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盼到個星期天,這下總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吧?這樣想的時候,心中就忍不住偷偷地樂。
早晨起來不用急,直到睡到再也睡不著覺為止。然后,不急不慢地起床,聽音樂做飯,打掃衛生,一切準備就緒,正要坐下吃飯,這時候卻忽然聽到電話鈴響,拿起一聽,里面卻傳來老父親著急的聲音:你趕緊回家一趟,你媽媽的病又犯了,要不,咱就把她送醫院去?
所謂媽媽的病,也就是訴說不停癥,我們全家人都怕,尤其我父親,整日生活在她沒完沒了的訴說不停的汪洋中不能自拔。病的起因,當然先是心中有了一點點不愉快的陰影,然后就是某個人一句不經意的話語作為導火索,最后才是她沒完沒了的痛說家史。從二十年前的某一個事說起,然后就是父親說過的某一句話,做過的某一件事,怎么樣傷透了她的心,還有父親年輕時候的不懂體貼,沒有疼過她等等這一系列不可原諒的罪證開始,到她所以現在身體不好為止,總是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憤,最后的結果就是大放悲聲,直到飯都不吃覺也不睡。
匆匆吃兩口飯,我就急忙忙往父母家趕。先是去超市給父親買最喜歡喝的茶葉,然后再給母親買她喜歡的東西。仲秋節快到了,超市里擺上了各式各樣的月餅,這時我想起過去,過去母親是最喜歡吃月餅的了,可自從前些年得了糖尿病以后就再不敢吃了,我去月餅專柜瞅了一圈,正好發現有老年人吃的無糖月餅,一狠心買上了二大包,一包有糖的和一包沒糖的,惹得跟在身后的兒子一個勁地嘟囔:媽媽,你干嘛買這么多呀,回頭我老爸一定又說咱兩個人是豬了。
進得門來,果然見母親正躺在沙發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著父親控訴,兩只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睛揉得又紅又腫。我放下東西,悄悄地走到她身邊,又哄又勸地把她扶起來,給她梳頭洗臉,然后,一邊給她按摩一邊隨著她派老父親的不是,慢慢地,等她平息了心中的火氣,哄著她吃買來的月餅,耐著心就像第一次聽她訴說她那些差不多我早已背熟的事情,直到她再說上幾遍才肯罷休。
過去,我是最最討厭母親的嘮叨的了。也可以說,從小到大,我寧愿去做我最不愿意做的家務也不愿意聽母親那沒完沒了的嘮叨,所以,從小我就比那些同齡的孩子早學會做飯洗衣做所有的家事,即使這樣,我也常常會被夜半三更偷偷哭泣的母親驚醒,我知道,那時候我對母親充滿了怨恨,覺得擁有這樣一個即無能又總是沒完沒了訴說的母親是件很不幸的事情,覺得是她讓我的童年少年乃至整個青年時期都很不愉快,總覺得低人一等、很沒面子,所以,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盼望有朝一日能離開家,而且越遠越好。
可結婚以后,我慢慢理解了母親,理解了她年輕時所吃的那些苦所受的那些罪,工作離家很遠的父親,曾經很美麗很年輕很驕傲的母親,因為孩子而放棄了工作的母親,獨自領著幾個孩子在一個沒有親人沒有溫情的村莊里生活的母親。艱難生存和度日,因無能而悲傷、因無助而哭泣,直到最后神經真的有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問題,你不能說她是精神病,因為她很多時候都很清醒,但你也不能完全認同她是一個很健康的人,因為她會時不時地發作,傾泄自己的委屈和不滿,常常哭鬧,控制不住自己。
終于把媽媽撫慰好了,我們全家人都輕輕地舒了口氣。我小聲地問媽媽,哪個又惹你了,為什么不高興?誰知母親卻小聲地對我說:我想你們了,你們都忙都不來看我,我生氣!聽到這話,我忽然哭了,忍不住的淚水就像決堤的大海一樣怎么忍也忍不住。媽媽,對不起,我們總是忙總是忙,忙工作忙孩子忙家庭,然而卻忽略了你們,覺得你們只要沒有什么大問題,我們就用不著天天去看你們,總想幾時閑下來了有時間了再去看也不遲,卻完全忽略了年齡越來越老、身體越來越差的你們,是多么需要子女的撫慰和關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