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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花李秋芳

2007-01-01 00:00:00
遼河 2007年5期

馮偉遼寧人。1986年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語言文學系,1991年畢業于遼寧文學院。1987年發表作品,曾在《上海文學》《清明》《芙蓉》《鴨綠江》《天津文學》《福建文學》《山東文學》《延河》《安徽文學》《山花》《中華文學選刊》等文學期刊發表、轉載中短篇小說百余萬字。其中有二十余篇、三十余萬字被譯成英文、法文、日文、俄文介紹到國外。曾出版長篇小說《紅池》、中篇小說集《永遠北京城》和短篇小說集《匹夫匹婦》等多部。遼寧作協會員。

李秋芳接到電話,正是晚上吃晚飯的時間。由于是冬天,六點鐘天已經很黑了,李秋芳和丈夫楊百順,吃完飯也沒有收拾桌子,擱下飯碗,抹了把油嘴兒就開始數錢,數他們一天掙來的錢。他們每天都是這個時候數錢,每天也都是李秋芳抓過那油漬麻花的、黑白難辨的錢袋子,“嘩”的一下,往炕上一倒,那大小不等面額不同的人民幣就碎銀般一瀉到炕上。于是,那滿是零錢的炕就金光閃閃了,緊接著他們夫妻二人就開始眼花繚亂起來,熱血沸騰起來。這是他們起早貪黑賺來的血汗錢,他們不能不激動,也沒有理由不激動。眼前的這些錢在李秋芳的面前閃耀著不同的光澤,有黃色五角的硬幣,有銀色一元和一毛的硬幣,還有那臟兮兮皺巴巴不堪入目的一元和五毛的紙幣;在這里很難找到大面額的錢,即便有也早讓李秋芳揣到緊貼肉身的腰包里去了。

李秋芳撅著屁股,五毛五毛地數著,一元一元地查著,將硬幣放在一個很破舊的鋁制飯盒兒里,將紙幣放在炕上用秤砣壓著,當數到一百二十五塊五毛的時候,電話猛的一下響了,那電話由于廉價,鳴叫聲很像男人的哭泣。李秋芳沒有立刻去接那嗚咽的電話,而是將手中的五毛錢細心地捋了捋,平整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壓在秤砣下之后,才懶洋洋地摸起話筒,問:“又是誰呀?”那問聲很疲憊,也很是有一種羊肉的膻氣。這時,電話里傳出一個男人標準的普通話,說:“怎么才接電話,數錢吶?”李秋芳沒聽出對方是什么人,納悶兒地問:“誰呀?”電話里的人笑了,說:“如果你能猜出我是誰,你今天掙多少錢我就再給你多少錢。”李秋芳舉電話的臂膀有些累了,索性將那肉肉的身子往炕上一摔,很像一塊面劑子摔到面板上,仰面八叉地躺在那里,說:“你有病,誰呀?再不報號我就撂了。我可沒工夫跟你閑扯。”電話里的人說:“沒想到二十六年沒見面的老同學長脾氣了。”李秋芳還是沒聽出來,又問,“你到底是誰?”對方又說:“上學時總是欺負你的那個小男孩兒。”李秋芳翻著白眼眨了眨,還是沒有記憶。對方又補充說:“把你的辮子拴到凳子上的,你說的那個流氓。”李秋芳猛的想起來了,高叫道:“啊?你是犢子。”便一下翻身坐起來,“老同學,多少年見不到你,跑哪兒去了?發財了吧?在學校時淘氣的學生現在都混得不錯。”電話里的人說:“不錯什么呀,在省外貿給人當狗腿子呢。要說發財,像你這樣在學校時的校花兒現在才應該發財。女人的美就是財富。你怎么樣?嫁給哪個高干了?還是傍了哪個大款。同學們猜想,你李秋芳一定是咱班活得最滋潤的一個。”李秋芳回避說:“給官兒當狗腿子也行,一樣能撈點兒。”又說:“你這個狗腿子的官兒,找我有什么事兒?”電話里的說:“多少年不見了,我想把同學劃拉到一起聚一聚,再不聚就來不及了,上周都有一個得腦出血了。”李秋芳說:“好事兒,我參加,什么時候?”電話里的說:“就明天吧,明天是大周末,上午十點在‘萬家燈火’怎么樣?”李秋芳說:“行,我一定參加。”

撂下電話,李秋芳就沒心思再數錢了,她又倒在了炕上,雙手舉過頭頂,眼望著棚,想明天聚會的事兒。

李秋芳今年四十三歲,屬牛,在她們同學當中是年齡最小的一個。學生時代的李秋芳長得很秀氣,個子不高,卻生著一張白凈的臉;特別是那張嘴,很小,很嬌嫩,也很是性感,一笑起來還有兩顆虎牙,雖說沒有酒窩,五官設計的都很周正,笑起來不張揚,卻有一種要飛的感覺,屬于很小巧的那種美。李秋芳中學畢業后同其他人一樣到鄉下鍛煉了五年,然后抽回城。那時她已經是二十四五歲的人了,回城之后,她先是到了一家糧店當售貨員。后來,為了做會計,嫁給了現在的丈夫楊百順。楊百順是個很實干的人,起初他的父親是岳陽縣的糧食局局長,楊百順也就跟著混了個糧店的主任。可以說,在那個對吃的問題很費腦筋的年代,一家能有兩個人在糧店工作,真不亞于老鼠掉進了米缸里,日子過得很能讓人滿意。只是好景不長,當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的時候,人們再不去糧店買糧了,他們可以到市場上的任何一家,買他們認為質量最好而價格又最便宜的糧食。就這樣李秋芳和楊百順光榮下崗了。他們在苦惱了一陣子之后,從事了個體經營,楊百順賣魚,李秋芳賣起了羊肉串兒。

實在一點兒說,李秋芳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平和,一個女孩兒在奶奶家念中學,不用她管,她和丈夫一門心思地做買賣,雖說辛苦,日子過得還能說得過去,吃、穿、用還是不成問題的,也就是說“人家騎馬咱騎驢,后面有個拉車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由于李秋芳一心撲在生活上,畢業后又很少跟社會聯系,朋友、同學基本沒有往來,每天也只是吃飯、干活、睡覺,日子過得只能是滿足,不能說是滋潤,更不能說是精彩。

李秋芳這一夜沒有睡好,可以說這么多年她第一次晚上沒有考慮如何賺錢,她將所有的思維不遺余力地投入到明天的同學聚會上。說句心里話,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些同學了,說不上是想,只是覺著應該見見面,也有一些想在同學面前炫耀一下的意思。可她放下電話又覺著事情來得太突然,她想應該給她一段時間,有個心理準備,可又一想是人家安排的,有什么辦法。

