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部小說在市里獲獎了,一等獎,雖說獎金微薄,但市領導親自到會頒獎。地方電視臺很重視,有現場采訪。在領獎和慶宴時,有攝像師扛著“炮筒子”對著我掃了幾下,感覺還搞了我的特寫鏡頭。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著電話薄給所有親戚朋友打電話,讓他們一定賞臉收看今晚的新聞。我上電視了,有我的特寫鏡頭。
我老婆當然是最興奮的人,早早做了豐盛的晚餐,我們兩口子吃飽,就坐在了電視機前。
晚上6點半,是地方臺每天雷打不動的新聞節目。說心里話,我平時很少看地方新聞。沒別的,就是內容比較空洞。不是市委書記開會,就是市長出訪,要么就是局長表決心。老百姓吃喝拉撒的事,偶爾配合形勢,裝點一下。
這天我瞧得仔細,30分鐘的新聞,我沒眨眼看了27分鐘。屏幕上終于出現了本市年度文學頒獎的新聞。我大喝一聲“開始了”,將昏昏欲睡的老婆嚇了一跳。屏幕上首先出現了會議名稱的橫幅,鏡頭依次向主席臺和會場推進。我激動地對妻子說:“我坐在第一排,第四個就是我。”老婆的眼睛瞪得銅鈴大,尋我的光輝形象,但鏡頭推向會場時,卻成了廣角鏡頭,我坐哪連自己也沒看清:“再往下看,第三個上臺領獎的就是我。”我配合著電視講解詞,提醒已經有點懊喪的老婆說。
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開始頒獎:播音員依次介紹頒獎領導,市委副書記、市委宣傳部長、市文職主席、市作協主席……都是特寫鏡頭。作家上臺時,又成了廣角鏡頭。很熱鬧的場面,作家排隊上場,會場一片歡騰和掌聲。沒看清是哪些人在頒獎和領獎,主席臺上有點亂,有作家跟領導握手的,有交頭接耳的。還有個家伙拿了獎就跑,又被人扯回臺上。接著,獲獎作家舉著獲獎證書在臺上集體亮相。證書剛剛一舉,鏡頭就閃開了,呈現出市委宣傳部長和市作協主席欣慰的笑容,鏡頭停了約半分鐘。
“我眼睛都盯得發藍,沒看見你。”老婆嘀咕說,不想看了。
我也沒看見。不過沒關系,如果我沒記錯,慶宴時,肯定有我的鏡頭。這不,屏幕上出現了慶宴的場面。市領導和市作協領導給獲獎作家敬酒的很有人情味的鏡頭。
“市委宣傳部長給我敬過酒,肯定有鏡頭的。”我再次給老婆打氣說。果然,宣傳部長一走進餐廳,鏡頭就粘他身上了。部長的酒杯一舉,作家們紛紛露臉。“我,看見沒?我。”終于看到我了,不過是我激動地站起來的背影。這攝影師不知咋搞的,站在我背后。后面的鏡頭令人憤怒,我唯一的特寫鏡頭是我的后腦勺,估計攝像師的“炮筒子”正架我后腦上,我一激動,擋住了鏡頭,那后腦勺好清晰……早年禿頂那塊頭皮都看得見!
新聞放完后,我足足呆坐了半小時,哭笑不得。老婆嘆了口長氣,一句話的評論也沒發表。我想,自己上了一回電視,除了我自己和老婆外,誰也不會認出會場上哪個是我。
第二天,果然有哥們打電話來質疑。“我說兄弟,昨晚的新聞咱認真看了,負責任地說,沒你。你該不是吹牛吧?”我高度重視這個電話,馬上抱起電話薄再一次向所有親朋好友說明。
“那個有后腦勺特寫鏡頭的人,就是我。”
吳聞濤摘自《河北雜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