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廉吏嚴立三

嚴立三(1892-1944)，又名嚴重，字立三，別號劬園，湖北麻城縣人。國民黨陸軍中將，歷任湖北省民政廳廳長#65380;代理省主席。嚴立三為人清高#65380;卓爾不群，被視為民國怪杰。

嚴立三之父曾在安徽任縣知事，為官清廉，在當地政聲頗著。父親英年早逝之后，家無余財，孤兒寡母，生活十分清苦。嚴立三少年之時不茍言笑，學習勤奮刻苦，富有理想，成績十分優異。

當時正值列強侵凌日亟，外患嚴重，清廷腐朽無能，官吏橫征暴斂，民不聊生。為實現救國救民的理想，嚴立三16歲時考入安徽陸軍小學，先后進入北京清河陸軍第一預備學校#65380;保定軍官學校學習深造。1924年，嚴立三到黃埔軍校工作，先后在第一#65380;二#65380;三期任總隊長。在此期間，以身作則，對學生管理嚴格而又呵護備至#65380;平易近人#65380;誨人不倦，甚受同學敬佩，被譽為“黃埔良師”。

1926年7月，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嚴立三被任命為第二十一師師長。率部出征，軍紀嚴明，沿途秋毫無犯，深受人民歡迎和支持，取得了一系列的重大勝利，嚴由此得到“北伐名將”的美稱。

蔣介石于1927年發動“四#8226;一二”反革命政變，嚴立三與蔣介石意見不合。當時鄧演達正在武漢，是國民黨左派的中心人物，堅持反蔣，言論激烈。蔣介石素知嚴立三與鄧演達交情深厚，對嚴更加不放心。在南京，蔣介石接見嚴立三，他對嚴立三說：“鄧演達在武漢，天天喊要打倒我蔣介石，你同他是莫逆之交，為什么不去信勸阻他？”嚴當即申明，自己是革命軍人，奉命北伐，只知任務是打倒軍閥，與鄧通信也只是說北伐尚未成功，寧漢不能分裂。蔣介石聽后仍然不放心，就轉移話題，問嚴近來身體怎么樣，副師長陳誠能力怎么樣？嚴明白了蔣介石的用意，當即干脆回答說：“我的胃病很厲害，請準我離職休養。陳誠是浙江青田人，能力很強，可以接替我的職務。”

蔣介石要嚴回蘇州待命，接著何應欽奉蔣之命，趕到蘇州，集合隊伍，宣布嚴師長因病休養，由副師長陳誠代理。宣布以后，全師嘩然，引起騷亂，弄得何應欽不知如何收場。嚴立三當即出面制止，責令參謀長#65380;軍需處長交出關防及全部結余款項，由陳誠接管。嚴立三平時廉潔自持，這時全師還有結存銀圓10萬多元。他1塊也不留，全部交出，部屬的饋贈也一概不收。

交接完畢后，嚴立三只身乘車去了杭州，脫去軍裝，換上僧衣，住進了天竺寺。聞訊前去慰問的，他一概謝絕不見?！氨狈ッ麑ⅰ边M了寺廟，成為轟動當時社會的一大新聞。

嚴立三這招以退為進#65380;以柔克剛的做法，的確精妙非常。因為當時他無法跟蔣介石硬碰硬，只有住進寺廟，當了和尚，全社會馬上就會傳開來，全國的輿論都會同情和支持他，他的名聲也就越大，這樣他就可以進一步與蔣介石抗衡。如果他當時就回蘇州待命，那就不會產生這樣的轟動效果。事實上，沒過幾個月，嚴立三就去湖北省當了民政廳長。嚴立三的這種處世態度，與他早年的學習修養有關。他喜愛讀老莊之書，老子#65380;莊子的無為而治#65380;與世無爭#65380;以柔克剛等哲學思想對他影響很大。

在湖北，由于軍人干預省政，嚴立三難以實現自己提出的關于逐步推行地方自治#65380;實行二五減租等改革方案，十分痛苦。1928年春，蔣桂戰爭發生之前，嚴立三突然失蹤，對于他的去向，眾說紛紜，實際上他已隱居廬山，開始了將近10年的隱居生活。他就任湖北省民政廳長，前后不到半年時間。