這一夜李秋芳的思維始終徘徊在她的學生時代,那一張張在記憶中遺留下來的學生時期的臉譜,都很詭秘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她先是想起了一個曾經追求過她的男同學,叫什么來著,想不起名字了,只記得他的個子很大,皮膚很黑,在一天晚上放學后,將她堵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下子跪了下來,說:“跟我處對象吧。”李秋芳嚇了一跳,心想,怎么一個大男人說跪就跪下了,她沒有考慮跟他處不處對象的事兒,忐忑著說了一句她自己也覺著吃驚的話:“沒骨氣。”轉身就離開了。事實上當時李秋芳對這個男同學還是有好感的,只是他這么一跪,李秋芳就煩了。從此兩個人再沒能見面,也不知他后來找了個什么樣的老婆,也不知這次能不能見面,見面后會怎么樣。她還想到了她們班里那幾個最好的同學,比如:班長、學習委員、團支部書記;還有那幾個最壞的同學,比如:老根、眼淚、大嘴兒、猴子,還有一個被打斷一條腿的孟大舌頭。說心里話,那時這些壞同學對她都很好,那就是她長得俊,誰都喜歡她。還記得她經常吃他們給她的東西,也沒有誰敢欺負她。相反她倒挺恨那個團支部書記,直到畢業也沒能讓她入團,不知現在干什么去了,有一段日子,聽說讓人給抓到公安局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那天聽到后,她還有一絲絲的幸災樂禍,心說,不讓我入團,說我不積極,思想不要求進步,這下你積極,讓人給抓起來了。她還想到了幾個女同學,念書時關系很不錯,她記得有一個叫楊燕的,還有一個叫孟凡敏的,再就是總流著大鼻涕學習最差的江雯了。還有幾個女同學偶爾在市場上還能見面,雖說處的一般,好在是同學,也是有一種親切感。再有誰就想不起來了,那時一班五十多個同學,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大部分的人已經面目全非,留在腦子里的也是所剩無幾。李秋芳真的想從記憶中再挖出幾個人來,回顧一下,感覺一下,可她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就這樣,她迷糊糊地想了一夜,直到天漸漸地亮了。

第二天李秋芳破例沒有去賣羊肉串兒,可她起來得還是那么早,她想將自己好好收拾一下,給那些同學們看看,她李秋芳還是當年的李秋芳。

自從搞個體,李秋芳造得有些失相,皮膚黑了,人也胖了,也更不愿意打扮了,用準確一點的話說已經是很狼狽了。只是李秋芳感覺很差,或者說是感覺不大。在她看來,她這種年齡,生活的重要遠遠超過形象的重要,她一心想的是如何賺錢和如何花錢,基本上已經忘記了她還有個形象問題,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已經變得讓人很是難以入目了。

李秋芳和往常一樣收拾了屋子,答對走了賣魚的男人,然后收拾自己。她先是去理發店理了發,然后去浴池洗了澡。幾年來,她的身上總是有一種烤羊肉的膻味兒在糾纏著她,丈夫楊百順的身上就總是有那么一股腥臭的魚味兒附體,兩口子只要一回家,屋子里就散發一股羊肉燉魚的味道。

李秋芳來到理發店理發的時候,有些為難了,她原來梳的是那種很短的披肩發,每天都是簡單地揪上一個卷兒盤到腦后,然后再戴上頂帽子,在帽子上面再圍條圍巾,臉上再捂個大口罩,這樣人家就認不出自己了,至于她是什么樣的發式,也就無所謂了。今天不行,今天她要拋頭露面,不僅不能戴帽子,就是口罩圍巾都不能戴,她要體現出原本的自我,讓那些同學們看看,看看她這個校花兒,依然是風光無限的。于是,她問理發師:“你看我做什么樣的發式能好看一些?”理發師看了眼鏡子里的李秋芳,用手揪了揪她那有些焦黃了的頭發,說:“先焗一下,保護保護,然后燙了吧。”李秋芳問:“那得需要多錢?”理發師說:“連焗帶燙,五十元。”李秋芳也看了眼鏡子里的理發師,心說,這可是她賣一天羊肉串兒的價錢,就說:“那還是簡單地理一理算了。”理發師說:“不是我想賺你的錢,你的頭發已經沒有營養了,真的需要護理,不然就可能脫發斷發。”李秋芳沒說什么,心里卻嘀咕:“胡說,護理就不斷了嗎。”

剪完了頭,李秋芳又來到浴池,浴池里很靜,由于來得早,只有她一個人。她脫了衣服,來到池子邊,先是用手試了試水溫,水是新換的,很清澈,溫度也很適合,她一下子蹦了進去。可能是動作有些太猛,身子落水的時候,將水面砸出一個坑,水花兒也就一下子飛濺起來。看上去很像一個技藝很差的跳水運動員做出的丑態。

李秋芳先是用手往身上撩了一些水,讓身子適應一下水溫,然后將整個身子埋在水里,只露出一個肉乎乎的腦袋。這會兒她的頭發是披散開的,有些碎發已經水淋淋的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那人頭經過水的切割,看上去很像是被砍下來一般,掛在水池的邊上那么恐怖。池子是靜的,能聽到棚頂上水蒸氣的水往下滴的聲音。李秋芳一動不動地泡著,很是舒坦,時而能聽到她舒緩的呼吸聲。李秋芳有一段時間沒有洗澡了,自從干個體,就不再有先前工作時的浪漫和清閑了,她每天都處在一種繁忙的狀態之中。雖說時間是自己的,也并沒有覺著自己是自由人,也就從沒有耽誤的時候。時間就是金錢,她越發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可能每天都太累了,也可能是人懶了,或者是想省錢,她漸漸地由原來一周洗一次澡,變成了兩周洗一次,可現在就是三周也洗不了一次了。再加上丈夫楊百順原本就不是個干凈人,李秋芳的邋遢倒很合他的心了。他每天賣完魚,早已精疲力竭,連自己的臉都懶得一洗,脫吧脫吧也就睡了。時而有了興致,也不管李秋芳的干凈和埋汰,拉過來就開始做,風風火火一陣之后,便是一屋子的魚燉羊肉的味道了。

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水面動了動,那顆浮在水面上的人頭也擺了一下,緊接著“嘩”的一聲水響,李秋芳站起來,整個肉白的身子就像海豚表演一般脫出水面,看上去很像鄉下殺完后褪了毛的豬,那么白生生的肥。她站起身,坐到池子的邊上,開始自己給自己搓澡。她從舍不得花錢讓別人搓澡,也可以說,在她的腦海里還殘留著資產階級腐化墮落的概念。

