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成詩

淚光閃閃Tears For You（日本，2006）

導演：土井裕泰

主演：妻夫木聰 長澤正美 麻生久美子 塚本高史 中村達也

妹妹小薰

我的名字叫小薰。我有個很好的哥哥，他叫洋太郎。我記得小時侯第一次見到他，那時我躲在爸爸吹薩克斯那家俱樂部的衣架后面，看見了他，于是我慌張地跑，不小心把我心愛的小兔子弄掉了，再后來我摔了下去，頭上縫了四針，我哭得很兇。想來這也是一種預兆吧，我注定為他而哭。

后來媽媽告訴他，我就是他妹妹。我可以感覺到當他聽說自己的媽媽再次結婚時心中的落寞。那時他還是個孩子，但是必須承受這些，包括我這個妹妹。媽媽告訴他，“從今天開始，小薰就是洋太郎的妹妹了，要好好照顧她”。于是哥哥便把那只小兔子還給我，我們的故事也由此開始。

不久之后，爸爸失蹤了。我一直不理解他為什么要出走，丟下他的妻子和兒女，后來長大后我遇見他，才了解了他的苦衷。其實他的心一直在流浪，即使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也不會永遠過著平淡生活，不會就此安定。媽媽只是暫時安撫了他，可是遲早有一天他還是要離開。他對藝術追求的純粹是吸引媽媽的地方，但是同樣也毀了媽媽的幸福。我一直沒有辦法把他當作親人，因為對他的記憶在他離我而去的時候全然戛止。即使后來見面，也是如此。對我而言我唯一的親人就是哥哥。

媽媽在爸爸失蹤后不久病倒了，媽媽是個美麗的女人。失去愛情的她像一朵蒼白的花漸漸失去了光澤。很多年后我才能漸漸體會同樣的心情。那有如失去信仰般的煎熬，那錐心而疼痛的心。我為媽媽感到傷心。在她過世之后我和哥哥來到島上的奶奶家里，和她相依為命。

那段時間我很難過，爸爸媽媽都離我們而去了，我感覺孤獨無依。在一個下雨天我跑出去，希望找到回到家鄉的路。我走了很遠，很遠，漸漸我迷路了。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感覺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想找回哥哥，可是茫茫四周只有我一個人。于是我大聲地哭。突然聽到哥哥的叫喊聲，在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不是孤單的，因為還有哥哥在，于是我奮力地跑向哥哥的懷抱，那里如此溫暖。

后來哥哥為了我沒有讀高中，我知道他學習成績很好，他去一個小酒館打工。他的夢想是自己開一間小吃店，為此他一直努力著。我考上了高中，哥哥很高興。我也如此。因為自從哥哥出去工作之后我都沒有辦法和他見面。我好想念他。

那是我第一次出那個島，我站在甲板上拼命遙望遠方，終于我看到了哥哥，他比從前更英俊了。我住在他的小房子里。第一天的晚上我們像小時侯一樣，我把我的手指放在他的手心上，感覺很安心。我在想，哥哥知不知道我一直很想念他呢？他會不會想我呢？

沖淡我快樂的一件事情是我看見了哥哥的女朋友惠子。她很漂亮端莊，而且是琉球大學醫學部的大學生，不像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我看見哥哥朝她很甜蜜地笑，突然心里莫名涌出一大堆的酸澀，漸漸蔓延，擴散。我想我真的喜歡上了哥哥。也許從很早之前，也許早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哥哥終于有了自己的店，可是厄運也隨之而來，他被人騙了，騙子騙了他辛苦賺來的所有積蓄。他很傷心，但是他在別人面前都表現的很堅強。他是這樣的人，總是微笑著，不輕易說放棄。但是他有時也很脆弱，需要有人安慰，長久以來都是他一個人在承受。我很愿意借自己的肩膀給他靠，哪怕一小會兒。

因為被欺詐的事情，惠子的爸爸找到哥哥，他用錢來做條件要哥哥和他女兒一刀兩斷。我知道這給哥哥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那天晚上，惠子來找哥哥，哥哥不給她開門，他一個人在角落里抽泣著我真的很想過去給他一個擁抱，告訴他，有我在，有小薰在。他從來不是一個人。

