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神宗朱翊鈞生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八月,隆慶二年(1568年)二月被冊封為太子, 隆慶六年(1572年)五月即皇帝位,次年改年號為萬歷。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病逝,葬 在定陵,謚號為“范天合道哲肅敦簡光文章武安仁止孝顯皇帝”,廟號“神宗”。
神宗即位時年僅9歲,在位前期,主要任務是系統學習帝王之學,國家大權則掌握在生 母慈圣太后、司禮監太監馮保和內閣首輔張居正的手里。這時,明朝已建立200余年。永樂 初年,為彌補太祖廢除宰相制留下的權力空隙,成祖設立內閣,內閣有大學士若干人,彼此 地位相同。明中期以后,內閣中以首輔地位最尊。神宗統治時,內閣地位高于六部,內閣首 輔成為無名卻有實的宰相,因此張居正是當時明朝外廷的最高官員。而司禮監作為內廷與外 廷之間的橋梁,這時也成為內廷的最高權力機構,司禮監太監馮保自然成為內廷的實權人物 。
神宗初期,國家的權力是這樣運轉的:慈圣太后通過馮保,把指示傳給神宗,神宗傳給 張居正,然后神宗把張居正的票擬,按照馮保的建議寫成朱批,由張居正在外廷負責實施。 為了明朝的統治興旺發達,慈圣太后、馮保和張居正三人,彼此頗為信任。在慈圣太后和馮 保的大力支持下,張居正在外廷大刀闊斧地實行改革,先是整肅朝綱,裁撤政府機構中的冗 官冗員,整頓郵傳、鈺政;然后修治黃河,清丈全國土地;接著改革賦役制度,實行“一條 鞭法”,整飭武備。因此,張居正去世之前的萬歷前10年,國家欣欣向榮,是明朝中葉以來 的黃金時期。
然而張居正的改革和他在朝中的不可一世,使他樹立了大批政敵。萬歷十年(1582年)六 月,張居正一死,這些政敵們便發起了猛烈的“清算風”,紛紛參奏張居正,揭發他結黨營 私、奢侈淫逸、口是心非。一向對張居正敬重、信賴的神宗和慈圣太后呆住了。尤其是神宗 ,精神上受到了無情的打擊,他痛感皇帝的人格受到愚弄,天子的威嚴遭到侵犯,因此親自 領導了一場長達兩年的清算張居正運動。張居正生前的一切榮耀被剝奪,親信全部遭清洗, 家產被抄沒,兩個兒子被送到煙瘴之地充軍,只剩下年邁的母親在苦度殘日。馮保也發配到 南京奉御,不久死在南京。這次清算,神宗和慈圣太后痛快地發泄了私憤,可是個人的痛快 帶來的卻是國家的噩運,它結束了隆慶、萬歷初年的改革,使明朝進入不可挽回的衰敗時代 。
清算張居正運動結束后,又接連發生了“立太子”事件、“爭國本”風波、宮中“梃擊 案”等激烈斗爭。神宗與朝臣們的數次斗爭,表明了明朝統治階級內部之間的矛盾已到了白 熱化的地步。神宗與眾大臣之間的關系已是君不君、臣不臣,神宗無力駕馭群臣,群臣也無 法用儒家傳統的為君之道約束神宗。這種君臣之間彼此隔閡、互不信任的不正常關系,使神 宗的雄心大志化為泡影,對朝政失去信心。自萬歷二十年(1592年)起,他龜縮宮中不再視朝 ,把大量的精力都發泄在掠奪民脂民膏上,不僅大量侵吞土地,而且派礦監稅使對工商業進 行無情掠奪,嚴重阻礙了社會經濟的發展,激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民變。
面對皇帝的怠政和斂財,朝中大臣分化成兩個陣營,一部分內閣大學士和高層官員跟在 皇帝后面,貪贓枉法,中飽私囊;另一部分政治上受排擠卻追求正義的中下層官員,面對日 益加劇的政治危機,強烈要求改良政治,重整朝綱。這兩部分人各自結成黨派,互相攻訐, 形成以浙黨和東林黨為主的黨派之爭。神宗與浙黨臭味相投,“志同道合”,因此對東林黨 殘酷鎮壓;東林黨則不畏犧牲,前赴后繼,始終堅持斗爭。
正當明朝統治階級內部的斗爭如火如荼、百姓的生活水深火熱之時,女真部落在努爾哈 赤的領導下,崛起于明朝東北部,并于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正月,脫離明朝獨立,建立“ 大金”政權,與明王朝中央政府分庭對抗,嚴重威脅著明朝的統治。因此,明朝這艘大船在 神宗統治期間,已是千瘡百孔,瀕于沉沒的邊緣。
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神宗這位明朝在位最久、最為懶惰、最為貪婪的酒色財氣 四毒俱精的皇帝,終于離開了人世。
