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應對朝鮮半島極端民族主義

中國文明的寬容與非擴張性，才是維持亞洲和平秩序的最好保證，無論日本的大東亞共榮，還是美國的亞洲軍事同盟，都無法給朝鮮半島帶來永久和平。

今年初在中國長春舉行的亞奧冬運會上，南韓選手在頒獎儀式上公然向中國觀眾和各國采訪媒體舉出“長白山是韓國的”標語，這種小動作，已經成為朝鮮半島極端民族主義的一種象征，韓國極端民族主義與朝鮮極端軍事冒險，同樣是東北亞和平的潛在威脅，從現在起就需要予以高度的重視并未雨綢繆。

在朝鮮半島各方共建的和平新機制，無論是傳統的朝鮮半島冷戰軍事同盟體系，還是近年的朝鮮半島極端民族主義趨勢，都要被遺棄。全新的朝鮮半島永久和平機制，需要大國力量的平衡，以及對區域各方利益的尊重，其中包括對既作為大國，也作為區域國家的中國之國家利益的高度尊重，而中國則能為未來朝鮮半島的和平機制和長期繁榮，提供最重要和不可替代的保障。因此盡管現階段朝鮮半島上的極端民族主義趨勢投下某些陰影，但朝鮮半島國家和中國的未來關系，總體上十分樂觀。

沉緬虛幻難解決問題

發生在長春亞奧冬運會上韓國女運動員向中國觀眾和媒體無禮挑釁的事件，本質上僅僅是韓國極端民族主義思潮和扭曲的歷史觀的泄漏，并指向他們的假想敵中華民族。這件體育運動會上的丑聞，具有指標性的意義，可以代表現階段韓國民眾扭曲的歷史觀。由于觀念是行動的前提，在扭曲的歷史觀指導下，南北朝鮮近年來已經顯示出一種非理性的民族主義，朝鮮半島近年的亂局，與朝鮮半島極端民族主義趨勢的發展，有直接的聯系。

而民族主義作為一種現代觀念，與儒家的世界觀有根本性的差別；歷史上朝鮮是東北亞的一部分，同時也是中華歷代皇朝的邊陲部分，民族主義在帝國秩序下沒有存在的可能，事實上如果在漫長的歷史中，朝鮮半島始終堅持強烈的民族獨立意識，它早就失去生存的可能。朝鮮半島在歷史上始終是以“事大”的封建藩屬關系與中國并存，并保持著獨立，從而未被歷史上一次次的改朝換代所波及、所吞并。所以“事大”，也就是對中國皇朝保持附屬關系，是朝鮮半島歷代統治者的生存基礎，也正是在這種藩屬體系，中國和朝鮮半島的統治者都能夠實現自己的利益，從而構建出一種和平共存的等級秩序。

朝鮮半島之所以能從夏、商、周以降就與中國保持著“藩屬”和“事大”關系，關鍵在于半島上的各方勢力和集團始終弱于中國各朝統治者，因此始終保持著服從的關系。在當時疆域持續盈虧，夷夏可以互換，滅人之國是戰爭的自然結局，半島上各統治者的最佳生存之道就是從蠻夷入夏，融入中華天下體系，與中國歷代王朝保持在禮儀等級，從而在朝鮮半島保有實質性統治權。

所以歷史上朝鮮半島沒有強烈的民族主體性，尤其是缺乏擴張性的獨立的民族意識，這本身就是其歷史的一部分。擁有特殊歷史和地理環境影響，西方歐洲醞釀出民族和主權制度。在其擴散全球之時，尤其是各前殖民地國家時，民族主義成為各個新興國家本土政治最有效的統治工具。各國統治者都利用民族主義為自己的統治締造合法性，并創立現代主權國家所需要的領土、民族、政權外部界限。朝鮮半島由于在近代一度被日本帝國主義所吞并，在二次世界大戰后重新獲得獨立，在一度失去的民族特性的過程中，其民族主義思潮才開始高漲。

