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內容提要:丁楠為了汪芹不被唐大山起訴,只得去找季洪借錢。季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回到家里,接到了石頭的電話,但是她沒有從電話里得到安慰,而是打擊。陳天一又在博客上抖料了。丁楠震驚了:狗日的陳天一,不但把她的幾次戀愛史摸得清清楚楚,且放縱、夸張地渲染了情色……
關于丁楠和汪芹的和解
丁楠掛了電話不久,就有人敲門,按路程計算,不可能是季洪。其實,丁楠也不一定就是要找季洪,她也是急了,胡亂按下的一個電話。這當兒,有人來,是誰她都不在乎,哪怕是一個走錯路找錯門的陌生人,只要這個人能聽她說話就行。她太壓抑了,她太需要用說話來釋放自己了。于是,她便走過去,一點沒猶豫地打開了門。于是,一個披著一襲長發,穿著黑色風衣,如大俠,又如幽靈一般的人闖了進來。起初,丁楠著實嚇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后,才看清了這張面孔,她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便叫了出來,歐陽姐,你從哪里冒了出來?“老女人”也不答話,眼睛如鷹,四周打探起來,罷了,說,你就住在這種地方?這是一個名震省城的大記者住的地方嗎?丁楠從沒覺得這地方不好,雖窄小了些,破舊了一些,就說,很好呀,真的很好。“老女人”說,你說好就好唄,一個人太容易滿足不是一件好事。丁楠說,一個人總不滿足也未必是好事?!袄吓恕币粨]手,說,打住,我不是來跟你爭論這個問題的。你習慣和我頂牛,我還不習慣和你頂牛呢。我問你,你為什么臉色發黃?你為什么神情頹廢?你為什么雙目無神?你……丁楠打斷了她的問話,說,我有嗎?你看都沒看我一眼,你胡編亂造不是?丁楠想有個人聽她說話,見到“老女人”后,卻突然不想跟她說話,這個女人怪,且話比她多,她不會給更多的機會讓她說話的,因此,丁楠話里就有些頂撞的味道?!袄吓恕辈簧鷼?,說,你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天使,當姐的不和你計較。你說說,那網上的文章是怎么回事?那照片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為什么要辭職?是什么人在和你較勁?丁楠愣了愣,問,你怎么知道的?“老女人”說,你還想瞞我?那網誰不能上?再說,自你當了大記者,你不找我了,但晚報的網站我是要每天登陸的。為什么?找你的信息呀,看你活得滋潤不滋潤呀。丁楠就感動了。丁楠不感動還真不行,自來到省城,自認識“老女人”后,她還真給了她不少的庇護,她總是遠遠地站著,見丁楠受到了攻擊,便出手,便相救,且都是默默的,從不聲張,也不計報答。丁楠想想,就不再矜持,否則還真對不起她的一番好心,何況,這當兒的她,真想痛痛快快地說話,或者酣暢淋漓大哭一場呢。丁楠說,歐陽姐,你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嗎?“老女人”就煩了,說,你怎么變成了一個小怨婦?我管它真還是假?我說了真假,天下的人就信了?既然不是這樣,你求我信與不信有什么用?你只告訴我,這個博客是誰!丁楠說,你想怎么樣?“老女人”說,不怎樣,只想叫他的一張烏鴉嘴永遠閉上。丁楠說,什么意思,你想殺人?“老女人”說,你緊張什么?要烏鴉閉嘴,就一定得宰殺烏鴉嗎?你見我殺過人嗎?什么事我都敢做,都能做,還真不敢殺人。說,這家伙是誰?丁楠不想用脅迫的手段,也不想把陳天一逼急,因為她不想這家伙急迫之下,公布了何副市長的照片,她不能因為自己而誤傷無辜的人?!袄吓恕闭f,你怎么就清醒不過來了,忍耐是感動不了壞人的。那家伙已經吹響了沖鋒號,他是要剿滅你!丁楠還是沉默?!袄吓恕本陀旨痹昶饋恚f,丁楠你有種,你行!但是,你認識了我,就等于大白天撞上了活鬼,你要我管我管,不要我管我也得管!誰蹬你的鼻子上臉,誰就得付出代價。你不告訴我沒事,我今晚就可以把這家伙查出來,你信不信?說罷,轉身便走。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又說,丁楠,認我是姐,就把腰挺直,好好地活著,別傷心,別流淚,別辭職!
