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的老趙

賀歲片《落葉歸根》能請得動老趙，足以表達出他對農民的情誼。這么說是因為影片中的主人公并沒有出彩到非趙本山出馬不可。當然，他的出演一定會為影片加分，帶來他本色的魅力和號召力。有些心疼趙大叔，他真是夠累的。影片自開機后一直在高原上拍攝，導演透露，趙本山常在拍攝間隙，睡在躺椅上邊休息邊啃劇本，啃著啃著就鼾聲大作。背上馱著，腳步邁著，一把歲數了不時還要摔跟頭，收工的時候整個人都快癱了。這精神令人敬佩。

為什么導演第一時間就想起趙本山？趙本山自己說：“我相信大家一想到農民，肯定會想到我，因為我比真農民還農民！”趙本山肯出馬，這片子更是一定錯不了，因為二十年來，趙本山的農民形象為此次的人物奠定了異常厚實的基礎。吃老趙這個老本就能讓觀眾滿意。趙本山的名字從來沒有跟農民分開過。八十年代，他第一次站在春節晚會的舞臺上。那次不僅是他個人奮斗史的成功，也是他作為農民代表的起點。從此，農民通過趙本山，在一個既民俗，又權威的春節晚會舞臺上，獲得了一種新的說話途徑。影片中老趙的重情義、樸實、風趣、實在等品質在趙本山從前塑造的小品電視劇人物中已經得到了反復地刻畫。所以《落葉歸根》的人物內心塑造對趙本山根本就沒有什么挑戰，那么他愿意出演，可能更多是要借影片為農民工伸張，表達他的理想。

趙本山曾經塑造了一個和影片主人公性格相近的農民工形象：馬大帥。在那部電視劇中，一種富含喜劇精神的社會理想被極大限度的實現了。馬大帥生活中困難重重，卻收下了六個流浪兒做干兒子，認兒子的時候，馬大帥眼含熱淚，在這么大的城市里，他終于獲得了價值。正是這樣一種無奈的在城里一次次被喝斥，被侮辱排擠的人卻做出了道德情感上最高尚的事情。在急需給愛人治病湊錢的日子，馬大帥替人哭喪，給拳擊手當陪練，嗓子啞了，牙齒掉了，卻練就相當的功夫對付流氓；充當退休局長的陪聊，暗中跟蹤他一天后，局長雙眼含淚；護理孤僻的蘇老太太，他體貼的照顧感動了老太太，最終將遺產留給了他，而他拿到遺產，卻沒有放到自己的腰包，而是為農民工的孩子們辦起了打工子弟學校。在艱難的經營中，他變賣家用電器，抵押房子，去家訪不交學費的孩子，看到農民工艱難的生活反倒一次次的掏出錢來……《落葉歸根》想說的也是這種有情有義的精神。只是更簡單一些，更是一種執拗的情誼。而在路上，這個小情誼因不斷受阻而擴大，擴大到一種深刻的同情，對自我菲薄的拋棄，說到底，還又回到了那個舞臺上我們已經熟悉了的那個具有高度自我認同感的農民。

導演的電影構思來自真人真事，他深受感動并且希望表達出一種有很多悲涼，有些許黑色幽默的情調。看過趙本山電視劇的觀眾都知道，這一悲一喜，趙本山做的最多，到目前也是最好的。

影片主人公叫老趙。他五十多歲了，南下到深圳打工，卻因為好友老王死在工地上，決定展開回鄉安葬老王之旅。老趙先把老王偽裝成醉鬼，混上了長途車，卻不幸在途中遇上劫匪。老趙誓死保護老王的補償金，贏得劫匪敬重之余，還救了一車人的財物。但他因為暴露了尸體，結果反而給乘客趕了下車。乘客們合理的動作比起遠去的劫匪，冷熱間形成對比。老趙在路上攔車，把老王假裝成急救病人，遇上好心的過路村夫把他們送到醫院。晚上要住店，過了一夜才發現錢被偷了，老趙不禁悲從中來，但這未能動搖他的決心。要解決吃飯的問題，他昏倒到途徑的送葬隊伍里哭喪……

因此，與其說影片要表現的是有情有義的老趙，不如說是想要觀眾隨著他的步伐來檢驗一遍路人的善逆。這是悲涼的第一個層面。

在背負亡友的萬里路途中，遇到了小人，凡人，怪人，奇人。遇到小人時，他罵：“缺德帶冒煙兒啊，你呀?！庇龅胶萌耍桓吲d就唱一首二人轉風味的《路邊的野花不要采》：“……你不要采……你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他邊唱邊打拍子，像是在捋順什么深刻的道理。遇到一個陽光健康的登車人，他們有著共同的愿望：堅持到終點。遇到一家養蜂人，似乎進入另一個桃花源。遇到同是天涯淪落的人，他用雙簧唱：我想要有個家。編導想讓觀眾看到每個人，每類人的脆弱：劫匪被封上“假仗義”的戳，是一段隱痛；硬漢失落過愛情便會哭哭啼啼；排場葬禮背后，是失去了兒女關愛的老者；長途登車旅行的年輕人原來正是為改正缺點的修煉；超脫的養蜂人原來最初是毀了容才舉家世外……

他們每個人都能給老趙上一課，原來都是經驗之談。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有傷疤，每個人都經歷過脆弱和韌性的較量。這是悲涼的內在層面。

這內在的悲涼是不同于趙本山自己電視劇的所在。這種悲涼超越了農民的界限?？蔀橼w本山日后借鑒。

那么，喜劇效果呢？

導演聰明，用了老趙，他的力量會覆蓋所有對喜劇性的懷疑。落葉歸根的劇情如果演變成《馬大帥》的基本脈絡，應當也沒有多大問題。但是少了老趙和小范的喜劇對手戲，少了東北風味兒這最重要的調料，喜劇效果實在有限。另外，無論在他的喜劇小品還是電視劇里，趙本山扮演的角色多數情況都是通過在境遇變化里的反應動作引發笑的。拿《馬大帥》來說，趙本山所扮演的主人公是一個進城農民，他的奇遇引發了許多鮮明的反應態度，從而達到喜劇效果和深刻刻畫人物性格的目的。《落葉歸根》算得上公路片，遭遇各色人等，各種事件，仍舊是境遇的變化造成主人公反應的變化。但是必須指出，影片中對于老趙的反應變化塑造的并不充分。是影片情節壓抑了老趙的反應，或是影片追求一種清淡風格，還是編劇導演對喜劇性的創造沒有把握呢？

趙本山坦言他的表演“沒有突破”。雖然自己不當導演了，他仍然像在自己的電視劇的表演一樣，通過即興表演生發出幽默的火花?？墒?，這“沒有突破”究竟是誰的責任呢？是誰說的，我們應該感謝那些讓我們笑出聲來的人。趙本山就是這樣的人。他的農民一直能讓我們笑，讓我們尊重。農民性和喜劇性是趙本山人物形象的兩個內容。《落葉歸根》，用了百分之九十的農民，百分之一十的喜劇性。其實哪個是更難得的，很明顯，我們應該珍惜，不應該浪費他的能量。[責編/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