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是一只被判了刑的老老鼠。
艾偷過東西,被抓時它狠狠地掙扎,并理直氣壯地嚷嚷在它們那里不偷東西叫犯法。
艾被關(guān)了,鎖比它還大,它起初一直沒有停止過嚷嚷,爾后聲音弱了些,再過幾年,只剩下空白的眼珠在艾那發(fā)紅的眼眶里瘋轉(zhuǎn)。
牢籠里有那么一小束陽光,金黃金黃的,艾像一株植物,通過光合作用,延續(xù)它不知所云的生命。
人人都討厭艾,不過,沒有人提出過處死艾,也許艾的生死實在太輕微了,不足以成為一個問題。艾就這樣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地活著。
如果艾是哲學家,它可以在牢籠里把一切都想清楚,比如生命是怎么來的,又是怎么沒的。然后,安然地等待死神來牽它的爪子。
如果艾是文學家,它可以寫成一部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作品,據(jù)我所知,古今中外的大家們少有這樣的牢獄經(jīng)歷,也少有人知道牢籠中的絕望能把心靈逼死后又涅槃。
我為艾構(gòu)思了各種人生,卻不知道它自己的方案,于是,我決定去拜訪艾。
艾被看守拖了出來,臉陰陰的,竟像灰堆出來的一樣。它勉強張了張嘴,說它兩天后就要出獄了。我驚呆了,艾就這么離開了嗎,賣掉歲月為它的偷竊贖罪,它離開后還能活下去嗎?
艾露出了黃得發(fā)黑的長牙,笑笑,很干澀,如同童話里的老巫婆。我以為,艾應(yīng)該有很多年沒有笑過了,可事實上,艾每天都在笑,只是不習慣對人類笑而已。
我問它每天可以干些什么。
它做了一個曬太陽的姿勢。
我問:“后悔嗎?”
它大聲答道:“不后悔。”
我搖搖頭,江山易改,鼠性難移。
艾急忙解釋道:“別誤會,我不是說我不后悔偷東西,我想通了,偷沒意思。”
“嗯?”我有些好奇。
“偷沒意思,就算沒被抓,我的生命還是會被我偷光。”
艾被看守帶走了,塵埃里沾著老鼠的異味,這要命的味道把我踢出了牢籠。我突然看見,艾牢房里唯一的窗口,有一片綠油油的葉子。
艾出獄那天,我來看它,但它在早晨就離開了。我走進艾的牢房,干癟的稻草是這里唯一的家具,我突然覺得這么多年艾原來是用意志活下去的。也許陽光和那片葉子是它唯一的養(yǎng)分。想到這兒,我再去看窗臺上的那片葉子,它已經(jīng)不在那兒了,卻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很難辨清的字。
正面是:自由了,自由了,烏拉烏拉烏拉。
翻到反面:我愛陽光,我愛綠葉,我愛俗不可耐的生活。
我微笑,來來回回轉(zhuǎn)了這么久,原來想要的,就是這么簡單。
(湖南益陽一中)
推薦教師:李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