說話的當兒,不遲不早,季洪趕過來了。
季洪和“老女人”都聽說過對方的名字,只是沒見過面,兩人在門口,一個欲出,一個欲進,就撞了個滿懷。季洪忙說,對不起。“老女人”卻不買賬,說,你這人怎這沒規矩,進女生的門也不預先敲敲?丁楠就過來,說,歐陽姐,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就是季洪。季洪不等丁楠介紹,搶先說,她就不必介紹了,一定是大名鼎鼎的女神探歐陽了。說著,把手伸了過去。“老女人”卻把手斜插到了風衣兜里,說,對不起,本小姐不和男人握手。她頭抬得高高的,眼腈睜得老大,一副決不給面子的神情。季洪好生難堪,遲疑半晌,只得把懸在空中的手縮回,自嘲地打了個哈哈,以示掩飾。見狀,丁楠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大經理,長見識了吧?我這個姐就這德性?!袄吓恕辈⒉挥嬢^丁楠的評價,卻圍著季洪轉了一個圈兒,之后,說道,你這人也看不出什么特別之處來,不算高大,不算俊美,眉宇間少了些英氣,哦,怎么說也快算一個半老頭兒了吧,我就想不明白,我這小妹怎么就配不上你?就因為你有錢?季洪莫名其妙地遭到了一陣炮轟,有點昏頭昏腦地找不到北,就用求援的目光望著丁楠。丁楠也覺得她這一炮唐突,讓自己和季洪都有些猝不及防,便瞪了她一眼,說,歐陽姐,你這話說得沒道理,不搭邊兒的事。“老女人”不肯罷休,說,怎么就不搭邊兒了?這家伙若能好好地珍惜你,你會去做三陪,你會用三陪的方式去謀取一份職業?你又會有現在這么多梳不清理不順的麻煩?說穿了,這家伙是禍根。丁楠當然不會贊同她的推理,不過,丁楠還真佩服這“老女人”,她從不曾對她說過她和季洪的感情,可她卻了解得清清楚楚。丁楠說,歐陽姐,你有事你走吧,別再胡說了?!袄吓恕弊咔?,還是沒忘記再刺激一下季洪,說,季總,我警告你,你別在這兒貓哭耗子,惺惺作態的,又玩乘人之危的鬼把戲!你們這種男人,就善于欺騙。之后,又對丁楠說,丁楠,你可別心軟,對付他這種人就要有銅墻鐵壁般堅硬的心!丁楠直想早早地支走她,就說,知道知道,你走吧。
“老女人”這才走了。
狹窄的房里就剩下季洪和丁楠了。
經過“老女人”一番攪局,季洪真還有些茫然、迷惘,且不知所措了。他是來寬慰丁楠的,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傻樣的站在那兒,神情是極度不安狀。
丁楠忍俊不禁,笑了,說,季總,你就這一點氣量?老女人說的話你也當真?季洪依舊是一副沮喪、自責神情,答,她也許說得有些道理,我可能真是禍根。丁楠說,季洪,你還是不算了解我,假如我看準了一件事,是沒人能阻止我的,也就是說,我想做一名記者,即便那天夜里你不拒絕我,即便你能給我一座金山,我還是會選擇去娛樂城里歷險的。再換句話說,今天的麻煩來了,對于我是一種必然,躲也躲不掉的。季洪還是不能釋然,表情還是好生沉重,丁楠就生氣了,說,季洪,你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尋找安慰的?季洪這才說,對不起,忽遭歐陽一陣重拳,還真忘了你的事。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我都不再想了,不再說了,就面對眼下吧。哦,你白天離開我那兒還好好的,又怎么了?丁楠忽然不想提那事了?!袄吓恕蓖蝗辉煸L,季洪快速趕來,有了說話的人,她心里淤積的重,淤積的痛,便釋放出來了許多,她真的不想提那博客的胡言亂語,再說,她也不想讓季洪看到,至少不想當著他的面讓他看到,畢竟那文章里說了季洪,那會叫他們兩人都非常難堪的。丁楠就說,沒什么,心里太壓抑,就給你打了電話。季洪想讓她更輕松一些,便開了一句玩笑,你不想殺人了?丁楠說,想呀,想殺你。季洪坐下,合上眼睛,答,想殺就殺吧。丁楠說,你不反抗?季洪說,不反抗,也不叫喚。丁楠說,這只說明你的皮太厚。