東北亞是從華夏藩屬體系經西方殖民體系、二次世界大戰前日本帝國主義體系而演變成今天的亞洲主權國家體系，歷史上并未發展獨立的民族國家意識，朝鮮半島為確立自己在當代大國林立的亞洲地位，就必須利用民族主義作為確定自己國家存在和國家發展的動力，以期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而任何企圖強調民族意識的半島政權，都必然會遇到一種尷尬，那就是現行的民族主義訴求，與其以往作為華夏藩屬體系的歷史事實，完全不相符。

現階段朝鮮半島所表現出來的非理性民族主義，集中表現在對半島過去數千年歷史的隨意重造；為了構建其合理性，以符合民族擴張的訴求，現階段南北朝鮮都在對自己民族的歷史敘述中恣意扭曲，尤其是與中國歷代王朝的關系、朝鮮半島早期民族的活動范圍，以及相關的歷史疆域。當下韓國社會已經完全按照其國內政治的需求，重編韓國早期民族歷史，否定與華夏中國諸民族有共同起源，同時也否定在中國歷代疆域中生活過的古代朝鮮邊陲民族與中國的聯系，其目的是為了否認與大陸中國的種種隸屬關系，以此論證其主體性。

由于政治目的，今天在諸如高句麗和渤海國的歷史上，南韓當局都刻意制造出有官方意識形態的版本，并由官方出面對中方有充分史料證據的相關歷史大肆攻擊。同時對歷史上高句麗或渤海國，以及其它朝鮮半島居民的疆域活動范圍任意夸大，甚至認為今天中國的北方疆域歷史上曾屬于朝鮮半島諸民族。這些臆造的所謂大朝鮮民族光輝史，如果任其惡性發展，最終將會導致朝鮮半島國家，尤其是在統一后，與中國發生對抗性的沖突。而一個極端民族主義惡性發展的朝鮮半島，又無法得到周邊大國的諒解和支持去實現半島的統一，最終將令朝鮮半島問題陷入僵局。

半島從中國所獲最豐

歷史上的中國主要由兩種部落構成，即中原兩河沿岸的農業族群和周邊的游牧漁獵族群，而當中又以農業族群為核心，堪稱人類歷史上最和平的民族。今日中國廣闊的疆土，是經過千百年文明的擴散和交流融合，核心區域力量緩慢擴大自己的統治范圍，并在周邊的入侵壓力下反彈，最后諸文化融合的結果。所以中國的領土構造有強大的歷史淵源，而美國和俄羅斯的領土卻是在特定的時期實行大規模的領土擴張后快速形成的局面，因此從國家歷史上看，中國遠比俄羅斯和美國有更多的和平本質。

深厚的文化造就和平的中國歷史基因。若以中國與周邊區域共處的歷史來看，中國歷經數千年，建立起與周邊國家和平共處的等級依附和朝貢制度。中國的王朝觀念認為他位于文明勢力范圍，即天下的中心，是文明開化程度最高的區域，而周邊地區的文明教化程度則按與中心的距離逐步減弱。在處理這些周邊區域關系的過程中，中國創立了按等級依附和定期朝貢貿易的亞洲國際體系。長期以來，中國周邊鄰國的統治者為了自身的政治、經濟利益，都與中國的統治王朝建立并保持一種特殊的封建依附和“朝貢”關系，其本國的統治權必須經由中國朝廷的“冊封”加以確認。這種封建的宗藩關系，構成所謂的封貢體系，而朝鮮則是這個體系中最重要的一環。

中國與周邊國家通過冊封來確定最高權力，但具體的國家管理職責則保留給其本國統治者，即事實上承認周邊小國的生存權利。因為冊封和藩屬制度，歷史上中國并沒有將其力量所能達到的所有區域轉化為中國領土，反而是有效地維持中國周邊各小國的統治、包括其疆土的權力，故而中國周邊才有世界上數目最多的中小國家，而在其它大國的領土擴張歷程中，它們不斷地兼并周圍的小國，令周邊小國無法生存。所以中國周邊眾多小國能夠獨立存在，本身就是中國歷史上和平睦鄰的最好證明!

