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在下一個街角

楔子

初夏的z中校園，又一屆高三學(xué)生臨近畢業(yè)了。平靜的校園里，彌漫著些許緊張的氛圍。但是，一個男生仿佛完全不受這種大敵來臨般氣氛的影響，一大清早，在清新的空氣中，悠悠晃過三五成群或獨(dú)自早讀的學(xué)生們，徑自沿著一條曲曲折折的竹林小徑走了進(jìn)去。

走了沒幾步，后面突然傳來一個女生的清脆叫聲：“封珈鉞，封珈鉞!”被叫到名字的男生皺了皺眉，轉(zhuǎn)身回去看。一個女孩子歪歪扭扭地向他直沖了過來，跑到他面前，才急急剎住腳步。

封珈鉞又皺了皺眉，看著她。明明是一個極為清秀的女孩子，嬌小的身材，短短的頭發(fā)，軟軟的黑發(fā)齊齊覆住額頭，一雙骨碌骨碌的黑漆漆的大眼睛，咧著嘴沖他十分善意地傻笑，可是為什么，他竟然現(xiàn)出一絲絲荒謬想法——怎么那么像麥兜呢?春田花花幼兒園里頭那只左眼上有胎記、喜歡吃雞腿、只吃肉不吃菜、貪睡、單純樂觀、資質(zhì)平平卻有很多夢想的小小豬玀。

可巧，他5.1的視力看到，她的左眼上有一顆淡淡的淺痣。

女孩子仿佛什么都沒注意到，兩只手交握在胸前，兩只腳一頓一頓地，臉上笑瞇瞇地，眼里一閃一閃地看著他，不，打量著他。猶如看到一只上好的烤鴨，且大大垂涎不已。

封珈鉞皺眉，明知故問：“你找我有事?”他篤定眼前的這個陌生女孩子不是高三年級的學(xué)生。而他一向講究后發(fā)制人。

小女生竟然大大方方地說：“當(dāng)然啊，沒事我干嗎犧牲睡覺起這么早，專門候在這兒等你啊?”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而是充滿了“都是你害我”的譴責(zé)。

封珈鉞啼笑皆非，這個小女生還真敢說。

女生又咧開嘴笑，嘴角一對灑窩若隱若現(xiàn)，煞是好看，“記清楚了，我叫席若徽哦，高一三班的。”她看著封珈鉞面無表情的模樣，笑得心無城府地自顧自往下說，“聽說你已經(jīng)成功保送，整天沒事閑得也挺無聊，我咧，作為學(xué)妹，理當(dāng)為學(xué)長分憂對不對?這樣好了，我想請你去看場電影。”她從牛仔褲口袋里掏了老半天，才總算摸出一張已經(jīng)揉得有些皺巴巴的電影票，“喏，給你。”

封珈鉞有些目瞪口呆，敏感到一只柔弱無骨的小手往他手中塞了個什么東西，然后就看到一張放大了的笑臉，很是燦爛地在他面前一晃而過，隨即，伴隨著銀鈴般的笑聲，那個清脆的聲音再一次響起：“Z中大名人，看在我這個小學(xué)妹對你一向很崇拜很仰慕的分上，一定要來哦。”

封珈鉞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小小的身影揮揮手，背著大得離譜的書包，連蹦帶跳地已經(jīng)一路跑遠(yuǎn)。很奇怪，一個十七歲小女生的簡單小動作，居然有著說不出的瀟灑跳脫。他垂下眼，看向手中的那張電影票。

席若徽，想要接近他的女生不少，像她這樣從頭到尾嘰嘰喳喳幾乎沒有給他任何說話余地的，似乎倒并不多見。

他淡淡一笑，繼續(xù)向前走去。

重遇

兩年后。十月，F(xiàn)大。

封珈鉞陰惻惻地瞪著學(xué)生會招新名單上長串人名的其中之一——席若徽。

他的嘴角泛起了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很好!她居然不立刻能閃多遠(yuǎn)閃多遠(yuǎn)!她居然還不怕死地敢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原先還以為她準(zhǔn)備躲在哪個不見天日的烏龜洞里當(dāng)一輩子的縮頭烏龜了呢!

好吧!既然她大大咧咧地當(dāng)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那就休怪他不念同校一場的舊誼!

他拋下名單，簡單說了一句：“不要篩選了，全部都招進(jìn)來。”旁邊的學(xué)生會副主席梁逸群有些奇怪，原本不是說十進(jìn)五的嗎’但是，他是學(xué)生會主席，他說全招進(jìn)來，就全招進(jìn)來吧，反正，正值新老交替，多補(bǔ)充補(bǔ)充新鮮血液也無妨。但是，珈鉞的臉上，怎么有點(diǎn)咬牙切齒磨刀霍霍的?

