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吳幺秀，是我的外婆

當地主婆的外婆

當童養媳的外婆

一字不識的外婆

生了十二個只剩五個兒女的外婆

爛眼眶的外婆

怕狗的外婆

老時只能用幾塊木板擋風的外婆

死時無人敢大聲哭泣的外婆！

我是多么地恨她

我的外婆！

我曾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吳幺秀！

我曾寫出惡毒的文字詛咒：

為什么把我的母親生在地主家里？

為什么因我是地主崽子就要被人按在水中？

吳幺秀！

我真恨我的外婆

看見同學們掛著紅袖章我恨

看見人們用鄙視的眼光看我我恨

看見別人可以大搖大擺出入大門

而我只能跟隨媽媽鉆大字報的洞我恨

看見她掛著牌子低頭認罪

綴學在家我恨！

我恨

我恨終年織布把背累彎的外婆

我恨坐月子也要插秧打柴剁豬草

風餐露宿的外婆

我恨無限勤儉把自己制造成

地主婆的外婆

我恨我的外婆，你

為什么送我從牙縫里攢下的豬肉？

為什么送我賣掉雞蛋買來的新衣？

為什么送我那么多的笑容和笑聲？

為什么你到至今，還把憤懣的血液傳給我

你的外孫呵，此刻

夢見你的白骨就打冷顫——

吳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