而在中國的睦鄰史中，朝鮮半島的獨立存在最能證明中國冊封藩屬朝貢體系之和平。歷史上中國有多次機會將朝鮮納入中國版圖，而且也在漢唐兩朝對今日朝鮮半島的北部行使過管轄，但后來中國歷朝都將朝鮮視為與中國關系最密切的宗藩國家，因此不對朝鮮實行兼并。而朝鮮在歷史上所實行的“事大”，既與中國歷朝保持宗藩的制度，也確實保證了朝鮮的生存，所以“事大主義”本身就是朝鮮半島國家在歷史長河中最合理的國家生存戰略，現階段朝鮮半島南北雙方都對歷史上對中國執行的“事大主義”進行批評，只反映出當下朝鮮半島極端民族主義的觀念缺乏真正的歷史良知。

與中國數次大規模用兵援助朝鮮半島的統一和抵抗外敵相比，另一個鄰國日本，在對待朝鮮半島則顯示出另外一種邏輯和趨向。盡管朝鮮半島對日本文明的發展起過重大的影響和推動，但日本多次企圖吞并朝鮮并以此為跳板進一步入侵中國，是赤裸裸的未經過任何文明調整的地緣利益在驅動日本對朝鮮的覬覦。日本在歷史上始終覬覦朝鮮，在唐朝和明朝兩次大舉入侵，企圖吞并朝鮮半島，可是在中國發兵援朝下，朝鮮得以保全自己的社稷江山。

而近代日本明治維新汲取了西方的工業化力量后，又一次毫不遲疑地將朝鮮作為自己大陸擴張的先期目標。這一次日本強行中止了朝鮮與中國保持數千年的宗藩體制，直接吞并朝鮮，使之成為日本的殖民地。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末，在包括中國在內的四大國的要求下，朝鮮才得以恢復國家地位。而朝鮮半島的分裂，本身也是由于日本在戰爭末期拖延投降，從而引發美蘇兩國為分別接受日本軍事投降而形成臨時分界線的后果。所以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地處東亞而先后經歷中國、日本、俄羅斯以及后來全球擴張的美國的強大影響之下，相對而言，朝鮮半島從中國所獲最豐，歷史已經證明中國可以和朝鮮半島和平共存，共同繁榮，前提是朝鮮半島不去挑戰中國的優勢地位。

和平要從還原歷史開始

目前朝鮮半島仍處于分裂的狀況，同時面臨著強大的外部海洋性戰略力量的擠壓，而這些力量的最終指向是大陸中國，半島始終不是全球性的戰略目標，而只是戰略通道，所以中國與朝鮮半島上的南北朝鮮民族事實上有共同的戰略利益。由于現階段中國與朝鮮半島國家間的民族利益對抗，還未至于開始惡性發展，因此一旦半島面臨的外部壓力消失或衰弱，其非理性民族主義擴張傾向必然會開始發酵，屆時會導致與中國真實的地緣戰略沖突，從現在起，中國就必須考慮未來朝鮮半島上這一潛在的戰略趨勢。

真正有遠見的戰略，是當中朝韓尚有強大的共同戰略利益時，三方提前通過理性與公正的努力，去共同化解潛在的民族主義沖突。這一切，都將從建立共同的東北亞歷史觀開始，而中、朝、韓三方都能達成共識的歷史，又必然是儒家理念中的天下和華夷制度，除此之外各方無法找到理性的歷史共識。因為切斷或扭曲東北亞共同的歷史，就是分裂和破壞未來東北亞的永久和平體系，所以在強烈反對日本右翼扭曲過去歷史的同時，我們必須同樣反對半島上極端民族主義者扭曲過去的歷史，而這一切的關鍵都在于，必須真實客觀地重述東北亞以往的歷史。

半島上的南北雙方都尚不具備與周邊的大國進行強烈對抗的實力，未來的東北亞區域體制，最合理的發展方向，應該是東亞一體化的永久和平機制，而不是彼此間強烈對抗的主權民族國家機制。但現階段朝鮮半島上南北雙方都出現了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從長遠來看這絕非東北亞區域，也非半島人民之福。在歷史上一度是文化統一，而政治上相互依存的東北亞地區，任何一個國家鼓吹和發展自己的民族意識和民族主義，都會對周邊的國家造成惡劣的影響和破壞，日本帝國主義的興起和滅亡，就是前車之鑒。

