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是妻子一個人來的。一刻鐘后,丈夫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妻子站起身,很不高興地說:“不是說好了嗎?你在家照顧雅雅,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你怎么又來了,
“我反復考慮了,我還得親自來講問題,你的一面之詞會將我說得一無是處,這必然影響咨詢師的判斷。”
“你這么不信任我?”
“信任?我能夠信任一個敵人嗎?”丈夫鼻子里哼了一聲。
“你這么說話,真不像一家人!”
“那你做的事像一家人嗎?為了不讓我玩電腦游戲,你竟然引進病毒,將我的整個電腦程序全破壞了!”
看來,這對夫妻不僅僅是言語上的超級辯論手,而且也是行動上的優秀拳擊手,出拳都是有力的。
陳曉燕自述:針鋒相對地斗,太累了
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他從一開始就注定是要結冤的。
大學畢業后,我剛上班,單位的阿姨們就張羅著要給我介紹對象。我開出的條件:一是人要長得高大英俊;二是工作單位要好;三是家庭條件要好。
不久,有位阿姨告訴我,說有個男孩子一定要見我。見到孔海,我不禁大失所望:他只有1,68米的個頭;在市檔案館工作,十足的清水衙門;家在農村,兄妹4個。
我毫不客氣地對他說:“我還以為是一顆鉆石呢,原來不過是一塊粗糙的石頭。”
孔海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嗬,我還以為要配鉆石的是金枝玉葉呢,原來不過如此。”
我氣得牙齒咯咯響。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我和孔海這兩個喜歡“斗”的人竟然一拍即合,相愛并結婚。
從搭伙過日子的第一天起,我們那50多平方米的小屋就充滿了火藥味。不管什么事,我們都要一比高低,一爭輸贏:爭誰干的家務活多,誰干的家務活少;爭當初到底是誰追誰;爭孩子像誰不像誰;爭兩人結合,到底是誰占了便宜,誰吃了大虧。我口齒伶俐,可孔海嗓門大,我們不相上下。朋友們戲稱我們的婚姻是激烈角逐的PK臺,說再練三五年,我們家一定能誕生一個“國嘴”,可以去參加國際辯論賽。
上個周末,我帶女兒去參加朋友聚會。聚會上有很多小朋友,我讓女兒和他們去玩,女兒卻像一只害羞的小貓蜷在我身邊。一位學心理學的朋友聽說我女兒在全托幼兒園,立即對我提出了批評,說全托不利于孩子的人格發展,會給孩子的成長帶來不好的影響。
孔海的父母是農村人,要忙農活,不能給我們帶孩子;我們倆的工資加起來才剛剛夠生活,沒錢請保姆,讓孩子入全托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朋友的話讓我心里很難受,回到家,我將怨恨全撒到孔海身上。
孔海卻振振有詞,歷數我的不是,他說女兒性格孤僻是因為我平時對她太嚴厲;送女兒入全托是我因為怕勞累,不想每天接送她;他還說,他的父母不能帶孩子,我的父母在城里,為什么不能幫個忙?
孔海的言語激怒了我,我們倆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吵了一夜。女兒用哭聲給我們“助陣”。
第二天,我帶著女兒回娘家了。孔海既不來接我們,也不給我們打電話。后來,還是我父母到他單位強行將他拽來的。
現在我們表面上雖然和好了,但我心里仍然有疙瘩。女兒性格上出了問題,我們應該共同想辦法,怎么能互相推責任呢?爭來吵去,誰也沒有贏,問題依然是問題,矛盾依然是矛盾。我不知道人家夫妻是怎么過的,反正我就覺得這日子過得太累了!
