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耍大牌,因為我從來只是個嘍羅,或者是個死跑龍?zhí)椎模换旧蠈儆谀欠N隨便編個號碼就可以被蓋世太保拖進毒氣室或者被一槍斃了后還得獻出器官供納粹實驗的角色。
這就是我生命的價值。
記憶被關在尼古拉伯爵的城堡,一夜的守候,已是千年。撩開蛛網,吹散死灰,輕挽頭發(fā)——脫落,灰白。鑰匙在貓頭鷹的樹洞里,披風衣的男子摸出,鼓搗銹跡斑斑的鎖眼,木門吱呀,泥垢脫落,千年陳腐的風撲而來,死氣沉沉。有光線進來,陌生的慘白,憚懼的好奇,站起。術椅坍塌,有蝙蝠撲動翅膀;走上前,雙腿顫抖仿佛只有骨骼支撐;有生命的氣息,清新,卻讓我退縮。風衣男子看見一張蒼白的臉,不屬于生命,亡靈的詛咒;銀十字架在陽光下閃耀。有銀色的光迫近,下意識退了一步,想要逃避;一群蝙蝠驚起,破窗,飛出千年禁鋼的城堡;我無路可退,銀光穿心。慘叫,化為死灰。
風衣男子掩住面目,掩門,離去。
記憶開始荒蕪。故事開始埋沒。
圣像前的懺悔,寬容的傷痛。從夢中驚醒。抱著濕透的枕巾,無所適從。
很多事念念不忘。卻往往于不經意時了去無痕。捕風的影子,像逐夢的小孩,在鐵軌邊猜火車,再目送一車一車的夢想遠離。莫非一無所有才是幸福?飲一壺忘憂,醉一口溫柔,不輕易為回憶駐留。
很多事要忘記,把她們關在記憶的奧斯維辛,用老虎凳、辣椒水、上飛機折磨她們,可她們比共產黨還要共產黨,個個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結果往往越想釋懷,就越痛得分明。我不是猶太人,而日爾曼的劍卻透過我的胸膛;記憶破碎,綻開成血色的茶花。
三毛筆下的沙漠,幾米筆下的天空;塞北的風,江南的水;張揚與恬靜;浪人與詩人。在記憶中搜索這些字眼,系統(tǒng)提示:系統(tǒng)資源嚴重不足——然后是一列亂碼,黑屏,死機。
從座位上站起,不小心碰翻咖啡,白裳上綻開褐色的冬菊,凋零前的一剎,殘存的美,美艷殘存,風中飄雨打濕了季節(jié)。打濕了記憶的信箋;鴻雁未歸,青鳥不飛,守候在荒蕪的心田。看景物憔悴。
穿囚服的小孩,9527。煉獄的采石場——揮鋤揮汗。蓋世太保的槍眼,吞噬掉陽光的華麗,只在天空留一輪黑日,隱忍了回憶中所有的繁華。奠念叨,貪嗔癡怨,柔情香芷,芊芊繚繞。
燃起戰(zhàn)火,天空被染成血色。驚雷,乍響,氣浪掀起紛飛的磚瓦。騰空,劇痛,甜膩的腥熱,留不住的意識,漸行漸遠。
路口,回眸,招手;挑劍起舞,弄弦和奏。
絲竹聲聲,酒已冷。伏案,傾聽拂柳徐風。起身,步過小榭,扶過游廓。臨一山怪石,壓抑模糊回憶。
還有沒有童話,能在心中綻成不敗的茶花?
有沒有一把鑰匙,能解開記憶的桎梏?逃離墳墓般的奧斯維辛,打碎宿命?畫師的顏色只剩下黑白,扔不棄田地里描出整個天地。
而我,在平行世界,在云的彼端。執(zhí)傲,苦旅。長街的那頭,是泛黃的記憶,這頭,是老去的年輪。
把唇埋進領口,不敢抬頭。害怕看見憂傷,日升月沉。
播下希望,卻不再耕耘;守候著荒蕪的一天,時間如指尖劃出水痕。
腐爛的籬笆,頹敗的花園;故事已經老去,講述的,唯有一頁木門。
精裝的相冊,褪成黑白——一個過客,而非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