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電的知識,在公元前3世紀,人們便已開始掌握。后來又經(jīng)過富蘭克林、伽伐尼、伏特、安培、歐姆、法拉第等許多科學家的研究,更加完善系統(tǒng)。到1643年,意大利的托里拆利發(fā)現(xiàn)了氣壓和真空,人們便又把真空和電聯(lián)系在一起研究。將放電管抽空,再充入各種不同的氣體,就會顯示各種美麗的顏色。科學家還發(fā)現(xiàn),這時放電管的陰極會發(fā)出射線,這種“陰極射線”能使幾種熒光鹽發(fā)光,還能使照相底片變黑。許多著名的科學家都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觀察這種暗室里的神秘閃光。可是發(fā)現(xiàn)的幸運往往只能落在一個人頭上,這個人就是德國維爾茨堡大學的教授倫琴(1845—1923)。
1895年11月8日,星期五,這天下午,倫琴像平時一樣,正在實驗室里專心做實驗。他先將一支克魯克斯放電管用黑紙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把房間弄黑,接通感應圈,使高壓放電通過放電客,黑紙并沒有漏光,一切正常。他截斷電流,準備做每天做的實驗,可是一轉(zhuǎn)眼,眼前似乎閃過一絲綠色熒光,再一眨眼,卻又是一團漆黑了。剛才放電管是用黑紙包著的,熒光屏也沒有豎起,怎么會現(xiàn)熒光呢?他想,一定是自己整天在暗室里觀察這種神秘的熒光,形成習慣,產(chǎn)生了錯覺,于是又重復做放電實驗。
但神秘的熒光又出現(xiàn)了,隨著感應圈的起伏放電,忽如夜空深處飄來一小團淡綠色的云朵,在躲躲閃閃的運動。倫琴大為震驚,他一把抓過桌上的火柴,“嚓”的一聲劃亮。原來離工作臺近一米遠的地方立著一個亞鉑氰化鋇小屏,熒光是從這里發(fā)出的。但是陰極射線絕不能穿過數(shù)厘米以上的空氣,怎么能使這面在將近一米外的熒光屏閃光呢?莫非是一種未發(fā)現(xiàn)的新射線嗎?
這樣一想,他渾身一陣激動,當年他整整50歲了,可他就在這間黑屋子里無冬無夏、無明無夜地工作,苦苦探尋自然的奧秘。他興奮地托起熒光屏,一前一后地挪動位置,可是那一絲綠光總不會逝去。看來這種新射線的穿透能力極強,與距離沒有多大關(guān)系。那么,除了空氣外,它能不能穿透其他物質(zhì)呢?
倫琴抽出一張撲克牌,擋住射線,熒光屏上照樣出現(xiàn)亮光。他又換了一本書,熒光屏雖不像剛才那樣亮,但照樣發(fā)光。他又換了一張薄鋁片,效果和一本厚書一樣。他再換一張薄鉛片,卻沒有了亮光——鉛竟能截斷射線。倫琴興奮極了,這樣不停地更換著遮擋物,他幾乎試完了手邊能摸到的所有東西。這時工友進來催他吃飯,他隨口答應著,卻并未動身,手中的實驗雖然停了,可是他還在癡癡呆呆地望著那個熒光屏。現(xiàn)在可以肯定這是一種新射線了,可是它到底有什么用呢?我們暫時又該叫它什么名字呢?真是個未知數(shù),好吧,暫就先叫它“X射線”吧。
一連幾個星期,倫琴突然失蹤,課堂上、校園里都打不見他。原來,他一起床就鉆進了實驗室,每次吃飯都是夫人貝爾塔派工友去催了又催。他的好朋友幾天不見他,便來關(guān)心地問道:“倫琴先生,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他總是諱莫如深地說:“在干一件事,還有沒結(jié)果。”原來倫琴搞實驗有兩個習慣,一是喜歡單槍匹馬地干,連助手不要;二是沒有到最后得出結(jié)論,決不輕易透露一點消息。
