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主要對敦煌陰氏的地位問題進行了討論。通過對陰稠支的政治地位、陰氏的經濟文化狀況、陰氏同其他敦煌大族的關系以及與僧界關系的分析,認為敦煌陰氏政治經上都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是各個政權不可忽視的力量,但是其文化上比起其他大族如張氏則稍欠不足,說其為豪族是再也恰當不過了。
關鍵詞:陰氏;陰稠支;政治、經濟地位
中圖分類號:K879.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7)00-0061-09
學術界對敦煌世家大族的研究論文較多,主要有楊際平、郭鋒、張和平《五——十世紀敦煌的家庭與家族關系》、姜伯勤《敦煌邈真贊與敦煌名族》、馬德《敦煌莫高窟史研究》、尤成民《漢晉時期河西大姓與河西政治的關系》、史葦湘《世族與石窟》、馮培紅《漢晉敦煌大族略論》、《敦煌講座·3·敦煌社會》、池田溫《八世紀初的敦煌氏族》以及《唐朝氏族志研究——關于(敦煌名族志)殘卷》等,此外還有一些專門論述某一大族的論著如劉雯《敦煌索氏家族研究》、陳菊霞《(大唐伊吾郡司馬上柱國潯陽翟府修功德碑記)考釋》及王騰《隋唐五代西域羅氏流寓中國初探》、楊學勇《敦煌陰氏族源與郡望》、楊學勇《敦煌陰氏與佛教的關系及相關問題研究》等,但這些論著大多是從廣義上來論說敦煌氏族,極少對某一氏族作深入研究,其中就敦煌陰氏來說主要是對其郡望、譜系以及跟佛教的關系方面來論述的,關于其在敦煌地區的地位、影響力等則沒有深入探討。本文將就此展開論述,以求教于方家。
敦煌自魏晉以來就豪族聚集,大姓雄張,各割據河西的統治者都必須依靠其支持才能維持統治。前涼張軌在河西實行保境安民的政策,聯合河西大族的力量,用以穩固自己的統治。西涼政權更是在敦煌大族的支持下建立的。陸慶夫教授認為西涼“李暠既然是在敦煌地方勢力的支持下建國的,因此,在他的政權中,敦煌地方勢力當然就占了絕對的優勢……西涼政權的大小官職,基本上被敦煌的豪門望族所把持著……可以說,如果沒有敦煌大族的支持,西涼政權就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建立;西涼政權的建立,又使敦煌大族在政治權力和經濟利益上,有了可靠保證,得到進一步滿足。李暠正是敦煌大族政治、經濟利益的總代表。”而陰氏正是敦煌的大族之一。據P.2625《敦煌名族志》所載“隨(隋)唐已來,尤為望族”,但從P.4640《陰處士碑》的內容看“陰氏可能是在漢代因為在西北地區從軍征戰而居留敦煌的,然而碑文并沒有提到唐代以前陰氏家族任何具體的先人,這似都表明陰氏在漢代并未獲得任何發展的機會,直到西晉前涼時期才開始崛起”。筆者能夠直接找到的能體現陰氏在敦煌地位的最早材料是《晉書·張軌傳》所載張軌“以宋配、陰充、汜瑗、陰澹為股肱謀主”“陰氏除這兩人外,陰元、陰鑒、陰濬、陰預、陰琚等皆任張氏政權中的顯職。《魏書·私署涼州牧張實傳》說:‘(張)軌保涼州,陰澹之力。(張)以陰氏門宗強盛,乃逼澹弟鑒令自殺,由是大失人情。’可見陰氏在河西的勢力是很大的。”由于在前涼張氏政權中陰氏遭到沉重打擊,故在西涼李暠政權中雖然“其余各郡太守也都以汜、索、趙、陰等敦煌大姓充任”,但陰氏相對來說已不占據重要地位。此后筆者能找到的體現陰氏在敦煌地位的材料就是敦煌文獻,下文將依據敦煌文獻分析陰氏在敦煌的地位。
