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外四首）

有時風聲打破了沉寂

彌漫的沙塵如煙似霧

風順著不知道通向何處的電線

疾馳并發出尖銳的口哨

仿佛一個沒有歸宿的行吟者

原野上的草籽被風揚起又落下

凝結著不知結局的命運

而它們的前世正在風中瑟瑟發抖

莊稼的枝干四處零落

光禿禿的向日葵增加了荒原的高度

顯露著曾經的生機

冬天使大地上一切裸露無遺

突然發現很小的地洞

但那些動物已不知遷徙到哪里

聽不到鳥聲佇立并向天空仰望

只見蒼天灰云籠罩四方

只見歲月緩慢地移動

誰曾來到荒野又會在無一人的

地方眺望誰將打破寧靜

在被人遺忘的遠天遠地

在只能聽到風聲的荒野

誰一步一步走去印下深深的足跡

給荒野增添了些許風景

村 莊

雪落在北方的原野上紛紛揚揚

許多天也沒有消失

風沙到處彌漫翻卷

使偏遠的村莊顯得毫不起眼

遠處的鄉路上出現了一個人

晃晃悠悠地又很快消失

不知去往何方又仿佛一段夢

所有的阡陌上都靜靜的

仿佛這里從來都是一個傳說

只有一只寒鷹在蒼茫的天幕下

微閉著一雙冷眼

偶爾抖一抖遮蔽天日的翅膀

村莊仄斜在一片高原上

或一段河流旁或一道深溝里

或者干脆占居在向陽坡上

甚至是掛在岌岌可危的山腰上

好像有一股風就可以把它抹去

灰白的太陽歇停在村嶺上

不知不覺已偏了西

溝里的厚冰被人鑿開又結起冰

汲水的鐵鉤裸露著寒冷的光芒

炊煙飄起又四散開來

雪被風揚起又如霧一般散落

我看到有位老人走到村口久久眺望

一天又一天像等待了很久

窗戶里的村姑繡起一只鴛鴦

又繡起另一只

好像在繡著以后的歲月

夜深時村莊的門開了又合上

一聲咳嗽一聲犬吠一陣腳步聲

都會在四周傳得很久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關村莊的故事延續了一年又一年

在北方的原野世代不息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多少村莊被忽略

卻堅定地存在著

支撐起一片天又一片天

支撐起恒久的存在

印 象

時間總是疏忽一些東西

譬如在黃土地上繁衍的村莊

一陣風就可以把它淹沒

使人在記憶里不堪辨認

祖先的遺訓被遺棄在老房里

如今很少有人翻檢陳年舊札

一群又一群人都走了

跟著夢無休止地流浪異鄉

只有風把門打開又關上

在夜深時分不甘寂寞

訴說著悠遠的歲月

好女子不嫁給莊稼漢

把身體作為嫁妝扭身走了

這些故事往往以悲劇收尾

望一望田野它已荒蕪了

只有老人孩子守候著田園

有時候發現變化太大了

但再也找不回村莊的感覺

在風經常光顧的殘垣斷壁里

五千年的文化也慢慢

在被時間風化了

葵 稈

北方的冬天曠野蒼蒼茫茫

只剩葵稈撐著高遠的天空

飽含著農人饑寒和希翼的

葵花已經乘著木車

遠去了不安的街市

風霜積落了田園丘陵

葵稈布滿了歲月的黑色

全身呈現了雕刻般的皺紋

傲然兀立在天地一角

躬耕于土地的人已經很少了

偶爾寒雀飛來覓食

葵稈似乎承受了全部苦難

眺望太陽沒有半絲溫暖

像被人遺棄的一堆灰燼

蕭瑟寒風把土地吹來吹去

好像人生深處的夢幻

佇立在塬上向田野望去

葵稈一律彎頸朝著一個方向

這無意的發現令人感傷

眼睛涌起了難言的潮濕

懷 想

雁早已去了南方

天高處一片蒼涼

秋天遠離了人們的視野

只剩下破碎的記憶

樹枝光禿禿的

四處尋覓不到落葉

它早已化作泥土

在想象不到的角落

回憶曾經的落葉

另一個世界

誰又能夠抵達

日子一天一天翻過

像一本舊書

咀嚼不到任何新意

感覺到的是空氣

以及飄浮的塵埃

張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內心一片悵然

夜寒覆蓋了天地

甚至懷疑這個季節

為什么感受不到寒冷

而雪

是誰捆綁了它

它為什么不愿意來到人間

不斷推延時間

誰能猜透它的心思

聽不到呼嘯的寒風

吹亮火爐的光亮

感覺不到寒冷

久違的棉衣壓在衣柜里

穿著秋衣走過冬天

踮起腳尖遠望

脖子已經酸了

失神的眼睛

陷入漫無邊際的深淵

莫非冬天變得如童話一般

遙不可及

而佇立在大地上的人們

成為冬天的唯一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