神宗的朝政處理得一塌糊涂,他的后宮也卷入外廷的政治斗爭,弄得烏煙瘴氣。明朝20 0多年來,后妃深深卷入外廷政治斗爭并導致嚴重政治危機的現象,只見于神宗這一朝。在 神宗的諸多后妃中,史料記載的主要有:皇后王氏、恭妃王氏、皇貴妃鄭氏。
備受冷落的皇后
皇后王氏,余姚人,生在北京,長在北京,父親王偉。萬歷六年(1578年)二月,王氏被 慈圣太后選中,冊立為皇后,當時神宗14歲,皇后僅13歲。
皇后相貌端莊,舉止穩重,個性嚴謹,體弱多病,雖不是神宗心中的佳偶,但婚后最初 幾年,兩人的關系倒也過得去。皇后不僅悉心照料神宗的衣食起居,而且經常幫神宗整理朝 臣奏章。凡是神宗看過的奏章,皇后都認真封識,然后一一收好。神宗只要提起某件事,皇 后就能迅速準確地取出有關的奏章,交給神宗。神宗對她做事麻利和仔細頗為滿意,因而對 她的父兄也不斷施恩,先是將她的父親由都督封為永年伯,接著準備授她的兩個兄弟為錦衣 衛指揮使,只是張居正等內閣大臣反對,神宗做不了主,只好改授皇后的兩個兄弟為錦衣衛 正千戶,他還為此悶悶不樂了幾天。
萬歷十年(1582年)三月的一天,18歲的神宗再次結婚,同時娶進九嬪。皇后身著禮服, 帶著9位嬪妃去拜告祖廟,她在做這件事時心里很不開心,她極不愿意更多的女人和她爭寵 。她審視著九嬪的臉,發現有一個姓鄭的淑嬪生得十分俏麗,白凈的瓜子臉上聳著一只挺直 的蔥鼻,水汪汪的大眼睛閃著晶瑩的波光,櫻桃小口,嘴角微微上翹。皇后心里一沉,直覺 告訴她,這樣的美色對丈夫是極大的誘惑,她感到了一種威脅,不由得狠狠盯了淑嬪一眼, 淑嬪垂下了眼瞼,嘴角緊抿,并無一絲慌張。
皇后的預感不久成為現實,神宗果然對淑嬪十分寵愛,整日沉溺在與淑嬪的卿卿我我中 ,皇后宮中很少再出現神宗的身影。神宗不僅冷落皇后,而且削減她的膳食、服飾及侍從, 她生病時侍候在身邊的宮人也僅有幾人。皇后的遭遇很快傳到外廷,傳遍京師,臣民們為此 吃驚不已,暗暗憂慮。有一個叫王德完的上書進諫,言辭哀婉地求皇上厚待中宮,神宗大怒 ,將王德完拷打下獄。尚書李載、御史周盤上疏,請皇上赦免王德完,被神宗責罵。內閣次 輔沈一貫秘密上書給神宗,請他作冷處理,否則后果嚴重。第二天,神宗下圣諭自我解釋: “皇后是圣母選擇的元配,現在與朕同處一宮,少有過失,怎么會不優待她。只是近幾年來 ,她的脾氣變壞,悍戾不慈,朕常常教訓她,要她恪守婦道,她也知悔改,并沒有生病一事 。”然后將王德完暴打一頓,削籍回鄉。神宗害怕朝臣再為皇后的待遇問題沒完沒了地進諫 ,只好不情愿地改善皇后的生活條件。
雖然神宗削減皇后的待遇標準是小人行為,但皇后確有他諭中說的“悍戾不慈”的劣跡 。神宗娶九嬪之前,王皇后已生下嫡長女榮昌公主,她與年幼的女兒為伴,雖有皇后尊榮, 卻享受不到一個普通妻子應有的快樂,常常心情郁悶,暗自垂淚。她對鄭氏非常嫉妒,但從 不敢流露出來,她知道本朝歷史上,宣德、景泰、成化、嘉靖四朝都有廢后之舉,她沒能生 個兒子,又不被皇帝喜歡,神宗要找借口廢她輕而易舉,所以她對皇帝的所作所為從不干涉 ,對他的妃嬪也不為難,對自己該履行的職責按部就班地照辦不誤,以求自保。由于內心的 欲望長期得不到滿足,心情總是浸泡在痛苦和仇恨中,于是在宮人身上發泄憤恨。她在位的 42年中,死在她棍棒下的管家婆和宮女不下百余人,她的宦官中絕大多數也被她關過禁閉和 降謫。
萬歷十四年(1586年)起,朝中大臣接連不斷地上奏章,要求神宗冊立皇長子朱常洛為皇 太子。當時神宗最寵愛的鄭氏剛生下皇三子,被冊為皇貴妃,躍居皇長子生母恭妃之上,地 位僅次于皇后。廷臣們很清楚,再不督促神宗冊立皇長子為太子,皇三子極有可能“雀占鳳 巢”。長幼有序,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倫理觀念和立嗣制度是祖宗留下的,朝臣們奉若神 明,決不允許神宗違背。神宗雖然也承認這點,但他不能容忍皇長子做他的接班人,于是在 皇后身上大作文章。他說,皇后還很年輕,完全有可能生下嫡子,如果現在立皇長子,一旦 皇后生下嫡子,豈不違背了立嗣原則。其實他早在心里打著如意算盤:皇后經常生病,肯定 是個短命鬼,一旦她歸天,就可以冊立鄭貴妃為皇后,到時候,皇三子就成了嫡子,立他為 皇太子,大臣們自然無話可說。
