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校史是不同于傳統型校史的另一種校史寫作形態。要寫好文化校史,必須努力做到有故事、有理念、有文采,進而面向知名人物、面向經典事件、面向民間語文。在相當程度上,民間語文作為落實有故事、有理念、有文采的有效途徑,特別值得重視。對于目前正在進行的“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大型課題而言,文化校史的寫作形態將確保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在“內涵生產”的基礎上找到良好的“傳播策略”。
[關鍵詞]文化校史;傳統型校史;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
[中圖分類號]G649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0717(2007)04008103Another Kind of University History: A Cultural University History
YANG Haiwen
(Editorial depart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510275, China)Abstract:A cultural university history is another kind of university history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one. A well-done cultural university history must be full of stories, ideas and literature, to be exact, of famous people and typical stories with folk language. As an important way to make historical stories, ideas and literature, a special attention, in a large sense, should be paid to folk language. As a big subject being studied at present, the writing style of Research into a hundred years of cultural history of Chinese universities will make a good strategy for the cultural spread and propaganda based on the production of connotation.
Key words:cultural university history; traditional university history; Research into a hundred years of cultural history of Chinese universities
由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高等教育出版社聯合組建的大學文化研究與發展中心目前正在組織進行的“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大型課題,預期取得三個方面的研究成果:一是個案研究成果,亦即參加課題研究的25所大學分別撰寫一本關于本校的《大學文化百年研究報告》;二是專題研究成果,亦即專家學者圍繞中心課題選擇專題進行研究,以此作為綜合研究的理論基礎;三是綜合研究成果,亦即在個案研究和專題研究的基礎上組織力量撰寫專著《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并以學術研討會的論文為基礎編輯出版《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文集》。無論個案研究、專題研究還是綜合研究,都屬于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的“內涵生產”。生產了產品,自然需要在市場上成功地銷售,這就涉及到了一個我們現在必須予以高度重視的問題: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的“內涵生產”,是否需要有效的“傳播策略”來給予支持?更具體地說,假如每所高校都拿出了一本關于本校的研究報告,那么,這個研究報告應當選擇什么樣的敘事方式才能獲得真正有影響的傳播效果呢?對此,我們認為有必要提出“文化校史”這個新的觀念,并且希望這一觀念有助于“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中的個案研究去真切地實現讀本的可閱讀性、市場的可接受性。