再說倫琴這樣終日將自己關(guān)在實驗室里,別人可以不管,夫人貝爾塔可不能不問。她見倫琴每次吃飯都心不在焉,甚至有一次叉了一塊面包竟向鼻尖上送。問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神秘地一笑。貝爾塔一是擔心他的身體,二是出于好奇。
這天估計倫琴已開始工作,她便偷偷地溜進實驗室里。只見一片黑暗中一個熒光屏發(fā)出一片亮光,倫琴舉起一本厚書,屏上就有一個模糊的書影,舉起一枚硬幣,就有一個圓圓的印記,貝爾塔看得入迷,便失聲說道:“沒有光,哪來的影子呢?”這時,正好倫琴高興,他并沒有責備貝爾塔私闖實驗室,還拉住貝爾塔的手說:“親愛的,來得正好,請幫個忙。你雙手捧著這個小熒光屏向后慢慢退去,我來觀察,看隨著距離的遠近熒光的亮度有什么變化。”
貝爾塔能進實驗室本就機會不多,今天還破例邀她協(xié)助實驗,而且這又是一個多么有趣的游戲。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熒光屏,倫琴說“退”,她就向后退一步;說“停”,她停下來等待他觀察。這樣越退越遠,貝爾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沒,倫琴眼里只留下一方熒光的閃亮。
卻說倫琴正看得入神,忽聽暗處貝爾塔“呀”地一聲尖叫,接著便是“哐當”一聲,熒光屏跌落在地。倫琴忙喊:“貝爾塔!”卻無回答聲。他忙將電燈打開,只見貝爾塔雙手前伸,兩目癡癡的,卻不說話。倫琴一時也六神無主,不知出了什么禍事,三步兩步?jīng)_上前去摟住她的肩膀喊道:“貝爾塔,你怎么啦,剛才出了什么事?”
“妖魔,妖魔,你這實驗室里出了妖魔。”貝爾塔說,肩膀還在瑟瑟發(fā)抖。
“貝爾塔,你冷靜點兒,我在你身旁,不要怕,你剛才到底看見了什么?”
“手,剛才我看見了我的手。”
“你這手不是好好的嗎?”
“不,它又變回來了,剛才太可怕了,我這兩只手只剩下幾根骨頭。”
倫琴一聽,突然一拍額頭,說道:“親愛的,我們是發(fā)現(xiàn)了一種‘妖魔’,這家伙能穿過人的血肉,也許這正是它的用途呢。你不要慌,我扶你坐下,我們再來看一遍,但愿這‘妖魔’能夠再現(xiàn)。”
倫琴熄滅燈,又重新立起一塊熒光屏,這次他將自己的手伸在屏上,果然顯出五根手指骨的影子。然后他又取出一個裝有照相底板的暗盒,請貝爾塔將一只手平放在上面,再用放電管對準,這樣照射了15分鐘。底片在顯影液里撈出來了,手部的骨骼清晰可見,右手無名指上那顆結(jié)婚戒指都清清楚楚,這是因為戒指完全擋住了射線。
貝爾塔一見這張照片不由全身一陣戰(zhàn)栗,她連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淚水順著指縫滲了出來,她想到了死亡,想到了自己的骷髏,抽抽泣泣地說:“親愛了,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我這雙紅潤潤的手掌一下就變成白森森的骨頭,教我們親眼來看自己死后的情景,這實在太殘酷了,太可怕了!”
