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支教的地方是云南大涼山深處的一個山村小學,我擔任六年級的班主任,班上的一個男孩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上任的第一天,就給學生留了作業,但第二天交作業的時候,全班41人,卻交來40本。我問誰沒有交作業,一個高個子的男生站了起來。
這個學生叫李鯤鵬,下第一節課后,我向學生了解了一下他的情況。他的父親原來是這個學校的校長,三年前因患肺癌去世了,家里只有他和他母親,他母親又患了氣喘病,不能下田做活,家庭生活極度困難。李鯤鵬原來學習成績是最出色的,但因為家庭的變故一落千丈。而且他變得極為敏感,這里每年都收到全國捐來的衣物,但他從不來領,就是送去,他也拒絕收下,每天就穿著自己襤褸的衣服。同學們都說他現在很怪,有時因為一句話就和同學吵起來,顯得很霸道。
聽完學生們的講述,我隱約感覺到了什么,當晚,我就去他家進行了家訪。到了他家里,他正蹲在灶臺前燒飯。昏暗的油燈下,他家空空蕩蕩的,但很潔凈。看見我,他似乎吃了一驚,說一聲:“老師好!”就一聲不吭了。他的母親躺在床上對我說,現在家里多虧了鯤鵬這個13歲的孩子,他上學的空閑就去山上挖草藥,賣了錢來養活這個家。目睹耳聞,我才知道,李鯤鵬小小的年紀和稚嫩的肩膀上承擔起了多么沉重的擔子。當他告訴我,沒有交作業是因為沒有作業本了時,我的心很酸,不知道該表示些什么,就對他說,今后他家的生活和他學習的費用我包了,只要他好好學習就行了。當即我就掏出了300元錢遞給他,不想他卻像受了驚嚇似地一步步向后退,很恐懼地望著我,連連搖頭。我當時很不理解他為什么會這樣。直到幾天后,我才明白原來是我錯了。
那是一個星期天,我搭了縣教育局的車到了鎮上,在街上正走著,不想碰到了李鯤鵬,他背著一個大背簍,手里還提著一個大包。我問他做什么來了,他說賣草藥。我就跟他去了收購站,他背簍里的草藥賣了9元8角錢,手上提的賣了3元2角錢。他將兩份錢分別放著,可出了收購站,他就從9元8角錢中拿出了3元,和那3元2角錢放在一起,我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告訴我,那草藥是羅鍋李牛倌挖的,他身子有病,又有兩個毛娃要上學,需要用錢呢,所以就偷偷地給他添補點。我問那你為什么不直接給他,他說,那牛倌用起來就會感到欠人的情,傷面子。聽了這話,我深深被震動了,這么小的孩子,竟有那樣一顆體貼他人的心!我也恍然明白了那天晚上他拒絕我給他300元錢的原因:我居高臨下的資助,傷害了他的自尊心。李鯤鵬不同于一般的山區孩子,以前他的父親是校長,家境相對較好,知道的事物較多,因而心靈也就更敏感。
那一夜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想著自己一路從小學到大學,書讀了不少,卻從來沒有學習過怎樣去保護別人的自尊心。到貧困地區來支教,也是抱著自己是貧困山區孩子救星的心態,儼然將自己定位成了普渡眾生的菩薩。不想卻是一個山區孩子的行為警醒了我,教育了我,讓我明白,每個人都是有尊嚴的,在給別人幫助的時候,不要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不要去傷害他的自尊。
兩天后,我又去了李鯤鵬家,對他和他母親說,在學校要自己做飯,我不太會,從今以后想在他家吃飯,問他們歡迎不歡迎。他疑惑地問:\"真的么?\"我抓過他的手,和他拉了拉鉤。從這以后,我就在他家吃飯了,我們就和一家人一樣了,他自然也就接受我的資助了。他的學習成績也迅速趕了上來,精神面貌為之一新,成了一個活潑快樂的孩子。
通過這件事使我懂得,給人以尊重比什么都重要,即使在給人以愛心和幫助時,也千萬不要忽略,不妨找一個借口,以維護受助者的尊嚴。
編輯 劉炳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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