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萬水千山走遍》
推薦人:余弦(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03級)
推薦理由:在許多讀者心中,三毛的生命是一段神話,這段神話完成著許多人不敢去實現的夢想。但是當荷西驟然去世,三毛的生活墮入長久的悲哀中之后,神話也就帶著它悲劇性的尾音結束了。這之后三毛的歲月不再年少輕狂,不再轟轟烈烈,作品也少了許多傳奇色彩,但這部《萬水千山走遍》卻奇異地成為她觸動我最深的作品。這本散文行記傳達給讀者深刻而綿長的悲傷,也讓人看到了三毛的另一面。三毛用一貫的簡潔語句記述她的旅行,沒有什么駭人的大事,各個國家都是一一走過,一五一十地記錄。對于途中瑣碎小事的記錄大大多于對自己內心的剖析。但筆端卻仍是絲絲滲出情來,動人心魄。
推薦指數:★★★★
精彩摘錄:
這一路來,隨行的地圖、資料和書籍越來越重,雜物多,牽絆也多了。
巴拿馬那一站終于做了一次清理,部分衣物寄存表妹,紙張那些東西,既然已經印在腦子里,干脆就丟掉了。隨身帶著的四本參考書,澳洲及英國出版的寫得周全,另外兩本美國出版的觀點偏見傲慢,而且書中指引的總是——“參加當地旅行團”便算了事。于是將它們也留在垃圾桶中了。說起哥倫比亞這個國家時,參考書中除了詳盡的歷史地理和風土人情介紹之外,竟然直截了當地喚它“強盜國家”。立論如此客觀而公平的書籍,膽敢如此嚴厲地稱呼這個占地一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家,總使人有些驚異他們突然的粗暴。
書中再三地警告旅行者,這是一個每日都有搶劫、暴行和危險的地方,無論白晝夜間,城內城外,都不能掉以輕心,更不可以將這種情況當做只是書中編者的夸張。巴拿馬臺灣農技團的蘇團長,在來此訪問時,也遭到被搶的事情。
可怕的是,搶劫完蘇團長的暴徒,是昂然揚長而去,并不是狂奔逃走的。
米夏在聽了書中的警告和蘇團長的經歷之后,一再的問我是不是放棄這一站。而我覺得,雖然冒著被搶的危險,仍是要來的,只是地區太差的旅舍便不住了。離開臺灣時,隨身掛著的鏈條和刻著我名字的一只戒子,都交給了母親。自己手上一只簡單的婚戒,脫脫戴戴,總也舍不得留下來。幾番周折,還是戴著走了那么多路。
飛機抵達博各答的時候,脫下了八年零三個月沒有離開手指的那一個小圈,將它藏在貼胸的口袋里。手指空了,那份不慣,在心理上便也惶惶然哀傷起來。夜深了,不該在機場坐計程車,可是因為首都博各答地勢太高,海拔兩千六百四十公尺的高度,使我的心臟立即不適,針尖般的刺痛在領行李時便開始了。沒敢再等,講好價格上的車,指明一家中級旅館,只因它們有保險箱可以寄存旅行支票和護照。
到了旅館,司機硬是多要七元美金,他說我西班牙話不靈光,聽錯了價格。沒有跟他理論,因為身體不舒服。這是哥倫比亞給我的第一印象。
住了兩日旅舍,第三日布告欄上寫著小小的通告,說是房價上漲,一漲便是二十七元美金,于是一人一日的住宿費便是要六十七元美金了。
客氣地請問柜臺,這是全國性的調整還是怎么了,他們回答我是私自漲的。
他們可以漲,我也可以離開。
搬旅館的時候天寒地凍,下著微雨,不得已又坐了極短路的計程車,因為冬衣都留在巴拿馬了。
司機沒有將碼表扳下,到了目的地才發現。他要的價格絕對不合理,我因初到高原,身體一直不適,爭吵不動,米夏的西班牙文只夠道早安和微笑,于是又被迫做了一次妥協。別的國家沒有那么欺生的。
新搬的那家旅館,上個月曾被暴徒搶劫,打死了一個房間內的太太,至今沒有破案,這件事情發生之后,倒是門禁森嚴了。
初來首都博各答的前幾日,看見街上每個人緊緊抱著他們皮包的樣子,真是驚駭。生活在這么巨大的,隨時被搶的壓力下,長久下去總是要精神衰弱的。
米夏一來此地,先是自己嚇自己,睡覺房間鎖了不說,尚用椅子抵著門,每次喚他,總是問了又問才開。便因如此,偏是不與他一起行動,他需要的是個人的經歷和心得,不能老是只跟在我身邊拿東西,聽我解釋每一種建筑的形式和年代。便是吃飯罷,也常常請他自己去吃了。個人是喜歡吃小攤子的,看中了一個小白餅和一條香腸,炭爐上現烤的。賣食物的中年人叫我先給他二十五披索,我說一手交錢一手交餅,他說我拿了餅會逃走,一定要先付。給了三十披索,站著等餅和找錢,收好錢的人不再理我,開始他的叫喊:“餅啊!餅啊!誰來買餅啊!”我問他:“怎么還不給我呢?香腸要焦了!”他說:“給什么?你又沒有付錢呀!”這時旁邊的另一群攤販開始拼命地笑,望望我,又看著別的方向笑得發顫。這時方知又被人欺負了。起初尚與這個小販爭了幾句,眼看沒有法子贏他,便也不爭了,只對他說:“您收了錢沒有,自己是曉得的。上帝保佑您了!”
說完這話我走開,回頭沖那人笑了一笑,這時他眼睛看也不敢看我,假裝東張西望的。
要是照著過去的性情,無論置身在誰的地盤里,也不管是不是夜間幾點多鐘自己單身一個,必然將那個小攤子打爛。那份自不量力,而今是不會了。
責編/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