路上，席若徽和沈從容慢悠悠地走著。沈從容手上拎著一串烤腸，席若徽抓著一塊鴨脖子，兩人一路邊走邊吃。若徽吃完鴨脖子，心滿意足地吮吮手指頭，“嗯，還就數(shù)校門口這家原汁原昧，別的地方，再怎么比都比不了!”她準(zhǔn)確地將包裝袋扔進(jìn)一旁的垃圾桶里，“看來，我爸逼我念這個學(xué)校，還是有點(diǎn)先見之明的嘛。”

沈從容有些納悶，“哦，對了，若徽，當(dāng)初你為什么死活不肯來F大啊?”離家又近，又是名牌，可是若徽一直不肯，直到家長偷改她的志愿，晴天霹靂之下，眼看著木已成舟，才不得不來。

若徽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就是不喜歡這兒，不想來這兒念——”呵呵，如果什么都給心思縝密的從容知道了，豈不是又多了個把柄在她手上?她才不干!

但是，這兩天，她就是覺得渾身上下哪兒不對勁。她蹙眉，她當(dāng)然知道，有個恨她入骨，她也很不想見到的人目前也賴在F大還沒畢業(yè)。但是，一個在醫(yī)學(xué)院，一個在財經(jīng)學(xué)院，相隔沒有萬水也有千山，她才入校一個月，沒道理會這么快就碰到啊!

一定是她想多了!

兩天后，她就清晰地認(rèn)知到——

第一，她想的根本就遠(yuǎn)遠(yuǎn)遠(yuǎn)遠(yuǎn)不夠多。

第二，盡管禮佛在乎心誠，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這會兒的她，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里，用含恨帶怨的眼神死死盯著她斜前方聚精會神、充滿崇拜地聽著學(xué)生會主席大人致歡迎詞的那個人——章釗!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娘娘腔!她掩面哀嘆，她怎么就跟這樣的損友從小一起長大，還一路到現(xiàn)在都是同學(xué)的呢?他不但自作主張幫她代報，又居心叵測地哄騙半夢半醒的她過來參加本學(xué)期的第一次見面會。這就是同情弱者的悲哀，她都替自己感到悲哀!

一進(jìn)門，她就赫然發(fā)現(xiàn)，有一個相見兩厭最好從此不見的熟人，正氣定神閑地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她頓時就有種羊入虎口的絕望感。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絕望感益發(fā)深重。因?yàn)槟橙瞬粌H在致辭時目光一直掃來掃去的，就連眾人開始作自我介紹時，他的眼神也始終不著痕跡地注意著她，等到她一開口：“大家好，我叫…”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看似不經(jīng)意般打斷：“跟我來自一個學(xué)校的學(xué)妹，”他看向若徽，嘴角似牽非牽，“算是熟人了，是吧?”

若徽無奈，“呃……”她心虛而且無奈地低下頭去。可不可以……不要算?

眾人并沒在意，打趣了幾句也就過去了。

可若徽知道，事情還遠(yuǎn)遠(yuǎn)不算完。果然，討論完迎新的各項(xiàng)事宜后，見面會結(jié)束，借著雖不健壯但勉強(qiáng)算是高大的章釗掩護(hù)，剛想偷偷往外溜，突然，一個天籟般動聽，噩夢般驚心的聲音再度揚(yáng)起：“席若徽，別急著走，還有些迎新晚會的事-隋，要交給你去辦。”

若徽的腦子里猛地一聲轟響，她急急抬頭，一眼掃過去，就看到眾人尤其是女生們連羨帶妒的表情，和梁逸群打量著她略帶玩昧的眼神，還有仍然端坐在桌前的那個人平靜的臉龐。

章釗有些意外，“若徽，要不要我留下來幫你?”

若徽眨眨眼，“不用。”他留下來只會幫倒忙，她大言不慚地以為那個人要對付的似乎好像大概是她。

章釗還是不放心，“那我……”他到底還是有些畏懼地看看封珈鉞，“在外面等你吧。”她可是某人的手帕交啊，萬一有個什么差池，某人不宰了他才怪!

若徽悄悄瞥去，那個人的嘴角已經(jīng)開始上揚(yáng)起一個嘲謔的弧度了，她不禁有些著惱，“我說不用就不用，你先走吧!”

梁逸群走過來，攬著他的肩，向外走去，“小小的工作安排而已，怎么，放心不下你的小女朋友啊?”

屋子里只剩下了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

封珈鉞若有所思地觀察了她一會兒，眉頭微皺地開口：“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7”

若徽一愣，差點(diǎn)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什……什、什么?”她比比外面，“他是我的男朋友?”她狂笑數(shù)聲，“章釗?哈哈哈，太好笑了……”她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笑。“拜托你在這里講講就好，不要出去亂講，要不…”雖然從高中開始，從容對章釗的明拋媚眼暗送秋波的行為舉止一直不置可否，但是，她篤定，一旦章釗企圖發(fā)生兵變，外柔內(nèi)剛的從容鐵定會拿把刀先砍死章釗，再追來砍她!

看著她毫不忸怩的開懷模樣，封珈鉞也不禁微笑，“是嗎?”

若徽頓時收起笑容，十分戒備地看向他，“你不是有事兒嗎?”

封珈鉞又是微微一笑，“不急，列出采購清單，再幫著布置一下場地而已。”

若徽松了一口氣，小case，她如釋重負(fù)地也坐了下來，掏出一支筆，“哦，那開始吧，我記一下。”

封珈鉞莫測高深地挑挑眉，“我說了不急。”說完，就靜靜地盯著她。

若徽頭皮開始發(fā)麻，脖頸開始涼颼颼。

只見封珈鉞站起身，走到若徽面前，身體微微向前傾。

若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臉漸漸在自己眼前放大，她的心開始不爭氣地怦怦怦跳動起來。

天、天、天、天要亡她了!