一 陰稠一支地位之分析
陰稠支在敦煌陰氏中是最有代表性的一支,它屬于敦煌地區的統治階級,通過對陰稠支的分析,我們可以較好的理解處于統治階級的陰氏分支在敦煌地區的地位。除P.2625《敦煌名族志》中記載的陰稠支人物外,通過翻檢文書我們發現陰稠支還有其它人物。P.2625《敦煌名族志》載:“次子嗣監,幼而岐嶷,植種天聽……唐現任正議大夫北庭副大都護、瀚海軍使兼營田支度等使、上柱國。”P.4660《陰文通邈真贊》寫道:“(陰文通)門承都護,閥閱暉聯”。P.3720《河西都僧統陰海晏墓志銘并序》:“和尚俗姓陰氏,香號海晏,則安西都護之貴派矣。”又“(陰海晏)皇父,涼州都御使上柱國諱季豐”及P.2482《陰善雄墓志銘并序》:“皇祖敕授涼州防御使、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上柱國諱季豐。”故可知陰文通支、陰季豐支應屬陰稠一支,他們自稱都護派乃是源于陰嗣監任北庭副大都護之故,但因為不知陰文通支、陰季豐支具體屬于陰稠子孫哪一門下,故暫放在陰嗣監門下。以陰稠支為代表的上層陰氏自隋唐至曹氏歸義軍時期一直活躍在敦煌地區,掌握政治、軍事等大權,世代為官,影響深遠。
從表中可見P.2625《敦煌名族志》中提到的人物在隋唐至吐蕃占領河西期間多占據高職,是門宗強盛的名族。陰氏在唐朝獲得政治地位的高升,是在武則天時期,緣于陰氏人物為武則天掌權制造輿論。如P.3720《莫高窟記》載:“又至此(延)載二年,禪師靈隱共居士陰祖等造北大像,高一百四十尺。”又莫高窟156窟(晚唐)前室北壁題記“又至延載二年,禪師靈隱共居士陰口等造北大像,高一百州尺。”又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中所記陰嗣鑒(監)之敬奉五色鳥、陰守忠之敬奉白狼,也正是獻祥瑞使得陰嗣監得以升任北庭副大都護。吐蕃時期陰嘉政兄弟也曾“先成鎮守之功,保敦煌之業”后來“歃血盟書,義存甥舅……事遇此年,屈膝兩朝之主。自贊普啟關之后,左衽遷階;及宰輔給印之初,垂法補職。蕃朝改受得前沙州道門親表部落大使。”接受吐蕃的委任,搖身一變成為吐蕃占領河西的代理人,繼續享受各種特權,“六親當五秉之饒,一家蠲十一之稅”,維持著自己家族的利益,由吐蕃的抵抗者變成合作者反映了該家族為了本家族的利益甚至可以卑躬屈膝,更反映了吐蕃政權只有依靠當地豪門才能維持統治的事實。公元848年張議潮率眾反抗吐蕃統治者,陰氏如同其它大族一樣看到吐蕃統治即將崩潰,便又“審時度勢”,儼然以河西人民解放者的姿態加入到張議潮的行列之中,“三場入戰,百勝心堅”,從而在新政權中得以“名彰鳳閣,敕授榮班”,繼續維持著家族利益。從陰文通為“司空半子”及P.3547《沙州上都進奏院上本使狀》記載的賀正(實為請節),張議潮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陰信均,可見對其信任、重用程度,且此次賀正使團中光是陰氏就占了三位,足見陰氏人物在歸義軍政權中的地位。P.3633《謹撰龍泉神劍歌一首》中“當鋒直人陰仁貴,不使戈鋌解用槍。”