說罷,兩人都笑了。
氣氛活躍了一些,季洪的話就多了起來,說,丁楠,你氣那個博客是吧?我呀,還真感謝他。丁楠說,你這人太沒良心了吧?太歹毒了吧?季洪說,你想想,如果沒有那個無聊的家伙,我們倆此刻還能坐在一起?我想來也不敢來呀。丁楠說,你就這么一點膽量?或者我是一只虎?季洪說,差不多吧。丁楠就跳了起來,雙手在季洪的身上拼命撕扯,且說,你說我是老虎,那我就咬人了!房間里就有歡快的笑聲。大概有半年多了,打石頭北漂后,這房里就沒有了這種笑聲。有些久違了,但是,丁楠沒想到,這久違的笑聲,會讓她突然變得沉重起來。她想到石頭,想到了石頭曾和她一起,在這兒種下過好多歡笑的種子,只是,這種子如今長了霉,變了質,不會再發芽,再開花,再結果了。這是她的預感。她相信她的預感是準確的。季洪見狀,忙問,又怎么了?又想到那博客了?沒什么,其實,我都看了,我不在乎,你也不要在乎。丁楠問,你真看了?季洪說,看了。丁楠眼里就有了一汪淚,自語道,石頭呀石頭,你怎么就不能像這個男人一樣給我一點安慰呢。季洪聽了,心里特別難受,低下頭,不再言語。半晌后,丁楠清醒了一些,說,季洪,我說了什么嗎?季洪盯著腳尖兒,沒答話,只搖搖頭。丁楠說,不,我說了,我說了石頭。對不起,季洪,我是無意的,說了,我心里就好受點了。唉,我也是自作自受,想當年,他追我,他等我,我沒有感覺;進了省城,再相遇,見他依舊癡心不改,我亦傷痕累累,便動心了,便接納了他。人也真怪,這一接納,我的心就讓他整個兒占領了??墒?,在我無力自拔時,這個男人,好像是要離開了,我那顆因為他已經被綠色植滿的心,又要荒蕪了……季洪抬起頭來,一臉傷感和愁緒,又不知該如何去勸慰她,嘴張張合合了幾次,終是說出了一句話,問題也許沒有這么嚴重,給石頭一點時間吧,再說,還有、還有我在你身邊呢。丁楠瞇起眼睛,像是不明白,又像是氣惱,追問道,你說什么?季洪不敢再重復,囁嚅道,沒、沒說什么……我想說,你是一個愛別人更勝過愛自己的人,我給你帶來了40萬的支票,你還是先去解救汪芹吧。也許,你會因此心情好一些的。我走了……季洪突然覺得,在這里,自己已是個多余人,把支票放在案頭后,轉身,欲離去。丁楠卻叫了一聲:季洪,你別走……季洪轉過身來,見丁楠淚眼朦朧地望著自已,一種深埋在心里許久,不,也許是十年、百年了的情愫,有破冰而出的沖動,可是,丁楠又低下了頭,說,你、你走吧。
季洪不再說什么。季洪走了。
關門的聲音很輕,在丁楠心里帶起的,卻是一陣沉重的抖擻。
丁楠推開臨街的窗。路燈吐著死氣沉沉的光。季洪被它籠罩,顯得好生單薄……
季洪說出來的,也許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找汪芹去。如果她真能說動汪芹,心情肯定會愉快得多。丁楠不再猶豫,決定要和汪芹面對面來一次碰撞。能否改變一些什么,事在人,成在天了。于是,第二天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給汪芹打電話。
電話通了很久,沒人應答。丁楠想,汪芹未必醒過來了,顛倒黑白的生活,丁楠是有體會的,這當兒,汪芹可能睡得正香甜呢。丁楠無奈,只好掛斷了電話??伤龥]想到的是,約五分鐘后,汪芹居然把電話又回過來了。丁楠驚喜,這至少說明汪芹沒有拒絕她們見面的想法。丁楠問,你沒睡懶覺呀?汪芹的聲音卻是一片混沌,且連綿不斷地打著哈欠,答,這個時候不睡覺干嗎?被你吵醒了,姐,你就不能讓人安靜點?丁楠笑呵呵地說,你還算乖,知道給姐回話。汪芹就有些不耐煩了,說,姐,你有話就快說,要不是我旁邊的男友懷疑是男人的電話,我才懶得這樣快就回過來呢。