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標北邊的平遙古城、南邊的介休綿山,在一些海外前來者手中打開的淘寶圖中,卻清晰地圈出張蘭。這個位于兩地之間的古鎮。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可稱得上中國古玩第一村。閻文水
車子從太原出發,上了大運(大同一運城)高速公路向南行駛,一個小時之后下來,轉入一段土路,十分鐘左右進了張蘭。 秋高氣爽,一年一度的中國張蘭收藏品交流會來臨。今年是第六屆,時間還是11月7日到9日。車未停前,領隊的太原收藏協會會長王艾甫告訴大家,在張蘭,想到的東西有,想不到的東西也有,好好轉吧。
一華里地攤
從南到北約五百米長的街道兩旁,一家挨一家擺滿地攤。快要到了南邊收尾,又延伸拐入西邊街道。我們就從這里,匯入人流。

都是小攤子,都不大,就擺在地上,下面鋪一塊毯子或其它,上面就是雜七雜八的各式古玩。你在別的古玩市場上見到的門類,這兒全有。對于有些攤主來說,地方可能有點小了,有的貨物還放在箱子里,不能擺出。也有的攤位,上面只有單調的幾樣。但無論哪家,絕不是只經營一個門類。當然,映入眼簾的,還是以瓷器居多。果然如王艾甫所言,我們見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像農村趕集,只是買賣古玩。
攤子后面,是你能在一個中國內陸小鎮上見到的那些房屋:服裝、小超市、五金、發廊、飯館……應有盡有。鎮政府和衛生院也在其中。張蘭鎮鎮政府位于張蘭村,天經地義。
坐在攤子后邊的攤主,有各色人等。以精明的中年男女居多,也有上了年歲的,也有楞頭青小伙子,和看起來對古玩不知一二的小姑娘。他們有的正與潛在買主討價還價;有的細心地從箱子里往外搬取,打開層層的報紙;有的坐在小板凳上,盯住南來北往的人看;有的則與鄰居攤主說著家鄉話兒。
一個胖大的中年男子,瞇起眼睛抽著煙斗,屁股下坐著的,是一件有些破損的明清晉作椅子。
行色匆匆的外地人,操著不同的方言,挎著大包,有的手中還提個水杯,不少人已經有了斬獲。小件放進包里,大件就拎在手里,有大算盤,有屏風,還有一個小石獅子。我聽到了廣東話、河南話。聽他們說,昨天已有來自英國和荷蘭的兩個人到了這里,這會兒不知在哪兒轉著?
快近中午了,一華里的街道我們已轉了兩遍。碰到了王艾甫,他買了三樣東西:幾本古籍還是賬本;一頂斗笠,二十元,上面寫著“農業學大寨”,他有一個大寨收藏系列;一件青銅器,用紙包著,花了七百元。同行者,有的買了字畫,有的小罐,有的幾枚清代銅錢而已。
王艾甫說,今天天氣真好。以前他每年前來,都有風。
在街道東側,一前一后兩個大院,共有百家商鋪。他們是固定做古玩的,每天都開門。這就是投資200萬元的張蘭古玩市場。不像街面上的,只在交流會期間擺三天。
返回街上,人流依然龐大。在街道中間賣晉中小吃的,賣山中采下的串串沙棘的,把人群一劈兩半。也有年輕人騎著摩托車,左插右插,突突地響著,沖起灰塵,落在兩邊的行人身上、小攤子上。脖子上掛著的菩薩,也許是去年從地攤上買的,也許不是。
二百年承傳
張蘭古玩可以稱道的,有那本流落臺灣的《金瓶梅》,孤本非常有名。1920年代,《金瓶梅》正是從這兒到了北京,然后又越過海峽的。
作為一個擁有千年歷史的古鎮,張蘭在明清時期商賈云集,有“小北京”之稱。風云五百年的晉商,這兒也是他們的老巢之一。清代,享譽海內外的尉字號在此經營近百年之久,而掌握朝廷采購權的范家更是不可一世。

乾隆年問,張蘭的古玩興盛起來。正值封建王朝最后一個鼎勝時期“康乾盛世”之際,盛世收藏,聚斂大量錢財的晉商,也把收藏古玩作為一種投資、一種風氣,致使老家這塊寶地,成為古玩的集散處。“家家藏寶,戶戶賞古”,一時蔚然成風。農閑時節,農戶男人們出去尋寶,然后帶回張蘭出售。