倫琴卻非常高興,他將房間里的燈打開,一邊收拾著儀器,一邊說道:“親愛的,不必傷心,你看眼前不是又大放光明了嗎?你的手掌不是還這樣紅潤柔軟嗎?人能透過表面看到內(nèi)在,立于現(xiàn)在預知未來,這正是科學追求的目標啊。人,在科學面前,一點兒一點兒地露出了他的實實在在的血肉,現(xiàn)在這種新射線又要清清楚楚地顯示人們一根根骨頭了。科學幫助我們認識世界,也認識自己。親愛了,我們應該高興啊,這不是悲劇,這是人類的福音,可以預料,醫(yī)學將因此會有一場革命,會大大地前進一步。”
在1895年的最后幾天,倫琴將這項研究成果整理成一篇論文《一種新的射線,初步報告》,送給了維爾茨堡物理學醫(yī)學學會。同時又把報告的副本和幾張X射線照片郵寄給他的幾位物理學家朋友。可是他遠沒有想到,當他把信件投入校園里那個大郵筒后,等待他的是一場多大的麻煩。
本來,倫琴是一個十分小心謹慎的人,治學態(tài)度極嚴,遇有新成果不經(jīng)自己再三驗證和專家評定決不發(fā)表。可是他投送的那些郵件有一份是給維也納的物理學家艾克斯奈爾的。這艾克斯奈爾與倫琴相交篤深,他一眼就看出這是一項偉大的發(fā)現(xiàn),其歡悅之情不能自禁。
一天他正舉行家庭宴會,便將倫琴夫人那只左手的X射線照片拿出來向朋友們夸耀,這自然使得滿堂贊嘆,家宴生輝。而席間又有一位好事者叫雷謝爾,立即提出要將照片借回去好讓家人也一飽眼福。礙著面子,艾克斯奈爾便借給了他。
不想雷謝爾的父親是維也納《新聞報》的出版人,這老雷謝爾真不愧為新聞老手,一眼就看出這是一條將震動世界的消息,接到照片的第二天——1896年1月5日,就在頭版以《聳人聽聞的發(fā)現(xiàn)》為題,在全世界第一次發(fā)表了這條獨家新聞。
這個德國科學家的偉大成果竟首先在奧地利發(fā)表,然后倫敦《每日記事》駐維也納記者又立即將《新聞報》的消息發(fā)回總社,1896年1月6日倫敦便向全世界發(fā)出同樣的新聞……
真是沒有想到,這位教授雖然十二分小心,嚴加保密,X射線的消息卻從外國報紙上鉆出來,并立即漫及全球。他只好公開出面做一次報告了。
1896年1月23日,倫琴在自己的研究所里舉行關(guān)于新射線的報告會。
會議還沒有開始,小禮堂已經(jīng)座無虛席,窗臺上、走廊里,凡能下腳的地方都劑滿了聽眾。有貴族、大學教授、高級官員、軍官還有學生和一些設(shè)法擠進來的市民……
倫琴還沒有出場,人們就急得如等待皇帝的召見,個個都引頸踮腳,竊竊議論著這個能穿透人的血肉的可怕怪物。大約半個小時后,倫琴才出現(xiàn)在臺前。他還是穿著平常的實驗服,目光平靜和藹,仿佛不是來宣布一項震驚世界的發(fā)現(xiàn),倒像是踏著鈴聲走進課堂。禮堂里立即響起如潮的掌聲。
年輕人把他拋向空中,人們高喊著“倫琴”,“X射線”,屋子里立即如一鍋開水沸沸揚揚。倫琴示意大家靜下來,向大家表示真誠的謝意。但是他每致謝一次,這歡呼就掀起一個新的浪潮,這樣一連三次,人們激動的情緒才稍稍平息。這時倫琴才開始演講:
尊敬的先生們,謝謝大家今天的光臨。關(guān)于新射線的實驗,現(xiàn)在還只有一個初級階段,但是社會各界對此事都抱極大的興趣,而且外面又有各種各樣的傳聞,所以我今天有責任向大家說明一下我的工作情況。
“關(guān)于放電研究,赫茲、雷納特、克魯克斯等科學家都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1879年克魯克斯先生在做真空放電實驗時就發(fā)現(xiàn)放電管附近的照相底片變黑,1880年美國兩名同行也遇到這種情況,1892年我國的物理學家也注意到了放電管附近的熒光,但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陰極射線上面,覺得這些怪異是偶然的失誤所致。我自己不過是重復了前人的工作,我的成功只不是比他們稍微細心一點罷了。我抓住了X這個未知數(shù)去努力求解,當然,現(xiàn)在我們對它也還知道甚少,不過已經(jīng)確切地知道它能穿過大部分物體,可以用來照特殊的相片,至少這一點對外科醫(yī)生會幫大忙。它可以使我們在未開刀前就能觀察到人體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特別是骨骼結(jié)構(gòu)。為了能使各位更明白這種射線的性質(zhì),現(xiàn)在請允許我為今天到會的,著名的解剖學家克利克爾先生當場拍一張他的右手X光照片。”