哥哥比從前更加拼命，他做了很多工作，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一回家倒頭就睡。我不忍心看他這樣辛苦，于是決定幫他。我在飯店里做服務員。但是哥哥知道了，他狠狠地罵我，我和他大吵了一架。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家卻意外地遇到了爸爸。他說的一句話我聽進去了。他說，你已經長大了，洋太郎的責任也盡到了，以后你要獨立生活。

也許是時候離開哥哥一個人生活了。我習慣了哥哥的身影以及他所有的一切，我害怕當我不再擁有這一切的時候該怎么辦？所以我想逃開。哥哥本來不同意可后來答應了。我心里失落，眼淚想要涌出的難過。

日子過得很快，我上了大學，漸漸有了自己生活的圈子。我給哥哥寫過信，告訴他我想回島上過二十歲的成人儀式，以此感謝奶奶以及關心我的人。還有我很想他。想他開朗的大笑，傻笑，以及生氣的臉色。沒有哥哥的日子我開始體會寂寞。只是這些他會不會懂得呢？

自從我16歲離開島，已經過了四年。和哥哥分開一年了。

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場臺風之后我會失去哥哥。當時我一個人在家，樹枝打破了玻璃，電線也被吹斷，不停地有雨掃進來，我大聲哭了起來，卻聽見了哥哥在外面的叫喊。那一刻如同童年的場景再現，我用最快的速度撲向他的懷里。我發現他在發高燒，緊緊抱住他，告訴他，我喜歡你。因為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我的親哥哥。

我看見哥哥的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哥哥的心，其實他何嘗不是呢，只是因為他覺得兄妹之間的鴻溝不可跨越，如果我能早點告訴他，是不是一樣的結果？當時的自己害怕告訴他便會從此失去了他，真傻，哥哥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那天晚上哥哥的病情突然惡化，終于離開。我一個人回到島上，想起來從前的事情，在那片沙灘上留下了我們美好的回憶，只是他已經不在。奶奶抱住我，安慰我說，我會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可是我不知道我要用多久的時間來忘記哥哥。花開是有季節的，候鳥飛來也是有季節的，可是我想忘記哥哥的時間，大概是一輩子。

再后來我收到哥哥送給我的成人禮物，是一件很精美的和服。他知道我穿著很漂亮，只是他無法親眼見到。突然我抱住那套和服，無法抑制地哭了起來。在我成人的時候，哥哥永遠離開了。他用他的生命換來我的成長。我想他終究是愛我的。

所有的悲傷總會留下一絲快樂的線索，所有的遺憾總會留下一處完美的角落。當我在午夜醒來，可以看見捏著鼻子，頭向上仰著為著不流淚的哥哥。

哥哥洋太郎

我叫洋太郎。我有一個妹妹小薰，她天真，開朗，活潑。在我眼里她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需要我的保護。

我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她的情景，那時媽媽拉著我的手去聽小薰爸爸的薩克斯獨奏。我在后面的一個小房間的衣架后面發現了她。她抱著一只玩具兔子，很驚恐地看我，然后就是不停地往前跑。我在后面追，我拾起她掉落的小兔子只想送給她，卻不想讓她摔下去，頭上縫了四針。我知道她一定很疼。媽媽告訴我，她又結婚了。小薰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在那一瞬間我有些難過，間雜著很多失落。媽媽有了新的家，而我呢。

后來因為小薰爸爸的出走，媽媽病倒了，她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要我和她許下承諾，要我守護著孤單的小薰。很多年之后當我發現我不再為了那個承諾而對小薰付出之外，我才認識到，原來她在我生命中占據著如此重要的地位。

我和小薰在媽媽過世之后到島上的奶奶家里。那個下雨天，我一覺醒來發現小薰不見了，我慌忙地跑出去，終于我看見她在風雨里大聲地哭泣，我的心被猛然揪緊了，她是那樣的單薄，難過。我用力跑過去抱住她，不斷地叫她的名字。在找她的途中我是那樣的害怕從此失去她。當我長大后我用責任來界定我對小薰的感情，然而這卻是個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服的借口。

我沒有讀高中便離開小島去外面工作了。我是男子漢，應該支撐起整個家，而且小薰需要我。我想賺錢讓她去讀大學，有自己光明的人生。小薰真的很加油，她是島上第一個考入高中的女孩子。我知道她要來的時候內心有說不出的激動。我們好幾年沒有見面了，我真的很想她。