果然，封珈鉞那優(yōu)雅而略帶磁性的聲音再度揚(yáng)起：“現(xiàn)在的我，比較想知道的是，第二次和第三次你絞盡腦汁、費(fèi)盡心思把我約出去，又從別人那兒贏到了什么樣的大、賭、注?”

結(jié)怨

兩年前，初夏。

黃昏，封珈鉞從體育館門口走了出來。十八歲的少年，挺拔的身材，穿著深藍(lán)色的運(yùn)動服，一雙手?jǐn)R在褲兜里，不緊不慢地走著。他沿著一條窄窄的街道走著，欣賞著街心公園內(nèi)的景色，不知不覺走到一條岔路口，迎頭碰上一對小情侶。

他不經(jīng)意一瞥，一個娃娃臉稚氣未脫的男孩子，還有……他微微一怔，如果說那天的女孩子是天字第一號麥兜，那么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就是天字第二號。他目送這對小情侶打打鬧鬧地跑了過去，不禁淺淺一笑，腦海中倏地浮現(xiàn)出那天的燦爛笑臉。叫席若徽是吧?從來沒見過她這么有趣的女生。

他不禁蹙了蹙眉，嗯，記得那個女孩子邀請他看電影的，他下意識摸摸口袋，電影票呢?好像早不知扔哪兒去了。他又蹙了蹙眉，繼續(xù)向前走去。

剛走了一小段路，就聽到一個清脆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封珈鉞——”他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去。是那天的女孩子。

她開開心心奔到他面前，笑得眉毛彎彎的，“你真的來了啊——”

封珈鉞莫名其妙地看向她身后，瞬間好像明白些什么，一貫言簡意賅的他，此時此刻更是字斟句酌、唯恐引起歧義：“我只是

”順便路過而已。

若徽眨眨眼，毫不介意地說：“啊，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也不知為什么，面對這張絲毫不見羞澀的燦爛笑臉，封珈鉞居然躊躇了片刻。

若徽繼續(xù)咧著嘴笑，“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有事的話，就先走吧，不耽擱你。”她甚至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胡亂擺了擺。

啊?這下輪到封珈鉞微微愣住了。

三天的免費(fèi)旅游，oh yeh!

一個月的免費(fèi)午餐，oh yeh－yeh－veh!

一個半月的免費(fèi)Ps游戲，oh yeh－yeh－yeh－yeh!

沒錯啦，在她席若徽眼里，封珈鉞就是一只香噴噴、油滋滋的上好烤鴨，而所有這些福利都是這只烤鴨大方賜予她的。誰叫這只烤鴨在學(xué)校里始終穩(wěn)穩(wěn)處在賣方市場呢!所以，愚人節(jié)前，班里才有人閑極無聊，跟她這個數(shù)得上號的大膽王打賭，如果能約到這個封珈鉞，哪怕讓他在電影院門口晃一圈露個面，就算她贏。畢竟，已經(jīng)算是史無前例了!原本只是幾個玩得來的男生女生隨便開開玩笑而已，后來，知道的人一多，越來越多人參一腳進(jìn)來，到最后，班里所有的人都淪陷下去了。

知道什么是騎虎難下嗎?

只不過現(xiàn)在，呵呵呵，盡管僥幸，終歸也算贏了!所以若徽等不及地躥了過去，從陰影里一把揪出作為男生代表的班長，和作為女生代表的從容。

“輸了吧——”勝利的小人從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斂，而是竭盡所能地趾高氣揚(yáng)洋洋得意。

班長看著她，一臉的郁卒。馬有失蹄，人有打盹。沒想到，這個男人婆，居然也能約得到學(xué)校里鼎鼎有名的白馬王子。按照老天爺這種沒神經(jīng)的表現(xiàn)，他將來肯定找不到夢寐以求的美女做老婆。

小人繼續(xù)鼻孔朝天，“切，跟我打賭，死路一條，知道不?”十足本山大叔的口吻。突然，她發(fā)現(xiàn)面前的從容面部抽筋，眼睛抽搐地朝她使眼色。若徽深為不屑，“從容，你輸暈啦?”

后面一個淡淡的聲音：“哦，他們都輸了你什么呢?”

若徽咽了咽不由自主的口水，“多了去了!”呃，要一樁一樁慢慢講嗎?突然間急忙住口。不對，那個聲音好像非常非常不熟，聽上去好詭異呵。

一回身，封珈鉞冷冷地站在她身后看著她。

盡管戰(zhàn)利品一份不少地陸續(xù)送到了若徽面前，可從此，也給她留下了一個后遺癥。遠(yuǎn)遠(yuǎn)地，但凡看到個子約莫一米八，長相不差還過得去，穿著淺色農(nóng)服的男生，就趕緊地繞著道走，好在沒多久，封珈鉞就畢業(yè)了，若徽也終于可以喘一口氣了。

可是，在畢業(yè)典禮上，封珈鉞以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的身份發(fā)完言，下講臺之后，坐在臺下的若徽，看到一個長得很溫柔很美麗，看上去很瓊瑤的長發(fā)MM含笑遞給他一瓶純凈水，而他神色自若地接了過來。

從容悄悄湊過來，“若徽，看到?jīng)]?”