李秋芳先是搓脖子,她的脖子既粗且短,腦袋和身子基本上沒什么過渡,即便有,也是很小的一截兒,幾下也就搓完了。接下來搓胸搓腹搓臀搓腿,搓胸的時候,便隱隱約約有些想法了。她想起姑娘時的胸是嬌小的、挺拔的,更不是能亂動的。她又想起昨天晚上楊百順要摸她沒讓,她覺著她的這個東西完全是毀在了他的手里。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對他的做法,不感興趣了,甚至有些俗的感覺。當她搓到小腹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她捏了捏小腹那下垂的肉,又捏了捏那松松垮垮的乳房,嘆了一口氣,那氣嘆得很是無奈。搓完了身子又來到鏡前洗臉,洗臉的時候李秋芳哭了,她流下了淚。她看到了自己臉上的黃斑,還有那耷拉下來的眼瞼,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老成這個樣子。她受不了,感到自己老得有些太突然了。于是,她用手狠狠地搓著那張臉皮,試圖把那層老皮揭去,恢復姑娘時的白嫩皮層。只是她很徒勞,那面皮被她搓紅了也搓疼了,也不見效果。索性不搓了,隨它去吧,便簡單地沖了一下之后回了家。李秋芳回家時的心情很是不好,她在想,那些二十多年沒見面的同學是不是也像她這個樣子。于是,她的心里生出一種忐忑。

這會兒已經是上午快九點的時間了,由于外面有陽光,屋子變得溫暖起來。李秋芳來到家里,又一次脫光了身子,里里外外重新換上了干凈衣褲。她翻出了結婚時穿的那件紅罩衫,又找出了一條綠色褲子,把棉鞋也脫了,換上一雙黑色棉皮鞋,又在剛理完的頭發上別了個紅色發卡,看上去是利索了,只是顯得很土,很不像城里人。就這樣,在差半小時十點的時候,李秋芳欣喜地走出了家門。

臘月的日子,雖說有陽光,天氣也是冷得厲害,北風刮得也很是強勁,李秋芳將雙臂抱在胸前,抄著手走在馬路上。這么多年,她還是第一次這么有閑心地出來走走。她邊走邊看著街上的一切,眼下一切都變了,她想起念中學時的這條馬路,很窄,很臟,那時路的兩旁沒有樹,光禿禿的。現在不同了,路寬了,也有樹了,而且是一種叫梧桐的法國樹,那樹雖說冬天也不長葉兒,可那樹干很好看,很像軍人身上穿的迷彩服,打遠處看,那一棵棵樹就像一個個軍人,很整齊地站在那里。李秋芳走著,路過一所小學校,這是她小學學習過的地方,現在已經不是那種瓦房了,而是蓋起了高樓,這會兒正是學生們做間操的時間,李秋芳向里瞅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熱。說心里話,她是個很想念書的人,只是她沒趕上好時候,念一念人家就不讓念了,下鄉了,接受那些農民再教育去了。

路過學校,前面就是那個叫“萬家燈火”的大酒店,李秋芳知道這個大酒店,沒來過。很明顯,像李秋芳這種條件的人是很少下飯店的,不要說大飯店,就是小飯店也很少去。他們做的是小買賣,賺的是小錢兒,小錢需要節儉,她們禍禍不起,瀟灑不起,風光不起。李秋芳很明白這個道理。

李秋芳一步步地向大酒店的門前走來,當來到近前的時候,她有些膽怯了,她看見門前有兩個保安在把門兒。她不明白飯店要保安干什么,不就是吃飯嘛,吃飯還要保安嗎,在她看來有保安吃飯反倒更不安全。可她又不得不往里進,那些同學還在里面等著她呢。于是,就膽突突地來到門前,保安很有禮貌地也很是突然地給她敬了個禮,李秋芳嚇了一跳,立刻站住了,她瞅了眼保安,心說你們干什么,這時保安又給她開了門,她的心才放下來,走了進去。進了第一道門,還有第二道門,當李秋芳走到第二道門的時候,她的心里舒服了一些,第二道門旁站著的是兩個身穿旗袍的小姑娘。小姑娘見她進來,笑盈盈地做了個往里請的手勢,李秋芳就很高貴很理所當然地走了進去。可以說她長這么大第一次享受這種禮節這種待遇,有一種電視里演的官兒太太的意思了。其中的一個迎賓問:“這位女士,您找人嗎?”李秋芳聽了,同樣感覺很好,心說聽見嗎,人家稱我女士,而不是女人,更不是大姨大媽,她很喜歡人家對她的這種叫法,說:“找人,同學聚會。”迎賓說:“請跟我來。”李秋芳就跟著那姑娘上了樓。上樓的過程中,李秋芳的眼睛有些不夠使了,她東瞅瞅西望望打量著酒店,心說這哪里是什么飯店,簡直就是皇宮嘛。李秋芳隨著迎賓來到三樓,在一個叫“廣島”的房間門前停了下來,打開門,請她進去。

李秋芳長這么大,從沒見過這么多人在這么大這么豪華的房間里吃飯,當她走進房間的時候,她的第一感覺就是眼花繚亂,滿屋子的人黑壓壓的一片,而且亂哄哄的吵鬧。當她的目光馬馬虎虎地在眾人的臉上一掃而過的時候,她惟一的感覺就是自己的孤獨和眼前人的陌生。這時在場人的所有目光也都向她投來,那目光像一束束追燈的燈光直射著她,使她既緊張又神情不安。只聽一個男同學說:“又來一個,看她能不能叫出咱們的名字,叫錯一個罰酒一杯。”聽了這話,李秋芳的臉騰地紅了,那紅不像是臉的充血,倒很像是被那一束束火辣辣的目光給燎紅的。于是,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等待李秋芳的辨認,點他們的名字。

這是個很尷尬的過程,也是個很無奈很緊張的過程,李秋芳被逼上了,她有些上了考場的膽怯。她先是把兩束松散的目光集中到那些女同學的身上,眼前大多數的女同學都是很愚笨的樣子,雖說穿戴得像模像樣,也是很難遮住那種老態。這便使李秋芳顯得有些窘,她想這些都是她的同學嗎,怎么都這個樣子呢,她的思維一下子飛到二十六年前,想起那一張張幼稚而又活潑可愛的臉。眼下呢,她們的臉大了,臉皮好像也厚了,早失去了那種童真。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覺著自己的臉皮也厚了,也大了,特別是那些人臉上的白,很明顯是涂脂抹粉的效果,早沒了學生時代那種稚氣。李秋芳將眼睛瞪得很大、很集中地辨認起來。大多數人還是認出來了,雖說她們變了樣子,特點還是有的。可認是認,就是叫不出名字,也就憋得她出了汗,她又把目光過渡到那些男同學身上,這些男同學的坐姿很不正經,他們抽著煙,蹺著二郎腿,有的身子靠在沙發上,有的倚在桌子上,斜著眼看著李秋芳哧哧地笑。李秋芳很難為情地瞅著他們每個人的時候,就更是大失所望了。這些男同學的腦袋大多頭發稀少,也有的五大三粗變了形態,她看到了幾個較眼熟的人,也叫出了這幾個人的名字,有的叫對了,有的叫錯了,有的叫不出名字,只好直呼綽號了。綽號就綽號吧,也算是認識,可終究有不認識的人,不僅叫不出名字,連人也不敢認,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記憶,這使李秋芳很難為情,憋得她直撓自己的耳朵。這時她的目光突然捅到了一個女同學的臉上,那個女同學就朝她一樂,李秋芳抓到救命草似的大叫一聲:“江雯。”便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兩個人擁抱了一下之后,李秋芳又說:“不好意思,我真的認不出他們來了。”