當我在港口的岸邊望向那艘客輪時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薰已經長成一個漂亮的女孩，她穿著漂亮的連衣裙，面容燦爛。她使勁地朝我揮手，我卻有些發呆。這樣的情素在她來了之后更加明顯。我有自己的女朋友惠子，她很好，對我也很好，而且她是個大學生和我這樣只讀到初中的人談戀愛，我覺得很感動。只是我常想，是不是因為寂寞，我一直在她身上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我眼中的小薰一直都是需要我保護的孩子。可是惠子卻說，她已經不是孩子了，開始有自己的想法。每天有小薰在身邊我覺得生活很美好。直到我遭遇了欺詐。我的夢想是開一家自己的小店。一個叫龜崗的男人說他可以賣給我一塊地，于是我高興買下了。我給這家店取名“總會有辦法的”，這是我和小薰的口頭禪。然而我完全沒有想到被別人騙的這么慘。我失去了所有的積蓄，翻身的資本。可是我不能失去斗志，所有的一切讓我承擔就好，包括惠子父親對我的屈辱。他希望用錢來結束我和惠子的感情。我當時很憤怒，但是無可奈何。我只想一個人哭。面對小薰的時候我依然微笑，因為我是她的全部依靠。

小薰為了減輕我的負擔偷偷去飯店做服務生，這使我很生氣。這些不是她該做的，她只要用功讀書，讀大學就好。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并且很殘忍地把她從我的懷抱里推開。她一整夜都沒有回來，我在陽臺上坐了一夜。清晨的時候她回來了，小聲地對我說對不起。我很想抱住她，告訴她其實是我不好，是我無法控制自己。可是我不能，不能，因為她是我的妹妹。縱使我再如何喜歡她，也只能埋藏心底。她會有自己的人生，愛她的丈夫，這個人不是我，絕對不能是我。

很快她說她要搬出去，我開始不同意。我不知道沒有她的日子我會怎么辦。后來我遇到了小薰的爸爸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小薰和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我明白了她要離開的原因，我想我該放她走。看到她走遠后我終于在角落里大聲地哭了起來。小薰考上了琉球大學，從此我們很少見面。直到她給我寫信告訴我她要回島上參加成人儀式。我也想回去。我給小薰準備了一套和服。我想她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那天晚上的臺風之夜，我隱隱約約地聽到小薰的哭聲，就像小時侯一樣，我不顧一切地沖出去。果然我看見她一個人在瑟縮，玻璃被樹枝打破，雨水涌進屋子。等一切安靜下來我發現自己發高燒了。真是沒有用，在小薰最需要照顧的時候我卻生病了。我聽見小薰對我說，她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她親哥哥，只是她害怕說出來之后會失去我。她真傻，即使她說出來我還是會守護她的。因為我是那樣愛她。

漸漸我的眼睛很累，我想睜開眼，卻沒有力氣，我很害怕從此見不到小薰。可是，我還是漸漸失去了知覺。在那一瞬間我聽到了小薰撕裂的叫喊聲。哥哥。

我其實一直在愛她，但是我隱藏的很好。只是她不知道罷了。可是我知道，感情的東西沒有辦法隱藏，也隱藏不了。

[后記]淚光

人在難過的時候會流眼淚，在高興的時候也會流淚，因此眼淚成了人情緒變化的象征。

眼淚是這部電影的主題。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另一部與眼淚有關的電影《一公升眼淚》。只是前者的眼淚更多地有一種感傷的味道，而后者的眼淚中多加了一份勇敢和力量。

電影中兄妹兩人多次流淚，他們都喜歡捏著鼻子，頭向上昂著，希望壓抑住自己的哭。眼淚于是成為電影中一首美麗的詩，清新自然卻感人肺腑。

名義上的兄妹身份讓哥哥不敢放手去愛。妹妹雖然有過表白，但是沒有得到回應。這樣也好，一絲絲一縷縷的曖昧，說不清，剪不斷的。因為含糊而更加雋永，因為隱藏而更加耐人尋味。

愛，或者不愛，淚光知道。

[責編/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