若徽有點(diǎn)莫名其妙，“看到什么?”

從容指點(diǎn)著，“那個美女，我們都不認(rèn)識哎，不曉得什么來頭。”

若徽只是敷衍地瞄瞄，繼續(xù)低頭猛K《惡靈戰(zhàn)警》。

開玩笑，街那頭那個老板娘小氣得要命而且一點(diǎn)兒都不知道變通，晚還一天要多付一塊錢哩。

而且，那只烤鴨是好，奈何她吃素呀。

高二生活開始了。

對于一貫懶散的若徽而言，道路是坎坷的。望女成鳳的老爸，沒收了她的小說，斷了她的網(wǎng)絡(luò)，晚上，還逼著原本不住校的她到學(xué)校去上晚自修。為了防止女兒故伎重施中途溜出去打游戲，每天晚上十點(diǎn)席爸爸掐分掐秒去接女兒回家。

百密就有一疏，晚上八點(diǎn)，若徽眼尖，覷到班主任胖胖的身軀搖搖晃晃轉(zhuǎn)到拐角處，立刻躥到一個胖大男生面前，“老金——

老金抬頭，“忙著哪，一邊歇著去，等我算完這道題!”

若徽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我請你?”

“刷”的一聲，她眼前一花，老金已經(jīng)拽著她出了門，“不早說!”

若徽泄氣，“我說，您倒是矜持點(diǎn)兒啊——”

一頓廝殺后，已經(jīng)十點(diǎn)多，兩人意猶未盡地出了游戲廳，看看時間不早，老金猶豫，“若徽，咱倆地鐵方向相反，怎么辦?”

若徽拱手，“慢走，不送。”

已經(jīng)投了幣進(jìn)了站，她才突然發(fā)現(xiàn)，完了!自己書包沒帶，老爸加班晚歸不假，可他天生是克格勃的料，雖說大材小用了，對付她這個菜鳥還是綽綽有余的!顧不上心疼那長了翅膀撲閃撲閃飛走的兩塊錢，飛奔，原路返回。

取了書包，沿著抄近路必經(jīng)的小道一路向前，路旁是淺淺的水池，她心中默念外加篡改，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夜深沉。突然，一道細(xì)微的聲響：“救命!”她頓時毛骨悚然，別是有鬼吧!正待發(fā)足狂奔，就清晰聽到女孩子的細(xì)細(xì)哭泣聲和一個低低的無限恐嚇的男聲“閉嘴!”

幾乎是剎那間，她來不及思考，就斗膽沖了過去，“你要干什么?”她同樣5.1的銳利雙眼已經(jīng)清楚看到，一個男人趁著學(xué)校已經(jīng)夜深人靜，正把一個晚歸的女孩子壓在地上欲行不軌。

那個面相猥瑣瘦弱矮小的中年男人原本已經(jīng)被她嚇到，可是抬頭一看，竟然是一個瘦小的女孩子，頓時放心，幾乎是獰笑著站起身來要抓她，“放心寶貝，很快就輪到——”

“啪”的一聲，他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他勃然大怒瞬間彈了起來，朝她步步緊逼。

若徽扔掉書包，厭惡地吐了口唾沫，二話不說直接欺上前去又給了他重重一巴掌，接著三拳兩拳，將他直接打倒在地。KAO，除了俺老爹，還沒人有資格叫寶貝，丫的欠揍!練了許久一直拿不出手的泰拳，沒想到惡從膽邊生，居然超常發(fā)揮，她暗地里噓氣，開始沾沾自喜。

男人見勢不妙，覷了個機(jī)會終于落荒而逃。

若徽扶起那個嚇得哭哭啼啼的女生，又撿起自己的書包，這才聽到身旁走近一個人影，聲音淡淡地問：“沒事吧?”

她抬頭，不由大怒，“你算個什么男人?”自己躲在一邊，由著女生被欺負(fù)?

封珈鉞看著她。他家住附近，又是夜貓子，偶爾晚上來鍛煉。他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只是她出手太快，他幾乎來不及反應(yīng)。想不到，她竟然有這樣的身手。那個男人活該倒霉，被身上到處招呼一頓，然后呢?

他笑笑。門口還有110警察專門蹲著等他。

噴，真是禮遇呀。

“你跟著我干嗎?”毫不客氣的。

“證明一件事。”慢條斯理言簡意賅的。

“什么事?”菜鳥的好奇心輕易被勾起。

“我還算個男人。”

若徽朝天翻白眼。幼稚啊幼稚!她已經(jīng)飽覽過警察叔叔的颯爽英姿了，對他也已經(jīng)稍有改觀。嘖，還是蠻有頭腦的嘛。而且，說話還蠻幽默的嘛，否則怎么會那么長的一段路，你一言我一語的，這么快就到了呢!