孔海自述:什么事她都和我對著干
柴米油鹽的生活是很枯燥無味的,我原想,兩個人沒事斗斗嘴,也是一種樂趣。可現在,我覺得老這樣針鋒相對地斗,會傷感情。兩個瓶子,再堅固,老是碰撞,也會留下傷痕。
我對寶貝女兒雅雅很疼愛,曉燕卻總是離間我們父女的感情,她經常問雅雅:“你是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我因為經常給女兒做玩具,陪她做游戲,女兒因此回答:“喜歡爸爸!”曉燕便對雅雅循循善誘:“爸爸從來不給你買花衣服,不買好吃的東西,爸爸做的玩具也不精致……媽媽最喜歡雅雅了,看見什么都想著雅雅……”4歲的小孩子沒主見,很快會變換立場:“我最喜歡媽媽!”我也會不客氣地拆曉燕的臺:“媽媽是個粗心媽媽,上次給你買鞋子,結果一只大一只小。…你還說我呢,說起咱雅雅是哪年出生的,你都要想半天。”我們倆又開始唇槍舌劍斗起來。
作為父親,我希望在女兒心目中樹立一個高大、威嚴的形象,可曉燕總是貶損我,讓我覺得很沒面子。時間久了,女兒也開始拆我的臺。我說:“爸爸帶你去兒童游樂園玩。”女兒不屑一顧地說:“你又沒多少錢,還是留著買米吧。”我說:“爸爸給你扎一只風箏吧。”女兒說:“你扎的風箏飛不過10米就倒栽蔥,還不如花5元錢買一個呢!”這些話都是曉燕教她的。
最讓我憤恨的是曉燕經常在她父母面前控訴我的“罪行”,而且夸大其詞。岳父母因此對我很不滿。每次我去他們家,都要被迫上一堂教育課,曉燕還在一旁煽風點火。我窩了一肚子火,可又敢怒不敢言。
我真搞不懂,曉燕為什么老要拆我的臺?她就不能將我“吹成”模范,和我演繹一場恩愛夫妻秀,也讓父母省省心,高興一下嗎?貶損我的形象,她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咨詢手記:
1,婚姻不是PK場
一對陌生的男女因為相愛而走到一起,他們走進婚姻的目的是為了共創美好的生活,而不是為了比試高低。將婚姻當作PK場的行為,實在是一種幼稚的競爭,這樣做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曉燕和孔海都是爭強好勝的人,這并不是什么缺點。但對于婚姻來說,這種性格或習慣會給夫妻關系帶來致命的傷害。結婚5年,他們都感覺到了這種傷和痛。
關于女兒入托的事,他們明知需要找到解決辦法,但是卻在“誰的錯”這個問題上繞圈子,推卸責任。曉燕對孔海不負責任的態度很傷心,孔海也未必不傷心。但是當曉燕指責他時,他會條件反射地產生保護自己的欲望,因此奮起還擊,他的還擊同樣也讓曉燕排斥。所以說,要調整夫妻PK的狀況,需要兩人都收起攻擊的“匕首”,以柔和的方式來探討問題。
夫妻倆為了爭取女兒的愛互相詆毀、拆臺,現在看來,好像是曉燕贏了。但是,這個“贏”也許只是曉燕一個人的感覺。孔海失去寶貝女兒的崇拜和信任,這讓他非常失落。對女兒來說,爸爸媽媽是一個整體,人為地讓她肯定一個,否定另一個,是有違家庭系統運作規律的。當她慢慢成長,開始逐步擺脫母親的控制形成自己的意見后,因為對父親沒有一種認同感,她將會感到茫然。
曉燕為博得自己父母的支持,夸大其詞地控訴孔海的“罪行”,她的目的是希望孔海能知恥而后勇,表現得模范一點。但事實上她是在把孔海往外推,推到和自己相對的、孤立的位置上。曉燕將自己放在和父母是一個利益共同體的角色,這表明她還沒有從情感上與原生家庭脫離,和丈夫建立新的聯結。
結婚就意味著兩個人成了一個整體,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處理什么問題,都要有“我們”的視角,要有團隊意識。人心齊,泰山移,再大的困難也能解決,再大的麻煩也能找出對付的辦法。夫妻關系是整個家庭關系的基礎,要形成一個唇齒相依、息息相關的共同體,如果夫妻都不能結成統一戰線,而是處處敵視、攻擊對方,那就是對家庭基礎的自我瓦解。
2,幸福是手牽手向前走
我畫了3幅圖,一幅是一對男女濃情蜜意地擁抱在一起;一幅是兩個人拿著刀劍互相攻擊;還有一幅是兩個人手牽手向前走。我問曉燕和孔海:“你們現在的關系是哪種狀態呢?”