可見陰仁貴為張承奉開拓疆土、保家衛國立下了赫赫戰功。曹氏歸義軍時期陰善雄擔任國之要沖的常樂縣令亦可反映出陰氏地位之重要。此外從日本學者土肥義和先生所列“節度使官府內外職官姓氏一覽表”中亦可看出陰氏擔任節度使官府內外職官的程度并不比其他大族低。總之,從上表及分析可知陰氏是各個政權拉攏的對象,是各個政權都不能忽視的力量,“中央王朝的地方官要依靠他們,入侵的吐蕃貴族也要依靠他們,割據的小王國政權更要依靠他們”,足見陰氏在敦煌地區的社會地位之高低。
二 陰氏經濟、文化之影響
經濟上的富裕必然要求獲得一個相應的政治地位,同樣政治上的地位也要有經濟力量的保證,二者相互影響,共同體現著一個家族的社會地位。
P.4640+P.4638《大蕃故敦煌郡莫高窟陰處士公修功德記》中說陰嘉政家族有“瓜田廣畝,虛心整履之人;李樹長條,但望移冠之客。更有山莊四所,桑杏萬株。瓠顆籬頭,饋飲逍遙之客;葛蘿櫂木,因緣得道之人。穴地多骍角之群,叱石畜仙羊跪乳。”反映了其經濟力量之雄厚,雖然不見陰氏財產的詳細數目,但是從《年代未詳(公元828年?)沙州善護、遂恩兄弟分家契》及《丑年(公元821年)12月沙州僧龍藏牒》可看出大族財產的多寡,相信陰氏也不離其左右。此外陰氏還單獨或跟其它家族共同開鑿了多個石窟,主要有與東陽王元榮有密切關系的285窟、靈隱禪師與陰祖所建的96窟(北大像)、陰某所造321窟、陰嗣玉及陰嗣瑗等營造的217窟、陰嘉政及其家族營造的231窟及陰海晏所造138窟等大窟和名窟,石窟的開鑿即費時又費力,需要有極大的錢財才能支撐得下來,而陰氏卻開鑿了多個石窟,其富有程度可見一斑。雖然我們不知道陰氏開窟需要花費多少錢財,但是從杜氏和尚對第5窟窟檐的重修以及敦煌文書《乾德四年重修北大像記》、《辛亥年四月三日起首修法門寺使白面歷》的記載,足以反映修窟需要大量的錢財。今以日本九州大學文學部藏敦煌文書《新大德造窟檐計料》來說明之,其全文如下:
1.新大德造窟檐計料材木多少起口口
2.大袱要肆,各長壹丈貳尺五寸,徑壹尺貳寸;
3.柱肆個,舊有;欄額叁,舊者堪用;
4.(木爭)栿方子叁條,各長壹丈貳尺伍寸,徑頭要捌寸;
5.(拊)子計要六截,各長壹丈貳尺伍寸,徑要捌寸;
6.丞援方子三片,各長壹丈貳尺伍寸,徑要捌寸;
7.丞柱通地枋長貳(丈)捌尺;
8.駝峰肆,要榆木壹丈,徑捌寸;
9.馬頭肆個,各長壹丈叁尺;
10.要小斟子貳拾個,計用榆木貳丈,徑捌寸;
11.大斟肆,要榆木伍尺,徑壹尺貳寸;
12.貼捌個,各長伍尺,徑伍寸,要榆木;
13.花貼要肆,各長叁尺伍寸;
14.門額方子要好干木,長玖尺,闊捌寸;
15.門神方子亦長玖尺,徑陸寸;
16.門枇方子貳,各長捌尺,徑陸寸;
17.門眉叁,并雞棲壹,桑木等不用,差;
18.南間沙窗額方子長玖尺,徑陸寸;腰方亦玖尺,徑陸寸;
19.腰方亦玖尺,徑陸寸;
20.南窗門枇貳,各長伍尺,徑伍寸;
21.門神玖尺,徑陸寸;
22.北邊沙窗額,亦長玖尺,徑陸寸;
23.腰方亦玖尺,徑陸寸;
24.門枇要貳,各長伍尺,徑伍寸;
25.沙窗門切長玖尺,徑陸寸;
26.(原卷此行涂去)
27.要檁叁拾笙。
單純一個窟檐就需要如此花費,要開鑿一個新窟其花費可想而知,沒有雄厚的經濟基礎是根本做不到的。