嚴立三住在廬山含鄱嶺南麓的太乙村，自己種菜，自己砍柴，用竹管導水入廚房，生活上堅持自食其力。勞動之外，便是讀書，不過問時事政治。朋友知道他的情況后，紛紛給他送錢送物，他一律拒絕。有些黃埔學生前來探望，他勸他們不要來，以免招致麻煩。當時很多人對嚴立三的退隱，感到很不理解，稱他為“怪人”。甚至有人嘲諷：“諸葛亮不求聞達于諸侯，但在南北交通要道的襄陽隆中隱居;嚴立三視官爵如敝履，卻住在冠蓋云集的廬山?！睂τ谶@些，嚴立三總是一笑置之，不加評論。

蔣介石對嚴立三一直都不放心，曾兩次親往太乙村訪問，嚴立三都避而不見。由此可見嚴并非沽名釣譽，更見他的膽量。“九#8226;一八”事變后，報界對嚴立三長期隱居廬山有所報道，稱之為“當今的嚴子陵，清高過于嚴子陵”。蔣介石見報之后大為震怒，曾想派人將嚴立三趕出廬山。陳誠向蔣介石建議，說嚴立三在黃埔學生中很有威信，給嚴難堪影響不好，不如用共赴國難的名義，邀請他到南京擔任一個空頭職銜。

于是蔣介石派陳誠勸嚴立三到南京任軍事訓練總監，嚴拒絕了;第二次又派陳誠勸駕，請嚴立三出任全國禁煙總監，又被嚴拒絕。

1935年6月，《何梅協定》簽定以后，華北危機日趨嚴重，嚴立三對南京國民政府的喪權辱國十分憤慨，對中華民族的前途非常憂慮。他報國無門，心情惆悵。1936年，嚴立三只身北上去陜西遏黃帝陵。他肩挑簡單行李，沿途考察山川形勢，訪問民間疾苦。這次遏陵他一直是徒步往返，歷時3個多月，在黃帝陵前，嚴立三灑下了悲憤的眼淚。

1937年7月，盧溝橋事變后，蔣介石再邀嚴立三出任公職。嚴立三認為保家衛國#65380;共赴國難是軍人天職，不能等著去做亡國奴，才答應下山。

是年10月，嚴便到南京請求上前線，后來蔣要嚴立三回湖北任省主席。嚴立三見和他同去的何成浚曾擔任過湖北省政府主席，便一再推讓。11月，行政院發表何成浚任湖北省主席#65380;嚴立三為民政廳長的政府公告。

1938年6月，蔣介石改組湖北省政府，派武漢衛戍總司令陳誠兼任湖北省主席，嚴仍兼民政廳長。這時，陳誠身兼軍事委員會政治部長#65380;第九戰區司令長官，忙于軍事，無暇兼顧，省主席由嚴立三代理。

嚴立三為人有俠骨，不徇私情，敢于碰硬。在代理湖北省主席期間，力主禁鴉片煙，特別禁止公務人員吸食鴉片。恩施縣政府會計主任吸食鴉片，經嚴立三批準處以死刑，這件事在當時引起很大震動。接著嚴立三又以省政府主席兼全省保安司令的名義，下令規定：凡吸#65380;售#65380;種#65380;運#65380;藏鴉片煙者，一律處以死刑。

沙市警察局長朱鼎鈞是嚴立三親自選用的人，朱敲詐一商行法幣2000元，嚴派人查證屬實后，命令第四區專員金巨堂，將朱鼎鈞逮捕解省。金與朱是老鄉，關系密切，多方包庇朱而不執行嚴的命令。嚴立三親自派保警隊去沙市，將朱鼎鈞押解到宜昌交付審判。金巨堂又請保定軍校同學#65380;江防司令郭懺出面力保，企圖借郭懺是湖北省境內最高軍事長官的地位，逼迫嚴立三屈服。嚴立三不為所動，最終還是將朱鼎鈞法辦。