丁楠聽了不免有些傷心,原來她回話只是為了給身邊的男人釋疑,不過,丁楠還是不準備放棄她的努力,說,我想和你見面談談。汪芹說,姐,你煩不煩,你我不是談過嗎?丁楠是鐵心兒了,說,你愿意得談,不愿意也得談。汪芹說,憑什么呀姐?丁楠說,就憑你叫我姐。汪芹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松了口,說,那你就到酒店二樓的咖啡廳來吧。汪芹接著說了酒店的名字,時間定在上午十點,還說她把男友也帶來,順便讓她認識認識。丁楠說,不,我不想認識你的男友,也不想在酒店,我到你宿舍等你。汪芹想想,同意了。其實,丁楠不想到酒店自有她的想法,一是那地方人多,說話不方便,難說她們之間不發生爭論;二是那酒店的名字她聽了就厭倦,因為唐大山跟蹤汪芹時,到過的就是這家酒店,她不想在那兒遇上唐大山說的那個丑陋的港商。
丁楠掛斷電話后,低頭看見了季洪留下來的支票。她盯著它想了一會兒,覺得該盡早和唐大山了結這筆賬了,興許,待會兒和汪芹談話,這也會成為一個說服她的砝碼,于是就給唐大山打了電話。
唐大山對丁楠的電話一點兒不意外,一派樂癲地說,丁小姐,我就知道你的電話該來了,因為昨天夜里我又在網上看到你的好動人、好浪漫的情史,我就想呀,丁小姐既然如此多情又如此風騷,怎么會拒絕我唐大山呢?想必一個男人多一分風流,你是不會太在意的……不不,你先別說話,讓我猜猜,你是來求我的吧?沒問題,我唐某是個壞人,但說話算數,只要你開口,辦公室主任的位置就是你的,你不計較我的壞,我也絕不計較和你睡過覺的男人。當然,我被汪芹騙走的錢也跟著一筆勾銷了。怎么樣,這生意做得劃算吧?沒辦法,你實在太美了,我的魂為你出竅了。好,你現在可以說話了,我等著。丁楠氣得兩眼冒著火花,但還是忍住了,盡量使自己心態平和一些,因為她越是顯得平和,這個男人就越不敢囂張。丁楠說,唐總,你的確很壞,和狼和狗都差不多了,不過,你還說話算數。這樣吧,半個小時后,你在時代廣場的東角等我,見了面,我給你最后的答復。你看如何?唐大山高興了,行。丁小姐,你早這樣,也免了我好多相思苦口羅。
半小時后,丁楠和唐大山見了面。丁楠來到時代廣場東角時,唐大山的車早恭候在那兒。他從車上跳了下來,直奔丁楠而來,伸開雙手,擺出了一副當街擁抱的架式。丁楠推開他的手,說,且慢,上車了再說。唐大山就像陰謀得逞了一般,嘿嘿笑著,殷勤地打開右邊的車門后,又跑到左邊,鉆進了車里,之后,便再按捺不住地擁抱丁楠,一副滿足、一副深情款款的神情??墒?,他沒料到,冷不丁,丁楠右手,落在了他伸過的臉上。這下抽打得不輕,一聲嘹亮的響聲過后,他的左臉上立馬就有了一個好生鮮紅的掌印。唐大山生疼不止,搓揉了半晌才緩過氣來,膽怯地問道,你,你這是干什么?丁楠說,記住,這一耳光,我是為汪芹打的。但一切沒完,你欠我的,先跟你留著。唐大山也不是軟柿子,眼珠子里終是輪轉出了幾分兇狠,說,你憑什么代替她?我要把她送進監獄!丁楠懶得和他理論,從包里掏出支票,扔到了車里,說,唐胖子,你別以為監獄是為別人開的,那門是對你敞開著,記住我的話,對你有好處。唐大山大概是覺得和美人近在咫尺,不能就這樣放手,聲音又軟了下來,幾近帶點哀求,說,丁楠,我、我唐某是真喜歡你呀,這錢我不要,我只要你,真的,說假話死我的老娘……唐大山說罷,拿起支票,做出了欲撕掉的樣子。丁楠冷冷一笑,說,想撕?那就撕呀,你這類人,錢比娘重,裝什么純情?唐大山的手凝固了,臉亦凝固了,許久都動彈不得。丁楠就拿出準備好的紙筆,對他說,唐胖子,白日夢做多了長肉,別做了,你呀已經奇丑無比,再做夢,就該送進屠宰廠了……寫收條吧。唐大山敗下陣來,只得在收條上簽下了名字。丁楠覺得還不解氣,臨下車又說,唐胖子,我丁楠再告訴你一句話,本小姐再多情,再風流,一輩子都不會正眼兒瞧你,因為你豬狗一般。明白嗎?