上文已經提到陰氏可能是漢代因為在西北地區從軍征戰而居留敦煌的,前涼時期“從史籍記載來看,陰澹家族似乎不重儒業,而以武力豪強,但陰澹卻對學者非常尊重,突出地表現在他對本郡學者索襲、索統等人的禮遇尊敬上”這種禮遇從側面也說明了陰氏缺乏儒宦根基,希望在同學者的交往中沾點“儒”的色彩。北涼時期“牧犍尊(劉曬)為國師,親自致拜,命官屬以下皆北面受業焉。時同郡索敞、陰興為助教,并以文學見舉,每巾衣而入。”又“初,(索)敞在州之日,與鄉人陰世隆文才相友。世隆至京師,被罪徙和龍;屆上谷,困不前達,土人徐能抑掠為奴。五年,敞因行至上谷,遇見世隆。語其由狀,對泣而別。敞為訴理,得免。世隆子孟貴,性至孝,每向田耘耨,早朝拜父,來亦如之。鄉人欽其篤于事親。”劉曬為敦煌人,是河西儒宗,陰興能為其助教,“并以文學見舉”,又索敞與陰世隆以“文才相友”以及陰孟貴“性至孝,每向田耘耨,早朝拜父,來亦如之。鄉人欽其篤于事親。”可明白的看出北涼時期陰氏已經強化了儒學修養,已漸露高門世族的風采。據P.2625《敦煌名族志》可以看出對陰稠及其子仁干、仁協、仁希的記載只是提到其“武”的色彩,而對“嗣”字輩的記載則多提到儒的思想,如“博諺經史”、“行敦仁信,琴書養志”、“孝友能仁,行彰名譽,素好儒雅,志列能仁”、“忠直敦信,仁孝文聞”、“立性賢和,悛敦詩禮”等等,這可說明在“嗣”字輩時,陰氏加強了對儒學的要求。但是跟索、張、汜等大姓相比陰氏仍是相差一籌,這從《敦煌名族志》中所記載的陰氏人物基本上都擔任武職官員可以反映出來,即使“儒”的色彩濃重的“嗣”字輩陰氏人物也不忘加上諸如“擅預兵鈐”、“孫吳秘術”、“志氣驍雄,情素多謀略,超閑秘術,明達孫吳”之類的話語。吐蕃時期陰嘉珍“九九初生,心中密算;二王舊體,筆下能書。收租寄義于馮煖,請粟恩用于冉子……咨詢禮順,泛愛鄉間;克謹賢敦,具瞻人仰。”這是文學的修養,儒家的要求,但同時陰嘉義則是“三年學劍,累及搜軍;二歲論兵,曾經選將……乘孤擊寡,起陣云于馬蹄;裹甲從軍,候回風于鵲尾。肘唯殷血,人畏多功。”仍然崇尚的是武力。張氏、曹氏統治時期,對陰氏的記載還是即提到其“儒”的表現,亦提到“武”的色彩,但是相對來說“武”的色彩占主要地位,如P.4660《陰文通邈真贊》提到陰文通“美哉仁賢,忠孝白天”、“禮樂雙全”,但描述的更多的卻是“蘊習武略,奇特鋒端。虛弦落雁,駕矢啼猿。將軍之列,俊義推先。三場入戰,百勝心堅”。P.3633《謹撰龍泉神劍歌一首》:“當鋒直入陰仁貴,不使戈鋌解用槍”。P.2970《陰善雄邈真贊并序》:“久倍(轄)軍幕,作我主之心腹。百戰沙場,幾潘(番)生于龍塞”,等等。此時期陰氏武力色彩濃厚主要是受當時歸義軍政權“四面六蕃圍”的狀況所致,在動亂的時代一般來說憑武力更能獲得政治高位,加強本家族的社會政治地位。通過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陰氏力求儒家化的努力,但是從漢至宋初陰氏始終沒能成功的完成儒家化,這或許是其崇尚武力的傳統所致,或許是受各時期政治環境的影響。所以說陰氏在敦煌的文化地位并不高,它始終是一個憑借武力的豪族,缺乏儒宦根基。
三 陰氏與大族之關系
陰氏與敦煌大族的關系錯綜復雜,涉及多個方面。本文主要就陰氏同大族的婚喪關系上說明之。通過《敦煌莫高窟供養人題記》我們了解到陰氏婚姻狀況如下:
