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

為一條街道憂傷

白天，有人想搬動這條街道

用鐵鎬先掘她的頸部

白皙的皮膚，像是煙雨做的

只要民工用力地揮動胳膊

她的破綻暴露無遺

人們對她既愛又恨。愛她的歷史

百年心臟一直完好如初

但她的影子常對身體

發怒。用泛濫的湖水來

發泄個人情緒

夜晚里，也有人想來搬動

這條街道了。好承載著

重型卡車的碾壓。落下的土塊

砸得她腦袋生疼。但她仍舊用

僵硬的眼光笑對人們：我們都是朋友

何必這么認真？一年多少次

跟我過不去

轉身而過

我認識一位麻醉師小姑娘

她渾身長滿綠色

她有一身植物的氣息

她走路的姿態叫做飄

那天我去找她，九樓

我要整整寫出九行詩或者九個夜晚

九個階梯才能到達的高度

在角落里向她說出一個字：疼！

長在額頭里二十年的疼

走出了很遠，中間隔著一排楊林

和明亮的暗

我依然看到她的綠溢出來

仙人掌一樣濃稠的綠

穿窗而過

離手術刀最近的小姑娘

她名字中有一種柔韌的纖維

可以系在脖子上

當然也可以讓你悄悄地遠走他鄉

乞丐的標點符號

一個乞丐睡在街角

我看過去總覺得

他像一個標點符號

彎著身子是一個問號

筆直伸著是一個感嘆號

頭腳相拱是一個句號

當他把耳朵緊緊貼在大地上時

當一床破被絮把他裹得如棉籽時

他就成為這座城市

一種不能說出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