大臣們對神宗的心思洞若觀火,他們反駁說,如果皇后生了嫡子,到時候將皇長子廢掉 就是。他們也很擔心皇后享年不久,因此堅決要求盡快冊立皇長子為太子。神宗處置了率先 上疏的姜應麟等人,朝臣們沒被嚇倒,繼續上疏。神宗便威脅說,立嗣的大權屬于皇帝,群 臣不準干擾,同時表示如果一年之內大臣們不提此事,那么他就立皇長子。神宗是個聰明人 ,他料到一年之內總有大臣捺不住性子,要就此事上奏,事情果不其然,于是神宗有了拖延 的借口,總算喘了一口氣。過了兩三年,大臣們見神宗仍無立皇長子的跡象,于是又紛紛上 奏,神宗只好使出殺手锏,要“三王并封”,即同時冊封皇長子、皇三子、皇五子為親王, 以后選擇其中最好的立為太子,實際上仍是不想立太子,對此大臣們堅決反對。就這樣,君 臣之間為立太子一事,從萬歷十四年(1586年)一直爭執到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最后慈圣 太后出面,才迫使神宗于當年十月正式冊立皇長子為太子。
在冊立太子一事上,皇后毫不猶豫地站在皇長子一邊。她對神宗已沒有影響力,無法通 過自己的力量促使神宗及早冊立皇長子,只好在保護皇長子少受欺負上出一份力。神宗是一 個心胸狹窄、寡恩薄義之人,他沒辦法行使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力,稱心如意地冊立皇三子為 太子,就把私憤發泄到皇長子身上。他不讓皇長子出閣讀書,不讓皇長子和生母見面,并將 皇長子的膳食、衣服、侍從等削減到最低限度。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常常將皇長子 召到自己宮中,照料他的衣食,給他精神上的安慰,對他可謂是“調護備至”、“深護有勞 ”。皇后還對去世的李貴妃所生的兩個幼子悉心照看。因此,皇后雖然沒能生個兒子,卻在 幾個皇子身上傾注了母愛,她死后被謚為“孝端”,與此不無關系。
萬歷二十四年(1596年),皇后的女兒下嫁出身卑微的楊春元。相依為命的女兒離去,皇 后亦喜亦憂。喜的是,女兒終于長大成人,憂的是,女兒能否與駙馬恩恩愛愛,有一個好的 歸宿,不要似自己這般守活寡。也該皇后命苦,她的女兒出嫁后,與駙馬感情始終不好,曾 與駙馬反目,駙馬楊春元一氣之下拂袖而去。神宗大怒,準備嚴懲他們身邊的人,在宦官陳 矩的勸說下才作罷,于是命人將楊春元從家鄉固安縣召回,大罵他不懂規矩,罰他在國子監 面前演禮。女兒婚姻的不幸福,無疑是在皇后滴血的心上又撒了一把鹽,皇后更加變本加厲 地折磨宮人。
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四月,備受神宗冷落的皇后離開了人世,享年55歲。3個月后, 神宗也死了。皇后雖然一直體弱多病,精神上受盡煎熬,但她卻堅持活了很久,使神宗想等 她死后冊封鄭貴妃為皇后的如意算盤化為泡影。皇后和神宗葬在一起,總算能陪伴在神宗身 邊,太子即位后,上尊謚為“孝端貞恪莊惠仁明媲天毓圣顯皇后”。
大喜大悲的恭妃
恭妃王氏,北直隸人,出身貧寒,父親王升。萬歷初年,朝廷在北京及附近郊區挑選一 批出身清白的、年齡在9-14歲之間的女孩子入宮當宮女。經過多次甄別與淘汰后,王氏被 選中,分到慈圣太后的宮中。
萬歷九年(1581年)冬的一天,16歲的王氏早早起床,稍稍梳洗打扮,便忙開了,作為宮 女,她有很多的事要干。這時,神宗信步來到慈寧宮看望母親,慈圣太后不在,他便要在一 旁干活的王氏端水給他洗手,王氏連忙打好水,雙手捧到神宗跟前。神宗看了一眼王氏,只 見她相貌端麗,神態大方,眼光竟盯在了她的臉上,王氏見神宗注視著她,一抹紅暈飛上臉 頰,含羞地低下頭。也許是心情愉快的緣故,神宗竟被王氏少女的嬌怯打動,動情地臨幸了 她。不過事后,神宗沒有賞賜她任何東西。按照宮規,皇上臨幸任何女人,都要賞賜若干件 物品。神宗心滿意足地走了,王氏手摸著滾燙的臉頰,心仍在怦怦直跳,如夢一般。
不久,王氏便感到身體的異樣反應,當她確實自己懷孕時,喜極而泣。身為宮女得到皇 上的臨幸實屬少見,須知偌大的皇宮只有皇帝一個真正的男人。皇上的妃嬪如云,宮女們絕 大多數只能在侍婢生涯中度過青春,紅顏衰老后,或配給宦官作“對食”,或打發到皇宮西 北部去養老打雜,死后尸體火化,埋在沒有標志的墓地。王氏不僅得到皇上的臨幸,而且只 一次便懷了龍種,這在明朝200余年來是極為罕見的。王氏做夢也想不到,這樣的好運竟降 臨到她的身上。
慈圣太后發現王氏懷了身孕,便在四月的一天,當神宗陪她宴飲時,問神宗:“我宮中 王氏被你召幸,現已有娠了。”神宗一聽,臉騰地紅了,王氏是母親身邊的人,自己背著母 親臨幸王氏,怕母親訓斥,當時就不準左右透露。因此,對母親的詢問,神宗抵賴,矢口否 認。慈圣便命內侍去取《內起居注》,原來宮中設有文書房,專門負責記錄皇帝的起居,哪 一天、哪一個妃嬪或宮女在何處承幸,賞賜了什么,上面記得一清二楚。神宗看了,只好承 認。這時,慈圣和顏悅色地對他說:“我老了,還沒有孫子,如果她能生一個兒子,也是宗 社的福分,母以子貴,不可因為她是宮中的下等人,就抵賴不認。”神宗連忙答應,于是當 月冊封王氏為恭妃。八月,王恭妃真的生下兒子,取名朱常洛,這是神宗的第一個兒子。