丁楠下了車,回頭一望,玻璃背后的唐大山,緊繃著臉,高撅著嘴,真如豬一般,怒蹲在那兒。丁楠忙招手攔下一輛的士,鉆了進去,她一直擔心,那家伙會踩著油門沖過來。
丁楠的心情舒坦。幾天了,她還沒這樣高興過,她幾乎忘了所有的不快。看來,人本是需要發泄的,而發泄還得找準對象……
丁楠坐在的士里,看看表,快十點了,便叫司機往汪芹宿舍趕去。
丁楠在汪芹的宿舍樓下,居然碰上了一個久違了的男人。遠遠地,她就發現他在那兒徘徊,急躁不安地徘徊。偶爾,也會停住腳,朝樓上眺望,神情依舊是緊張和煩躁。丁楠知道他在等汪芹,眺望的也是汪芹的窗口。不過,丁楠是好久沒見過他了,就像好久沒見過老女人一樣,假如不算昨晚的話。只是,他消瘦了許多,不像老女人一如從前,永遠是一副不變的模樣。走近了,她才發現,他這不僅是消瘦了,黑了,且是眼光游移無神,渾渾濁濁,見不到一絲兒光彩??删驮谝荒暌郧埃€是一個青春、陽光的大男孩呀。丁楠有些心酸,丁楠想躲開,也躲不過去,就干脆迎了上去,先開口說話,楊開學,你怎么在這兒?楊開學這才抬起頭來,見是丁楠,喜出望外,連聲說,楠姐,你來了就好,你來了就好……你幫我跟汪芹說說,我愛她,真的愛她……丁楠說,你怎么變成了這副模樣?我怎么跟你說?你是不是太糟踏自己了?楊開學說,我沒辦法,我沒辦法……丁楠說,楊開學,你有辦法的,你改變了自己,你就有辦法了。楊開學就低頭不語了。丁楠突然感到自己的話太生硬了,對一個深陷在某一深淵里的人來說,等于沒說,丁楠道,這樣吧楊開學,你先走,我們以后再找機會談,好好地談;我找汪芹有事,你先不要摻和,好嗎?楊開學看了丁楠一眼,眼里滿是期待和信任,之后,轉身離開了。
丁楠是望著他背影的消逝后,才上樓去敲汪芹門的。
汪芹顯然沒有睡好,眼睛還是紅腫的,對丁楠的來到,表現得不冷不熱,斜躺在床上,說,那里有咖啡,你自己沖吧。丁楠說,我不想喝,還是先說說吧。汪芹有氣無力,也心不在焉,答,想說你就說吧。丁楠說,唉,我呀真想回到過去,那年,我們認識了,我們住在一個閣樓里,你多么有生氣,又多么調皮搗蛋。那時,我們包里只有十元錢了,我愁,我不說話,你呀就折騰我,撓我癢癢,死纏著我開口說話。你說,姐,我就喜歡聽你說話,你一說話,我肚子也不餓了……時過境遷,也許是我變了,也許是你變了,你再不喜歡我聽我說話了。汪芹隨手抓起一個布娃娃擺弄起來,說,姐,還說這些干什么呢?一點沒趣味的。丁楠知道,她擺弄布娃娃是在掩飾一種情緒,說沒有趣味,是不愿觸動回憶,便又說,也是,好多事兒都變了樣,就說那楊開學吧,派出所把你救出來時,他對你我多好,人像陽光一般燦爛,心也像陽光一般熱情,可是,我剛才在樓下撞上了他,一切都變了。汪芹說,變了就不說了的好。他這幾天像幽靈一樣,天天纏著我,快煩死人了。丁楠說,不過,有些事,變的只是表層,有些深邃的東西,卻是難得變的,比方你內心的善良,比方我們的感情,再比方楊開學對你的愛……汪芹突然跳了起來,大聲說,姐,你如果是來為楊開學做說客的,就不用說話了,我不再是好人,楊開學也不是好人,兩個壞人是走不到一起的。你知道我在干什么,你恐怕也知道他和老女人在干些什么,我們以前沒好過,以后更不會好。既然把話說開了,丁楠也就不再示弱,不再掩飾,說,汪芹,你這樣走下去會毀掉自己的,你現在走的路,遠比你想像的可怕。汪芹說,我怎么可怕了,我和有錢的男人談情說愛,用一點點他們的茶水錢,過分嗎?丁楠說,你說謊,你不是用他們一點茶水錢,你是用美色在詐騙他們大把大把的錢。