活需要、基本農業生產需要的支出。隨著外出務工經商的普及，甚至連年輕人的婚嫁也都集中在春節前后，以至于形成了每年春節期間農民工大規模返鄉之后農村集鎮市場爆發式的短暫繁榮、其他時間內則持續低迷的局面。

下面用縣以下消費數據充當農村地區消費額來分析農村家庭收入變動對農村地區消費的影響，見表2。1994 年到2004年間，農村家庭收入變動每增加1％，則農村地區消費額平均增加1.55％。但是，勞動者報酬收入增加對農村地區消費額的拉動遠遠小于經營性收入增加對農村地區消費額的拉動——前者每增加1％，農村地區消費額平均只增加0.76％，而后者每增加1％，農村地區消費額平均則增加7.63％。我國農民傳統的觀念是致富以后買房置產，農民收入提高有了積蓄以后，在很大程度上是積極投資于住宅房屋的建設。表2可見，農戶儲蓄的提高對于住房投資的影響遠遠高于對農戶投資總額的影響，農戶儲蓄每增加1％，住房投資平均增加24.22％，而農戶投資平均增加則只有2.7％。從收入構成影響來看，勞動者報酬收入每增加1％，平均只帶動農戶投資增長0.46％，但是經營性收入每增加1％，則平均會帶動農戶投資增長3.45％。

綜上表明，剩余勞動力轉移所增加的收入并沒有為當地的消費市場做出重要貢獻，也沒有有效刺激農戶的生產經營性投資。由于外出務工規模日益擴大日益普及，勞動者報酬收入占農村家庭收入的比重越來越大，可以預見，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所造成的農村地區消費和投資的相對萎縮將成為一種必然趨勢。高素質和青壯年勞動力的外出，無疑也將使得欠發達地區農村的生產經營失去大量優質人力資源，消費市場的萎縮也必然會減少勞動力移出地區整體的投資經營機會。在我國中西部的一些農村地區，農村空殼化現象已成為一種不容忽視的社會問題。

（三）金融有效需求不足與農村地區金融資源外流

研究表明，農戶的金融需求分成生活性借貸需求和生產性借貸需求，經濟不發達地區農戶的生活性借貸需求比較高，農戶對生產性借貸需求與農民人均收入水平正相關；低收入農戶特別是欠發達地區農戶家庭融資是對基本生產、生活的資金需求，而收入偏高的農戶融資更多意義是追求產出最大化。出于資產安全性和贏利性的保證，金融機構無疑偏好生產性資金需求。但是，在我國經濟愈落后收入水平愈低的農村地區，生產性融資需求愈不足，而這些地區恰好往往又是剩余勞動力集中轉移外出的地區。由于剩余勞動力移出地消費需求日益萎縮、投資機會日益減少、金融有效需求不足，加上農業仍然屬于弱勢產業，抗風險能力極弱，農民收入水平低，貸款缺少足夠的抵押品，無疑使得金融機構在配置金融資源時不愿增加對農村地區的投入。

近年來縣域資金外流，尤其是經濟欠發達地區縣域資金外流日益嚴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上面的分析。除了諸如金融機構向上級機構交存款準備金、郵政儲蓄只存不貸等體制性因素所導致的資金流出外，自發性的資金外流更加劇了這一問題。自發性的資金外流的主要途徑是本地金融機構異地貸款、外地金融機構吸納本地資金、本縣居民外出求學或勞務輸出帶出資金、所得收入留存外地、居民到外地投資發展等。據了解，欠發達地區農村外出務工人員中已經有所成就有所積累者，大都選擇留在城市或經濟發達地區經營和投資，很少有回鄉謀求發展。即使有資金流回也僅僅是形成儲蓄，要么用于建房，要么用于子女教育或者就是預防生老病死、婚喪嫁娶，而這些都與當地生產性的投入無關。