快到家門口，若徽警覺地停步，“請回吧。”老爸的影子已經(jīng)遙遙在望，只是，他比余光中也不遑多讓，人家是四個假想敵，他老人家是處處時時刻刻，無所不在。

唉，絕對是單親家庭的后患。

封珈鉞仿佛聽不懂，“怎么，你家到了么?”

若徽硬著頭皮，“大哥，說句實(shí)話，我老爹看到您老人家，必定會……”盡在不言中啊。

封珈鉞微笑，搖頭，否認(rèn)：“不會，你今天可是很勇敢。”

若徽終于被他成功逼出冷汗，如果再給爸爸嗅出她逃自修，以席爸爸練了幾十年的鐵砂掌，她以后就不用混了!她遲鈍地終于識破這只中山狼的真面目，只是形勢比人強(qiáng)，不得不低聲下氣：“你到底想怎樣?”

他低頭看著她，聽著耳邊那個中氣十足豪氣沖天的聲音跟人影恐怖地越來越近：“是你么若徽，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依稀聽得骨關(guān)節(jié)咯吱略吱一片作響聲。

他淺淺一笑，涵義不明，“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他還以為她百毒不侵哪。

向來是急中才能生智，若徽忽閃忽閃眼珠子，無限誠懇地說：“大哥，這個禮拜天晚上七點(diǎn)，還是那個電影院門口，我向您老人家賠罪，這總成了吧?”

封珈鉞橫了眼前那個笑不可抑幾乎癱到地上的損友一眼，很有幾分悻悻地讜“小心腸梗阻。”

梁逸群伸出大拇哥，由衷地說：“強(qiáng)…

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完了，真要憋出內(nèi)傷了。

太強(qiáng)了!

好容易他停了下來，想了想，終于分析清楚了形勢，心情無限復(fù)雜地站穩(wěn)隊(duì)伍，“唉，羊入虎口。”可惜了這個多清純可愛的小MM啊，長得討人喜歡不說，性格也夠BH!

封珈鉞再次橫了他一眼，不過在心底，他不得不承認(rèn)，在那個分?jǐn)?shù)指揮棒下無限嚴(yán)苛的重點(diǎn)中學(xué)，能指揮得動全班53個同學(xué)犧牲寶貴的學(xué)習(xí)時間一個不落齊齊排隊(duì)來看霸王電影，沒有相當(dāng)?shù)钠橇Γ孢€辦不到。

不過，即便這樣，她也沒理由再耍他第三次吧?

梁逸群真是多慮。

封珈鉞那么忙，學(xué)習(xí)社團(tuán)亂七八糟一大堆，說說而已，哪有空想到這個千山萬水外的閑人，以致于圣誕晚會，當(dāng)他踏進(jìn)活動中心大門，看到這樣一幅奇景的時候，驚愕得幾乎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一群大老爺們無限崇拜地以圓周為中心站著，乖乖聽中心點(diǎn)上那個人的分派，而后，依稀看到一只小手翻飛，眾人鳥獸散各就各位，一個嬌小無比的身影蹭蹭蹭三步兩步便沿著梯子閑庭信步般躥到房頂，嘩啦啦伸手～展，一條碩大無比的橫幅立刻服服帖帖一溜沿兒貼開來。

他還沒來得及問，梁逸群已經(jīng)飛奔過來，緊握他的手一臉敬佩，“珈鉞，你真是太有才了!”

這個席若徽，雖然文不就，但是武了得，抵得上三五個大老爺們，而且協(xié)調(diào)忽悠功夫那可不是一般了得，比趙本山那只有過沒有不及，大浪淘沙得明珠那也得有人識啊。從今以后，這個什么什么的，那個什么什么的，他這個組織干事可不就一邊偷著樂，

為什么封珈鉞能做主席他只是一個小干事，這就是差距啊!

他實(shí)在太心服口服啦。

“啪啪啪——”封珈鉞拍拍手，“大家辛苦，今晚聚一聚，吃火鍋。”

眾人哄笑，吹口哨，無限興奮終于可以敲主席竹杠。席若徽忙舉手，嚴(yán)重不識時務(wù)地說：“我有事。”

“什么事?”最近對她越來越好、好得她心里幾乎有些發(fā)毛的梁逸群率先問。

開玩笑，哈雷慧星撞地球，不看的人絕對二傻。

若徽一無所知爽快地說：“有朋友來。”

“朋友?”梁逸群眼珠子轉(zhuǎn)轉(zhuǎn)，“那有什么關(guān)系?對吧珈鉞?”

真是喜出望外啊!

“若徽，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嗎?”趁著大家對第二撥上來的羊肉卷風(fēng)卷殘?jiān)疲辖鹜低祮枴８缮醮蠡飪憾假\兮兮無限崇拜地看著他?

若徽瞄瞄他，“可能覺得你很帥吧。”

老金挺挺胸，“真的嗎?”他傷腦筋，“北方飯菜實(shí)在太不對胃口，我都瘦了十來斤了，說起來，還都要怪你啊!”