所以東北亞地區的前途并非系于民族主義，而是系于過去幾千年間已經建立起來的東亞文化、政治和經濟共同體的基礎下，按照現代國際社會的理性原則，構建超越主權和民族主義的東北亞共同體，這樣的東北亞和平機制既是傳統的，又是后現代的，是現階段全球最先進，遠超過歐盟的整合程度。而亞洲各國的非理性因素，像日本右翼、朝鮮半島潛在的民族自大情緒，都是亞洲未來和平體系的破壞性因素，如果從現在開始不保持高度警惕并著手予以化解，半島的極端民族主義同樣會對未來的中國造成困惑；如果與其它外部因素合流，甚至會形成敵對的趨勢，現階段朝鮮半島上的這種潛在危險傾向已經初現端倪。

永久和平機制

亟須建立

歷史上中國是朝鮮半島文明的主要輸送國和保護國，存在著一個東北亞前國際體系，在今天半島民族主義情緒高漲的時期，朝鮮南北雙方都有意地宣揚自己的民族主體意識，閉口不談中國與半島數千年的和諧秩序，以及朝鮮民族得以在半島成為國家的關鍵，其結果是朝鮮文明失掉了自己的真正歷史本源。失掉歷史根本的民族在當代社會必定茫然，朝鮮南北方今日在國際社會中的困惑，其實就在于缺乏獨立經驗，尚未把握如何與大國建立關系，尤其是在與中國建立和諧關系的基礎上，去構建地區和平。

朝鮮從未脫離過中國的影響，有強烈本地意識和獨立意識的朝鮮半島，最終會因成為中國的外部威脅而無法獨立生存，這一切才是朝鮮半島的真正歷史命運。中國是東北亞大陸的核心國家，在地理上北朝鮮半島本身就是東北亞大陸的一部分，歷史上所有的東北亞區域都曾進入過中國的疆域，朝鮮文明與華夏儒家文明有直接的傳承和繼承關系。所以歷史上朝鮮半島之所以能夠在東北亞大國林立的格局中保持自己的獨立，靠的不是各大國之間保持平衡的均勢戰略。

事實上均勢戰略只適用于主權國家林立，像自羅馬帝國崩潰后再也沒有統一起來的歐洲，而不適用于區域內有特別強大力量的亞洲。一個與中國保持和諧關系，包括充分認識與中國的實力差距而愿意接受在東亞體系內非挑戰者的地位，從而得以發展既有中華文明的影響，又有鮮明地方特色的朝鮮半島國家，才是朝鮮民族的生存之道。

這條朝鮮半島的歷史道路，同樣是其當今現實主義的道路。今日北朝鮮的內外困境關鍵在于，其國家戰略過分強調歷史現實中不存在的“主體”意識。而中國文明的寬容與非擴張性，才是維持亞洲和平秩序的最好保證，除此之外無論是日本帝國主義的大東亞共榮，還是俄羅斯的帝國領土擴張方式，或是美國的亞洲軍事同盟秩序，都無法給朝鮮半島帶來永久和平。

亞洲和平體系建設的首要條件，是區域內大國全力合作，任何缺乏大國合作的制度都不可能確保區域和平。目前朝鮮半島區域性的永久和平機制亟須建立，而中國注定要在未來朝鮮半島和平體系的建設過程中與美國實現大國合作，只有中美合作共同推動和保證下的朝鮮半島新和平機制，才有成功的可能。而中美在朝鮮半島的合作如果成功，將為中美共建亞洲乃至全球秩序打下良好的基礎，所以中美勢將在朝鮮半島展開全新的戰略合作。

而在朝鮮半島各方共建和平新機制的過程中，無論是傳統的朝鮮半島冷戰軍事同盟體系，還是相對新鮮的半島極端民族主義趨勢，都須要被遺棄。盡管現階段朝鮮半島上的極端民族主義趨勢正投下某些陰影，但朝鮮半島國家和中國的未來關系，總體上十分樂觀，這是地緣戰略和力量對比，以及中國和朝鮮半島上南北方各自的國家利益所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