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夢

慶生最近老做夢，每個夢好像都跟手機有關，不是別人搶了他的手機，就是他拿了別人的。比如昨夜，慶生就接二連三地做了幾個夢，一個是他打完電話把手機撂在了茅坑墻上，等他意識到忘了拿手機匆匆返回時，正與一個人迎面撞了個正著。慶生很生氣地伸出手，拿出來！那人嘻皮笑臉地說，什么，你讓我拿出什么來？慶生冷冷一笑，把手塞到那人衣袋里，掏出了手機，我要的就是這個！然后一巴掌朝那人臉上抽下去。他還要抽，聽得桃花叫出聲來，還打呀。慶生就醒了，問怎么回事？桃花說，你做夢打人呢。慶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打疼了嗎？桃花說，當然疼了，還要打嗎？慶生撫了撫她的長發(fā)，說睡吧。

另一個夢就有點不光彩了，慶生不知怎么拿了鎮(zhèn)長的手機，帶回來讓桃花看。桃花問他從哪兒弄的錢，他說是單位發(fā)了獎金。桃花不信，說你一個月不到300塊死工資，哪聽說發(fā)過獎金，你不會拿了人家的錢吧？還沒說完，警察就闖了進來，問你叫慶生嗎？慶生說是，我是慶生。警察說找的就是你，咔嚓一下就給他上了銬子，帶出了門。桃花哭著追出來，說慶生是好人，你們不能抓他。警察說好個屁，好還會偷鎮(zhèn)長的手機？慶生給押上了警車，聽得警笛一路完了完了地叫著，叫得他心驚肉跳，就嚇醒了。桃花說，以為你又要打人了。慶生搖搖頭，說哪會呢，我哪舍得打你？

第三個夢更惡劣，這一次慶生偷了鎮(zhèn)上包工頭王大的手機。王大這幾年攬工程發(fā)了，肥得流油，在鎮(zhèn)上有好幾套樓房，還另外包了個女人。王大很牛逼，慶生每次看到他，總見他耳朵捂著個手機，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忙不完的事。慶生見過他的手機，能聽音樂，能看電視，在鎮(zhèn)上絕對是一流的，至少值個萬把塊。這么貴重的手機，慶生卻把它弄到手了。但沒多久，王大就找上門來，身后跟著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慶生嚇壞了，正要把手機藏起來，就被王大搶過去了。那幾個漢子就打他，這個一拳，那個一腳，看起來是想要他的命了。慶生受不了，想叫出聲來，嘴里卻給塞了只臭襪子。那些人下手越發(fā)狠了，也不知從哪里找來了棍棒，朝著他的腰和腿猛砸。等他叫出聲時，才發(fā)現是個夢。桃花說，你喊什么，又做噩夢了？慶生抹了抹臉，沒有血，說，怎么凈做夢呢。桃花問，都做什么夢了？慶生搖了搖頭，說記不起了。桃花說，快睡吧，不早了。

慶生抬眼看了一下窗外，天都麻麻亮了，他惦記著下鄉(xiāng)的事，也不敢再睡，迷糊了一會兒，就悄悄爬了起來。他知道桃花這一夜肯定沒睡好。給他吵醒了幾次，怎么能睡好呢。桃花身體不好，為這事慶生決定先不要孩子，還給桃花訂了份牛奶喝。一開始桃花不喝，說我又不是孩子，喝這干嘛？慶生說，補補身體嘛，城里人如今都喝。雖然是輕手輕腳的，桃花卻也醒了，說你這就要走，今天能不去嗎？慶生說，快月底了，今天得跑兩個村子，完不成任務院長又要說我了。桃花說，不記得今天是個什么日子嗎？慶生笑笑，跟昨天一樣啊。桃花搖搖頭，真是沒記性，是你生日。慶生怔了一怔，這么快就過生日了？桃花就撒嬌，說就不能在家里好好呆一天嗎？慶生說，這不行，我盡量早點回來。說著撫了撫她的長發(fā)。桃花的頭發(fā)留得很長，黑黑的一直苫到了臀下，在整個凈石鎮(zhèn)是獨一無二的。桃花長得一般，慶生以為自己能看上桃花，主要還是因為這長發(fā)。后來他們結了婚，桃花想把頭發(fā)剪短些，慶生沒讓，說我喜歡。桃花就沒剪，依然長長地飄著。

