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的錯位

聽著她慢慢地用詩一般的語言道來，我心里不禁一陣陣隱隱作痛。

她叫潔，28歲，在一家大公司做行政助理。3天前是她結(jié)婚的喜慶日子，可是她卻在婚禮前一天躲到一家賓館里，足足呆了兩天，第三天，她打電話約了我出來。

與她相識于一次朋友的聚會，那天的她一直都很沉靜，直到我們互相交換名片時，她才對我點頭笑了笑：“原來你是一位心理醫(yī)生啊？有時間我找你聊聊可以嗎？”我答應了下來。只不過當時沒想到我們很快就會見面，而且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

你一定知道我的事情了吧？帶著疲倦的神情，她說：我本來以為，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可是還是做不到，她低低地抽泣起來。我沒有說話，遞過去紙巾，我明白，她現(xiàn)在最需要就是宣泄，而我要做的，就只是坐在這里，靜靜地傾聽。

一、我以為我得到了愛情

我是在20歲那年遇見他的，當時我去公司應聘，他正好是面試我的考官，也許真的是緣份吧？當我第一眼看見他，就有一種心動的感覺。這是我20年生命中從未見過的男性類型。他唇角、眼中的笑意十分浪漫、溫情。這是與我共性的東西，能讓我的心中猶如清泉流過，有種干凈通透的恬適，能讓我很自然地報以同樣浪漫溫情的笑容而毫無敵意、戒心。而他的怪異卻如一塊磁石，冷冷地卻堅實地吸附住我的心。讓我的心變得柔弱，變得空蕩，只想覆蓋在他的心上。

就這樣我與他相識了，說真話，是我先追的他。當我毫不掩飾地表達著對他的喜歡和愛意時，當時他的眼神是退縮的，可是我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就用自己張揚的青春和年輕的身體淹沒了他。

我們終于相愛了。那一段日子真的好美，我們找著各種借口在一起，他貪戀著我年輕的身體，而我沉迷于他的溫柔。在我那租住的小窩里，處處都有著我們愛的痕跡。只是我們的愛每次都過不了12點，每次到了12點，無論怎樣的高潮纏綿，他都會決然地起身。而我每次聽到那重重的關(guān)門聲，總會忍不住流下淚來。我抱著他留下的睡衣，在深夜的房間里不停地穿行，收集著他在時所有的氣味，在疲倦之極時才昏昏入睡。

日子就這樣周而復始地過著，我遵守著最初的諾言，永遠做他暗夜的女人——一朵只在黑夜里盛開的花，妖艷卻蒼白的花。每天夜里為他開放，在午夜12點枯萎調(diào)零。我沉迷在他的呢喃細語里，我用我的耳朵，他用他的身體，我們各取所需，各自得到想要的東西。我以為我得到了愛情。

二、當我們照例在纏綿時，我悄悄地撥通了他妻子的電話

3年的時間就這樣流過，每年的公司年會上，看著他愉悅地挽著他那有著高貴氣質(zhì)，也有著傲人眼神的妻子，向所有人含笑致意時，我的心就會被撕裂開來。我終于明白自己得到的不過是海市蜃樓，終究會是過往云煙。我決定打破自己的承諾，再也不要這樣的愛情，我要一種實在的婚姻，更想要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我知道他是不會同意的，他愛他那個家，愛他的妻子，更愛他5歲的小女兒。而我又算是什么呢？除了擁有一份不超過12點的愛情，除了現(xiàn)在還依然有著的青春與美麗，我什么都沒有了。

我開始了我的計劃，那天，當我們照例在纏綿時，我悄悄地撥通了他妻子的電話。他依然在我耳邊訴說著他的愛意，告訴我一生一世也不會放棄我。當他喘息著從我身上下來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當我打開門，他的妻子手里還拿著電話，他在床上愕然地瞪著雙眼，望著我和他的妻子。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到陣陣寒意。當他的妻子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跑出去后，他穿上衣服后的第一個動作是狠狠地打了我一個耳光，我捂著臉，心也隨之沉到了底。我知道，我和他之間出現(xiàn)了一道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痕。

三、我們就這樣開始生活在一起，他不會在12點鐘離開

那個高傲的女人選擇了離開。沒有聽他一句解釋悔恨的話，就帶著女兒徹底地離開了。他很久都沒有從打擊中站起來，他變得頹廢沮喪、意志消沉。每天靠著酒精麻醉自己。我不敢去見他，我害怕他那殺人似的眼神，會讓我窒息。我躲在我的小窩里，惶惶不可終日。可是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他終于在兩個月后走進了我的小屋，看著他憔悴的模樣，從他的眼里，我看到了絕望。我心痛極了，我何苦要去傷害這樣一個自己深深愛著的男人呢？我跪在他面前，抱著他的腿痛哭失聲。他沒有語言，更沒有表情，一把拉起我，撕開我的衣服，不由分說地把我扔到床上，我吃驚地看著他快速地脫光自己，然后帶著恨狠狠地進入我的身體。我痛地叫了起來，可是他用手捂住我的嘴，不讓我發(fā)出聲。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著，我承受著他給予的疼痛和快感。之后他從我身上翻下，轉(zhuǎn)身就睡著了。我明白，他是用這樣一種方式來責罰我，他要讓我永遠得不到我最想要的愛情。

