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里的手機聲

丈夫出差A市的當天，A市傳來了消息，說是午夜時分A市發(fā)生強烈地震，死傷無數(shù)，政府現(xiàn)正調(diào)集大量人力物力，實施搶救。當時，妻子對這條新聞并不在意，因為她不知道丈夫出差A市，還以為丈夫又去更新愛情了。

半年前，妻子聽說丈夫有了外遇，愛上了一個在本市娛樂城當服務員的年輕漂亮的施小姐，從此移情別戀，再不把結(jié)發(fā)妻子放在心里，不但天天要去施小姐那里報到，甚至還經(jīng)常徹夜不歸。妻子雖是個性格木訥、脾氣溫和、胸襟開闊的農(nóng)村婦女，但畢竟容不了丈夫的花心，多次明說暗示丈夫回心轉(zhuǎn)意，在外玩玩就適可而止，千萬不要拾個棒槌當真（針）。無奈丈夫不是花言巧語推三托四，就是油腔滑調(diào)百般抵賴，把妻子哄騙得將信將疑。直到前不久妻子實在忍不住摸到那娛樂城，親眼看見了丈夫與那施小姐卿卿我我、耳鬢廝磨的情狀，丈夫這才無話可說。

但是，面對事實，丈夫還要鴨死嘴硬、振振有詞，說現(xiàn)在流行愛情更新，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他之所以棄舊愛新，是因為施小姐多情多義，比妻子不知要強幾百倍。妻子問施小姐如何有情有義，丈夫就如數(shù)家珍一一例舉：例如他的生日總被妻子遺忘，而施小姐卻時刻銘記在心，在他生日那天為他擺了酒宴還訂了蛋糕，讓丈夫平生頭一次過了一個情致盎然的生日；例如他平時衣著打扮不修邊幅，施小姐卻比他還要上心，經(jīng)常為他購買時髦的衣服鞋子，有一次還不惜耗費數(shù)千元為他購買了一條美國蘋果牌皮帶、一雙意大利鱷魚牌皮鞋、一套花花公子牌西裝，硬把他打扮得一下子年輕了十歲……而這一切，妻子可從來沒為他考慮過。

妻子聽了丈夫例舉的事例，氣得胸脯一鼓一鼓，只問了丈夫一句：“這些情義用的都是她自己的鈔票嗎？”

妻子的問話一針見血，丈夫一時張口結(jié)舌、無以對答。事實確是如此，施小姐平時所花費的錢財，都是丈夫感動或高興之余加倍給她的。只不過妻子平時節(jié)儉慣了，從來舍不得如此大手大腳鋪張，如今卻買了炮仗白送給人家去放了。

面對妻子的詰問，丈夫依然像糞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就算羊毛出在羊身上，但人家就是比你有情調(diào)。這情調(diào)你曾對我有過嗎？自我倆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別說你連主動吻一下我、拋一個媚眼給我都從來沒有過，就連說一聲辛苦了謝謝你咕得拜也沒有呀！”

妻子是農(nóng)村婦女，從小沒讀過多少書，平時也沒見過什么世面，所以面對丈夫的舉例只會一愣一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情調(diào)一不能當粥當飯吃，二不能當衣當鞋穿，我要它有什么用場？”

丈夫聽了哈哈大笑：“所以你就只好被時代淘汰了，被人家競爭得面臨下崗了呀！”

妻子又氣又委屈，眼淚像開了閘的水一樣往外淌，但為了保住這個家庭，為了留住自己二十年同床共枕的丈夫的心，她只好委曲求全、低聲下氣地哀求丈夫好自為之，千萬不要做陳世美。丈夫聽了卻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說自己需要更新愛情、追求生活情調(diào)、提高生活質(zhì)量，實在不想就此困死在現(xiàn)實婚姻的牢籠里。丈夫話剛說到這里，身邊的手機就嘀鈴鈴地響了起來，丈夫一看手機，就連嘲帶笑地譏諷妻子，說看看人家那有情有義的電話又來了，今天我們的愛情更新課到此為止。說罷，男人束冠整衣?lián)P長而去，身后留下個只會哀哀哭泣的黃臉婆妻子。

妻子不知道丈夫出差，又見丈夫破例連著三天沒有回家過夜，就以為丈夫八成又去更新愛情了，所以第四天就再也忍不住，又一個人找到了娛樂城，去向施小姐打聽丈夫的下落。豈料施小姐見妻子向她討要丈夫，不由啼笑皆非，劈頭就向妻子潑來一桶桶冷水熱湯：“真是稀奇，你尋男人怎么尋到了我的頭上？難道你的男人出差A市，你做妻子的都蒙在鼓里？”