慶生就要出門，桃花卻攔住了他，說，你等等。慶生回過頭來，什么事？桃花說，你先閉上眼睛。慶生就閉上了眼睛，他不知桃花要做什么。他們結婚有幾年了，因為沒孩子，日子過得有些平淡，桃花就時不時搞出一些小把戲來。比如，隔些日子買幾盆花，讓慶生有一種人在花叢的感覺；比如，變著花樣做些菜，說是要把慶生香死饞死。再比如，慶生在村里忙活上一天，回了家，桃花幾乎什么也不讓他做，冬天幫著他暖手，夏天給他扇扇子，這讓慶生很覺得不好意思。桃花也喜歡開個玩笑，慶生有時回家晚了，桃花就說你這么早出晚歸的，不會是在村子里找上了相好的吧。慶生也逗她，找上了，真的找上了。桃花說，你還給個梯子就上房？說吧，那你說她好不好？慶生說，當然好了，留著長長的頭發(fā)，把我的心都拴住啦。桃花便打他，你是在說我，開我的玩笑呢。

桃花忽然說，把眼睛睜開吧。

慶生就睜開了眼睛，看到桃花手上捧著一部手機，他以為這又是夢，掐了一下大腿，疼，就知道不是夢。

桃花說，拿著，是你的了。

慶生眼一亮，手機？

慶生在鎮(zhèn)衛(wèi)生院搞兒童計劃免疫，全鎮(zhèn)大大小小三十幾個村子都由他負責，哪天去哪個村都是定死了的。下了村，逢了雨雪天回不了家，慶生心里就急，不知怎么給桃花傳個信，借別人的電話打過幾次，后來就不好意思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慶生臉皮薄，別人話重了，他也會臉紅，簡直像個姑娘。

桃花說，我知道你做夢都想有。

慶生臉騰地一下紅了，他又想到了夜里那些夢。如果桃花知道他在夢里偷了別人的手機，而且給打得遍體鱗傷，會怎么想呢。他看著桃花手里的手機，眼睛慢慢地濕潤了，好像在夢里所受的苦，因為桃花這一舉動全消散了。慶生知道這是一部二手手機，式樣早已過時，外殼也磨得有些破舊了，可他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手機了。

慶生說，哪來的錢？

桃花說，當然不是搶的。

慶生說，我也知道不是搶的，到底哪來的錢？

桃花說，這你就別問了，反正不是偷漢子掙的。

慶生怔了一怔，抱住桃花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桃花打了他一下，大天白日的，讓人看到多不好。他們住的是集體宿舍，鎮(zhèn)大院里沒房子的年輕人都在這里住。房子都緊挨著，沒有院墻，這家人做什么了，路過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慶生說，看到了怕什么，又不是親別人的媳婦。說是這么說，慶生還是看了看窗外，恰好有人走過來了，還真的朝著里面看了一眼。慶生一縮脖子，好險！桃花笑了笑，說你裝上吧，今天要多給我打幾個電話。慶生手沒動，桃花把手機放在他手里，就在這一刻，慶生看到她無名指上的戒指不見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可是他沒有問，只是輕輕拍了拍桃花的手，就出了門。

現在，慶生感到了那只手機的存在，他覺得懷里揣的就是桃花。他想以后無論他走到哪里都不孤單了，有桃花陪著她說話。衛(wèi)生院就在前院，他進了辦公室，把皮箱挎上，然后就推了摩托車出門。車是衛(wèi)生院補貼買的。慶生出了門，正好看到鎮(zhèn)長從那邊過來了，衛(wèi)生院和鎮(zhèn)大院相鄰。慶生臉騰地紅了，鎮(zhèn)長說，這么早啊慶生，又要下鄉(xiāng)了吧？慶生不知該說什么，只是笑了笑。鎮(zhèn)長忽然又說，慶生，我昨晚夢到你了。慶生一下癡在那里，你說什么鎮(zhèn)長？鎮(zhèn)長說，我夢到你了。慶生說，有這種事？鎮(zhèn)長笑了笑，說去吧，也就是一個夢。慶生說，什么夢？鎮(zhèn)長說，不值得說了，好好干你的事去吧。慶生又要說什么，鎮(zhèn)長卻一晃一晃進了鎮(zhèn)大院。