“我?”若徽有點(diǎn)詫異地用筷子點(diǎn)點(diǎn)自己，不小心一滴滾燙的紅油甩到鼻子上，惹得她嘶嘶直吸氣。

老金郁卒地白她一眼，是你是你就是你!當(dāng)初是誰在班上振臂高呼：“我要考哈工大，聽說那邊兒帥哥多如牛毛——”轉(zhuǎn)瞬到現(xiàn)在，就連昔日雜草般的他都抽面條兒似的變得又高又帥了，她卻跑沒影兒了，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連想找個人斗游戲都不成。

痛苦。

若徽咬筷子，小心翼翼思索了一下，“喂，您老難不成一直都在惦記我的荷包?”高中三年還沒壓榨夠'BS之!

“撲哧!”，有人笑噴。想當(dāng)然爾，梁大公子的耳朵早就扯得三尺長，平日里最愛的烤羊排也慷慨犧牲。

老金抬頭，忸怩片刻，只是片刻之后，他瞪圓眼睛，看向剛才一直沒注意的角落方向，興奮地說：“封、封——”情急之下叫不出名字，他干脆直接切中主題，“你請我們?nèi)嗫催^電影!”

這下，除了梁逸群，所有人都噴了。看電影?全班人?眾人瞄瞄主角略帶抽搐的臉色，面面相覷不可置信。原來老大有這種視金錢如糞土的特殊愛好，嘖嘖嘖——

若徽重重咳了一聲“老金，晚點(diǎn)了哈。”果然，一秒鐘后，一騎紅塵瞬間遠(yuǎn)去，遠(yuǎn)處飄來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回頭約你——”

若徽輕舒口氣。小BC，半年大學(xué)，長進(jìn)全無。這種豐功偉績嘛，記在心底也就罷了，值得拿出來炫耀嗎?要知道這世道，小人常戚戚啊?

小人正坐在角落里，一臉的變幻莫測。

喧囂的晚會。

若徽穿著背帶褲站在角落里看著眾人或群魔亂舞或開心雀躍，她笑，揉揉扭傷的手腕。

老金瞅她，“學(xué)生會里又不止你一個。”值得這么賣命?

若徽回身看他，眼神清亮，她淡淡地說“我只是享受這樣的過程。”

老金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一刻燈光籠罩中的她，非常陌生非常不像平時沒心沒肝沒肺的席若徽。他想了想，垂下頭，口齒笨拙有些羞答答地說：“呃……我請你跳舞。”

若徽搖頭，隱隱嘆了一口氣，“老金，說實(shí)話，做我的好哥們是不是有點(diǎn)兒委屈你?”

老金愕然。

突然間，一個紙做的大繡球拋到她面前，梁逸群老遠(yuǎn)喊著：“若徽，游戲差一人，來吧!”

很簡單的游戲，六張凳子，七個人。男男女女繞著轉(zhuǎn)圈，唱著“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梁逸群手里的鼓點(diǎn)就是訊號。鼓聲停，戰(zhàn)斗起，循環(huán)往復(fù)。

若徽有些心不在焉，偏偏每次都能僥幸獲勝，到后來，場中只剩下她跟封珈鉞，還有一張孤零零的椅子。她抬頭看他，他也正在看她，他的眼神很平靜，略含挑釁。越來越多的人聚攏了過來，鼓點(diǎn)已經(jīng)敲起，梁逸群仿佛來了興致，把鼓聲打得行云流水般停不下來，若徽全神戒備不敢松懈，額上開始冒汗，忽然間聽得一個輕輕的聲音：“那個女生，她真的去世了嗎?”

若徽一驚，鼓聲停了，一個身影唇邊噙著微笑迅即坐了下去。

好吧席若徽，我們算是扯平了。

渡我

那個女生，她真的去世了嗎?

咖啡座里，若徽坐著，“老金，你還記得阿阮嗎'”那個明眸皓齒美麗出眾的女孩子。

老金想了想，沒心沒肺地說：“記得，當(dāng)初我還給她傳過紙條來著。”

若徽無語，片刻之后，“……老金，你說，她現(xiàn)在還好嗎?”

老金瞪大眼，“她?不是已經(jīng)…”

若徽慢慢垮下臉，“早點(diǎn)回去，洗洗睡吧。”他倆好像不是來自一個星球。

不遠(yuǎn)處，兩個人也坐著喝咖啡。

封珈鉞看著柔柔燈光下那個苗條嬌小的側(cè)影，永遠(yuǎn)穿背帶工裝褲，好像從沒見過她，呃，這樣的女孩子，齊齊劉海下的那雙眼睛，多半跟平時一樣半瞇著，托著腮的那只手，不知扭傷好了些沒有?完全沒見過對其實(shí)可以置之不理的事情跟人這么敬業(yè)這么上心的女孩子。為了這個晚會，她天天早出晚歸，躥上爬下，做標(biāo)牌寫文案打掃衛(wèi)生大采購，別人不肯做的臟活重活累活一概攬下。說句實(shí)話，她只是一個新兵，甚至連干事都不是，完全犯不著。可是，他總是看到她瘦小然而活力四射的背影，她不停忙碌的雙手，她專注無比的眼神。

