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之靈
——馴鶴姑娘徐秀娟之墓,就藏在密密的蘆葦深處……
野花的偏旁,水泊的部首
黃昏時分,我獨持
棕紅蘆穗的猛烈火焰
一只鶴,在晨光中有優美的舞蹈
卻在暮靄中忍受著猝然蒼涼的墜落
我目睹過黃昏被鳥的翅膀
切碎,我還目睹過死亡
——生命的別一種上升
自由,高翔,如一只鷹
秋風勁吹,整個草灘
被一聲接一聲的呼喚送遠
連同我的詩篇、我的心
連同遠處明凈的草灘和水泊
腳下的灘涂,草越長越深
月光涌上來,涌上墓碑
再用力刻出你的名字
今夜我走過灘涂,走過
漸漸模糊的草葉和露珠
枕草觀潮,臨風聽濤
只是你的笑容已遠
我的詩中,充滿大地永遠新鮮的血
如果雪真的不下了
我一直記得厚厚雪被下的
那一點點綠。冬天的灘涂
十二月寒冷的雪地上
一陣陣呼嘯的北風中
我不停地,感覺到了
一滴血的——顫抖
十二月的北風多么強悍、猛烈
厚厚雪被下最早的那一點點綠
在我少年的心中
從來不曾腐爛過
內心里埋藏多年的青春和夢想
我用溫暖的血喂養過它們
但是,現在,我曾經熟悉的雪
是很少見了——或者干脆就已經不下
其實按照雪或者天空的心情
雪一定還是想下的
只是,只是——
那么干凈的雪,它能朝哪兒下呢
哪里還能夠容留下這漫天潔白的雪
這片土地,哪里還有
能和雪匹配的地方?
記憶中的那點綠早已經
化學成一種刺鼻的氣味
如果今夜,北方的雪還是這么大
而我眼前的雪再無力這么下著
有那么一天,面對同樣喜歡雪的孩子
我會不會連頭也無法抬起來啊
照著恍惚的課本,我茫然地
念著唐詩宋詞里的詩句
春天的雨
春天的雨,一直都在我的前面
先是細細的風
接著是小河里的水
一只鳥追逐著另一只鳥
它們列著隊
用翅膀,把春天送得很遠很遠
春天的雨
一點一滴地丟著、丟著
把小河都灌滿了
把葉子都擠破了
春風中,小樹的枝條微微垂下
春天的雨
三月四月或者五月的天氣
低音越唱越高,嘴巴越張越大
春風中,一個人
明顯地有些不由自主
一個人的灘涂
一大群仙鶴的翅膀
一千頭麋鹿的蹄音
風聲掠過蘆葦的葉子
水禽湖被草尖上的點點露珠放大
一個人,在灘涂上
我重復著唱過無數次的歌
一張臉,馬的臉
四只腳,牛的蹄子
一頭驢的尾巴,是否
能否將平常的生活拉動
一頭麋鹿,依著夕陽
磨著它彎彎的犄角
怎樣復述我在灘涂上的生活?
一個人的生活,旁邊
偶爾也會有人路過
他們四處尋找著什么
而我一直望著前方的土地
這愈發粗糙的喉嚨
它使我明白:面對生活,
我已然不是一個旁觀者
大地布滿野菊花的燈盞
大地布滿野菊花的燈盞
它安靜,閑逸,持久
我的愛人,每個秋天的午后
必須有一次溫暖的小睡
野菊花開在通住鄉村的路上
除了它自己,沒有人能說準
那一盞盞小燈
離黃昏多近
“野菊花,想到哪就長到了哪。
我的孩子,就是這么養大的!”
秋天,大地布滿了野菊花的燈盞
而我最終想到的是我的母親
她在秋風中的咳嗽
一聲緊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