對于大學來說,尤其是對于具有悠久歷史傳統的知名高校來說,校史的研究與寫作是儲存歷史記憶、傳承大學精神的重要途徑。當一個新生已經在“學生證”意義上歸屬于一所大學之后,他勢必渴望更快地在“心靈史”的意義上皈依于精神的校園。幫助一個新生完成這一使命的,既有老師、學長的“口述歷史”,更有他自己的“感同身受”,但這種人與人之間的親密接觸畢竟是“有限”的,更“普遍”的無疑還是人與校史讀本之間的深層體證。不過,從目前的情況看,以史料匯編為經、以時序編年為緯的傳統型校史,所起的作用似乎并不理想。這里無妨套用一個比喻:當運用熟悉的字詞來寫作時,我們是“不假思索”的;如果要用上一個不怎么理解的字詞,那我們就得到字典或詞典里去“按圖索驥”。語言是存在的家園,“按圖索驥”者顯然尚在門墻之外,惟有“不假思索”者才能漸入堂奧。“按圖索驥”與“不假思索”的差異,也正是傳統型校史與文化校史的根本區別。
一般地說,文化校史當以人物為經、以故事為緯,“人物”主要指的是曾經在本校工作和執教過的名校長、名學者,“故事”主要指的是一直或一度流傳于本校的老掌故、老傳說。一所知名高校之所以“可信”,是與它有其銳意創新的校長、情深學術的教授密不可分的;一所知名高校之所以“可愛”,是與它有其令人感懷的遺聞逸事、經久不衰的校園傳說緊密相關的。因為有了高山仰止的名校長、名教授群體,其“可信”塑造了一所大學的“標志”;因為有了景行行止的遺聞逸事、校園傳說譜系,其“可愛”演繹了一所大學的“風格”?!翱尚拧痹杏恕翱蓯邸?,“可愛”鞏固著“可信”,“標志”造就了“風格”,“風格”護衛著“標志”。由此可見,人物與故事在文化校史中當是有機統一的,有意義的人物必將關聯著有趣味的故事,好的故事必將基于真切的人物而長存。
“紙上的校園”是脫胎或者取材于“地上的學府”的,一所知名大學的文化校史無不具備兩種形態:首先是作為歷史本體的“實史”,亦即已經發生過的歷史;其次是作為歷史書寫的“編史”,亦即后人對于過往歷史的記述。在最一般的意義上,“實史”是活在“編史”之中的,既往的歷史因為當代的閱讀、口述而獲得傳播。正如黃天驥教授回憶他1952年剛剛考進中山大學中文系的情形所說:“我們從進入康樂園的第一天起,就盼著和老師見面了。新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總會打聽將有什么樣的老師給自己上課。接待新生的師兄們,也會把一些道聽途說的有關老師們的故事,繪聲繪色地給后生小子們介紹。那時候,人們談論最多的名字是陳寅恪、姜立夫,還有容庚、岑仲勉、楊榮國、胡金昌、周譽侃、曹廷藩、徐俊鳴、羅克汀、王力、陳心陶、陳煥鏞、梁伯強等教授。大家既景仰,又覺得有點神秘?!?sup>[1]
所謂“實史”活在“編史”之中,似乎又可分為兩種狀態:其一是口述狀態,其二是讀本狀態。很多校史故事可能從來就沒有用文字記載過,但它們卻一代接一代地被口傳下來。我們的確無法否認“口述”巨大的傳播功能,但是,“讀本”特定的引導功能尤為值得重視。原因在于,如果一所大學擁有了一個或幾個優秀的文化校史讀本,那么,其校史的人文傳播就將在系統性、感召性方面取得不可估量的效果。在純粹知識的層面上,亦即人們如何知識地把握校史上的人物與故事方面,“口述狀態”是零碎的,“讀本狀態”則有可能達成系統性;在實踐理性的層面上,亦即人們如何智慧地領悟人物與故事之于現代人生的精神支援方面,“口述狀態”難免是神秘的,“讀本狀態”則將盡其力量展現大學精神的智性內涵。
“讀本狀態”優先于“口述狀態”當然只在相對的意義上成立,在絕對的意義上則是“口述狀態”強大于“讀本狀態”。“相對”地說,一個優秀的文化校史讀本在知識性、智慧性上的作用,是任何一個個體的隨處說法無法比擬的?!敖^對”地說,任何一個優秀的文化校史讀本,惟有通過無數人的閱讀和口傳,才能真切地實現其傳播目的。一旦明于這種辯證關聯,亦即作者只是讀者的最初引渡者,讀者才是作品的最終裁判人,那么,用優美的文學筆法去敘述故事,以大學的精神理念去勾勒人物,就責無旁貸地成了文化校史的敘事策略。