王氏由一個宮女升為恭妃,且生了皇長子,可謂是幸運至極,榮華富貴已唾手可得。可 是她絕不會想到,她的好運已到了盡頭,惡運正在向她走來。
神宗臨幸王氏,完全是心血來潮,圖一時痛快,過后對她再沒有興致,因此萬歷十年(1 582年)三月,他一日連娶九嬪時,恭妃沒有在內。自鄭淑嬪進宮后,其他的女人在神宗的眼 里都失去了魅力,恭妃更不在他的眼中。他完全被淑嬪迷住,不久冊立她為德妃。可憐皇長 子因為母親的緣故,一生下來就受到冷落,按理皇長子出生是宮中最大的喜事,該隆重慶賀 一番,可是神宗卻下旨一切恩禮從簡。與此成鮮明對比的是,萬歷十四年(1586年),德妃生 下皇三子朱常洵,神宗不僅在宮中大擺宴席,而且立即冊立德妃為皇貴妃,地位居眾妃之上 ,距皇后僅一步之遙。神宗這種違背禮制的厚此薄彼,不能不令朝臣們起疑心,況且宮中又 傳出神宗曾與德妃到皇宮西北方向的大高元殿去燒香拜佛,當時對德妃作了某種許諾。
于是,給事中姜應麟率先發難,上疏直諫,指出:“鄭貴妃生皇三子(皇二子早夭)就猶 正位中宮,而恭妃生皇長子卻位居鄭貴妃下,這樣做違背了倫理綱常,使人心不安。要安定 人心,還請皇上收回成命。如果是情不容己,那么請封恭妃為皇貴妃,然后再封德妃,這樣 既不違禮也不廢情。如果皇上想正名定分,不妨冊立皇長子為東宮,以安定天下之本,慰藉 臣民之心,使宗社得以長久。”
神宗看了,勃然大怒,狠狠地將奏章摔到地上,大罵姜應麟是“疑君賣直”,下旨謫姜 應麟為大同廣昌典史。但神宗怕激起眾怒,又在旨中表示“立儲自有長幼”,于是群臣抓住 這個口實,紛紛要求神宗兌現;神宗狼狽不堪,只好耍賴,由此引發了一場長達15年之久的 “爭國本”事件。
這15年中,王恭妃無日不在替兒子擔驚受怕。由于冊立儲君緣故,神宗把恭妃母子視為 如山障礙,由抱怨轉懷恨,又由懷恨轉為公開仇視。神宗不僅不肯立皇長子為太子,而且對 皇長子百般刁難,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絲毫不關心皇長子的教育,直到皇長子13歲才 在群臣的力爭下,讓他出宮講學,但不許禮、工、兵等部按禮制所規定的標準,為皇長子講 學準備儀從。天寒地凍時,皇長子長袍內僅一件尋常狐裘,出來講學,瑟瑟發抖,而宦官們 卻在密室圍爐烤火。直到講官郭正域大聲呵斥,宦官們才把爐子抬出來給皇長子用。事情傳 到神宗耳中,他無動于衷,毫無半點憐惜之情。更令恭妃痛心不已的是,神宗竟聽信鄭貴妃 的挑撥,派人到她和兒子居住的景陽宮,來驗證皇長子是否還是童男子,因為鄭貴妃說:“ 皇長子整天與宮女嬉戲,早已不是童體了。”恭妃氣得全身發抖,悲痛地說:“13年來,我 一直與常洛同居,片刻也不敢離開他,就是怕有人誣陷,沒想到真有這一天!”幸好來人如 實向神宗作了匯報,皇長子才平安地過了這一關。
皇長子的處境終于引起慈圣太后的注意。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正月的一天,神宗到慈 寧宮看望母親。慈圣太后問道:“常洛已經19歲了,為什么還不冊立為太子?”神宗隨口答 道:“他是都人所生!”這句話刺到了慈圣太后的痛處,她大發雷霆:“你也是都人所生!” “都人”是內廷對宮女的稱呼,慈圣太后生神宗時也是宮女。神宗看到母親發怒,嚇得跪伏 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說:“馬上冊封,馬上冊封。”但還是拖至十月,才冊立皇長子為太子 。
兒子被冊為太子后,恭妃的處境并沒有改善。她從宮女升為恭妃,本屬偶然,已是上天 的眷顧,她并無太多的奢望,但她想不到兒子冊立為太子,移居迎禧宮后,神宗竟不讓他們 母子見面。母子睽別,這對恭妃無疑是最大的打擊,她終日以淚洗面,度日如年,最后淚水 流干,雙目失明。
萬歷三十四年(1606年),恭妃的長孫出生,在大臣們的一致要求下,神宗才冊立她為皇 貴妃,比鄭貴妃整整晚了20年。