慶生怔怔地看著鎮(zhèn)長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了，才發(fā)動摩托車出發(fā)了。今天他要去的是好漢村，這是鎮(zhèn)子最遠的一個村莊，有三四十里山路。慶生顛簸了半天，半前晌時，進了這個村子。路過學校門口，他看到村長正和一個人站在那里指指劃劃地說著什么，就把車剎住了。村長也看到了他，說慶生來了，又來打防疫針了吧？慶生說是是。村長身旁那個人回過頭來，慶生一看是鎮(zhèn)上的包工頭王大，心說這究竟怎么回事，夢里的人都遇上了。王大看了他一眼笑了，說，慶生好勤快。慶生點了點頭，說王總你來做什么？王大說，我來看看學校，鎮(zhèn)長說這校舍得翻修一下。慶生啊了一聲，說你又攬下工程了。又對村長說你們忙，就騎了車朝巷子深處駛去。

巷子里有幾個赤屁股的孩子，看到慶生來了，忽然掉轉身朝一邊跑去，邊跑邊喊，打針的來了，打針的來了。慶生笑了笑，心說這些孩子都把他看成老虎了。他知道村子里有些女人總愛拿他嚇唬孩子，乖點，不乖就讓慶生拿針頭扎你。慶生最初聽了很不高興，他的技術并不差啊，打的針也沒那么疼，怎么動不動就拿他說事？慢慢地，慶生也習慣了，知道她們并沒有惡意，相反，她們好像倒有點離不開他。他來了，他們的孩子種下了疫苗，健康好像就有了保證。那么遠的路，慶生來了中午就不能回去，好漢村的女人們就留他吃飯。這些年不興吃派飯了，但這村的人還是古道熱腸，到了吃飯時分，絕不肯讓他餓著。但在誰家吃飯時，這家的孩子卻離他遠遠的，好像慶生會突然抄起針管朝他胳膊扎上一下。慶生越想跟那孩子親熱，那孩子就越東躲西藏的。孩子的母親便笑，說你看看慶生，你有多可怕啊。慶生搖搖頭也笑。

慶生拐到另一條巷子，熄了車，掏出本子看看，先去了一家，可是這家沒人，又進了一家，這家也沒人，他就有些急了。換在往日，慶生會很有耐心的，可今天不是個平常日子，他得早點回家去。巷子里幾乎看不到一個女人，他忽然記起她們可能出去鋤田了。這幾年村子里的男人幾乎都出去打工了，鋤地這活兒也就由女人們承擔了。慶生就有些煩躁了，想了想，便又返到學校門口，看到村長和王大還在那里指指劃劃。慶生笑笑，讓村長在大喇叭上喊一喊，把這幾戶女人喊回來。村長說了聲好，就往村委那邊去了。王大正忙著聽電話呢，慶生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了夜里那個夢，目光由不得落在了王大的手機上。他在夢里沒少讓那些人打，可這個王大卻一直冷冷地看著，好像不把他打死就不會讓那些人住手。王大還在打電話，慶生又不好立刻走，忽然就碰到了懷里的手機，想著應該給桃花打個電話，就把那寶貝掏出來。可是電話打到小賣店后，卻沒有人接。連著撥了幾次，都是這樣。慶生嘆了口氣，想，怎么這么不巧呢？

這時候，王大打完了電話，看著慶生說，你也買上手機了？慶生說，是部二手機。王大說，二手機也是手機嘛。看了看，忽然又說，這不是我的嗎？慶生就有點不高興，心說就算你有幾個錢，也不能這么說話吧。王大說，你拿過來我看看。慶生想，看就看，怕你不成。王大拿過去看了又看，忽然笑起來，世界真是太小了，沒想到我?guī)啄昵暗氖謾C轉到你手里了。