這時有個男同學走過來說:“那你看看我是誰?”李秋芳便開始端詳他,這是個長著一張方臉,面色很白的男人,一打眼真就沒認出來,可當李秋芳的目光觸到他脖子上的一條疤痕的時候,說:“你這個犢子,怎么變得又白又胖。”江雯在一旁說:“腐敗了唄。”大家就笑。犢子又說:“同學們,這個女同學把咱們給忘了,一會兒罰她酒,下面大伙猜猜她是誰吧。”事實上自從李秋芳進來,眾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特別是她剛一進門兒的時候,人家還以為她走錯了房間或者是酒店里的清潔工,只是有那么三兩個人,經常在街上見面的認出了她是李秋芳,并在小聲嘀咕,說李秋芳來了,有的人才開始對號兒,剩下的人根本就不敢想象當年的校花李秋芳會變成這個樣子。也可以這么說,這次聚會有相當一部分人打心里想見見他們的校花,只是李秋芳太讓他們失望了。有幾個男同學經過反復打量還是給說錯了姓氏,這使李秋芳很是意外,很是沒有面子,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她也沒認出人家。這時那個叫江雯的說:“你們真是笨,連咱們的校花李秋芳你們都不認識了。”這句話說起來很平常,只是后果很讓人震驚,在場的大部分人聽完以后整個空氣就凝固了,頃刻之間又爆出哄堂大笑,那意思是說:“怎么可能,別在那兒騙我們,李秋芳那個美人兒怎么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這雖說是一句潛臺詞,可這句潛臺詞李秋芳聽明白了,她的臉一下子由紅變白了。沒想到的是她現在的形象要比剛剛在浴池時的想象還要糟糕,這下她真的有些無地自容了。她有些想哭,或者是立刻離開這里,只是那個叫江雯的女同學早把她摟得緊緊的了。李秋芳突然想起這個江雯在學生時代是她們全班最丑的一個,她的特點是嘴的上方一年四季總是有兩條渾濁的液體黃乎乎埋埋汰汰地打那里經過,這么一想,李秋芳情不自禁地回頭瞅了眼這個將她摟得很緊的女同學,江雯見李秋芳瞅自己,卻不知好歹地笑了。這一笑是回答李秋芳她現在的感覺很好,意思是說,現在我不是全班最丑的,而是你了。李秋芳在她的目光中也找到了同樣的感覺。她很想馬上離開這個人,也就是說這個陪襯人的反襯太強烈了,太丟她的面子了。甚至開始后悔剛才怎么能先認出她,并能一下子撲到她的懷里。遺憾的是李秋芳無法拒絕人家給予她的那種熱情的擁抱。正在李秋芳左右為難的時候,突然一只巴狗狂吠著撲了上來,嚇得李秋芳“媽呀”一聲大叫,那只狗聽到叫聲停下了,晃著尾巴站在不遠處瞅李秋芳,心說這是個什么人跟我家的主人這么親。這時只聽江雯說:“別害怕,是我兒子毛毛。”李秋芳聽了很不理解的又望了一眼江雯。那狗聽了,便不再瞅李秋芳,而是搖著尾巴離開了。

一陣嘮扯之后,人也就漸漸熟了,那感覺就像一個年邁的人看了一部老電影,由開始的朦朧,漸漸地想起了,清晰了,熟悉了。可大多的人還是在為李秋芳遺憾、惋惜,就像從前的一束玫瑰,怎么突然就變成了臭海棠那么不可思議。他們為時光的殘忍而叫苦,同時也為生活的艱辛而無奈。

這時的李秋芳還沒有從那尷尬的場面中掙脫出來,她在驚嚇之后詳細地觀察了在座的每一個人,這些人表面上是都老了、黑了、白了、胖了,也蠢笨了,可人家老得成熟,白得大氣,胖得風度。不像自己那么猥猥瑣瑣,那么不自然。她特別觀察了始終坐在她身旁的江雯,這時的江雯在擺弄她的那只狗,那只狗長長的絨毛,很白很可愛,正在用粉嫩的舌頭舔江雯的臉。在李秋芳的眼里江雯一點兒都沒有老,反比先前還耐看了,可愛了。她先是沒有了那兩道鼻涕,再就是比從前又白又胖了,這個年齡的女人白胖一些倒顯得有氣質,有看頭,能壓住場了,比在學校時的黃毛丫頭強多了。聽說她嫁給了一個軍官,隨軍了,現在是個什么師長。她穿得也跟別人不一樣,是那種帶毛兒的大衣,就是眼下人說的貂兒,或者說是裘皮。也就是說,如果現在把她賣了,人的本身一分不值的話,她的這身“皮”也值個兩萬多塊錢。

十一點整,開飯了,四十多人,一共坐了滿滿的四張桌子,酒菜擺上來以后,那個叫“犢子”的男同學開始說話:“不準男女單坐,插開坐,男女搭配喝酒不醉。”就把手放到了江雯的肩上,說:“江雯負責,給她們配對兒。”江雯聽了也沒推辭,將狗放在地上站起身,開始給在場的每個人配對兒。李秋芳瞅著江雯,想著這個在學校時埋埋汰汰、衣不驚人、貌不壓眾、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女孩兒,如今卻敢站起來張張羅羅指手劃腳了。江雯配對兒配得很好,就好像她早就知道在學校的時候誰跟誰有什么關系似的,安排得很是準確,基本上兩個人坐在一起,準能讓你臉紅一陣子,或者是得到大家認同的喝彩聲。只是當配到李秋芳的時候,江雯顯然是有點為難了,原因是在念書的時候,這些男同學看好李秋芳的比較多,今天對她感覺好的又這么少,江雯就沒法安排了。江雯想了想,眼珠一轉,把李秋芳配給了那個她最討厭的團支部書記何家福。邊安排還邊說:“李秋芳是最難安排的,人家是校花兒,在學校時香得很,好多男同學看得直流口水,可今天就這么一個,沒法分配,只能是狼多肉少,先可領導,肉少狼多,先可大哥了。”就把團支部書記拉過來,按到李秋芳的身邊。那個何家福先是不怎么認可,有些扭扭捏捏,可還是讓江雯給拉過來了,同學們就爆起了一陣歡快的掌聲。一切都安排好了,江雯就坐在犢子的身旁,只見犢子站起來說:“同學們吶,我很想你們吶。”大伙就在底下笑,他又說:“今天的聚會咱們都真實一點兒,二十六年前在學校沒敢說的今天可以說,沒敢辦的事兒今天可以辦,改革開放這么多年了,還有什么難以啟齒的,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算起來還不到一萬天,千萬不要把我們的遺憾帶到墳墓里;特別是那些女同學,如果你們感覺自己的丈夫不滿意,今天就是個大好的機會,千萬不要不好意思。告訴你們一個最新的研究成果,人生是沒有來世的。讓我們享受今天,享受人生,享受生活。來,我提議,干一杯。”大家就都站起來,舉著杯,相互碰了碰,喝了。碰杯的時候,有的女同學罵犢子是缺德鬼,男同學卻不罵,他們覺著挺開心,挺高興,只是在那哧哧地笑。