文筆優美,方可在形式上俘虜讀者;境界深邃,才將在內容上激勵讀者。為了確保一所大學的文化校史既文筆優美,又境界深邃,其寫作者的選擇與確認是相當關鍵的。這個作者最好是文史哲等人文學科出身的,尤其必須長期地在這所大學學習或工作過。從最理想的角度看,他最好首先是這所大學的學生,然后是這所大學的教師。這個作者不僅必須擁有這一“基本條件”,而且更需具備“工作能力”。所謂“工作能力”,一是指史料功夫,他必須善于使用有意的史料,還得善于發掘無意的史料;一是指布局謀篇功夫,當文化校史被設定為閱讀性強、感染力大的散文式樣時,他必須有足夠的智慧與技巧去處理人物與故事在時間與空間上可能出現的種種混亂或矛盾;一是指理念內化功夫,他必須能夠將一所大學薪火相傳的大學精神有機地而不是生硬地播種于字里行間。就此而言,一部優秀的文化校史未必會是集體性作品,“單槍匹馬”可能比“群策群力”要更好些。
以上所述,正如筆者在2006年6月于浙江大學舉辦的“《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系列叢書》編研會”和2007年5月于中山大學舉辦的“第二次中國大學文化百年研究學術研討會”上所說的那樣,個案研究意義上的文化校史寫作,必須強調“三個有”,亦即“有故事,有理念,有文采”。有故事就是要用歷史的方法收集材料——是為“立象”,有理念就是要用哲學的方法分析材料——是為“抽象”,有文采就是要用文學的方法運用材料——是為“形象”。建基于“三個有”,我們需要落實的是“三個面向”。每個大學在做自己的個案研究時,既要面向知名人物,也要面向經典事件,還要面向民間語文。盡管知名人物、經典事件于文化校史的重要性確實高過民間語文,但是,從傳統型校史寫作業已積累的經驗教訓看,文化校史要面向民間語文,尤為值得我們予以高度重視。
古人曾經說過:“顯且隱,幽明所以存乎象。”在此,“明”是眾所周知的在場性,其在文化校史寫作中好比那些知名人物、經典事件;“幽”是鮮為人知的不在場性,其在文化校史寫作中好比那些民間語文。對于“實史”意義上的大學校史而言,知名人物以及在經典事件中拋頭露面的典型個體其實是很少的,生活的常態顯然是莘莘學子的寒窗苦讀以及普通教職工的默默勞作。把莘莘學子以及普通教職工的日常生活全部納入“編史”意義上的大學校史之中,固然不太現實,也沒有必要,但是,給他們在“編史”意義上的大學校史內應有的地位,則將使得文化校史不同于傳統型校史,會使得一所大學的校史更加擁有親民、親近、親和的品格,更能取得平凡而又執著的校友們對于母校的認同和眷戀。進言之,民間語文在文化校史中的運用和強化,正是實踐“有故事,有理念,有文采”的有效途徑。以下兩個事例或許可以體現中山大學文化校史盡力達成“幽明所以存乎象”的寫作訴求:
中山大學在抗戰期間曾播遷云南澄江。如何敘事這段獨特的歷史呢?許崇清校長的《告別澄江民眾書》當然要大書特書,但同時也不妨從朱謙之先生的《奮斗廿年》里引述其妻何絳云女士寓居澄江時寫的三首詩。其一為《春日寄旅》:“春風幾度過窗欞,人自飄零月自明,門外小嬛花一簇,年年慣聽異鄉聲。”其二為《風》:“狂風時作不平鳴,倒海排山走馬聲,卷起黃塵千百丈,來無蹤跡去無情。”其三為《飛鶴》:“立志高飛未肯低,回翔云表似輕裾,偶然一憩長松下,猶覺人間總不如?!?sup>[2]又如,陳寅恪故居是今天每一個來中山大學南校區訪問的學者都會去憑吊的精神圣地。在中山大學文化校史中,敘述陳寅恪故居,自然要寫這個老人如何在雙目失明的情況下創作《柳如是別傳》,但學子們對它的切身體悟同樣需要攝入我們的視域:“30多年了總有南來北往東奔西跑的人來這里駐足瞻仰沉思。黑色的柵欄雖有些歲月的風霜,然而,緊閉的大門口常常躺著悼客放置的鮮花。綠草繁茂,古樹參天,其人宛在。周雖舊邦,其命維新,當過去不再照耀未來時,人們將生活在黑暗中。出身中大的學子,大概都不會忘掉這座散發著不熄光芒的老房子?!?sup>[3]這些民間語文是文采斐然的,是洋溢著大學之為大的精神理念的,而且本身就是情節生動活潑的校園故事。如果忽略乃至無視它們,文化校史也就難免徒有虛名了。
總而言之,我們所理解的文化校史,不完全是人們習以為常的那種大學校史,不完全是人們偶爾為之的回憶錄或回憶錄的結集,也不完全是關于名校長、名學者的思想傳記或關于某學院、某專業的學術研討。文化校史來源于斯,但又必須超越于斯。之所以能夠超越,蓋因文化校史在內容上的更豐富性、在形式上的更文學性、在結構上的更系統性、在精神上的更感召性。如今,中國的大學已經走過百年歷程,怎樣去激活并敞開寄寓于人物與故事之中的大學精神,怎樣以“散點透視”的敘述方式來實現“整體通觀”的人文效果,當是另一種校史——文化校史與時俱進的歷史使命。
[參考文獻]
[1]黃天驥.中大往事[M].廣州:南方日報出版社,2004.27.
[2]朱謙之.奮斗廿年[M].廣州:國立中山大學史學研究會,1946.25.
[3]江佳偉.故居新命[N].中山大學校報——中大學子,2007-03-26.
(責任編輯 徐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