以徐滇慶為代表的學者認為，金融體制缺陷導致了農村資金供給不足，例如，四大國有商業銀行收縮農村分支機構、郵政儲蓄在農村只存不貸、農村信用社沒有發揮應有職能以及國家對非正規金融機構的管制和取締。然而，體制缺陷僅僅是表層和直接原因，深層根源則在于“回波效應”所引起的生產要素地區間轉移和區域經濟差距拉大，欠發達農村地區有效需求不足、要素回報率低下、對資金缺少足夠的吸引力。本質上，國有商業銀行撤出農村市場，農村信用社沒有發揮應有的職能，金融系統從本來已經資金嚴重不足的農村中抽走了大量資金投向城市，正是資金逐利本性使然，是市場機制作用的結果。

三、“回波效應”背景下的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改革取向

（一）調整欠發達農村地區產業結構，刺激金融有效需求

“回波效應”是伴隨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必然發生的現象。在此背景下，可以通過調整農村地區產業結構、增加非傳統農業比例、發展二、三產業，形成以農村集鎮中心的經濟區域模式，繁榮地方經濟；通過稅收傾斜、利率優惠等手段，鼓勵外出務工經商者返鄉從事生產投資活動，引導資金回流；繼續扶持原有的鄉鎮企業、個體、私營企業；吸引發達地區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及農產品經營企業在農村地區設立生產加工基地，利用人力資源優勢，就地吸納當地的勞動力；通過建立健全農民的醫療保險、養老保險等社會保障制度，為農民解決后顧之憂；提倡節儉的婚嫁習俗，打破父母因子女婚嫁而債臺高筑、子女又為其后代的婚嫁而債臺高筑，世代沒有足夠積累擴大生產經營的惡性循環；改變農民保守傳統的生產經營理念，積極參與擴大再生產活動。通過以上途徑，積極培養金融有效需求，增強對金融資源的吸引力是解決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資源不足的內在動力。

（二）對現有農村金融體制進行改革，增加金融資源供給

現有農村金融體制弊端加劇了農村金融資源的流失。為此，需要改革現有農村金融體制，增加金融資源供給，建立一個真正為三農服務的農村金融體制；適當下放基層農行信貸審批權限，鼓勵基層農行機構在保證資金安全前提下，加大對農村經濟的支持力度；全面推行農村信用社體制改革，徹底解決農村信用社管理體制、內部經營機制等問題；改革現行郵政儲蓄存款管理辦法，將部分郵政儲蓄存款轉存入農村信用社，提高農村信用社的資金實力，以加大農村信用社對三農的信貸支持力度；鼓勵和扶持新興股份制或合作性質的非正規金融機構，滿足農村非生產經營性資金需求，保證和正規金融機構的業務互相補充；加大監管力度，嚴格督促農村信用社認真貫徹為三農服務的宗旨，將吸收來的資金最大限度地用于農村經濟發展；建立健全對農村金融的監管機制，防范農村的金融風險，保證農村金融的正常運行。

（三）建立健全政策性金融機構，填補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體系空缺

欠發達地區有效需求不足造成“市場失靈”，純粹依賴商業性金融機構所提供的金融服務遠不能滿足農村地區金融需求的不同層面，必須建立健全政策性金融機構，填補欠發達地區農村金融體系空缺。針對當前農村政策性金融機構資金來源不足、服務范圍有限、支農力度不夠等問題，應盡快為政策性金融機構或政策性金融業務制定專門的財政預算和立法，確保資金來源，擴大支農職責范圍，完善經營管理體制，利用稅收、利率等優惠政策鼓勵商業性金融機構提供政策性金融服務。

參考文獻：

[1] 王廣謙.20世紀西方貨幣金融理論研究：評述與進展[Ｍ].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3.

[2] 汪小亞.中國農村金融改革跟蹤研究[Ｇ]／／中國人民銀行重點研究報告（2004）.北京：中國金融出版社，2005.

[3] 中國人民銀行上饒市中心支行課題組.我國農村融資現實審視與制度重構[Ｊ].金融研究，2006（1）.

[4] 崔學喜，屈小博.西部傳統農業區域農戶資金借貸需求與供給分析[Ｊ].中國農村經濟，2005（8）.

[5] 楊新華.縣域信貸資金外流嚴重應予重視[Ｊ].河北金融，2006（4）.

[6] 陳列偉，崔和瑞，李曉麗.基于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區域農業可持續發展研究[Ｊ].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5（3）.

[責任編輯張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