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創新

9歲的兒子令我驚喜。話還得從頭說起。那天，5歲的外甥來我家玩，兒子要我放VCD碟片給他們看。我忙乎了半天，能聽到非常吸引人的宇宙大戰喧鬧聲，但電視屏幕上只有一些捉摸不定的黑白帶，卻始終不見完整的畫面。

外甥終于克制不住看不到畫面的憤怒，抱住我的大腿，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并且還示威般地大哭起來。

我說，VCD機器壞了，又不是我有意不給你們看，干嘛咬我？

外甥可不跟我講理，還是哭鬧不休。時至午餐時間，妻子要我先吃飯，飯后馬上去修理VCD機。

正當我在陽臺上一個勁地與外甥“談判”時。兒子從客廳匆匆跑來告訴我：“好了，好了！ 有影了！”

我走過去一看，發現電視上果真出現VCD影像了。我驚異地問兒子，怎么會這樣？兒子說，他只是將VCD的輸出線拔下后重新“試插”了幾次，畫面就出現了。

我認真地查看了一番機器連線，發現兒子將VCD輸出線中的一根插入了電視機視頻“輸出”的端子上（按理，這根線應插入電視機視頻“輸入”端子上）。此時，我忽然記起，這臺電視機昨天剛從修理部取回來，想必修理師傅粗心，將“輸入”與“輸出”的線接反了。兒子不懂事，不知“輸入”與“輸出”的區別，因急于看電視，不管三七二十一亂插一通，竟被他蒙對了。

妻子十分興奮，連連夸獎兒子聰明、有創新精神。此事對我震動很大，我禁不住感嘆，自己一輩子循規蹈矩，按部就班，不知錯過了多少好機會？為了兒子不走我輩的老路，第二天，我與妻子鄭重其事地給兒子發獎：一次性獎金20元，以后每周一發獎金3元；若再有“創新”，重獎。

想不到，上個月，兒子又得了一筆獎金。那天，我與妻子正在收看電視連續劇《大法官》， 忽然電視畫面上出現嚴重的豎條干擾帶，以致電視畫面根本看不清。我禁不住直罵娘。兒子聞訊后，興趣盎然地來搗弄電視了。我笑著對兒子說，這回你運氣可沒上回好了，這是外面有電磁波在干擾，問題根本不在我們家里，你這樣搗弄是拿不到獎金的。

哪知，兒子不管我的忠告，胡亂搗弄一陣子后又成功了。當他將有線電視的傳輸線插頭，從墻上TV（電視）插孔拔下后，插上FM（調頻廣播）插孔時，電視畫面就正常了。反復試驗后證明，兒子的“創新”是正確的。當夜，我跑到電視修理部，買回一只FM專用插頭，換下原來的TV專用插頭。這回，我們給兒子發獎金50元，并決定以后每周加發2元獎金。

上周日上午，我家的電腦因被病毒感染而癱瘓了。我非常痛心。再買一臺電腦，花錢，我倒不在乎，只是原先花了自己大半心血的存儲文件丟失了，很痛苦。然而，兒子好像很興奮，以為又有機會“創新”了。于是，他又去搗弄電腦了。

只見兒子胡弄一陣子后，將電腦輸入線從墻壁上拔下，忽地將其插入220伏電源線的插孔內——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火光從電源線插孔竄出，沿著傳輸線直撲電腦……

我被嚇得臉煞白，兒子也慌了手腳，連忙拋掉手中的電線，驚呆一會后大哭起來！幸運的是，兒子的手掌只是被電火花灼出七八個血泡。

驚魂稍定后，我語重心長地對兒子說，創新，首先要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進行，絕不能拿生命開玩笑。兒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話一出口，我又暗罵自己：世上哪有不冒風險的創新？創新，本身就寓含著危險、奉獻、犧牲呀！

晚上，正當我躺在床上回味白天的恐怖情境時，兒子興奮地告訴我，電腦一切正常了！

我聞言，像觸電一樣驚起，一把抓住兒子，狠狠地扇了他兩巴掌：“你還敢去搗弄電腦，真不要命了？”

兒子從沒見我發過這么大的火，盡管半個臉已被我打紅腫，可并沒有哭。

盡管原先丟失的那些電腦數據神奇地被恢復了，可我不但高興不起來，反而憂心忡忡。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次日一早，我對兒子說，從今往后不準再去搞創新，從今天起，原先的獎勵辦法取消！

兒子“哇”地大哭起來：“你……不是……要我做……科……學……家嗎？”

我只覺喉頭陣陣發緊，輕輕擦了擦兒子的眼淚說：“爸爸只有你一個兒子，從今以后，只要你保證不再搞創新，獎金加倍發……”

（選自《中國微型小說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