剛開始喝酒的時候那些男同學很是爽快,女同學先是矜持,后來在男同學的啟發和逼迫下也喝起酒來,再后來,干脆就是女同學灌男同學了。李秋芳不擅長喝酒,可還是被逼著喝了幾杯。她喝的第一杯酒是犢子勸下去的,犢子說:“在學校念書的時候我總欺負你,在這里我向你道歉。”說著他就干了一杯。李秋芳看了很是感動,學生時的事兒,都過這么多年了,還給她道歉,這讓她很不好意思,沒辦法也跟著陪了一杯。這一杯下去就不好辦了,別的男同學也跟著道歉,有一個說:“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摸了你的手,今天我也賠個不是吧,雖說當時你沒喊,真是給我面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嗎?那叫流氓行為,當時你要是喊了,我肯定被抓起來。我敬你一杯表示感謝。”又有一個說:“你念書的時候是個校花兒,我也不敢跟你說話,有一天在夢里夢到了,而且你還打了我一個耳光,今天我得跟你算賬,你憑什么打我。你必須干一杯,不然我就打你一個耳光。”同學們聽了就樂,說這個男同學是個無賴。無奈,李秋芳又喝了一杯。三杯酒下去,李秋芳的頭就有些發脹,腿兒也有些發軟,臉也有些發紅。嘴上直說:“不行了,不行了,喝多了。”于是,大伙就跟著笑。這時,她身邊的那個團支部書記也笑嘻嘻地站了起來,說:“在學校的時候我是團支部書記,始終沒能讓你入團,你恨不恨我?”事實上李秋芳是恨的。可事兒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是不是團員也無所謂了,就說:“我得感謝你沒讓我入團,入了團我還得交團費,一年好幾塊錢呢。”團支部書記又說:“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入團嗎,今天告訴你,當時我想跟你搞對象,可你總是不理我,我就挺恨你,就沒讓你入。”李秋芳說:“我怎么知道你想跟我搞對象,你那時是團支部書記,紅得很,怎么還能有那種不健康的想法。”團支部書記說:“我不想想,可我這腦袋非想不可。你看這樣好不好,既然畢業這么多年了,我們還能見面,也算是一種緣分,今天我們倆又坐在一起,咱喝一杯感情酒,就等于圓了我的這個夢。”又說:“我現在不如從前了,蹲過監獄,受過教養,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人,你要是瞧得起我,咱們就干了這杯,瞧不起你就別干。”說著,一仰脖將自己的酒干了。李秋芳看了,更是激動,也就跟著干了第四杯。

酒喝得很瘋很忘我,一頓飯吃了三個多小時,這三個小時跟李秋芳說話的也就這么幾個人,話里話外好像還有別的什么東西,總的來說她不像先前那樣受人愛戴了。李秋芳想了很多,也沒有想通,當她將目光觸到江雯的時候,她明白了,江雯今天表現得如此活躍,又是敬酒又是讓煙又是倒茶,說明她在這些人當中很是有些影響了。基本上所有的男人都跟她碰過杯,她也基本上都干了。在李秋芳瞅她的時候,她正是滿面春風,笑逐顏開,李秋芳才感到自己很孤獨,很是不如從前了。她在想,念書的時候,有多少男人圍著她,向她獻殷勤。現在她不行了,人老了,地位也不一樣了。今天最讓李秋芳下不來臺的并不是沒認出同學,而是當人家問她在哪兒工作的時候,她很尷尬。在場的人有的是公務員,有的是教師,也有做大買賣的,這些人也都是有班上,有事做,有錢賺。雖說她李秋芳也做買賣,可那是不值一提的小買賣。烤羊肉串算什么行當,她開始不想回答,可當她的目光碰到那幾個熟悉她的同學的時候,她不得不說實話了。烤羊肉串兒的?李秋芳是烤羊肉串兒的!在場人的目光“唰”的一下變了,那目光很紅,仿佛還帶著一種膻味兒,不像是在瞅李秋芳,而是在瞅那火爐上烤著的冒著青煙而又臟兮兮的羊肉串兒。李秋芳那由于喝酒而變得發紅的臉,經他們的“一烤”就像被烤的羊肉串兒一樣漸漸地發白了。

李秋芳不明白為什么江雯一下子會變得這樣有魅力,是因為她穿的好嗎,于是,她又瞅了眼那只狗,她真的說不清這只狗能值多錢,能趕上一只羊的價錢嗎?李秋芳很是不服氣,也就又隨幫唱影地跟著多喝了幾杯。這時只聽江雯說:“各位注意了,吃完飯大家都別走,下個節目由我安排,我請各位唱歌,咱們好好樂樂。”

李秋芳從來沒有去過歌廳,也不知道歌廳是個什么樣子,就這么隨幫唱影地跟著來了。

這是一家很大的歌廳,上下三層樓,江雯很熟悉地走了進來,并對服務小姐嚷著:“要個大包房,四個果盤兒,四套干果,兩箱純生。”邊說邊往樓上上,直到三樓,在一個寫著六包的房間停下來,待服務小姐打開燈,才走了進去,四十多人坐了滿滿一屋子。