慶生說，你說什么？王大說，慶生你這哪里是二手機，也不知道幾手了!慶生說，是桃花托人給我買的。王大說，桃花是個好女人啊。慶生沒吭聲。王大自顧自地說，我買這手機時，還窮得丁當響，一個工程都沒攬上呢。慶生仍沒吭聲。王大說，慶生你人不錯，實誠，哪天不想打針了就跟著我干。慶生說，我干不了你這營生。王大說，風水輪流轉嘛，你拿上這手機，說不準很快也能發(fā)了呢。慶生心說，討飯吃也不跟你干。慶生知道王大的錢不干凈，他那些工程都是花黑錢攬的，質量也上不去。想著，就對這部手機生出了厭惡，覺得很臟很臟。后來村長的聲音在村莊上空飄蕩起來，慶生推說我去等著吧，便逃也似的離開了學校門口。

慶生在他要進的第一戶人家門前等了半天，終于看到女主人抱著孩子回來了，那個女人眼亮亮地說，慶生你來了？慶生點了點頭，說來了半天了。女人笑笑，說讓你好等。慶生嘴上說沒事，心里卻巴不得把她的孩子搶過來，掏出針管，在小家伙胳膊扎上一下，就去另一家。可事情哪能這么簡單，他耐心等著女主人開了門，跟著進去了。慶生知道這個女人是好漢村的漂亮媳婦了。女人進了門，把孩子放下，就要給慶生倒水，慶生攔住了，說不用不用，你準備一下。女人說，老遠來了，怎么能一口水都不喝。慶生沒法，只得由她去了，自己打開藥品箱先忙活起來。孩子看到慶生拿出針管，哇地哭了起來，女人便笑，說別怕別怕，慶生叔叔好著哩。慶生也笑，說，叔叔不給你打，給你媽打。女人說，對對，叔叔給媽媽打。孩子搖搖頭，才不信呢。女人說，真的是給媽媽打。說著就把襯衫的袖管挽起來，將一只手臂送到慶生面前。那只手臂很白，很光滑，很細膩。慶生看了一眼，覺得喉嚨有點堵，臉騰地紅了。女人好像也感到了什么，臉也紅了，抽回了手臂，說，你喝水。慶生忽就想起了桃花的話，你這樣顧不上回家，不會是在村子里找上相好的了吧。這么一想，慶生嚇了一跳，心說再不能瞎想了。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慶生看了看，是小賣店的號，就知道是桃花打來的。他重按了一下鍵，又打回去，這樣可以節(jié)省一點話費。果然是桃花的聲音，問他怎么還不回來？慶生知道一句兩句解釋不清，說，中午怕是回不去了，下午干完了活兒，我早早回去。桃花說，你可得早點回來。慶生吱唔了一聲放下了電話。

女人笑笑說，是你媳婦吧慶生？

慶生點點頭。

女人說，聽說你媳婦長得很好看，頭發(fā)很長很長，都打到腿彎了。

慶生又點了點頭。

女人又說，離開這么一會兒，她就想你了？

慶生臉又漲紅了，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哪有呢。

這么想時，慶生眼前又掠過了桃花的長發(fā)，他知道桃花早把飯準備好了，桌子上說不準都放滿了盤碗。心里就有些內疚，覺得很對不住桃花。可是，眼下的工作又不能馬虎，一馬虎就會出事。不自覺地揮了揮手，好像是要把那彌漫在眼前的長發(fā)揮走。就讓面前的女人把孩子抱好。孩子卻哭鬧起來，慶生沒法，只得把針管拿去了。女人說，我這孩子纏手，真不好意思。慶生不能板著臉，笑笑，說不急不急。女人就掀起衣襟給孩子喂奶，說吃點，乖乖吃奶。慶生眼前跳出一只大香瓜似的奶子，趕忙把頭扭到了一邊，心想真是慣壞了，三幾歲的孩子了還吃奶。孩子好像哄住了，女人對慶生說打吧。慶生早準備好了，很利索地把針頭插入了孩子的手臂，孩子哭叫起來，卻也不敢動彈。慶生把疫苗推進去，松了口氣，也沒喝水就出了門。女人說，慶生你急什么，中午就在我家吃飯吧，我這就給你弄。慶生說不了不了，急匆匆地出了門。

