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頤
“文化創意”的核心是個人的創意、技巧和才華,是藝術家個人藝術靈感的迸發和個性的張揚。所以在政府對“文化創意園區”所有的支持中,最重要的是政策的寬松
“文化創意”成為時下中國最“熱門”的詞匯之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各級政府紛紛創建“文化創意園區”。據不完全統計,上海目前已有創意園區30余個,總建筑面積約30萬平方米,到2007年即將達到70余個;目前“文化創意”并不發達的重慶,計劃到2010年在主城區建成50個以上的創意產業基地,其中3個要有全國性影響;在這方面得天獨厚的北京市最近首批認定了10個文化創意園區,其中包括曾經準備拆除的“798藝術區”和一度不許其生存的“宋莊原創藝術與卡通產業集聚區”。某些地方政府甚至像“招商引資”那樣規定了硬性指標!
不可否認,“文化創意園區”熱迅速升溫,與當年各地一哄而起的“開發區熱”頗有類似之處。但是我們不能不承認,政府對“文化創意”從以前的反對、嚴管甚至壓制,到如今的贊成、支持乃至大力扶植,是值得稱道的觀念巨大進步。
“文化創意”的核心是個人的創意、技巧和才華,是藝術家個人藝術靈感的迸發和個性的張揚。只有在寬松、自然的環境中,藝術家才能真正“創意”,施展自己的藝術才華;哪里的環境寬松自由,藝術家自然就趨之若鶩。法國巴黎之所以能成為文化意義上“19世紀的世界首都”(瓦爾特?本雅明語),直到20世紀上半葉,世界各地的作家、詩人、藝術家無不向往巴黎,即因長期以來巴黎為各地藝術家生存提供了最寬松、自由的環境。巴黎不能保證成功,卻為成功提供了最大的可能。來自世界各地的那些服飾裝扮奇特、舉止怪異的藝術家在這里自生自滅,甚至成為巴黎的“一景”。
對這些“藝術盲流”必然會帶來的種種負面因素,巴黎也以“惡之花”待之。上世紀20年代留學巴黎的中國藝術大師龐薰回憶說:巴黎“拉丁區”有開設在地下室的咖啡館,成為生活極端窮困的藝術家的聚會場所。有人在此朗誦自己的詩歌,有人在此廉價出賣自己的油畫,有人在此拉琴賣唱,更多的人是在此以劣質咖啡打發時光或以劣酒買醉。“巴黎為一些無名的、窮困的藝術家,創造了不少有利條件。在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到同樣的地方。”“法國政府為藝術家造了不少工作室,有很講究的,也有租價很便宜的”,還有專門為學生和貧窮藝術家開設的小畫店。“巴黎大歌劇院規定非穿禮服,不能進戲院看戲,但是對于畫家,雖穿的破舊,允許他們樓上請坐。”而一些藝術家為了迅速成名,則耍盡噱頭。正是這種斑駁混雜的“混沌”狀態,成就了巴黎的文化繁榮,形成了巨大的文化吸引力、影響力,用現在的流行語來說,就是具有強大的“軟力量”。
相反,如果要求所有文化作品都是“純而又純”、“完全正確”,要求所有藝術家都成為一架精密機器上的一個毫無個性的零件,結果必然是多少年全國只有幾出“樣板戲”,只有幾張“樣板畫”。文化,終將完全萎縮、凋敝。
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后,文藝政策較前大為寬松;越來越多的藝術家脫離原來的體制,成為到處流浪、放蕩不羈“波西米亞人”。在一些大都市自然而然形成了藝術家聚集區,其是最著名的如北京“圓明園畫家村”。然而,政府有關部門曾以習慣的城市管理模式將這類“新生事物”視為“麻煩制造者”(某些藝術家確實制造了一些麻煩),甚至不惜動用公安將其“鏟除”。許多“圓明園”的畫家流落到當時尚屬“偏遠地區”的宋莊,依然時時面臨被“取締”之險。
但經過種種努力,政府有關部門最終認識到這種“藝術村”的名片意義和經濟效應,觀念發生根本性轉變,對包括宋莊在內的“藝術聚集區”不僅不壓制,反而大力支持,甚至給予如享受稅收優惠等經濟支持。這種變化,實際是在實現政府、藝術家、社會的“多贏”。
在政府對“文化創意園區”所有的支持中,最重要的是政策的寬松,允許新觀念、新形式的表達探索。其實,不僅文學藝術如此,自然科學研究和社會科學研究也同樣。如果我們整個民族沒有不同觀念的表達,彼此碰撞、批評、駁難,幾個“文化創意園區”就猶如孤零零的小島,終究因沒有依托而難以長期“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