兩人都選擇了第二幅圖。
“你們覺得這種狀態好嗎,
都搖頭。
“那你們各自期盼的是哪種狀態呢?”
曉燕選了第一幅圖,孔海選了第三幅。
“為什么又沒有實現所期盼的狀態呢?”
孔海看著第一幅圖,不屑地說:“哼,結了婚還天天像小情侶一樣黏黏糊糊,這是一種非常幼稚的想法,這只是言情小說的場景,是完全不現實的。我勸你趁早收起這個美夢吧。”
曉燕很不服氣,要反駁,我引導她:“你想一想,你周圍有多少夫妻是這種狀態?”
曉燕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也許吧,這只是每一個女人的夢想,夢想終歸是夢想,愛情總會歸于生活,歸于柴米油鹽的瑣碎。”
我說:“是的,愛情和婚姻是不同的。愛情的世界只有兩個人,只要相愛,可以什么都不顧;而婚姻世界里,卻有很多責任要擔,‘我的眼中只有你,你的眼里只有我’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又繼續說:“那么,我們再來考慮一下孔海選擇的第三幅手牽手的圖。夫妻關系為什么不能達到這種狀態呢?”
曉燕馬上說:“這怎么可能呢?我們倆有那么多的不同,根本無法形成統一意見。”
“當然,每個人與另外一個人都會有很多不同,但是,我想,不管你們兩個人之間有多么大的分歧,但至少在一個方面是形成了一致意見的,那就是——相愛,并結婚。”
孔海笑起來:“那是,那是。不過,這可能是唯一的一致意見。”
“既然相愛并結婚,那你們就結成了同盟體。你們要解決的是在同行的路上,怎樣搬開攔路的石頭,怎樣劈荊斬棘向前走。”
“可是,我們有那么多的不同,根本無法齊心協力解決問題。”曉燕搶著說。
我在第二張互相攻擊的圖上做了修改,讓兩個人轉了方向,從面對面轉向都向前看。“現在,你們還會專注于對方的是非嗎?”
沉默了一會兒,孔海點點頭,說:“是的,我們倆老是把對方放在和自己對立的位置,越看越不滿意,越看煩惱越多。”
“兩個人手牽手向前走,同樣也會有一些矛盾和煩惱,但兩人既然走到了一起,而且大方向一致,就要求同存異,多一點寬容和理解,少一些挑剔和尖刻。當兩個人統一戰線,很多問題就會變得簡單。”我提示重新討論一下他們之間爭議比較大的問題。
“關于雅雅入托的事,其實也不是什么大的問題,很好解決的……”
曉燕就搶著說:“很好解決,那你為什么要和我爭吵一夜?而且后來也不理我們母女!”
“這是兩個問題。爭吵一夜,那是因為你將責任都推給我,我當然要據理力爭;你回娘家,我不理你,那是因為你老是在你父母面前控訴我,將我當敵人斗,我何苦找上門去挨訓?”