我們就這樣開始生活在一起，他不會在12點鐘離開。可是卻從不帶我回到他與他前妻曾經(jīng)的家里。我知道，那個家里什么都沒變，他一直在等待著妻子的回心轉(zhuǎn)意。而我，除了期盼著某天會出現(xiàn)奇跡，他會變成從前的他之外，就是每天做好飯，收拾好屋子，然后任由他粗暴地進入我的身體。他會變得法子地折騰我，我的身體常常滿是傷痕，我咬著牙不出一聲，等待著與他達到巔峰。我們竟然都迷戀上了這樣的做愛方式。每次看著自己渾身的傷，都想著要離開他，可是一到晚上，卻又會有種期待的欲望在身體里不停地滋長。我想我是著了魔了，他瘋了，而我也瘋了。

每天夜里，我們背靠背躺在床上，月光將房間鋪展成淡淡的金色，晚風輕輕拂動窗簾，也撫弄著我紛亂的心弦。我知道，身旁這個男人，雖然近在咫尺，心卻已經(jīng)遠隔天涯。我分明已經(jīng)感覺到，他的眼神，他的擁抱，他的笑容都已經(jīng)失去了從前的溫度。連他的呼吸都已經(jīng)繁衍成悠長的嘆息，隱隱回蕩在空氣里。

四、我沒帶走任何一樣東西，就這樣沖出了那個原本就不屬于我的家

整整5年，我們都是如此地過著。只是每月他會離開兩天，我知道他去了鄰近的城市悄悄看他的女兒。每次回來，他都會更加狠地折磨我，讓我身上的傷比平日里多上幾倍。我的心很苦，可我也明白他的心里更苦。我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提及婚姻，我害怕我一開口，就會永遠失去他。沒想到，提出結(jié)婚的竟然會是他。當他今年又一次從那個城市回來時，他第一次沒有在見我的瞬間撕開我的衣服，他神情沮喪地躺在床上，一言不發(fā)，然后昏睡。當他從沉睡中醒來時，他第一句就是：“潔，我們結(jié)婚吧！”這是他5年來第一次叫我小名，我激動莫名，抱著他痛痛快快地哭出聲來。我以為，我終于等到了我要的幸福。

我們搬到了他以前的房子里，那里有著屬于他和前妻、女兒所有的記憶。他不準我改變房間里的一絲一毫。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拼命地要我，也不再狠狠地折騰我和他自己。他變得更沉默。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個冰窖一樣的家。我在里面感受不到自己一點點的存在，在每天的深夜里，在他沉沉入睡之后，我總是會赤腳行走這空蕩蕩的房子里。我在尋覓著自己，可是我卻永遠找不到自己，空氣中總是散發(fā)著另一種氣味，那是另一個女子在高高的地方帶著冷眼看著我。

當他在一天醉醺醺地回來時，我費力地拖他上床時，他嘴里一直叫著“靜”，那是他的前妻。“靜，你為什么這么狠心？不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你為什么會選擇那個男人？你為什么不等我？你為什么要結(jié)婚？”他傷心的哭訴，撕裂著我的心。原來，一直一直以來，我都是錯的，他從來都不曾愛過我，那么，這8年來，我算是什么呢？一直以來，我都在欺騙著自己，以為自己所有的付出與忍耐，都因為還擁有他的愛情。而當我終于明白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8年。因為我的任性，我得到了他，卻也同時毀滅了他。我終于理清了自己的思緒，看著他不再意氣風發(fā)的模樣，想起最初見到他時的心動，他突然如此陌生。我變得不認識他了。離我們定下的婚期還有3天。我沒帶走任何一樣東西，就這樣沖出了那個原本就不屬于我的家。

潔說完了她的全部故事，整整3個小時，我就這樣靜靜地聽著。我明白，潔其實在那天夜里，就已經(jīng)理清了自己的感情。她現(xiàn)在需要的并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力量與支持。我握住她冰冷的手，想讓她感受到來自我的溫度。她慢慢地平復下來，抬起頭，給了我一個寧靜的笑容，“真是很奇怪，我的心里好受多了。我竟然沒有那么難過了，感覺好輕松。”

“你長期壓抑著你的情緒，當你終于可以暢快地傾訴出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為自己找到了改變的理由。你的離開也證明了這點。但是你這樣逃開，并不能真正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你和他需要有個了結(jié)的儀式。這樣，你才能真正告別他，也告別你過去所有的傷痛。”

“那我應該怎樣與他告別呢？現(xiàn)在我真的沒有勇氣去見他。”潔痛苦地說，“我真的害怕自己不敢去面對他。”

我握著潔的手，繼續(xù)給她我所擁有的溫暖和力量：“我相信你會的，當你終于想透了你們之間的根本源于什么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有了面對他的勇氣和力量。其實，你們一直走進了愛情的誤區(qū)，你把他對你獵奇的心理，當成了愛情。而當你使他的家庭破裂時，他選擇了一種另類的報復，而你們則在這種傷害中彼此得到慰藉。其實他和你都是一樣的苦，而在他的心里，相信也不會對你是完全的無情，只是他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和心。而你去和他告別，就給了你和他一個重生的機會，你們都會重新活過來了。你知道鳳凰涅槃嗎？它們會在烈火中重生的。”

潔的眼睛漸漸亮起來了，我知道，她明白了怎樣去告別她和他的過去。潔會獲得重生的，那個曾被潔深愛過的男人，也會。

尾聲：

一個月后，我接到了潔從另一個城市里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她已經(jīng)開始了全新的生活，原來走出來的天空會是這樣的藍。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是真的活在屬于自己的空氣中了。而他，她說，他們談過之后，彼此少了很多仇恨。現(xiàn)在，也只能祝福他了。

掛上電話，我在心底默默地祝福著潔，我想，她一定會遇到真正屬于她的愛情，那時，她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吧。

責編/小苑ylyma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