你一次騙了一個男人20萬,你一次又騙了一個男人40萬,眼下,住在五星級酒店的那個港商,你又準備騙多少呢?你以為他們都是心甘情愿送給你的嗎?你行走在雷區你知道嗎?汪芹圓瞪起了雙眼,怒火直逼丁楠,說話幾乎是一字一停頓,你在調查我?你在跟蹤我?丁楠說,我要是在調查你,我要是在跟蹤你,我一筆交易也會讓你干不成的。汪芹說,好,你都知道也好,那我們就攤到桌面說話,我之所以這樣,你也是有責任的。陳鶴是你的朋友吧,他成了植物人,醫藥費用了近30萬,而且還得繼續用下去,你給過多少錢?李小紅和她那幫與你一起起訴童禾的姐妹是你的朋友吧,她們被炒了魷魚,她們沒有路可走,都進了我的咖啡店,我在養活著她們,你又幫過她們嗎?你成了大記者,你成了名人,你有頭有臉了,你卻來指責我出賣肉體出賣良心了,我沒有出賣之前,你為什么不來管管我,管管她們?我的良心不見了,你的良心呢?丁楠愣住了,如同被電擊了一般,被電鞭打的不但只是軀體,還有心。汪芹又說,你現在可以問,我為什么不告訴你這些?一個問號,你就可以推脫掉所有的一切,可是,我告訴了你,你有能力幫助她們嗎?我犧牲了自己,幫助了別人,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以為我喜歡這種生活嗎?那是些什么男人?是人就忍受不了,他們都是變態狂、虐待狂,可是我忍受了,他們付出一點臭錢就不應該嗎?姐,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身上。汪芹說罷,猛地扯開上衣。丁楠震驚了:她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滿是烏紫的傷痕。汪芹說,這都是這幫男人們施暴的作品。我只能忍著叫聲,忍著哭聲呀姐。丁楠淚如泉涌,心如火燒,生生地疼,她沒有想到,一點也沒想到,于是,抱住汪芹,失聲痛哭起來,說,妹妹,我可憐的妹妹……
這當兒,有了敲門聲,一聲比一聲重,一聲比一聲急。
丁楠噙著淚,合好汪芹的衣服,便去開門。門剛露點縫兒,楊開學就囂張地擠了進來。丁楠愣了片刻,詫異地問,怎么是你?你怎么沒走?你聽到了什么?楊開學并不答話,怒氣萬丈地沖到汪芹的面前,大聲喝斥道,你哭什么哭?你真以為你是功臣嗎?你真以為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嗎?你是可以不這樣做的,但是你做了!你現在像什么?像一個做了壞事的小孩,不但不認錯,還大哭大叫威脅大人。你敢說你不是嗎?汪芹緊裹著上身的織物,亦大聲吼叫開了,你是什么東西?你以為你有資格教訓我?你給我滾,滾出去,從這里滾出去!滾呀!見汪芹幾近歇斯底里,丁楠忙對楊開學說,你先走,你不該來的。楊開學說,不,我不走,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罷了,又沖汪芹說,是的,我走錯過路,但我知道自己錯了,而你呢,你還在執迷不悟。你知道嗎,丁楠姐已不是大記者,她現在受到的攻擊和詆毀,比你慘重得多!可是,她心里流著血,卻裝得沒事一樣在規勸你,在拯救你,你卻不領情,你還是人嗎?丁楠說,楊開學,你怎么知道的?你在胡說些什么?楊開學說,誰都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么,誰都在為你提心吊膽。