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燕
最初的印象
最初知道王琳娜這個人,是在2005年新疆巴州三八婦女節慶功大會上,那天她作為自治區十大女杰之一在巴音會堂作了報告。我是個近視眼,離講臺又遠,根本沒看清她長什么樣子。報告的內容,和很多報告會上的一樣,說些不痛不癢的話,所以我也沒什么印象。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次的報告中途,她說著說著,鼻子就淌出血來,只好停下來擦。一場報告下來,流了幾次血,也中斷了幾次。主持人解釋,王琳娜是因為才從烏魯木齊出差回來,沒有休息就直接來會場,太累了,才流了鼻血。但當時我心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為什么不讓她停下來休息一下呢?可以理解,為了讓一個符號式的人物作次報告,臺前幕后有很多工作要做,不容易。也許因為我也是女性,我倒是寧愿她停下來休息一會。雖然我是電教工作者,但當時確實沒有產生采訪她、給她拍片的沖動——不忍打擾她。
一個名字讓我激動
沒想到的是,兩年后,還是要打擾這個操勞的女子。2007年,巴州黨委組織部決定拍兩部反映優秀共產黨員的人物專題片。這個工作落在了我的身上。優秀的共產黨員,巴州有很多,但在那長長的名單中,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王琳娜”這個名字,隨即想起那年她流著鼻血作報告的場景,頓時心動如水。記得剛參加電教工作時,我的領導和前輩們向我“傳經”,經常說:“人物和故事沒有感動你自己,你拍成片子也不會感動別人。”也許是王琳娜給我留下的印象太特別,也太深刻,此時在翻看她的資料時,我總是有一種想和她對面坐下來說說話的沖動。我感到,她一定會是個能激發我的想象力的主人公。于是,最終,我還是在選題報告上寫下了“王琳娜”這個名字。
難開頭卻開了頭
在拍攝的初期,我感到痛苦而茫然。我發現自己沒有想出任何成型的東西,也不知道自己該從何入手,自己想拍出什么樣的東西,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完全沒譜。
也許,我可以泛泛地去拍。不過,這顯然違背工作的良心。要把一個好題材拍成好片子,是沒有取巧之道的,只有盡可能地多做多思考。拍片就是如此,為了拍出百分之百的感覺,你甚至要做百分之一千的努力,其余的百分之九百,你忽略不了。只能從小處做起,從走近主人公開始。
我想,每一個人,在創作一部人物專題或傳記的時候,都會竭力表現人物那不平凡的一面,都會想拍出故事的傳奇色彩吧。但當你面對一個平凡的主角時,會很頭痛。而當時在我們眼前的王琳娜,看上去卻就是那樣平凡——五十來歲,黝黑的面孔,短發,穿一件黑底白花的短袖衫,平平的相貌,淡淡的語調,讓你很難通過這些聯想到那個電視里、報紙上傳誦的傳奇人物。她站在你面前,仿佛就是在告訴你:如果你希望看到一個英姿颯爽、慷慨激昂的巾幗女杰,那么你注定要失望了。
被棉田考驗了一把
我們和她一起去地里拍攝農業推廣中心在棉田里做調查的鏡頭。王琳娜戴著草帽,拿著捕捉飛蟲的網兜在我前面輕盈地走著。她走得很輕快,看背影真不像是上了五十的人。
我們選了較干的地方進去開始工作。王琳娜拿著放大鏡蹲在地里開始一片一片地觀察棉花葉片,眼神十分專注。我們打開了鏡頭開始抓拍。拍著拍著,我的臉開始覺得奇癢。伸手一抓,一只蚊子“嗡嗡”叫著飛走了。一會兒臉又開始火燎般難受。棉田密不通風,空氣顯得沉悶,讓人呼吸困難,太陽也就顯得特別毒。我當時真想就這么關掉攝像機一走了之。然而看看王琳娜,她早已忘了我們的存在,更渾然不覺飛舞的蚊蟲和毒辣的陽光,專注于觀察。我忍了下來。從棉田出來時,我對她說:“你真能吃苦。”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習慣了。”
歲月的平凡之美
一連三天,我就這樣跟著她從一塊地跑到另一塊地去。回來后覺得臉火辣辣地痛,照照隨身攜帶的化妝鏡,幾乎崩潰——我的臉黑得像從非洲回來的一樣,還被蚊蟲光顧了幾次。終于明白,為什么王琳娜的臉會那么黑,為什么她的皮膚看起來那么粗糙。大熱天兒的,即使農民們也就是在早晚下田忙活一陣而已,而她的測報三人組一天卻要去好幾塊地。任何一個女人,長期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都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我想,無論多大年紀的女人,若不在意自己的相貌,都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作為一個女人,她想過相貌方面問題嗎?想問,卻不好問出口,好幾次欲言又止。她看出來了,就問我有什么問題,我終于吞吞吐吐地問了出來。她笑了笑說:哪顧得上想這些?我是個愛美的女人,像王琳娜那樣地工作,我真的做不到。至此,終于發現了她不平常的地方。
記得曾看過一組雕塑的照片,主題是十個經過歲月摧殘的女人的裸體,很丑陋。而雕塑家的本意,正是用這種丑陋,反映女性對歲月的承載,對人類的養育,從而揭示母性的美。這時,看著王琳娜那經過風吹日曬、不再美麗也不再年輕的面孔,看著她那為一件事而專注著的眼神,忽然就感到了那撲面而來的母性之美。是的,她的臉很平凡,但卻記載著歲月的風風雨雨,人生的春華秋實。
含蓄的愛情表達式
我們的主人公實在是一個相當含蓄的人,每當我的問題涉及到她的個人情感世界,她立刻充滿了戒心,回答的幾乎都是一些謙虛的套話。直到走進了王琳娜的家,她的心態才似乎開放起來,也樂于回憶起一些很個人的經歷了。
我問她的丈夫陳茂松,妻子現在可是名人了,獲得這么多榮譽對他有壓力嗎?他白凈的臉上露出開朗的笑容,說:“是她的機遇好,我沒感到有什么壓力。”在家里,王琳娜說了一件令她難忘的事:在她母親肺癌晚期住院治療期間,她每個周末要坐火車去800公里外的昌吉探望。丈夫從沒抱怨,總是叮囑她多花點錢給老人購買營養品。母親生病他們花盡了家里所有的存款,夫妻倆坐對愁城。有人說別治了,再治也是白花錢。但丈夫覺得,這是責任,必須要做的。他對王琳娜說,你等著,我借去。說到動情處,王琳娜流出了淚水。
難結尾卻結了尾
平凡的故事,平凡如生活本身。平凡的題材難做,甚至不知從哪開頭,到哪結束。直到片子殺青,我仍覺得,很多東西我沒有挖掘出來,沒有表達盡意。
不過,還是要結尾的。美麗的東西也許你不必說透,也無法說透,留給有心人去回味、去思索、去感嘆吧。作為專題片的創作者,我所要表述的就是我眼中所見,關于信念,關于生活。我獻上的,是一首歲月的歌,平凡而舒緩,但又簡樸而真實。沒有起伏跌宕的情節,也沒有蕩氣回腸的情感,卻飽含了對歲月的承載,對生活的包容,以及對信念的執著,一如主人公本人,淡然地存在,坦然地行走。
(作者為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黨委組織部電教中心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