在張蘭古玩市場經理武光輝的記憶里,1976年以前,張蘭古鎮還有城墻,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平遙有四十八個城樓,張蘭有二十四個。和平遙一樣,城墻上面馬車都能走開。古鎮中心還有個市樓,上面四方分別有匾,東面的是“紫氣東來”。
一個村子能有如此形制,正是得益于商貿,和得天獨厚的古玩市場。
張蘭古玩名氣越來越大,許多外地人也前來淘寶。在收藏界,說到張蘭,沒有人不知道,甚至在海外淘寶者中間,張蘭也是大名鼎鼎。 切都是自發的,沒有任何外界之力。
而這一切,在1960年代末公私合營時變了。古玩買賣取綿了,只剩下一個國有的在支撐。但是古玩市場并沒有消失,只是從地上轉入地下。畢竟,一個有著強大利益的傳統,不會輕易丟掉,繼續吸引著那些“游手好閑”的人們。
直到1990年代,古玩買賣還被當作文物倒賣,公安抓人。在四十多年長的時間里,張蘭一些“不死心”的人,偷偷做著地下古玩轉手生意。海外一些淘寶者前來這里,都是單線聯系。大部分的收買的古玩,還是被帶到了廣州前沿出手。
市場越來越松動了,2000年時光張蘭就有一千多人在經營,加上周邊村子的幾千人,已呈不可遏制之勢。公安、工商、稅務、文化部門,趕在一起商量什么能擺,什么不能擺。時任晉中市長的王雅安包村張蘭,經過幾次調研,決定把這個古玩市場搞起來。村黨支部書記宋迎年和王艾甫取得聯系。2001年上半年古玩市場終于在村子泰山廟興建,下半年第一屆交流會開幕。
第二年又投資100萬元,在市場后面建成同樣大小的另一個市場。前面五十戶,后面五十戶, 個穩定的張蘭古玩市場形成。現在,張蘭全村的古玩收藏經營戶有兩干,而張蘭全鎮有六千。
半數人專擅
乾隆時張蘭人口三萬,現在只有那時的一半,一萬五千,而在這一萬五千當中,本地人只有五千,外來人口倒占到一萬。許多外來人到此,就是為了從事古玩生意。在張蘭村,50%的家庭經營古玩。
男的出去淘寶,女的看家看店。去哪兒?全國各地那兒都去。遞了 支煙,我和一位小攤主攀談起來。他不是張蘭的,是鄰近村子的。他說晉中這一帶搜羅得差不多了,他去山西南部,去陜西,最遠到了四川。司他一年能賺多少,他不說。只說在張蘭搞古玩的每年賺個二三十萬很平常,三五萬的也不少。做大的也有,當地千兒八百萬的,不止十戶八戶。
我說在攤子上見不到貴重的。小攤主說貴重的要去家里看。二三十萬元一件的瓶罐,有的人家會有好幾件。昨天有個鏡子,紫檀木的,五十萬主人也不賣。在張蘭,上百萬的古玩不是沒賣過。
他們出去淘寶,一般是見到什么收什么,沒有一個固定門類。回來后轉手買賣,很少有人收藏。有一些古玩知識,但不是很清楚。京津一帶的不少古玩商人來此,“吃的就是山西飯”。
每逢星期五,外地的古玩商人就來了,也有個別喜好收藏的老板帶個行家。京津的居多,周邊的河北、河南、陜西、內蒙古也來人,西藏、海南的也有。全國各地,那兒都有。星期五兩個古玩市場的院子擺滿地攤,而在平時一百家商鋪開門,來者每天五六百人。
張蘭人也出去,去太原、去北京古玩市場銷售。每個星期天去太原南宮古玩市場的會有七八個中巴,也有人開自己的面包車、小車,一百來號人,據說太原古玩市場80%是張蘭人經營:去北京的也有六七十人,潘家園也是張蘭人鬧起來的。
在武光輝心中,張蘭古玩市場之所以能夠越做越大,越做越有名氣,成為全國古玩第村,首先在于他們這兒的“貨”好,70%是老(真)的,30%才是新(假)的。和別的不少古玩市場相比,正好打了個反。
不到下午五點,天還沒有黑下來,一些攤子已經開始收了。
已在一華里長的街道上轉了三四圈,總不能兩手空空吧,決定買個小物件做個紀念。于是看上了一件玉石雕刻的蟬,問攤主多少價。九十。倒過來翻過去摩挲手中,二十,行不行?拿上吧。就這么買下了,沒費口舌。攤主說是瑪瑙的,就算是吧。在西頭中午看的那件金鑄螞蚱,開口五千,斷了一只后腿。
瑪瑙雕蟬長約一寸,食指粗細,暗紅底色,合攏的翅羽和腹下,有黑色的紋路。吸管處留有細孔,可系紅線掛在脖上。腦袋圓圓凸起,煞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