又《唐隴西李府君修功德碑》載:“妹夫鄉貢明經攝敦煌州學博士陰庭誡。”CH.Iviii.003《建隆四年(963)五月廿三日施主康清奴發愿文并供養人題名》右下方是太子賓客康清奴及男康幸通供養人畫像及題記,左下方是故母陰氏和出適陰氏的十娘供養像及題記。此外宋氏跟陰氏也有姻親關系。可見陰氏跟曹氏、張氏、李氏、宋氏以及粟特安氏、康氏都有姻親關系,更有甚者曾一度掌握歸義軍政權的李明振玄孫李存惠竟然入贅陰家,如S.289《李存惠墓志銘并序》載:“亡男內親從都頭知左右兩廂馬步軍都校(教)練使檢校兵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上柱國陰住延。皇妣小娘子武威郡陰氏。……亡男內親從都頭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陰住千。”對于出身大族的李存惠何以入贅還有待研究。但無論如何都說明了陰氏地位之特殊。又“族人婚嫁,家族近親通常都要臨賀,而且要有賀禮。敦煌出土的《甲午年(994)五月十五日陰家婢子小娘子榮親客目》殘卷,陰姓赴會的有80多人”。在敦煌,同族人數的多少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著勢力的高低,土肥義和所列表三“八世紀末——十一世紀初敦煌附近鄉村居民姓氏人數一覽表”統計陰氏444人,在150姓中排名第六位,前五位依次為張、索、王、李、汜。此外榮親客目還包括皇后、太子太師、慕容都衙、羅鎮使、索指揮等,可見其身份都不小。榮親客目中還有“曹家眾兄弟及女并女夫等九十人,……鄧家兄弟十六人”,推測曹家、鄧家是陰家的姻親。聯姻諸大族不是有極大的政治影響力就是具有值得夸耀的經濟力量,通過相互聯姻構成一個勢力網,互相利用、互相幫助以維持自己的家族利益,從而構成了一個牢固的、盤根錯節的本地大族的婚宦圈,牢固的保持著他們在敦煌的政治勢力和經濟實力。
通過看哪些人物跟陰氏同在一個墓區,也可以反映出陰氏的社會地位。P.3720《河西都僧統陰海晏墓志銘并序》載:“(陰海晏)葬于本群(郡)莫高里大河南原之禮也。”P.2482《歸義軍節度內親從都頭守常樂縣令陰善雄墓志銘并序》載:“(陰善雄)當清泰四年丁酉歲八月十四日壽卒于欽賢坊之私第,春秋五十,以其月二十日權葬于州東南漠高里之(南)原禮也。”由于古代一般是死后葬于家族墓區,即使在外為官死后一般也葬歸故里,所以我們據陰海晏、陰善雄葬在莫高里南原,可推知至少陰稠一族以莫高里南原為墓區。從敦煌文書中我們還發現一些以莫高里南原為墓區者,如P.2913《歸義軍節度使張淮深墓志銘》云:“公以大順元年二月廿二日殞斃于本郡,時年五十有九,葬于漠高鄉漠高里之南原,禮也。”P.4615+P.4010《河西節度涼州左司馬隴西李明振墓志銘》載:“(李明振)當龍紀二祀七月十有六日,敦煌縣漠高里,從吉兆也。”張淮深乃張議潮侄子,當過歸義軍節度使,其地位在河西地區不言自明。李明振是張議潮的女婿,其妻張議潮第十四女以“重光嗣子,再整遺孫”為借口發動政變成功,李氏諸子分茅裂土掌握了歸義軍實權。陰氏能同如此顯赫的張氏、李氏同在一個墓區,其身份地位可見一斑。
四 陰氏在僧界之影響