只有這個自私的、只顧著自己的人才不知道。丁楠說,楊開學,你再胡說再不離開,我真的生氣了!楊開學這才不敢久留,離去了。待丁楠關好門轉過身來,汪芹就撲過來抱住了她,盯著她的眼睛問道,姐,這家伙說的是真的?丁楠原不準備告訴她的,至少不想今天告訴她,但瞞不住了,只得點了點頭。汪芹一臉驚慌與緊張,又問,你怎么了?你招惹了誰?丁楠就明白了,她其實是很在乎她這個姐的,就說,我的事你別擔心,姐的本事就是化險為夷,待以后我慢慢告訴你就是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你,只有你好好地活著,我才放得下心來。汪芹便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說,姐,我也不想這樣活呀,可是我陷進去了,爬不出來了,那些男人不會放過我的,我沒有選擇了,沒有退路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丁楠亦淚雨滂沱,說,不,你有退路的,你可以選擇放棄,一切都來得及。汪芹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那些換來的錢都花銷掉了,而且、而且我還背著你借過季洪50萬,我用什么還,用什么還呀?我原打算還了季洪的錢……丁楠說,我知道,一切我都知道,姐都給你安排好了,只要你想放棄走現在的路,你就可以抽身而退,姐向你保證。汪芹搖搖頭,那是上百萬的錢呀,和命一般真真切切的錢呀。丁楠說,你放心,該退的我幫你退了,該還的我會還的。說著,她拿出一張紙,遞給汪芹,你看,這是唐大山的收條。汪芹就睜大了眼睛,問,你哪來的這么多錢?丁楠說,我向季洪借的。你向他借的款,我們也達成還款協議。你放心,這些錢,由我來負責償還,你要相信姐的能力。汪芹內疚不已,又問,你又去找季洪了?你是發過誓不再找他的。丁楠說,此一時彼一時,事事都是這樣,感情也逃不脫這個規則。汪芹又失聲痛哭起來,說,姐,我,我太難為你了??墒?,我受盡了侮辱,遍體鱗傷的,就這樣放過了那幫壞男人,我還是心有不甘。丁楠把她抱得好緊,說,妹,聽我的,就把苦難當了學費,學著走路了,好嗎?汪芹說,我、我怕,我怕我走不出這片沼澤……丁楠拍拍她的后背,說,能走出來的,姐對你有信心。
這當兒,汪芹的手機響了,她松開丁楠,看了一下號碼,眼睛就有了一片慌亂。丁楠心里明鏡似的,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問,誰的電話?汪芹猶豫著,不語。丁楠的眼睛瞇了起來,又問,是那個港商的嗎?汪芹只得點了點頭。丁楠聲音不容置疑,說,不準接。說話間,那電話就斷了。丁楠再問,你和他好了多長時間?汪芹低著頭答,十多天。丁楠說,你拿過他的錢嗎?汪芹答,沒有。丁楠說,真話?汪芹答,真話。丁楠說,那就好,從現在開始,你永遠不要再接這個電話??墒?,電話又響了,那個港商似乎不依不饒的。汪芹看著丁楠,像是在問怎么辦。丁楠說,你決定。汪芹沉吟片刻后,突然取下電池,抽出卡,奮力地扔到了窗外,卡和一片墜落的樹葉一起,飄向了一樓,消逝了。
丁楠又涌出了一眶淚,又緊緊地抱住了汪芹,耳語道,妹,你做得對,一切都會很快過去的,很快。姐也是無業游民了,姐再不離開你了,姐和你一起辦店,辦好多好多的連鎖店,全城第一流的,全省第一流的……相信姐,好嗎?