按照預先的布置,小禮堂立即一片漆黑。20分鐘之后,拍好的底片已展示在眾人面前。年近80高齡,德高望重的克利克爾舉起這張片子激動地說:“我一生不知解剖了多少只手。今天倫琴先生的射線卻在我的手不痛不癢、未受一點損傷的情況下,這樣清楚地解剖出我的手骨,而且還用照片固定下來,這真是偉大的創(chuàng)造。在我作為維爾茨堡物理學醫(yī)學學會會員的48年中,這是我參加的最有紀念意義的一次學術(shù)活動。為了慶祝這個造福人類的偉大發(fā)現(xiàn),我提議將這個未知的射線定名為倫琴射線。”
這時會場上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歡呼。接著是一群記者蜂擁而上。他們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深夜,倫琴回到家時,貝爾塔還在燈下整理近來收到的郵件。他一件件地抽出郵件,大都是各地有關(guān)X射線的報道,有1月8日出版的《紐約電氣工程師》、1月10日出版的《倫敦電工雜志》、1月14日出版的《慕尼黑醫(yī)學周報》、1月16日出版的《維也納臨床周報》……
這些報紙、雜志有對X射線的嚴肅報道,也有不少詼諧的評述,還有許多可笑的猜測有消息,有故事,還有漫畫。貝爾塔撿起一份1896年3月12日出版的《生活》雜志說:“親愛的,你的射線都成了詩人創(chuàng)作的題材了,我給你念一段落吧……”
倫琴聽完這首小詩笑得差點將口里的咖啡噴出來,他說:“報紙上還有什么熱鬧呢?”貝爾塔說:“熱鬧事多著呢,你看這是倫敦一家公司的廣告,說他們出售防X射線的外衣,小姐太太們要是不趕快購買,就再也不能遮羞。還有,美國新澤西州有一個州議員提出一個提案,要求州議會立法禁止在戲院里使用X射線望遠鏡看戲。還有,一家電氣公司表示要向您購買有關(guān)X射線發(fā)明的專利……”
倫琴先是覺得好笑,接著越聽越生氣,他擺擺手說:“別念了,還是不要讓他們來褻瀆神圣的科學吧。多么純潔的東西一到商人手里就立即裹上一層銅臭氣。我真不知道,當年是否也有人上門去向牛頓購買萬有引力——噢,我的那些朋友們,我給他們寄去了資料、照片,有回信沒有?”
貝爾塔忙從身后書架上取來一捆信札說:“朋友們正抱怨你辦事不細心呢,你寄的照片大都沒有收到,你簽名的明信片全都沒收到。你還不知道呢,現(xiàn)在射線照片是無價之寶,你的簽字是最時髦的紀念品,還有,我們家門口這幾天已經(jīng)車水馬龍了,你今晚要是早回一會兒準被記者堵住,不回答一百個問題,今晚別想睡覺。我們家已徹底沒有安寧了。”
倫琴沉思了一會兒說:“貝爾塔,看來這個發(fā)現(xiàn)倒給我們帶來了災難。你知道我是最怕見人的,現(xiàn)在只有一條路——逃跑,出國去旅行一趟。走前只給老朋友岑德回一封信,其他信件一律不回。”好,我來口述,你來代筆吧:
“我沒有向任何人談過我的工作,我只向我的妻子提過我正進行一件事,這件事人們要是知道了會說‘倫琴似乎發(fā)瘋了’。1月1日,我把加印的照片寄出去,于是出了岔子!維也納《新聞報》首先敲起宣傳的鑼鼓,然后別的報紙也跟著叫嚷起來。有好幾天我都對這件事感到厭惡;在這些報道里再也認不出我的工作了。對于我來說,攝影術(shù)是達到目的的手段,可是他們卻把它看成最重要的東西。我也漸漸習慣于這種喧嚷了,但是這種風暴糟蹋了許多時間,差不多有四個星期的工夫我沒有做一次實驗。別人能工作,惟獨我不能工作。你想不到這里把工作攪亂到什么程度。現(xiàn)在附上你所要的照片;如果你想在講演中使用,我沒意見。但是我建議你把它們放在鏡框里面,否則是會被偷走的……”
倫琴連夜收拾東西,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便帶貝爾塔準備出門旅行。誰知他剛登上馬車,就聽車后一陣議論:“那個穿棕色禮服的就是倫琴!”原來一群搶新聞的記者和搶著來簽專利協(xié)定的公司、廠方代表早就守候在他的門口。倫琴忙將禮服脫下塞進衣箱,一邊喝令車夫:“快走!”“啪”的一聲鞭響,馬車沖出門外。
倫琴發(fā)現(xiàn)的X射線成為19世紀90年代的物理學上的三大發(fā)現(xiàn)之一,為此他于1901年獲全世界首次頒發(fā)的諾貝爾物理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