見多了能力十足心計也十足的部下，面對傻得冒泡卻自得其樂的她，他不能理解。

前些日子，他路過學(xué)生會辦公室，看到似乎累殘了的她趴在桌上小寐。進(jìn)去，他看到她背上貼著一張紙，歪歪扭扭兩行字——

此人己掛。

有事勿擾，無事燒紙，謝。

他頓時無語。

他幾乎已經(jīng)看到埋在手臂下絕對清醒著的那張臉上無限憊賴的笑。

這段時間以來，他越來越發(fā)現(xiàn)，他只被耍三次，真應(yīng)該慶幸兼天天燒紙，好像她身邊怪胎迭出，那個叫什么章釗的被她冷不丁捉弄無數(shù)次似乎也甘之如飴。

他哪里知道某人可恥地挾天子以令諸侯。

剛才站在一旁，他也聽到了那個跟平時的咋咋呼呼很不同的聲音：“我只是享受這樣的過程。”

他心里一動，至此，事情輪廓漸漸清晰，他反而……

梁逸群饒有興味地用下巴點(diǎn)點(diǎn)不遠(yuǎn)處有一搭沒一搭說話的兩個人，“珈鉞，你瞧那小子追得上咱們千金不換的席小妹不?”他已經(jīng)舒舒服服在這里連灌三大杯咖啡了，放在平時哪能啊!

二十一世紀(jì)什么最貴?人才啊!

封珈鉞正喝著一口咖啡，不小心咳了出來，“什么?”

梁逸群嫌惡地一跳老遠(yuǎn)，干脆利落地朝不遠(yuǎn)處扯了一嗓子：“若徽，來你梁大哥這兒坐坐!”

不爭氣的東西!

若徽恨恨地看著那兩個人影勾肩搭背地一路走遠(yuǎn)。NND，只消一款新游戲就輕易勾得他心癢難耐。她回身看向那個人，他也正看著她。

其實(shí)身邊來來去去有很多人，其實(shí)不遠(yuǎn)處有璀璨煙花在綻放，但她仿佛只看到了一雙夜色中深幽閃亮的眼眸。

他的手里拿著一只毛絨QQ玩具。剛才她一跤跌到地上犧牲掉的誘人獎賞。她忍痛無視之。今晚回去，一定要QQ簽名檔改掉啊改掉!

不過，改成什么呢?苦惱中……冥想中……唔……“我不要QQ，我要凱迪拉克………”

冷不丁地，一只大手伸過來，“送你。”若徽嚇了一跳，更讓她惴惴不安的是，他嘴角依稀有淺淺笑意。

他會這么好心?她抬頭，月亮好像正圓哪。

小心小心，狼人變身!

她急急搖手雙目圓睜，“不要!”

嘖，那是什么吊詭的眼神?

略帶不耐煩的一聲：“啰嗦什么?給你就拿著。”

不爽的某人直接轉(zhuǎn)身走掉。

ACT1 食堂

“若徽——”若徽從美味的鴨脖子中抬頭，從容賊忒兮兮地伸過頭來，“聽說，封珈鉞是你新任男朋友?”

若徽直接噴。

一旁悶頭扒飯的章釗連忙拍她后背，“沒事吧?啊?”

ACT2 路上

梁逸群拍拍手招她過去，哄小狗般半是威逼半是誘哄地說：“說來聽聽，你跟珈鉞是怎么勾搭成奸的，”他思索片刻，“那晚嗎?嘖嘖，瞧瞧這效率，我就知道珈鉞不是一般人兒!”他極其關(guān)心地問，“他沒利用你神志不清的時機(jī)欺負(fù)你強(qiáng)迫你勾引你7”他摸摸下巴，曖昧萬分地說，“呃，還有沒有……對你不軌?”

若徽先是莫名其妙，而后大駭，拼命搖頭，脖子都快扭斷。

梁逸群如釋重負(fù)地嘆了口氣，他瞄瞄若徽看似聰明的臉，唔，要不要把老大凄慘的傷心往事告訴她呢?硬生生被甩啊，要多凄慘就有多凄慘啊!

算了，這個小席妹妹雖然調(diào)皮又大而化之，但這把年紀(jì)的小女生別扭著哪，還是不要引火上身了吧。

于是，他伸出手無限欣慰地說：“感謝您為民除害。”

若徽再噴。

ACT3 社團(tuán)中心

“封主席什么時候來?”麻花辮小女生怯怯地問。

若徽眨眨眼，咱國家主席不姓封哪，半天回過神來，又眨眨眼，他來不來，干嗎問她呀?跟她什么關(guān)系呀?

突然，插進(jìn)來一個聲音：“我也找不著他，請問，你知道他在哪兒嗎?”若徽回頭，看到一張兩年前就見過的含蓄平靜的臉。

鄭鷥萱，藝術(shù)系美女。

若徽苦著臉，“不知道。”知道才怪。

鄭鷥萱意味深長地說：“你怎么會不知道?”她頓了頓，“你不是他女朋友嗎?”

若徽只好石化。由眾人心目中跟主席大人最匹配的人選來隆重揭曉她的最新身份，雖然已經(jīng)有了些心理準(zhǔn)備，仍沒法不膽戰(zhàn)。

她連傻笑也忘了奉陪。

這種表現(xiàn)在鄭鷥萱看來，仿佛是氣定神閑地默認(rèn)。她不由哼了一聲：“記得多放些精力在學(xué)習(xí)上，不要才大一就想些亂七八糟，F(xiàn)大可沒這么好混!”