萬歷三十九年(1611年)九月,王貴妃重病在床,太子懇求神宗允許他去看望母親,總算 獲準。太子走到母親宮前,只見宮門緊鎖,寂然無聲,他找來鑰匙開門進去,走到母親床前 ,看到母親瘦如枯槁,雙目緊閉,忍不住失聲慟哭。王貴妃聽見兒子的哭聲,掙扎著爬起來 ,瘦骨伶仃的手在兒子的臉上細細摸了一遍,然后拉著兒子的衣角,哭著說:“兒長大如此 ,我還有什么可恨的。”說完,便咽了氣,結束了大喜大悲的一生。
王貴妃死后,大學士葉向高進諫說:“皇太子母妃薨,應該按禮厚葬。”神宗置之不理 ,不僅不厚葬王貴妃,還故意不給膳田,不供香火,任墳園荒蕪。禮部元詩教和大理寺丞王 士昌一起進諫,神宗才在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六月,下旨禮部,給王貴妃墳戶30名、園地 25頃,以供香火,并謚為“溫肅端靖純懿皇貴妃”。
太子繼位后,準備給母親上尊號,不想他只做了一個月的皇帝便死了。他的兒子熹宗繼 位,給祖母上尊謚為“孝靖溫懿敬貞慈參天胤圣皇太后”,并遷葬定陵,和皇后一起陪在神 宗身邊。
恃寵謀權的鄭貴妃
鄭貴妃,北京郊區大興人,父親鄭承憲。萬歷十年(1582年)三月,鄭貴妃和其他8位女 子一起被娶進宮,她被冊封為淑嬪,時年15歲。
鄭貴妃進宮的這一年,神宗的生活中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事是內閣首輔張居正去世及 遭清算;另一件是皇長子朱常洛出生。張居正的去世和遭清算,使神宗第一次嘗到了親掌國 家大權的快感;而兒子的出生,使他從此擺脫母親慈圣太后的嚴格管束,他開始領略自由自 在的滋味。鄭貴妃便是在這最合適的時機走進神宗的生活中。
鄭貴妃具有較好的詩書禮樂素養,她讀過不少書,深知光憑女色只能迷住神宗一時,不 能長久,要想得到神宗的終生寵愛,必須靠自己的智慧和手腕,而只有獲得神宗的眷戀,才 能實現自己和家人飛黃騰達、榮華富貴的目的。鄭貴妃是一個非常聰明、意志堅定、做事積 極主動的人,她極善于揣摸人的心理,很快發現神宗雖然貴為天子,實際上卻孤獨無助,而 且他性格軟弱,做事拖泥帶水,所有的人包括他的母親都有意無意地把他看成一具執行任務 的機器,而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因此,鄭貴妃很清楚神宗需要什么,別的妃嬪表面上對 神宗百依百順,骨子里卻對神宗保持著距離和警惕,鄭貴妃卻敢于挑逗和嘲笑皇帝,毫無顧 忌。和神宗嬉戲時,她常譏笑神宗是“老媽媽”,神宗也不生氣。玩鬧歸玩鬧,生活中鄭貴 妃對神宗給予了無微不至的關心,常常耐心傾聽神宗的訴苦,不僅經常在精神上加以鼓勵, 而且在行動上給予支持。在神宗看來,鄭貴妃似母親,是妻子,更是知己,茫茫人海中只有 鄭貴妃的心與他貼在一起,因而對鄭氏的寵愛終生不改,為了鄭貴妃,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
萬歷十四年(1586年),鄭貴妃生下皇三子朱常洵。神宗不僅在宮中隆重慶賀皇三子的降 生,而且立即冊立她為皇貴妃,位居眾妃之首。神宗對鄭貴妃母子的恩寵和對王恭妃母子的 冷落成了鮮明的對比。鄭貴妃對自己在神宗心中的地位有了切實的把握,于是開始恃寵謀權 的行動。
鄭貴妃很清楚,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關鍵在于把兒子推上太子的寶座,而這首先要取 得神宗的承諾。皇三子出生后不久的一天,鄭貴妃要神宗陪她去位于皇宮西北方向的大高元 殿燒香拜佛。謁神時,她要神宗在神像前抽簽,看立皇三子為太子是否符合天意,由于她早 做了精心安排,抽簽的結果自然是符合神意。鄭貴妃當即要求神宗許諾立皇三子為太子,神 宗答應,兩人在神前密誓,然后把密誓寫在紙上,密封在玉盒中,等待時機付諸實現。鄭貴 妃得到神宗的許諾后,與父親鄭承憲、哥哥鄭國泰、侄子鄭承恩密謀,要他們在外廷配合自 己的行動。由于鄭貴妃受寵,鄭承憲和鄭國泰封官授爵,鄭承憲官至錦衣衛都督同知,鄭國 泰當上了錦衣衛都指揮使。他們并不滿足僅僅魚肉百姓、橫行市陌,他們要成為朝中最有權 勢的人。
