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斯·狄更斯是19世紀英國批判現實主義時期最偉大的作家,他采用真實而極有感染力的寫作手法描繪出了一幅幅資本主義文明的圖畫。他的偉大之處在于,不僅諷刺了當時的資本家,揭露了統治階級的貪婪與虛偽,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展示了深刻的人道主義精神,對那些勞苦大眾表達了深切的同情。
他用溫暖的筆調與喜劇手法贊美英國人民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在困難面前所流露出來的樂觀主義精神。狄更斯溫情地展示了他所喜愛的人物的善良美好心靈,同時又無情地暴露了社會黑暗,描繪了形形色色的社會罪惡及其代表人物。然而,在他展現的善與惡的沖突的世界里,總是充溢著對未來的希望,給讀者留存的常是一種巨大的道德純潔性和美感。像同時代的作家那樣,狄更斯學會了在自己的小說里直接質疑社會中的特權和不平等現象,表達對某些制度、特別是那些僵死的、已失去作用的制度的懷疑。
一、無與倫比的幽默
在《大衛·科波菲爾》中,狄更斯運用漫畫家夸張和變形的手法,用簡單的語言風趣幽默地塑造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給我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這些漫畫人物充分展示了狄更斯小說的藝術魅力。
在狄更斯的筆下,貝西姑婆是個性格古怪卻又心地善良的老太婆。除了她那直挺挺的腰板、板著的面孔和高視闊步的神氣外,“她帽子上系著一塊手絹,手上戴著一副在花園干活的手套,胸前掛著一個園子里用的大口袋和收路捐的人系的圍裙一樣”。英國的女性是最講究淑女風度的,她們打扮得體,舉止高雅,而她這樣稀奇古怪的裝扮顯然有些格格不入。她第一次出現在讀者面前是這樣的一種形象,“貝西小姐安靜地走到門口,然而她沒有去拉門鈴,卻把鼻子壓扁貼著窗戶朝里窺視”。大衛出生的那個晚上,她不速而至,并武斷地認為,生的一定會是一個女孩,而且決意要“她”從自己的姓,擅自要給“她”取名為貝西·特洛伍德。當醫生告訴她生的是男孩時,她抓住她的帽子的帶子,像彈弓一樣瞄著醫生的腦袋打過去,然后就像一個沒有得到滿足的妖精一樣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
隨著小說情節的發展,讀者了解到貝西小姐之所以討厭男孩是因為她曾受過男人的欺騙。但也正是她收留了精神有點失常、受到家人虐待的狄克生,并耐心地照顧他。當貝西在孤苦伶仃的時候,毅然決定收留大衛并親自教育他,“永遠不要在任何事情上卑劣,永遠不要作假,永遠不要殘忍”。作者對貝西姑婆性格上缺陷的夸張與對其高貴品質的真實描述形成的強烈對比,幽默地展示了她性格上的復雜性,既凸顯了她性情奇特、古怪的一面,又宣揚她為人善良、品格高貴的一面,她那樣怪異的行為經過作者幽默夸張的語言渲染,使故事妙趣橫生、引人入勝。她的幽默和機智既是賞心的,又是娛情的,既有審美情趣的快感,又有長才益智的收獲。
米考伯之所以成了世界文學中的一個典型形象,除了他肖像滑稽可笑之外,更在于他的言行和舉止。在語言上,他處處都試圖顯得文雅,說話中帶著上等人屈尊就教以及喜歡賣弄學問的那種迂腐的味道。他與大衛第一次見面時就用了這樣的語言:“我的印象是,你在這個大都會里瀏覽過的地方還不多,要想穿過這種神秘的現代巴比倫往都會路過,可能會有困難……總而言之,你也會迷路……我愿意晚上來接你,帶你認認最近的一條路。”在這一段話里,“瀏覽”一詞,他用的是拉丁詞“peregrinations”(游覽)這么一個偏僻的書面語;把倫敦這個大都會比喻為“神秘的現代巴比倫”(arcane of the Modern Babylon);而且都喜歡用結構復雜的長句。要知道大衛當時還不到十歲。通過這樣的語言使得米考伯好炫耀、迂腐的性格躍然紙上。
在行為上,米考伯最顯著的特點是得樂且樂、夢想有一天會時來運轉,一副盲目樂觀的樣子。他收入不多卻又愛慕虛榮、喜歡講排場,所以常常是吃了上頓愁下頓,不得不變賣家當或四處舉債。當陷入困境,債主上門逼債時,他會愁眉苦臉,甚至聲淚俱下,拿著刮胡刀要往脖子上抹,想一死了之。而債主一走,頃刻之間又把皮鞋擦得锃亮,手舞足蹈,有說有笑。他多次向大衛傳授支出不能大于收入的道理,可自己總是陷于債務之中不能自拔。這種變形的夸張蘊含著一種善意的諷刺,把他那種愛虛榮、講排場、盲目樂觀的典型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常常捧腹大笑。作者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樸實、窮苦的勞動人民始終懷有感情,他不愿用虛偽的說教去教訓別人,而是通過輕快的筆調來點醒那些麻木愚鈍的人們。