佛教的流行造成了寺院經濟和僧侶地主勢力的惡性膨脹,僧侶地主跟世俗地主在追求土地、勞動力上就必然存在著矛盾。然而,在敦煌地區,世家大族子弟出家為僧為尼,成為世家大族在僧界的代言人,可以說是調整僧侶地主與世俗地主矛盾的一種有效措施,這樣僧俗兩界就可以共同來統治河西人民從而維護大族利益。從敦煌文獻中可以看到有大量陰氏僧尼及在家修行之信士(女),僅S.2669號就有14名陰姓僧尼,其它的如S.2448、S.2614V、P.T.1261V等等,不僅有一般僧尼還有大量的法律、閣梨、寺主、僧統等僧官,如P.4660《陰法律邈真贊并序》載:“敦煌令族,高門上戶……教戒門徒,宗承六祖……僉為領袖,檢校僧務。釋教棟梁,緇門石柱。”又P.4660《都毗尼藏主陰律伯真儀贊》說:“禪枝異秀。律綱奇(足罔)……代傳法印,家盛人康……清廉眾許,令譽獨彰……移風易俗,美播巨唐。”以及河西都僧統陰海晏等,其中毗尼藏主乃是負責教團所轄各個寺院僧眾、尼眾的持戒和整綱肅紀的。大量陰氏僧官的存在說明陰氏在佛界占有重要地位,這正好跟陰氏在俗界的地位相呼應,僧俗二界互為表里,共同發展。從敦煌文獻中我們看到那些擔任高級職務的高僧,如法榮、何法師、陰海晏、王僧統等,所住持建造的大型洞窟都無一例外地被冠以營造者各自的俗姓而被稱為“家窟”,作為其宗族子孫后代世襲相承的家產,而與敦煌佛教教團毫無關系。這些高僧大德似乎脫離了由他們負責的教團組織而為其家族做事,讓自己的佛教事業面向家族、面向社會。這是僧尼與家族互為依存的表現。
每當過節或是有什么重大活動,敦煌佛寺都有道場,人們常以上香、施舍等方式參與,為亡故的親人追福,或祈求平安。在敦煌文獻中陰氏向寺院施舍的例子很多,如下表所列:
施舍是陰氏財力的一種表現,更是加強在僧界影響的手段,俗界的幫助應是陰氏在僧界占據高位的重要支柱。又S.6424V《開寶八年(975)十月兄弟社社官陰幸恩等請賓頭廬波羅墮和尚疏(拼合)》載:
1.謹請西南方雞捉山賓頭廬波羅墮上座和尚
2.右今月八日,南澹部洲薩世界大宋國沙州陰族
3.兄弟,就于本居佛堂子準舊設供,伏愿
4.誓授佛敕,不舍蒼生
5.興運慈悲,依時
6.降假(駕),謹疏
7.開寶八年十月日兄弟社官陰幸恩等疏。
S.5855《雍熙三年(986)陰存禮請三界寺都僧錄為亡考七七追念設供疏》載:
1.三界寺謹 都僧錄 周僧正劉僧正 張僧正法華大師 張大師 劉大師
2.松大師 大張法律 小張法律羅法律 王法律 成子閹梨 車家新戒
3.右今月廿日奉為故慈父 都知口弊(妣)考七七追念設供幸望
4.法慈依時降駕并口口謹疏
5.雍熙三年歲丙戌六月日口子弟子節度都頭陰存禮疏。
這二例都是陰氏奉請名僧大德祈求平安、為親人追福的,從陰氏所請到的僧界人物的身份就可以看出陰氏社會政治地位之高低,這是其權勢的表現。
綜上所述,正如池田溫先生所說“以張氏為首的索、王、李、汜、令狐、曹、宋、陰等家族,從二、三世紀以來,到十一世紀初,經過近千年的時間,已成為以交通要沖城市——敦煌為中心的綠洲世界的代表者。并且,由于大姓之間的頻繁通婚,形成了親族社會的上層集團。他們在這個地區的社會中,永久的獲得了政治、經濟、文化方面的主動權。”當然各個大族在敦煌地區所占的地位由于各自勢力的強弱而互有高低。陰氏家族總體來說政治、經濟上都占據重要地位,只是文化上稍欠不足,說其為豪族是再也恰當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