鄭貴妃與神宗在大高元殿密誓一事很快傳到外廷,本來神宗冊立她為皇貴妃而不冊立王 恭妃,已引起朝臣們的疑心,得知神宗已對鄭貴妃作了許諾,君臣激憤。給事中姜應麟率先 發難,要求神宗先冊立恭妃為皇貴妃,然后冊立皇長子為太子。神宗大動肝火,拍著桌子, 吼道:“冊封貴妃是因為她敬奉勤勞,與立太子無關,科臣為何要訕朕!”下旨將姜應麟貶 出京城。但他又表示“立儲自有長幼”,于是朝臣們抓住這句話,要求神宗兌現。鄭貴妃得 知這種情況,對神宗猛吹枕邊風,要他采取拖延的辦法。鄭承憲、鄭承恩、鄭國泰以及投靠 他們的少數朝臣,則在外廷一邊散布緩立太子的好處,一邊唆使神宗阻止朝臣對立儲的議論 。鄭貴妃及其家人的險惡用心很快被識破,御史陳登云譴責鄭承憲“懷禍藏奸,窺覬儲貳” ,并揭發他們的居心是想將來立皇三子為太子,其他朝臣也紛紛響應。至此,圍繞立儲之事 ,統治階級內部分裂為兩個集團:一個是立儲派,主張馬上就冊立太子,并且明確提出要皇 長子進入東宮,他們沒有固定的為首人物,但為數眾多;另一個集團則主張不急于立儲,而 且也不明說以后立誰為太子,這一集團以鄭貴妃為首,主要力量是鄭承憲、鄭國泰、鄭承恩 及一些投靠他們的朝臣,神宗是這一集團的后臺。
面對立儲派的猛烈攻擊,鄭氏集團狼狽不堪,為改變被圍攻的局面,鄭國泰等人聽從御 史何選的建議,以退為進,以“朝野公論,鄭氏禍福”的利害關系勸說鄭貴妃作出姿態,向 神宗建議立儲,他們則同時上疏,請“早立國本”。神宗為穩住朝臣,使出“苦肉計”,將 鄭承恩貶為庶人,鄭國泰奪俸一年,然后把鄭貴妃的請求和鄭國泰的奏疏亮給朝臣看,斥責 大臣們“冤枉好人”。鄭氏集團放出了“煙霧彈”后,繼續把神宗推上前臺與朝臣周旋,他 們則伺機打擊對手。
萬歷二十四年(1596年),司禮監太監陳矩將刑部侍郎呂坤任山西按察使寫的一部《閨苑 圖說》獻給神宗,神宗把書拿給鄭貴妃看。鄭貴妃看到書中記載“漢明德馬皇后由宮女晉升 為皇后”,仔細琢磨,咂出其中用意,一陣狂喜,于是親自為該書作序,序中寫道:“儲位 久虛,曾脫簪待罪,請立元子。今已出閣講學,藉解眾疑。”并花錢重刻,且在書中增加包 括自己在內的12個妃子的事跡,廣為傳播,為自己進位中宮制造輿論。萬歷二十六年(1598 年)秋天,有人匿名為《閨苑圖說》寫了一篇名叫“憂危議”的“跋”,一針見血地指出, 呂坤編撰《閨苑圖說》,開篇就寫漢明德馬皇后由宮女進位中宮,意在暗示鄭貴妃要入主后 宮,以取媚鄭貴妃,而鄭貴妃重刻此書,并將自己加進書中,是想藉此書作為立自己兒子的 佐證。
這篇匿名文章的廣泛流傳,猶如馬蜂窩被捅,引起朝臣的嘩然,他們紛紛上奏,對鄭氏 集團的居心予以揭露。鄭氏集團氣急敗壞,認定文章系死對頭給事中戴士衡和全椒縣(今屬 安徽)知縣樊玉衡所寫,于是鄭貴妃對神宗哭訴,要神宗嚴懲戴士衡、樊玉衡,而鄭承憲、 鄭承恩、鄭國泰則上奏,告二衡“假造偽書,中傷善類”。一向支持鄭氏集團的神宗,看罷 奏疏,暴跳如雷,半夜傳旨,將戴士衡、樊玉衡下獄拷問,天一亮,便把他們分別謫戍廉州 (今廣西合浦)和雷州(今廣東海康縣)。但立儲派并沒有被嚇退,繼續堅持斗爭。
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皇長子朱常洛虛歲二十,已過冠婚年齡,立儲派群起上疏,要 求先冊立皇長子為太子,再以太子的禮儀舉行婚冠大典。而鄭氏集團則大唱反調,“請皇長 子先冠婚后冊立,”并且要皇三子搭車冠婚,旨在掩飾皇長子與其他皇子之間的貴賤差異, 再次拖延對皇長子的冊立時間。兩大集團又一次劍拔弩張。鄭貴妃故伎重施,在神宗面前哭 鬧不已,要他履行在大高元殿神像前的密誓,堅持不冊立皇長子為太子。于是,神宗下旨讓 群臣先為皇長子舉行婚禮,冊封之事以后再說。
立儲派下決心抗爭到底,他們不僅封還諭旨,而且把這件事鬧到久不過問朝政的慈圣太 后那里。慈圣太后得知神宗和鄭貴妃所作所為已觸犯眾怒,并引起政治危機,于是命令神宗 立即冊立皇長子為皇太子,以穩定人心,鞏固統治。神宗在內外壓力下,一籌莫展,突然想 起玉盒中的密誓,打開一看,密誓幾乎被蟲子蛀光。神宗打了個冷顫,天意如此,他再也無 法顧及鄭貴妃,因此于這年十月宣布冊立皇長子為太子。
鄭貴妃見多年的謀劃以失敗告終,痛哭流涕,在神宗面前尋死覓活。為安撫鄭貴妃,神 宗在冊封太子同日,下詔書冊封皇三子為福王,并讓福王暫不去封地,留在自己身邊;對福 王即將舉行的婚禮和新建府邸的費用,超出10倍撥給;還封賜了鄭貴妃及其家庭。
鄭貴妃并不甘心失敗,又開始玩弄新的花招。她讓福王每日兩次給神宗請安,卻極力阻 撓皇太子與神宗見面,且唆使神宗將皇太子與母親王恭妃活活分離。鄭貴妃的這些行徑被外 廷獲知,于是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京城又在流傳一部名為《續憂危議》的書,書中托名“ 鄭福成”為問答,說“鄭福成,就是鄭氏之子福王當成”,還說現在神宗讓朱庚當內閣首輔 ,“庚”與“更”同音,寓意有更易的舉動。鄭貴妃得知書中內容,哭鬧著要神宗追查寫書 的人,神宗下令錦衣衛立即搜捕作者,過了很久才抓到一個叫暾生光的“替罪羊”,將他處 以極刑。