狄更斯用他塑造人物的獨特手法為讀者展示了19世紀英國資產階級社會中各個層次的人物,特別是作品中無與倫比的幽默,讓讀者領略到了當時社會的黑暗現實。
二、辛辣的諷刺所產生的喜劇效果
與貝西姑婆的幽默和機智所產生的喜劇效果不同的是兩個不同類型的諷刺漫畫人物米考伯和希普所產生的喜劇效果。狄更斯在創造米考伯這個諷刺人物時,一方面批判了他身上所具有的種種劣根性,如身處底層卻總要擺出上等人的架子、債務纏身卻總要過體面的生活以及不去做艱苦的創業卻總寄希望于時來運轉等等。另一方面,作者又對他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作者以大衛的口吻說:“在我那種無人疼愛的情況下,我對這家人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常翻來覆去地考慮米考伯太太盤算的那些出路,也常為米考伯先生債務累累而感到心情沉重。……說也奇怪,我和他兩人之間產生了一種平等的友誼,也許是因為我們的處境相同嗎……”。而作者對希普這個反面的諷刺人物卻只有深深的厭惡。諷刺人物總是處在真與假、善與惡、美與丑的種種矛盾中,而他代表的總是假的、惡的、丑的方面。通過對假惡丑的揭露,“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從而顯出真善美來,正是諷刺人物所要追求的喜劇效果。
米考伯的喜劇性就是他總是生活在一種不顧現實的虛假世界中。他由此而發生的種種尷尬、滑稽和不幸將他那愛虛榮、游手好閑、盲目樂觀的不良本性暴露無遺。他著裝打扮的那種滑稽酸相,使人發笑;他咬文嚼字,總想炫耀自己的學問的那種迂腐,讓人發笑;而希普就截然不同了。他是一個以害人開始、以害人而終的集假惡丑為一身的惡棍,狄更斯以辛辣的筆調對他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揭露和深刻的諷刺。
希普與大衛是在維克菲先生的律師事務所認識的,大衛對他的印象是,“他在看書時,留在書上的又粘又濕的指印,像蝸牛爬過一樣”,當他看到大衛時,“兩腮抽搐,擠出兩條生硬的紋道,算作笑容。”大衛與他握手感到“他那只手又涼又滑,像一條魚”。狄更斯不愧是駕馭語言的大師,他用這種活靈活現的語言,一針見血地勾畫出了希普狡猾卑鄙、善于逢迎奉承的小人物嘴臉。他出身于下層階級,卻又不甘心于貧窮和地位的低下,他像陰溝的老鼠一樣,以一個卑賤的身份進入社會,卻又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不擇手段地向上爬!他以卑賤的身份作偽裝,卻暗中不惜以卑鄙狡猾的手段,如偽造帳目、涂改票據,令大衛的姑婆破產,控制她的合伙人維克菲先生,以此逼迫他的女兒——仁愛善良美麗的愛格尼絲小姐嫁給他,以達到奪取維克菲先生財產、地位的目的。又是一個卑鄙的小人物形象!他出身卑賤而靈魂更卑鄙。狄更斯對這個狡猾、勢利、向上爬的小人物形象的塑造,更加全面地對人類的貪婪丑惡的一面進行了揭露與諷刺。然而,出于偏愛以大團圓結局結束作品的初衷,狄更斯在這里做了一個善意的安排:它讓人揭穿了希普的詭計,希普受到了應有制裁,讓善良的人們——貝西姑婆、維克菲先生及愛格尼絲小姐恢復了往日的財富和歡樂,以此表達作者對生活仍抱著一定的期望和樂觀的態度。
總之,狄更斯的小說部分顯示了文學的社會功能,對19世紀上半葉的英國社會生活作了高度的概括,他不僅用自己的文學作品去反映生活,而且評價和干預生活。他從人道主義思想出發,本著藝術家的良心,對社會的黑暗與不公正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
參考文獻:
1、狄更斯著、汪婉萍譯《大衛·科波菲爾》,高印書館1986年版。
2、狄更斯著、張谷若譯《大衛·科波菲爾》,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年版。
3、狄更斯著、慶繹傳譯《大衛·科波菲爾》,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作者單位:黃岡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