妻子一聽當即臉色大變，連話都說不囫圇了：“什么？他、他出差A市去了？你、你怎么不告、告訴我一聲？”

“你越說越稀奇了！你的男人出差，輪得到我來告訴你呀？”

“因為A市發(fā)生了地震，電臺里說房子倒下來，壓死壓傷了不少的人。”妻子說到這里，急得聲音中帶了哭腔。

“喂喂喂，我說你這個女人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你男人出差也罷地震也罷，與我施某有何干系？”

“因為、因為我聽、聽說你和我男人正在、正在愛、愛情更新。”哄——，妻子話音剛落，四邊看熱鬧的人們不由爆發(fā)出一陣笑聲。當下，施小姐面孔上掛不住了，惱羞成怒地拍案而起：“我說你這個女人腦子進水就是腦子進水！我與你男人是朋友關系，什么愛情更新更舊的？當心我告你侵犯名譽！”

妻子不懂什么名譽侵犯，但朋友兩字還是聽得懂的，所以她抓住朋友兩字向施小姐苦苦哀求：“這位妹妹，我一個鄉(xiāng)下女人，什么都不懂。既然你們是朋友，那么我就拜托你快想想辦法，救救我的男人，至少要讓我知道他現(xiàn)在是死是活。”

施小姐見四邊的人越圍越多，不由更加惱羞成怒，一邊往外驅(qū)趕妻子，一邊破口大罵：“去去去！你們夫妻之間的事輪不到我來插手，你男人是死是活應該由你自己去打聽、去解決！再來煩我當心我告你騷擾！”

妻子被人家趕到墻角落里了，她顧不得詢問施小姐對她丈夫的情義到哪里去了，百般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哭哭啼啼地趕鴨子上架。在旁人的指點下，她先是向移動公司查明了丈夫的手機號碼，然后一個勁地撥打丈夫的手機，可惜里面?zhèn)鱽淼氖冀K只是一個女人嗲兮兮、呆板板的“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因故停機”的回答聲，丈夫連個喘氣聲都沒有。接著她又來到丈夫的單位，打聽問訊弄清楚了丈夫常去A市的那個業(yè)務單位的聯(lián)系方法，然后又是打電話又是發(fā)電報地尋找丈夫的下落。遺憾的是她電話打爛了、電報拍盡了，對方單位始終無人應答。面對丈夫的生死不明，妻子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恐慌，當街痛苦地放聲嚎啕了起來。

這世界上畢竟有情義的人的多，一個旁人及時提醒了她，說會不會是她丈夫的手機因欠費而停機，建議她給丈夫的手機充費后再試試。妻子病急亂投醫(yī)，當即又請人幫忙為丈夫的手機充費交錢。

果然，鈔票充進手機沒多久，手機里的那個女的聲音馬上變成了男的嗓門，豎起耳朵一聽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踏破鐵鞋無尋處的丈夫，只不過幾天不見丈夫，他的聲音變得又粗又啞像在生病。一問，果然不錯，原來地震把睡夢中的丈夫與他所住的旅館一股腦兒壓到了樓房底下，也是丈夫命大，當時他被壓到地底下后并沒有壓死，只是被幾根粗大的房梁與柱子架空在地底之下。然而，當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欲撥打電話告訴外邊搶救的人們時，偏偏在這要命的關鍵時刻手機因欠費停機。當時，面對生的機會硬從自己手邊溜去，丈夫痛不欲生、身心俱焚。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空氣越來越悶的三天三夜里，丈夫喊破了嗓門用盡了力氣，把惟一求生的希望寄托在那個有情有義的施小姐身上，渴望這個曾多次向他表白“海枯石爛不變心、地老天荒不變情”的心上人馬上給他的手機充費，好讓他及時把自己目前所處的方位與險境通知出去。無奈，他一次次的等待與一次次的渴望都化作了虛無飄渺的云煙，手機里傳來的始終是那個刻板無情的催促交費的聲音。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丈夫的絕望也在一天一天的增長，他總以為自己這輩子到此徹底結(jié)束，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會來拯救自己了，因為自己的黃臉婆本是目不識丁的農(nóng)婦一個，別說往他手機中充費了，只怕連他的手機怎么撥打也不懂得，連他的手機是什么號碼也不知道呢！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絕望透頂中再次無意打開手機的時候，里面居然傳來了妻子顫抖結(jié)巴的聲音。

根據(jù)丈夫的指點，救護員很快找到了他被埋的方位，并很快把他從死神的懷抱里搶救了出來。丈夫絕處逢生、撿回小命，百感交集之際，喉嚨里喊出的第一個聲音便是自己糟糠之妻的名字，而心里喊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妻子呀妻子，你才是這世界是最有情義最懂情調(diào)的好女人！我感謝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