中午，慶生是在村長家吃的飯，因為有王大，慶生就被拉去作陪了。慶生覺得別扭，但也沒法，他常來好漢村，知道村官得罪不起。村長給他倒了杯酒，慶生說不喝，下午還要到另一個村子。王大說怎么能不喝呢，你是個男人，你要是個蹲著尿尿的，不喝也罷。慶生給激惱了，說喝就喝。就跟王大干了一杯。王大說，行，再來一杯。他們連著干了三杯。村長知道慶生沒酒量，不敢讓他喝了，說慶生你是個實誠人，不能喝就不喝了。慶生說我能喝。王大說，能喝就再來一杯。慶生搖搖頭，說，王大，我和你不是一路人。王大笑笑，說你喝高了，不喝酒你不敢跟我這么說話的。

慶生說，我沒高，是你高了。

王大嘿嘿一笑，你小子嘴頭倒硬，那就再來一杯。

慶生說，我不想跟你這號人喝。

王大說，不喝也不行。

慶生一瞪眼，不喝你能把我怎么樣？

王大說，你喝下了，我在鎮(zhèn)上的樓房就是你的了，你醉了你的桃花就是我的，敢不敢打賭？

慶生冷冷一笑，換大杯。

王大就給他倒了一大杯。慶生一仰脖就把杯里的酒干了。王大眼睛睜得老大，慶生這一口至少喝下四兩酒。王大不敢喝了，說你還給個棒槌就認真啊。慶生冷冷一笑，你輸了王大，從此以后我再瞧不起你。王大說，你這樣說，倒不如把我的樓房真的給你。慶生說，我不要，我一點都不稀罕。又要說什么，酒勁卻發(fā)作了，身子一歪就倒在了一邊。

慶生醒來時，已是半下午了。村長女人說，你醒來了？慶生點點頭。村長女人說，你別跟他們混，你這么實誠，跟他們混不來的。慶生覺得頭裂開似的疼，問村長他們哪去了。村長女人說，好像鎮(zhèn)長來了，他們去招呼了。慶生說，王大也去了？村長女人點了點頭。慶生說，他沒喝高？村長女人說，你喝不過他的。慶生看了村長女人一眼，說了句感謝的話就騎著摩托到了另一個村子。這個村子還有幾戶沒打，慶生緊趕緊地把針打完，天卻黑了。

慶生心急，卻怎么也發(fā)不著車，看了看沒油了，找人借了半升灌進去，這才上了路。上路前，慶生掏出了那只手機，想給桃花打個電話。想想很快就回去了，天又這么黑，桃花還得去小賣店去接，就又把手機藏起來了。天是黑到底了，也沒有月亮，車燈將黑暗劃開了一片。慶生加大了油門，車子在山路上越跑越快。雖然是夜路，但這時候人少，似乎更好跑。突然，后輪猛一側滑，慶生就再什么也不知道了。恍惚中，聽得有人在說話，好像是兩個人，在扒他的衣服，可怎么努力也睜不開眼，后來他就又昏過去了。

等到終于睜開眼時，慶生發(fā)現自己已躺在了家里。桃花說，你終于醒了。慶生說，我怎么回來的？桃花說，是鎮(zhèn)長和王大把你送回的，你給人打劫了。慶生說，手機和摩托都不在了吧。桃花眼里又有了淚，是我害了你，不該買那部手機，要不你也不會受傷的。慶生說，這哪能怪你呢。想了想又說，我會給你再買一枚戒指。慶生說著眼里也有了淚。

桃花說，不準你哭了，對了慶生，鎮(zhèn)長走時跟我說了個事。

慶生說，什么事？

桃花說，鎮(zhèn)長說他昨夜夢到偷了你的手機，讓你一頓好打。

慶生說，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桃花就又說了一遍。

慶生忽然大笑起來，桃花也跟著笑起來，怎么也剎不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