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國繪畫史上有兩個現象,可說是世界上任何時代的繪畫都不曾有過的。這兩個現象:一個是在北宋時期開始形成的以“逸、神、妙、能”為次的品評觀;一個是以特定人群階層而命名的繪畫類別即“文人畫”。
作為繪畫的品評準則,“逸、神、妙、能”四格體現了繪畫對技藝的品格化把握,尤其將“逸”列為諸格之先,更加體現了從北宋時期開始明確的文人對于繪畫的文化性提升要求。正如黃休復在《益州名畫錄》中對于“逸格”的表述:“拙規矩于方圓,鄙精研于彩繪。筆簡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對于技藝而言,“逸格”對于繪畫的“規矩方圓”與“精研彩繪”采取了鄙薄的態度,將那種“開廚已走,拔壁而飛”的“象形”類歸為等而下之的“神格”。“逸格”對于造形的態度為“筆簡”而“形具”,同時又要“得之自然”,去除人工的雕飾。也正是“逸格”的這種要求,得到了宋代及其以后文人畫家的認可和推崇,并由此完成了文人畫最高品格標準的建立。這些文人畫家也以各自的創作,實踐、充實和完善著這一原則性標準,并在這一原則的堅守和理想的追求過程中,逐步顯現出自我的個性和成就。
當代,“逸格”作為文人畫體系的品評準則,盡管因文人階層的觀念性變化而在很大范圍被曲解或片面表達,但一貫對當代文人畫持批判態度者,卻從來也不可能在他的視覺范圍之外以確鑿的事實對“逸格”和“文人畫”加以否認。至少我們時??吹竭@樣一些畫家,他們并沒有將當代社會的諸種變化看作歷史斷裂之后的特殊存在,他們仍然奉行一些古典原則的學習和創作,而且,這些也絲毫沒有妨礙他們仍然是當代社會里從容生存著的一員。
張海良,一位中國畫藝術虔誠的信徒,且充溢著才情的山水畫家。如將他與“逸格”和“文人畫”的話題相鏈接,并非一定要證明其文人畫家的身份,更不敢將他的山水畫輕易歸類為“逸格”。我們只是想說明,這位出身平凡的畫家的所思和所為,都在那條以“逸格為先”所鋪就的文人畫歷史之路上執著地前行。在他的身上有著一種以真誠的品性所作的澄心明志的品格,以及將這種品格的追求通過筆墨落實于山水畫創作的執著精神。
在張海良的天性中,也許北方人粗獷的一面體現得比較充分。甚至他的這種行為的顯現,證明了他并不屬于那種斯文儒雅之流,也許正因為此,他對沉穩澄靜的心境便有著一種特別的要求。他曾說,做任何事都要心靜,尤其是畫畫。

松聲

山水清音

千峰競秀

千山秀發
在張海良看來,大凡真誠的作品都是好的。的確,一個人的志趣無論有多高,如果缺少了真誠,不光心態難以“沉靜”,甚至難免生出媚態或狂態來,這無論如何都與追求“逸格”的文人志趣大相徑庭。如果說張海良沉靜平穩的心態是他用后天的努力克服天性不足的話,那么真誠卻是他天生的品性。這種品性與他言行的結合,賦予了他山水畫學習和創作中領悟的基本品格。他曾說:“真”是可貴的,一個藝術家須要有真功夫、真精神、真才學,失去了這些,就不會成為真正的藝術家。為了這些真功夫、真精神、真才學,張海良則十分強調古人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修行方法。在山水畫學習過程中,他不僅強調師法造化,也十分注重師法古人。他最初通過臨摹《芥子園畫傳》取得入門途徑,繼而大量閱讀和臨摹古代經典名作,尤其對沈周潛心鉆研。與此同時,他也曾深入太行山等地體驗寫生,并深深折服于大自然的造化神奇,仰觀峭壁,俯察深壑,發出慚人生之渺小,慕山水之博大的慨嘆。也許就是這種慨嘆,在不斷給予張海良山水畫創作的激勵。
但是,對于臨摹和寫生,張海良始終把它看成學畫的過程和手段而非目的。在這個過程中,他常常以筆記的方式記下點滴的學習和創作體會,有關于人品修養的,有關于創作狀態的,也有關于筆墨方法的。在他看來,作畫無非是借助一種題材,表達一種心志,那么人格的修養至為關鍵。他說,一個人眼界與品格的高低,決定了畫與文的品格高低,識者,眼界品格自高。當然,書畫清高,首重人品,這是古訓。張海良至少在做人與習畫的過程中,深刻認識和體會到這方面的重要,并且把它作為信條,在自己的言行之中認真履行。
當然,我們無意企圖通過張海良的作品一覽他的人格魅力,但至少通過他的一系列山水畫,可以窺見他真誠純樸的基本性情和心志澄明的品格追求。如果單純從山水畫本身的語言及規則來看,張海良的山水取景和格局都不算太大,但卻呈現出平穩端正之相,山石、樹木、云霧、水流之體,輯讓有序,各得其所。我們且不能說這種山水之貌是如何高超得體,但它作為一種特點卻在張海良的山水畫中一貫呈現,成為其基本品格。這種端嚴之相印證著張海良所說,“老成持重”,而這種“老成持重”甚至使他畫中的山石體態過分規矩而缺少奇逸,端正有余而變化不足,盡管如此,我們也不可以將“缺點”之類的判斷作出簡單化的結論。值得一提的還有張海良的筆墨。這種兼融“淳厚”與“平淡”兩種品位于一體的點線之中,的確透現出質樸的品性和甚至與山石姿態一樣的單純,行筆的過程還未充分展現抑揚頓挫的變化之美,但至少在這種線條之中,涵蘊著的率真則仍然與文人品性息息相通。而恰恰是這種文人品性,打通了通往造化自然的那種“莫可楷模,出于意表”的逸格之途。
從這個意義上說,張海良也許是位文人畫家,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他是一位在當代推崇經典,尊重文化并以文化的眼光看待繪畫的創作實踐者。對于中國古代由文人集體智慧所創造的文化,張海良說:如果僅用一個“舊”字打發掉,那是對中國文化精神的無知。對于“新”與“舊”的問題,他還說:一個現代人泡在當代生活中,怎么學習也不會成為古人。由此我們更清晰地看到了一位“心志澄明”的張海良。對于這位由堅信“古”而更堅信“新”的畫家,他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會留下通往高格境界的堅實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