屋里很暗,擺著一圈兒沙發,大型投影,無線麥克,李秋芳不明白這些,不敢說話,更不敢上前,只好揀了個角落坐下來,聽人家唱。第一個唱歌的是一個叫“眼淚”的男同學,他有些喝多了,敞著懷兒,頭發也毛毛草草,走起路來也顫顫悠悠的散腳,他張嘴就來了個《好人一生平安》,唱得雖說不怎么好聽,卻是動了情的,唱著唱著真的流下淚來,大伙也跟著難過一陣子。“眼淚”也是個個體戶,家里養了幾臺大客,錢是賺到了,老婆卻也跟人家跑了,十年了,仍舊是孤身寡人,每天都是迷糊糊,醉生夢死。第二個唱的是那個團支部書記何家福,只見他站起來,很有朝氣,雖說剛從監獄里出來,還留著沒有長起來的犯人發式,從精神上看,豪氣還是蠻足的,也還是活得那么理直氣壯。何家福唱的是在監獄里經常唱的《少年壯志不言愁》。唱得很好,很動聽,唱完后大伙鼓掌。他還說,在監獄里的時候唱這首歌得過獎。接下來是誰唱的就記不清了,反正是邊唱邊喝酒,有幾個明顯喝多了在那出洋相,還跳起了脫衣舞,博得了一陣陣喝彩聲。這時,那個叫江雯的扯著沙啞的嗓子喊:“讓李秋芳唱一個。”那喊法很像是要出李秋芳的洋相。李秋芳就被大伙從角落里拉出來。李秋芳站在眾人面前,手握著麥克風,急得說不出話來,于是,大伙又給她一陣掌聲,鼓勵了一下。沒辦法,她說:“這樣吧,我給大家唱一首《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我很想毛主席,真的。”于是,就跟著樂曲唱了起來。這是首老歌兒,大伙都會唱,當李秋芳唱到一半兒的時候,就成了合唱,很有氣氛,很感動人,唱完了大家就又一次掀起了喝酒的高潮。

在場的人不僅唱歌還跳舞,跳舞的時候沒人找李秋芳,這使李秋芳很納悶兒,雖說她不會跳現代舞,跳別的還可以,在學校文藝隊的時候她學過,還是個臺柱子呢。她跳過《草原英雄小姐妹》、《我愛北京天安門》,還有《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在這種場合她很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舞姿。在場的女同學大多被請過了,還是沒有人請她,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很怕人們把她忘了,于是,站起來,裝作去衛生間。在她從座位走出歌廳的過程中,她很想有人能喊一下她的名字,哪怕是粗野一點兒,一下子將她拉過去跟她跳舞她也認可。李秋芳想錯了,不僅沒人扯她,連瞅她的人都沒有,李秋芳就這么很失望很沒趣兒地來到了衛生間。她在衛生間里蹲了一會兒,很想擠出點兒尿來,也算是自己給自己的這一舉動下了臺,找了點平衡,沒白出來一趟。可恨的是她一點兒尿都擠不出來,擠著擠著,眼淚反倒擠了出來,她很委屈。正憋屈著,又有兩個女人進了衛生間,她們邊解手邊說:“這個李秋芳我都不敢認了,怎么變成這個樣子,剛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酒店的清潔工呢。她男人是干什么的?”另一個知情的說:“干什么的,以前賣糧,現在賣魚,小販兒。”那個又說:“瞅那樣就不像有錢的人,越看越農民,怨不得這些男同學都不愿找她跳舞,哪像個城里人,真土。”兩個女同學說著出去了,其中的一個聽口音是江雯,另一個就聽不清了。李秋芳也不想聽清,只覺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污辱。

李秋芳強忍著內心的委屈,重新整理好衣褲,來到鏡子前揩干了淚,又抿了抿有些毛草了的頭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衛生間。當她再一次回來的時候,歌已經唱完了,每個人都在往外走,她也就只好跟了出來。來到外面,有的男同學還要喝酒,女同學就說,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就多了。無奈,大伙只好散了,臨散的時候大家留了電話,還握了手,很親熱很難舍難分的樣子。

一天的聚會就這樣結束了,李秋芳回到家里,沒有吃晚飯,脫了衣服,仰躺在炕上,想一天的事兒。這些同學大致分三種情況,一種是當官的,這種人極少,就那么三兩個;再一種是做買賣掙大錢的,為數也不多;最后一種就是那些工薪階層,占大多數。李秋芳這三種都不屬于,她就像人家說的是個小商小販兒,小商小販是算不上工薪階層的,她這種行當比揀破爛兒的強不了多少,在今天這些人中她的工作行當最低,最臟,也最辛苦。也就覺著今天丟了面子,特別是吃飯的時候,沒幾個人跟她說話,充分地說明了這些人瞧不起她。還有跳舞,還有他們的一些言行,都使李秋芳很自卑很氣憤。她總覺著有一口氣卡在心里沒有出來,憋得她有些想哭,就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棚頂不說話。這時丈夫楊百順上了炕,過來就扯她,她把那只手又給推了回去,說:“我太累了,明天吧。”丈夫也沒說什么,就轉頭睡去了。楊百順是個很明理的人,也是個性欲很強的人,每三兩天就要做一次。李秋芳已經兩天沒讓做了,她看了一眼丈夫,覺著挺對不起男人,就轉過頭,把手摸到他的那個位置,說:“明天吧,我今天真的很累。”丈夫也沒說什么便慢慢地睡去了。李秋芳卻怎么也睡不著,今天最讓她過意不去的就是那個丑女江雯了,如果江雯沒有錢,或者說她的男人不是什么師長,不穿那件上萬元的裘皮大衣,不領那只狗,今天她還能那么歡實張狂嗎。她最忍受不了的是在學校時的丑八怪,今天把她這個校花給掩了。

盡管如此,第二天李秋芳依舊去賣羊肉串兒,她還是要生活,還是要拼命的。當她從倉庫里再次拿出那套帶著膻味兒的衣服往身上穿的時候,她又想起了那個江雯和那些同學,仿佛那一雙雙眼睛長到了她的衣服上,抖都抖不掉,她猛地打了個冷戰,咬著牙將衣服穿上了。這一回李秋芳出門沒有戴口罩,連帽子也沒有戴,只在脖子上圍了條花圍巾。她現在不怕什么人看到她了,昨天的一次聚會都暴露無遺了。

李秋芳推著車走在馬路上,西北風冷颼颼地向她吹來,由于沒戴口罩,她的呼吸比先前暢快了,也自然了,可她還是有些不敢見人,走起路來還是不自然,還是不敢東張西望。

李秋芳將車子推到游樂場附近,在一個寫有“夜上海”的夜總會門前停下來,將車上烤羊肉的家什卸下車,支好攤子,再擺上孜鹽、精鹽、味精、胡椒粉等佐料,等著開張。這是新建的游樂場,游人很多,羊肉串兒很好賣。

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各種店鋪已經做好了買賣的準備工作,廣場的周圍有飯店有歌廳還有浴池,烤羊肉串兒的也不只李秋芳一個人,有南方人也有新疆人。事實上這里不允許擺攤賣貨,可這里的客流量大,她們還是擺了,于是,也就很是提心吊膽。 李秋芳守著攤子,邊穿羊肉串兒,邊想著昨天同學聚會的事兒,可以說她對這次同學聚會是刻骨銘心的,也是耿耿于懷的。她總忘不了那個江雯,那個穿著裘皮牽著小狗的女同學,無論是從動作、 行為、舉止既讓她生氣又讓她羨慕。她不理解江雯怎么能活得這樣風光,這樣瀟灑,這樣滋潤。相反自己倒活得很累很沒意思了,她真是有一種沒法再活下去的想法了。這時對面的歌廳有歌曲傳來,她聽出了這首歌叫《同桌的你》,她很喜歡這首歌,這首歌能把她帶到美好的同學時代。