按照明朝制度,親王成年后必須到封地就藩。可是到萬歷四十年(1612年),福王已經26 歲,由朝廷撥款20萬巨資在洛陽為他修建的藩邸也已全部完工,鄭貴妃仍不肯讓他去洛陽就 藩。大臣們懷疑鄭貴妃將福王留在神宗身邊,是想伺機奪太子之位,于是以內閣大學士孫慎 行、葉向高為首的數百位大臣上疏請福王到洛陽就藩。神宗既不能違背祖制,又說服不了鄭 貴妃,只好再尋找借口,拖延福王就藩的時間。
神宗找借口絕對是輕車熟路,張口就來,他說,只要撥給4萬頃土地,就讓福王就藩。 面對神宗的獅子大開口,舉朝大嘩,因為當時土地兼并嚴重,大量的土地被皇帝、藩王和大 小地主官僚侵占,國家已沒有多少閑地,內閣實在無法撥出這么多土地。葉向高等人只好與 神宗討價還價,最后總算是攔腰砍掉一半,2萬頃“成交”。但鄭貴妃仍不讓福王走,說是 要留福王在京都給慈圣太后祝壽,慈圣太后得知后,質問鄭貴妃:“福王等著為我祝壽,我 的小孫子潞王(封地在今河南汲縣)是不是也可以來京都祝壽?”鄭貴妃在宮中只怕慈圣太后 ,見她發怒,不敢再留福王。萬歷四十二年(1614年)二月,慈圣太后去世,福王沒有了留在 京都的借口,只好于三月去洛陽就藩。
鄭氏集團一敗再敗,黔驢技窮,最后竟喪心病狂要謀殺太子。他們指使一個叫張差的莽 漢手持木棍,于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五月,闖進太子宮中,舞棍亂打,一直打到太子的房 間,宮中大亂,幸好內官韓本將他抓住,才沒有對太子造成人身傷害。這就是有名的“梃擊 案”。張差因涉嫌謀殺太子,被交由浙黨分子御史劉廷元和刑部郎中胡士相等人審問。鄭國 泰立即密訪劉、胡二人,經過一番商量,劉、胡二人上疏說,張差患有精神病,應迅速處決 。內閣次輔方從哲和大學士吳道南也說張差有瘋癲病,于是神宗同意處決張差。
張差下刑部大獄,東林黨人、刑部提牢主事王之窠覺得事情蹊蹺,威脅張差,不交代實 情,就餓死他。張差害怕,承認自己是受內侍指使,但重要情節和背景,張差不肯再說。于 是王之窠要求神宗在文華殿前對張犯“朝審”,或召集九卿科道三法司“會問”。神宗看了 王之窠的奏疏,覺得此案錯綜復雜,棘手難辦,拖著不發。但有人謀殺太子的消息卻不翼而 飛,傳遍京師,要求追求幕后主使的呼聲震耳欲聾,有的大臣幾乎指名道姓地斥責鄭氏集團 是這次謀殺行動的指使。鄭氏集團慌了,鄭國泰急忙上疏,表明自己的清白,同時與方從哲 、吳道南等浙黨分子勾結,極力阻攔對張差的會審。而東林黨人堅決要求會審,兩大黨派在 此案件上展開了爭鋒相對的斗爭。
神宗思前想后,決定采納王之窠的方案,于五月二十一日召集十三司會審。結果張差供 出自己謀害太子的行動系鄭貴妃的心腹宦官龐保、劉成指使,龐、劉許諾事成之后給張差30 畝土地。會審的官員立即要求龐、劉對質,龐、劉卻拒不到庭,案情到此真相大白。這時, 鄭貴妃才慌了手腳,花容慘淡,珠淚雙重,在神宗面前苦苦抵賴。神宗將她大罵一通,然后 要她去求太子。一向不把太子放在眼里的鄭貴妃為求自保,屈尊向太子下跪。而神宗也去找 多年不見的王皇后,要她在太子面前說說好話。太子雖然恨透了鄭貴妃,但為穩固自己在宮 中的地位,討神宗的歡心,只好順著神宗的意思,答應讓神宗只處死張差、龐保、劉成等人 ,不牽連鄭貴妃。
為平息朝臣們的憤怒,已20多年不見大臣的神宗竟破例上朝。面對朝臣,神宗先是傾訴 了一番對母親的思念,以引起他們的共鳴,然后拉著太子的手說:“我兒子極孝,我很愛惜 他,何況我的3個孫子都長大成人了,哪還有更換太子的道理。”太子也說:“我父子一向 恩愛,你們不要胡亂猜疑,使我成為不孝之子。害我的那位張差確有瘋癲,希望立即處決, 了結此事。”看著神宗父子的表演,大臣們啼笑皆非,無話可說,只好放過鄭貴妃,僅將張 差、龐保、劉成等人處死,了結此案。鄭貴妃有驚無險,得以逃脫。
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四月,王皇后病死,鄭貴妃總算等到這一天,連忙催促神宗封她 為皇后,神宗剛答應,卻沉疴不起,3個月后,撒手歸天,只留下口頭承諾。