“你自己做得不好,難道還不許我說?我父母批評你,也是一片好心嘛,希望我們過得好。”
誰都有理,看來,小兩口又要斗起來了。我提示他們:“要以‘我們’的視角去看問題,夫和妻是一對利益共同體。”
“咨詢師說得對。我和你是一個整體,我做得不好,你直接向我提出來就可以了,你去爭取父母的支持,那就是在疏遠和孤立我。你們三人站成統一戰線,開我的批斗會,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我也許可以接受長輩們的批評和教育,變得‘模范’一點,但是我卻很難做到和你心心相印,因為我老是覺得你們在審視我,評判我,監督我!”孔海情緒很激動。
“這……也許……我的確沒有細想過。”曉燕有些語塞。
曉燕誠懇的態度也讓孔海變得大度多了:“當然,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不應該什么事都和你較勁、爭輸贏。女人嘛,偶爾發發脾氣、撒撒嬌也是可以理解的。”
“關于雅雅入托的事,我也不是一定怪你什么,畢竟這是我們倆一起拿的主意。我只是心里有怨氣沒地方撒,只好拿你當出氣筒了。”
孔海調侃道:“你拿我當出氣筒也沒關系,關鍵是你要及時提醒我:我咋沒賴別人,因為咱是一家人嘛。這樣,我才會替你泄氣而不是被你升高氣壓。這一增一減,陰陽互補,不就維持了整體的平衡嗎?”
曉燕嗔怨道:“還要我提醒嗎7你就不能主動對我說:哎呀呀,生什么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一起來想辦法。”
“還有一個問題”,孔海突然變得非常嚴肅,“我希望你能當著咨詢師給我一個承諾。”
“什么事?”曉燕也跟著緊張起來。
“以后再不能離間我和女兒的感情!”
曉燕爽朗地笑了:“那當然,咱們是一個整體,我們應該共同愛她,而且也讓她愛我們兩個人。”
“那太好了!咱雅雅再也不必做‘是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這樣高難度的選擇題了。”
有了“夫妻是共同體”“婚姻是手牽手向前走”的認識,這還只是幸福生活的基礎,要將這種認識融入到生活中,也還需要一些實踐和練習。我因此給他們布置了三道家庭作業:
第一,如果再發生針鋒相對地爭吵,立即牽手,以示化敵為友。如果情緒難以平靜,無法友好地說話,可以暫時牽著手什么也不說,先選對立場,然后再解決問題。
第二,平時說話多使用“我們”,少使用“我”和“你”,特別是減少“我”和“你”同時出現的頻率,避免將兩個人人為地弄成對立面。
第三,規劃共同的未來,探討一年之后、5年之后、10年之后,“我們”家“我們”兩個人的狀況。為實現5年目標、10年目標,“我們”現在需要做些什么?通過這些討論,增強兩人同舟共濟的責任感。
明天觀點
有一句婚姻格言:“夫妻不是你斗我,我斗你,而是手牽手,向前走”。幸福的婚姻是建立在“我們”的基礎之上的。“我們”的整體感能讓夫妻有一種安全感。有了深刻的安全感,夫妻雙方才會真心奉獻和付出,夫妻關系才能變得親密、融洽。
關于“我們”的整體感,可以從以下3個方面來理解:
1,夫妻關系是整個家庭關系的基礎。三口之家都會演繹為三足鼎立的局面。三個人有三個人的立場,而且互不相讓。很典型的例子是,爸爸媽媽爭相贏取孩子的愛,可是被爭寵的孩子卻不買任何一方的賬。夫妻先要互相愛,才能結成同盟,做一對好父母。父母的愛對孩子來說,是整體付出、整體收獲的。任何一方對孩子的付出和給予,都應該算作兩人共同的付出和給予;而孩子對任何一方表示的親近和尊敬,也應該算是對父母共同的親近和尊敬。孩子喜歡誰或不喜歡誰,應該視為孩子和父母關系系統的失衡,而不能因此影響夫妻關系。
2,夫妻是同行者。既然兩人坐上了同一條船,那就應該避免互相射擊,造成“船底穿洞,海水滲漏”。同行者需要齊心協力來劃槳,排除險情,共同到達幸福的彼岸。
3,夫妻是共同體。結婚意味夫妻各自從原生家庭的系統中脫離,重新組建新的系統。新系統優先于舊的系統,系統之間的關系優先于系統之外的關系。系統聯結得越緊密,外界入侵的可能性就越小。減少外界入侵,系統才能更和諧、融洽。堅持夫妻共同體的原則,對于處理姻親關系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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