李秋芳坐在一個小木凳上,穿著羊肉串兒,哼著歌曲,腦子里卻還想著那個江雯,她不明白,就是那樣的一個人,怎么能攀上一個師長,師長又怎么能看上她,想當初她李秋芳在學校的時候是有名的紅人,校里校外處處都是我李秋芳的影子,你江雯算什么,充其量你就是一個埋埋汰汰總流著大鼻涕的小女孩兒。想著想著李秋芳樂了,她想起了江雯抱著的那只狗,那狗白白凈凈的樣子很可愛,細端詳那小模樣兒比江雯還好看。

就這樣,一連兩天李秋芳都是這么默默地過著,掙到了錢也不高興,掙不到錢也不苦惱,眼前就是總出現那個江雯的影子,很是有些鬼神附體的意思了。她的耳邊總是有一種江雯的指責:“你李秋芳不行了,老了,沒有先前漂亮了,更沒有誰喜歡你了,現在的同學當中你是最差的一個了……”就連做夢都是那個穿著裘皮牽著小狗兒的江雯了。直到第三天,李秋芳干脆就沒心賣貨了,連一點賺錢的欲望也沒有了,她一心想的是挽回自己的面子。于是,便下決心由自己親自組織一次同學聚會。

李秋芳是個很任性的人,她想辦的事兒誰也別想阻攔。她先是給自己定了三個條件:第一,減肥美容;第二,學喝酒學唱歌學跳舞;第三,買兩套像樣的服裝裝飾一下。她覺得這三項是同學聚會很重要的三個組成部分。當她決定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不再賣羊肉串兒了,這項工作很是影響她的形象。她忘不了那天在飯桌上說她是烤羊肉串兒時那些同學的反應。再說這種工作很不適合她的減肥和美容,她把烤羊肉串兒時穿的衣服又一次扔到了倉庫里,換上了一套沒有羊肉味兒的新衣服,那些烤羊肉的家什也讓她租了出去,她下決心不干了。從今以后她要改頭換面,重新生活了。

李秋芳先是花了四百多塊錢買了個影碟機,然后又買了個影碟在家聽,最后選了《濤聲依舊》和《同桌的你》學起來。當她第一次學唱歌的時候,覺著自己的這張嘴很是生硬,嗓子也沒了先前的那種圓潤。那些滑調顫音過門兒她全都不會了,唱出來的是喊,或者說是嚎,而且唱不了幾句就口干舌燥了。這樣她又開始練嗓,把練嗓的時間放到每天的一早一晚。

李秋芳住的是老式宅院,左鄰右舍住的都很近,她練嗓自然就驚動了別人,特別是剛開始的時候,鄰里們很是接受不了:“怎么了,這個平時不言不語的人,怎么一下子想當歌唱家了,是不是病了?”還有的說:“一定是嫌賣羊肉串兒不賺錢,想當歌星了,那得先練好跟導演睡覺的本領。”也有的說:“賣羊肉串兒的嗓子應該唱新疆的歌,那才有味兒呢。”為了保護嗓子,李秋芳不再吃有刺激性的食物,什么辣的、酸的、甜的、咸的都不吃,每天的食物就是清水白菜,再就是豆腐、豆腐腦,她還買了“胖大海”泡水喝,保護嗓子,每天里出外進都要拎個瓶子,很是像模像樣。十幾天后,她的歌聲大有長進,她很高興,畢竟是有老底兒的人。學跳舞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下午,她是在一個個體舞蹈培訓班學的,一個月一百塊錢,先是學交際舞,然后是倫巴、探戈,最后還學了迪士高。李秋芳跳舞很有天賦,沒到兩個星期就全明白了。

可以說這幾件事最難最痛苦的就是減肥了,李秋芳已經是四十三歲的女人了,這種年齡的女人就是不胖,骨架也開始松懈,皮肉也沒有彈性和光澤了,當她來到一家叫“維維美容院”的時候,她先是為這里的環境而吃驚,她想這才是女人的工作呢,特別是一進門兒她聞到的那種芳香,直沁心脾,很是舒服。只是當那些孩子們問她大姨您想做什么的時候,她又感到很不自在了。她為人家叫她大姨而感到很難為情,可她又無話可說,本來嘛,不叫你大姨叫什么呢,叫大姐嗎,再不收拾收拾過幾天人家就叫你大媽大奶了。看著眼前一個個亭亭玉立白白凈凈的小女孩兒臊得她不僅不敢說話,簡直就是無地自容,真想轉身就走。可是她沒有走,而是說了一句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話:“你們能把我收拾美了就行。”可以說這是李秋芳活這么大第一次說了一句無拘無束的話。她有些不顧一切了。

李秋芳美容的第一步就是減肥,每周減三次,每次三十塊錢,一個星期就是九十塊錢,這樣李秋芳就有些心痛,可又沒有辦法,她想在一個月內減掉十斤肉,這是個很大膽的想法,也是個很痛苦的過程。眼下在岳陽這個小地方減肥的技術并不那么高超,雖說叫科學減肥,也還是以節食為主。比如說每頓飯不能吃飽,不能吃高脂肪的食物,早晚還要堅持鍛煉等等。

減肥的第一天人家就在她的小腹上勒了一件緊身衣,這樣可以防止皮肉的下墜,還可以控制她的飲食量。記得第一次穿緊身衣的時候,差點勒得她背過氣去,緊身衣太緊,嚴重影響呼吸,迫使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胸部以上的位置進行的,也就感覺呼吸緊張和困難,盡管如此她還是堅持下來了。

李秋芳每天早上練完嗓,還要堅持五公里的跑步,并把飲食降到原來的一半兒。就這樣一個月下來她整整減下去十二斤,李秋芳很是歡欣鼓舞。為了省錢,她在美容方面自己也下了不少功夫,她買了個面部按摩機和面部保濕器,每天早、午、晚三次自我美容,從不間斷,而且做得很耐心很細致,從不敷衍。這樣她的腰漸漸細了,臉漸漸白嫩了,膚色也漸漸好了,由于跳舞,她還進行了形體訓練,氣質也大大長進了,搭眼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四五歲的女人了,李秋芳很是有一種成就感。只是在喝酒的問題上李秋芳實在是不行,有幾次她跟丈夫喝了一些,白酒超過一兩就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無奈,她只能是喝一些果酒或啤酒。說實話,李秋芳的丈夫對她的行為是極為不滿的,他不喜歡那種妖里妖氣的女人。他每次看李秋芳的樣子,都有一種想將她撕爛的想法。可他又管不了自己的女人,只能暗生悶氣。

