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巧妹清秀且輪廓清晰的身姿出現在小鎮狹窄的青石板街上,便會有渴求的、貪婪的、鄙視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這個小鎮的亮點。巧妹人美心善手巧,可命不好,結婚不到三年,丈夫在一次山洪暴發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淹沒在荒山的墳塋里只是他的幾件衣服而已。
那一年巧妹的女兒還不到兩歲,留給她們的還有小鎮上那間縫紉店鋪。巧妹和她的丈夫都是鎮上的縫紉匠。他倆是從師時相識相戀的,出徒后倆人結下姻緣,小兩口恩恩愛愛,讓小鎮的人們羨慕不已,為平淡的小鎮增添了絲許生機。
只可惜巧妹命太苦,年紀如綻開的山花般就獨守空門了,常常是孤燈獨影。鎮子里的老人都
搖頭嘆息,說小鎮遭敗,這么好的小兩口都留不住,作孽呀!
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是如此艷麗的少婦哩,這下卻讓鎮子里的那些婦人愁了急了。愁啥?
還不是擔心自己的男人。只是恨不得把男人拴在自己的褲腰帶上,可是怎么也拴不住男人長而又長的目光,總是如夜半時分熱切地舔著自己奶子的舌頭一樣,在巧妹凹凸有致的曲線上舔來舔去,不時便有啪啪的巴掌聲響起,那是婦人的手打在男人的背上、頭、屁股上的聲響,聽起來很響,卻不痛不癢。少不了有“剁腦殼”之類的鄉罵聲起。
巧妹的存在,讓婦人們急了,急著把巧妹快一點嫁了,最好是嫁出鎮子,甚至希望遠遠地嫁到山溝溝的村莊里,讓大山的陰影遮掩住巧妹那張青春氣息蓬勃的臉。
婦人們愈急愈愁,可巧妹依然在鎮里有滋有味地生活著,日出時梳著光潔的秀發打開店門,日落時又光鮮著臉面關上店門,店子里進出的人依然絡繹不絕,只要是出自巧妹的手,啥布料穿在身上都是那樣的得體,巧妹的手藝如她的名字一樣巧得很。
每每佳節時分,巧妹的店子里便忙得很,農村過節忙著添新衣哩。只是夜半時分,“咔嚓”“咔嚓”的剪刀聲和縫紉機聲格外悅耳。這時,也有“咚咚”的敲門聲,有時也有柔柔的喊門聲如嚎春的貓叫,但很快有人嚎叫著抱頭鼠竄了,狼狽的身影消失在濃濃的黑夜中,那是好色的男人借口拿衣服想占巧妹的便宜。平時柔情如水的巧妹此時卻如鎮東頭的古塔般,手中的戒尺是她最好的武器。
于是又有好事的婦人爭相為她物色對象,如鎮西頭燒箕的李拐子,年紀是大了點,腳有點跛,還是蠻曉得疼女人哩。巧妹沒有言語。
過不了幾日,又有婦人上門,說雞窩坳的二傻子,雖然小時得過腦膜炎,年紀才二十出頭,還是童子伢崽也。巧妹一言不發。只是冷若冰霜的臉寒氣逼人,讓那些婦人們如坐在寒冬結滿薄冰的小溪里。
終于巧妹的冷漠讓鎮子里的婦人氣惱得很,于是有謠言聲起,昨天晚上某男子偷偷摸摸進了
巧妹的房,清早才出來,不知道干了些啥;還有人說,半夜聽到巧妹與男人干那事時的呻吟聲,好恐怖。說得動情時,還“哎喲哎喲"地模仿,竟也惹出陣陣哄笑。
巧妹依然晨起暮歸地生活著,那件店鋪依舊那樣鮮活地招搖在小鎮里。那些婦人們期盼著憔
悴的巧妹一手挽著女兒一手提著包袱遠走他鄉。“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的場景何等幽然。
當巧妹的囡囡已是三歲時,小鎮里漸漸平息了巧妹的議論,那些婦人似乎習慣了單身的巧妹,只不過對男人的警戒卻依舊不得半點松懈。
忽一日,有言傳,三十歲的巧妹要嫁了,而且是嫁到離鎮十多里的縣城哩。娶巧妹的男人是小鎮的一位民辦教師,前幾年考取了師范學校,畢業后分配在縣城中學教書。
終于,在秋色絢麗的日子里,巧妹穿著自己親手制作的大紅襖,帶著三歲的囡囡滿臉微笑地出嫁了,只留下門扉緊閉的那間縫紉店在日夜冷漠地注視小鎮的男人和女人們。少了巧妹的小鎮恍若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那些男人的眼光少了春天的色澤,那些婦人的思緒如一根松馳的橡皮筋懶散在萎縮的小鎮的某一角落里打起了盹兒。
小鎮里有故事,小鎮里無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