八月,太子繼位,是為光宗。按規定,皇帝死后,他的后妃必須立即離開皇帝居住的乾 清宮,給新皇帝騰出地方,可是鄭貴妃卻遲遲不肯搬出乾清宮。為了使光宗忘記前嫌,封自 己為皇太后,鄭貴妃精心挑選了一批自己最心愛的珠寶和8位能彈會唱、婀娜多姿的美女獻 給光宗,光宗欣然接受,陶醉其中。鄭貴妃還竭力籠絡最受光宗寵愛的西宮李選侍(人稱西 李),西李也是一個權力欲極強的女人,做夢都想當皇后,兩人一拍即合,無話不說。西李 仗著得寵,屢屢催著光宗封她為皇后,鄭貴妃為皇太后。光宗架不住西李的糾纏,加之鄭貴 妃的禮物令他樂不思蜀,早將過去的怨恨拋置腦后,于是要禮部為二人加封。禮部侍郎孫如 游等大批官員堅決反對,致使二人的美夢化為泡影。
光宗由于從小在宮中遭受神宗和鄭貴妃的冷遇,精神長期壓抑,個性軟弱,身體也一直 不好,繼位后又終日沉溺女色之中,不幾天身體便垮了。鄭貴妃得知后,異乎尋常的關心, 派內醫崔文升為他看病。光宗服下崔文升的藥后,腹泄不止,臥床不起,剛繼位就要大臣們 為他準備后事,修建陵墓。光宗郭皇后(已死,皇后系追封)和王才人兩個家庭的人得知光宗 的病情,焦慮萬分,到朝中向官員哭泣,說鄭貴妃和西李包藏禍心,加害光宗。東林黨人給 事中楊漣、御史左光斗等人聽罷,拍案而起,聯名上疏,并和同為東林黨人的吏部尚書周嘉 謨去見鄭國泰(已死)的兒子鄭養性,要他勸說鄭貴妃移宮。鄭養性迫于壓力,入宮懇求。鄭 貴妃見群臣激憤,自己又無強大的后臺,只好搬出乾清宮,移至專供前朝妃嬪居住的慈寧宮 。光宗的病情加重,方從哲推薦鴻臚寺卿李可灼進獻紅丸(又叫金丹),光宗吃下第一丸,覺 得神清氣爽,次日服下第二丸,竟一命嗚呼,僅當了1個月的天子。
光宗死后,鄭貴妃做太后的念頭又活了,她和西李一起謀劃,隔離皇太子朱由校,西李 拒不搬出乾清宮,以此要挾朝臣,達到垂簾聽政的目的。左光斗、楊漣和周嘉謨等大臣毫不 買賬,在他們的勸說下,方從哲與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從宮中秘密接出太子,在文華殿緊急 升殿,接受文武群臣的朝拜,登上皇位,是為熹宗。第二天,群臣簇擁著熹宗來到乾清宮, 逼西李搬遷。見大勢已去,西李只好離開乾清官,而鄭貴妃再也無人理睬。
熹宗統治后期,魏忠賢專權,鄭貴妃極力討好魏忠賢,以求東山再起,但魏忠賢大權在 握,豈容鄭貴妃染指。鄭貴妃從此幽居別宮,苦度殘生。崇禎三年(1630年)七月,鄭貴妃帶 著滿腹的遺憾離開人世,謚為“恭恪惠榮和靖皇貴妃”,葬在銀泉山。
在明朝歷史上,鄭貴妃是為禍最大的女人。明朝中后期的幾大政治事件,如爭國本、爭 福王就藩、梃擊案、移宮案,均與她有關,在這些案件中,她或是主謀,或是推波助瀾,或 是暗中指使。為達到自己進位中宮、兒子冊立為太子、家庭飛黃騰達的野心,她在皇宮中翻 手為云,覆手為雨,并挑起外廷之間的互相廝殺,致使大批官員被貶,有的慘遭殺害。更為 嚴重的是,她唆使神宗與朝臣們長期對抗。神宗20多年龜縮宮中不理朝政,不問國計民生, 造成大批官員自行離任,中央和地方機構幾乎癱瘓,國家機器接近崩潰的邊緣。
鄭貴妃還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女人,萬歷二十四年以后,神宗派出大批礦監、稅使,到全 國各地搜刮民脂民膏,激起強烈的民憤,嚴重阻礙新興工商業的發展。在臭名昭著的幾位礦 監稅使中,陳奉、馬堂、梁永都是鄭貴妃的心腹宦官,鄭貴妃從他們手中獲取大量的金銀財 寶,大肆揮霍。鄭貴妃還擅長敲榨,在兒子福王就藩事上,她唆使神宗向朝臣大開高價,福 王去洛陽就藩時,她又向朝廷索要大學士張居正被藉沒的財產及四川鹽稅和茶稅,并要求給 福王淮鹽三百引,以便他在洛陽開店賣鹽,壟斷洛陽的賣鹽權。
鄭貴妃又是明朝最可悲的后妃。她為爬上皇后的寶座,一生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最終 卻與皇后無緣。以她的美色、智謀、能力、意志,擱在明朝初期或者中期,定能登上皇后的 寶座。可是,她出生得太晚,她所處的時代皇權已大大衰落,皇帝成為處置國事的一個權威 性象征,國事的處置權實際上掌握在大臣們手里。經歷了神宗叔祖正德皇帝為所欲為所帶來 的慘重教訓之后,大臣們再不能容忍神宗的任意妄為,他們竭力把神宗納入他們所崇奉的規 范里。神宗是一個意志薄弱的皇帝,面對朝臣們的抗爭,他缺乏必勝的信心和勇氣,轉而消 極怠工、泄憤報復,因此鄭貴妃雖然有神宗作靠山,卻始終無法達到自己的目的。鄭貴妃為 了兒子,不顧一切去鬧、去爭、去敲榨,晚年卻與兒子睽離,至死也未能與兒子見上一面。 她一生得到神宗的寵愛,死后卻無法陪在神宗身邊,孤零零一人躺在墓中。真是機關算盡, 到頭來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