記得那一天天很冷,楊百順沒有賣完魚就回來了,當他進了家門的時候,發現老婆滿臉涂得雪白躺在炕上,就嚇了一跳,問:“你這是怎么了?”李秋芳只是搖頭也不說話,楊百順就又問:“你這是干什么?”李秋芳才細著調兒,連嘴唇都不敢動,從嗓子眼兒里擠出一絲的聲音,說:“我做面膜了。”這一下楊百順生氣了,說:“你一天妖里妖氣的,臭美什么?還要我給你做飯,是不是不想過了?”李秋芳卻沒急,她慢騰騰地坐起來,摸過一面鏡子開始照,小聲小氣地說:“你再堅持半個月我就好了。我收拾得漂亮一些你不高興嗎。”楊百順沒再吱聲,便自己給自己做飯,然后氣哼哼地吃。本來楊百順不想喝酒,想了想還是喝了,而且喝了很多。楊百順邊喝酒邊看著老婆的那張臉,越看越像小的時候老人們給講的女鬼,也就越是生氣,喝著喝著他突然把杯一摔,將桌子掀翻了,二話沒說走了出去,李秋芳還是沒動,還是那么穩穩地坐著,那白白的面膜很像是一層霜雪糊在她的臉上,只是李秋芳哭了,那淚水流到面膜上,很像是冬天的雪地上融化成的兩條小溪。

本應該把聚會放在新年的時候進行,可李秋芳的隆胸出了點問題。事實上李秋芳的胸并不小,只是她的個子小年齡大身體胖腰粗顯不出來。正常講戴個罩子也就完了,可美容的說,兜罩子怎么也是假,你看人家時裝模特誰戴罩子。李秋芳架不住勸,問隆胸多少錢?人家說才八百塊錢。李秋芳一想也行,幾千塊錢都花了,哪里差那八百,弄個真的也是讓人羨慕,也就做了。開始做的時候挺好,楊百順見了也高興,原本是下垂的乳房,一下子又挺起來,看上去既有氣質,摸起來手感又好,仿佛就是第二個青春了。那天晚上一時性起,兩個人又做起了“魚燉羊肉”的勾當,問題也就出現了。李秋芳做的隆胸需要動手術,同時還要往里面注射一種膠體,固定的時間要在一周左右,可那天由于時間短,加上楊百順的“菜”炒得“狠”了點兒,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發現兩個乳房跑到了腋下。李秋芳嚇壞了,這哪是什么乳房,兩個大瘤子嘛。她立刻夾著兩個“瘤子”去美容院找人算賬,人家不承認,說你一定是動了,還沒到時間是不能動的。于是,又做了第二次手術。

一晃到了春節,春節前的一個月李秋芳沒讓楊百順碰她,楊百順也不敢碰,自從上次乳房的位移,他真的有些害怕了。只要一瞅到那兩個東西,就好像看到了兩顆地雷。他強忍著,只能是望著那個梅,卻止不了那個渴。

一切都準備停當了,春節前的一周,李秋芳給那個女同學江雯打了個電話,說她要在大年初三搞一次同學聚會。江雯聽了表現得極其高興,同時強調一句,你知道聚一次需要多錢嗎?李秋芳聽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你放心,請你幫忙下通知就是了。

這一年的春節李秋芳很是忙亂,也正趕上她這一年是和楊百順結婚二十年紀念,李秋芳就對丈夫說:“把咱們的紀念活動放到同學聚會上一起進行吧。”楊百順說:“行,怎么都行。”就這樣,春節前他們去商店買了幾套服裝。結婚這么多年,他們從沒這樣大手大腳地花過錢,實在一點兒說,他們很是有些心疼,可又沒有辦法,李秋芳再也不想像上次那樣在同學面前丟人現眼了。如今李秋芳的面目和身材可以說是已經很不一般了,也就是說她的錢沒有白花,罪也沒有白遭。買衣服的時候,她找來了在劇團工作的表妹。表妹是個愛美的人,很會收拾打扮。表妹見姐姐李秋芳這么看得起自己,心里很高興。那一天她們來到了省城,走了很多的名牌專賣店,大城市就是不同于小地方,要什么有什么,要怎么好就有怎么好。最后在表妹的推薦下,李秋芳買了一套唐裝,那唐裝是紅色的,古色古香的圖案,再配上一條黑色純毛長裙,穿上黑色高跟鞋,打遠看去,李秋芳換了個人似的美。表妹贊揚說:“姐姐哪像四十歲的人,倒很像是個小少婦了。”李秋芳聽了自然高興,就想,到了初三,看那些同學還怎么說。

轉眼就是初三了,這一天陽光充足得特別,春天到了,給人的感覺就是舒服。

這幾天李秋芳很是有些坐立不安,每天籌劃的都是如何組織這次聚會。初二的晚上,她一夜沒有睡好,到了初三天沒亮就起來了,并讓丈夫楊百順一同起來好好收拾收拾。原定是十點聚會,李秋芳和丈夫九點就到了。

李秋芳先是同丈夫點了四十人吃的套餐,這里的套餐價位不同,有三百的、四百的、六百的、一千的,而且不包括酒水,李秋芳想一定要比上一次他們招待的好,就點了個六百元的,還要了四瓶“金六福”,五瓶“長城干紅”,兩箱“哈啤”,一條“中華”香煙,還有一些飲品。算一下,一桌下來兩千多元。點完了酒菜,李秋芳還獨出心裁,讓酒店在門前立了個大型紅色拱門,上面寫著:歡迎同學們的到來。

一切安排完了,他們來到了那個餐廳,這是個特別大的餐廳,一張桌子能坐五十多人,而且桌面是旋轉的,房間還設有大型投影,可以邊吃邊唱。李秋芳看到這一切,很是滿意,她和丈夫站在那里心情激動地等待著時間,等待著來人。

按習俗,初三是走親訪友的日子,今天外面的天兒很好,人們也自然想出來走走,活動活動緊繃了一冬的筋骨。李秋芳站在房間里隔著窗子往外看,外面的陽光很是燦爛,那經過嚴寒凍僵的大地開始融化、舒展了。街面上也十分熱鬧,一伙伙踩高蹺扭秧歌的隊伍,走東家竄西家,扭得天旋地轉,無我無人,惹得圍觀的人喝彩聲不斷。特別是那些小孩子,她們穿著新衣花襖,穿梭在大人們的中間,有的手里拿著彩色氣球,有的鳴放著鞭炮,滿臉的喜氣和幸福。

一晃一個小時過去了,這時酒店對過教堂上的塔鐘敲響了十點整的報時,李秋芳穿著紅色唐裝上衣,黑色毛裙,很精神很耀眼很時髦地站在房間里,她聽到了鐘聲,也看了眼自己的表,神情不定地望了眼丈夫,心說:時間到了,這些人怎么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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