嚴立三經常到各地視察，了解民情吏治，事先不發通知，也不準迎送。總是帶一個通信員，配一匹馱行李用的馬，到達目的地之后，隨便找個地方住下，吃了飯之后就到當地政府了解情況，辦理公務，不受任何接待。

有一天，嚴立三來到咸豐縣政府，縣長秦紹恬還沒起床，聞省里有人來，便命在會客室等候。嚴立三于是手書一張“立三有事會見縣太爺”的紙條，交勤務員遞進去。秦紹恬見紙條后大驚，立即整衣相迎。嚴問：“縣政府幾點鐘辦公？”秦答：“8點。”嚴立三因坐至8點半還沒見一人來辦公，不禁大發雷霆，命秦到省政府聽候處理。

原來嚴立三頭天就來到了咸豐縣城，住在一家小客棧，聽聞老百姓叫縣長綽號為“秦少刮”。

嚴立三探知秦紹恬政聲不佳，早已不滿，并非僅因其遲到辦公而一時發作。嚴立三喜歡早起，起床后常常步行到附近各學校#65380;機關，檢查作息制度。一天清晨，他步行來到一高中，6時已過，學生還沒起床。他親自執錘擊鐘，驚醒校中師生。學校主任見代理省主席站在操場上，連忙集合學生，請他講話。他卻說：“大好時光，不要被訓話耽誤了，只希望先生們理解抗戰時期，青年學生在此讀書不易，千萬要珍惜時間，不要誤人子弟?！闭f完后又立即到省政府的各廳#65380;處突擊檢查，及時處理問題，整飭怠職行為。至此，公務人員也就不敢玩忽職守了，省府機關很快就出現嚴肅#65380;緊張氣氛，改變了以往拖沓的陋習。

1940年7月，嚴立三辭去代理省主席職務，由陳誠回任。嚴立三卸職時，任內的“主席特別辦公費”節余約有數萬元，陳誠不便接受，派人送還給嚴立三，被嚴立三拒絕，后來陳誠按照嚴立三的意見，將這筆錢撥作救濟難民之用了。陳誠回任之后，對省政府進行了全盤改組，給嚴立三留了個省政府委員的位置。嚴立三堅決不就，既不參加省府例會，也不拿委員薪金。后來干脆離開當時湖北省政府所在地——恩施，到湖北宣恩縣居住。在宣恩縣創辦了“曬坪墾殖處”，自己開荒種地，自食其力。同時，他還在宣恩中學義務講授數學。

嚴立三除在宣恩中學任教外，還從事學術著作。他好學深思，對中國文化有較深的研究，見解獨特。他早年有些學術論著，包括《大學辨宗》一書在內，都未曾公開發表。當年出版界名宿張菊生很推崇嚴立三的道德學問，抗戰前曾勸他出版。嚴持謙遜態度，表示要待晚年再說。社會上一般人知其為名流者多，知其為學人者少。只有梁漱溟#65380;錢穆#65380;熊十力等少數學者，知道嚴立三在學術上的造詣。

此時嚴立三開始著手撰寫《<禮記#8226;大學篇>考釋》一書，提出了與程頤#65380;朱熹不同的見解。該書脫稿之后，嚴立三以自己的力量印了200部，分贈圖書館和少數朋友#65380;學生。

1944年，嚴立三病逝于恩施沙灣湖北省立醫院。病中，多次要求醫生勿為他的病多費精力，更不要因治他一人之病而影響其他患病群眾的治療，情辭懇切，聞者莫不感動。彌留之際，留下了“有罪要火葬”的5字遺言。

一代怪杰嚴立三與世長辭之后，社會各界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董必武先生驚聞噩耗，特地從重慶寄去一副挽聯，以表達對嚴立三逝世的痛惜和哀悼之情。聯云：“貽我一篇書，語重心長，自探立國千年奧;奠君三爵酒，形疏禮薄，難訴回腸九曲深?！?/p>

嚴立三一生清正廉潔#65380;不營私產#65380;生活艱苦樸素，死后入葬都成了問題。萬耀煌任湖北省主席時，把他的遺體運回武漢，移葬于武昌郊區九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