汪芹緊抿著唇,點了點頭。
這時,丁楠的手機響了,是“小不點”打來的。他說,姐,中午我請你吃飯,我有一個大喜事要告訴你。你必須來,我快忍不住了,心里高興得直發慌。丁楠直覺得好笑,就笑了,說,憋得慌就說出來呀,還非吃飯不可呀。“小不點”說,不行,邊喝酒邊說才有味道。丁楠又笑了,還真得服你。那我也提個要求,我再給你帶一個姐來一起喝行不?“小不點”爽快,答,行,姐說行就行。待她收了線,汪芹就問,誰呢?丁楠還在笑,一個十多歲的小朋友。你別看他小,蠻粘人的,蠻精靈的,蠻豪氣沖天的。等會我們一起去,保證你開心。
一個小時后,她們就在約定的時間里到了酒店。
“小不點”早早就等在了那兒,人模鬼樣的,正對服侍生喚來喚去的。見她們來了,卻把服侍生支開了,又是扶椅,又是倒茶,把服侍生的事干了,且又比服侍生殷勤。丁楠笑呵呵,說,誰給你付工資呀?“小不點”認真地說,給兩位姐服務,我不要工資也不要小費。哦,這位新姐姐怎么稱呼?丁楠又說,就叫芹姐吧。不過,我警告你,你不要有了新姐就忘了舊姐口羅?!靶〔稽c”說,哪能呢,新姐舊姐都是姐,一樣叫,一樣親。汪芹被逗樂,說,你人不大嘴卻甜,跟你丁楠姐學的嗎?“小不點”說,跟我姐學不會的,是我來時先在嘴上抹了一層蜜。這話一說完,丁楠和汪芹就笑得前俯后仰了。汪芹說,這小家伙還真逗,不喜歡都不行?!靶〔稽c”也不謙虛,又答,才開始呢,以后呀,幾天不見我還會想的,就像丁楠姐現在一樣,是吧姐?丁楠就故做不屑狀,自我感覺良好不是?姐想過你嗎?說笑了一會,“小不點”就和汪芹很快熟絡了起來,很有緣分的樣兒,汪芹說,小不點,我要有你這樣一個親弟弟,還真是一個寶?!靶〔稽c”說,簡單,你把我當作親弟弟看不就親了?說著就過去,調皮地吻了一下汪芹的臉,又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親弟弟了。
不久,酒菜來了,丁楠就舉起杯,說干?!靶〔稽c”說,別慌別慌,你不問問我有什么喜事要公布?不提醒,丁楠還真忘了,就說,那你說呀,說了再干?!靶〔稽c”大人般地、深沉地清清嗓子,開口了,我說了,新姐舊姐,保準多喝兩杯。我爸答應我了,用500萬投資一家報社。姐,以后你就是這家報社里的最大的記者!丁楠說,你人小鬼大,又逗我高興不是?你說說,你爸是干什么的,又怎么會聽你一個小孩的?“小不點”說,保密,事情成了,再說。你不說我人小鬼大嗎?我自有辦法讓我老爸聽話。其實,丁楠和汪芹都沒把他的話當真,童言唄,權且說,權且聽。之后就喝紅酒。
酒過三巡之后,汪芹拿出一個精美的皮包夾,翻開,對著一面小鏡片整妝。
這當兒,丁楠發現“小不點”的眼神有些發直,望著汪芹的皮包夾一動不動的。她便轉過頭,也想看個究竟,卻又發現那皮夾的正面,鑲著一張發黃的照片。這張照片,丁楠太熟悉了,是汪芹兒時母親留給她的惟一的一張合影。
汪芹沒有汪意到“小不點”的眼神,整罷妝,便起身去了衛生間。丁楠就低聲問道,“小不點”,你看見了什么?“小不點”就神秘地說,我家也有一張這樣的照片,也在媽媽的錢夾里。丁楠吃驚不小,忙追問,你沒認錯吧?“小不點”說,錯不了。丁楠又問,你媽媽在哪里?“小不點”不知發生了什么,說,這很重要嗎?丁楠說,很重要,你必須告訴我?!靶〔稽c”不敢怠慢,便答,在香港定居,不過,過幾天就要來看我和爸了。丁楠興奮了,抱住小不點就親了一口。“小不點”被弄得莫名其妙的,問,姐,你怎么了?丁楠說,“小不點”,你喜歡姐嗎?“小不點”點了點頭。丁楠說,那好,你媽過來后,你要告訴我,你還要安排我們見一面,行不?“小不點”說,那有什么難的,保證做到。丁楠想了想又說,還有,這件事你暫時不能告訴你的芹姐,她回來了,你要裝作沒事一般?!靶〔稽c”又點了點頭。
此刻,丁楠有了一種預感,汪芹苦苦尋找的媽媽,可能就要出現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