她心里頭其實(shí)有點(diǎn)堵。那只QQ是她專程托人從香港帶回來，由表弟梁逸群混在封珈鉞參賽的獎品中。

白白便宜了眼前這個外人。

那邊廂，若徽已經(jīng)郁卒，噴也噴不出。

封珈鉞一下樓，就看到苦成一張五官擠在一起的皺巴巴小臉蛋的某人，沒精打采蹲在他宿舍樓前。

他走近，咳了一聲，明知故問：“你找我?”

席若徽眨巴眨巴眼，“我找了你整整三天。”

他當(dāng)然知道，可是他“哦”了一聲，聽不出一絲一毫抱歉意味，“是嗎?”他看看她，“找我有事嗎?”

她燙手山芋般一甩手，一個不明物體“咻”的一聲直接飛了過去，“還給你。”直到昨天，梁逸群總算大發(fā)慈悲不再拐彎抹角耍她，無限詫異地說“我聽得真真兒的，封珈鉞那天晚上講，如果贏了就把QQ送給女朋友……”

一言驚醒夢中人!

席若徽先是呆若木雞，而后無限唏噓。眼前的這個封某人，一定是秉承向來半死不活的欠扁態(tài)度，被某女生十分骨氣地狠拒之后精神失常，無限落魄之下才錯手導(dǎo)出這場烏龍戲。唉，可憐啊可憐，要不要意思意思同情一下下?

她抬頭，神情肅穆，“我想你還是自己留著，或…”她含蓄地說，“呃……好些。”

封珈鉞看著她，詫異她的無限天真，好笑她掩飾不住的幸災(zāi)樂禍，錯愕她的死不開竅，他陰惻惻地說：“這個QQ，我打算送給我的女朋友。”

席若徽皺眉，糊涂，“對呀，所以我拿來還給你。”

封珈鉞慢條斯理心安理得地模仿她：“對呀，”他頓了頓，“兩年前，你可不就自稱是我女朋友了嗎?”

她忘了嗎?他可沒忘!

弦動

兩年前，男生宿舍樓下。

封珈鉞承認(rèn)，自己下樓的時候心里詫異之至。他原本在宿舍里獨(dú)自一人功課做得好好的，準(zhǔn)備應(yīng)付期末考試，突然傳達(dá)室老大爺把電話打上來：“你女朋友來找你。”口氣中掩藏不住的揚(yáng)揚(yáng)得意。儼然知悉了什么要不得的秘密般。

他的……女朋友?封珈鉞不可置信，被突如其來冠上后綴的他這個當(dāng)事人怎么都不知道?

他一眼看到那個身影，不算熟悉，好像也并不陌生，他不知道是應(yīng)該氣還是笑，走過去，“你來干嗎?”她該是還在上高二吧?巴巴地跨越了大半個城市跑來找他?他哼了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吧?一肚子的壞水兒沒忘記順便捎來吧?

自從認(rèn)識這個席若徽，他開始對性本善這個人生基本命題心存無限疑慮。

席若徽非常好脾氣地笑笑，仿佛抱歉用這樣不入流的方法，隨即遞過去一個信封，“給你。”

封珈鉞接過來一探，皺巴巴一堆大大小小的毛票，“這是什么?”

若徽有幾分不好意思，“上次你請我們班同學(xué)看電影…”

封珈鉞哼了一聲，知道亡羊補(bǔ)牢，還算有救，他咳了一聲，毫不客氣照單收下，“還有呢?”

“什么?”

“利息。”平白無故占用他寶貴資金這么長時間，不該表示一下嗎?平日里對梁逸群動不動喜歡招惹小女生他不置可否，只是現(xiàn)在，他依稀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幾分同樣的惡趣味。

啊?若徽的神情詭異，復(fù)雜交錯，片刻之后，她訥訥地說：“我就多帶了兩塊錢，”她警惕地昂起臉，想要捍衛(wèi)自己的正當(dāng)權(quán)利，“待會兒還要坐車回家。”

“那怎么辦?”面對這個顛覆經(jīng)典奸詐無比的楊喜兒，他不介意如黃世仁般惡行惡狀。

誰叫她自己主動送上門來?

若徽低頭，翻開背上那個松松垮垮的背包，不聲不響尋找出一個東西，“這個行嗎?”

封珈鉞接過一看，一個十字繡的小豬掛件。

他瞥她一眼，她立即撇清：“不是我繡的……”她似乎還嘟嘟囔囔了一句什么，他沒仔細(xì)聽，掂了掂那個其實(shí)輕飄飄的小東西，“唔，還有昵?”

他似乎決定就這么一直黃世仁下去了。

席若徽聳聳鼻子，繼續(xù)在包里掏東掏西，到最后索性將包翻轉(zhuǎn)過來，稀里嘩啦倒了一地的亂七八糟。她蹲下去，老半天撿出一張券，忍痛般閉眼，放在封珈鉞手中，“給你。”

封珈鉞一看，微微一愣。本市一個小型郵票藏品交流會入場券。限量發(fā)售，權(quán)威云集。他愛好集郵，卻知人不多。他心底微微一漾，以至于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沒留意低下頭去的她眼中淺淺的懊惱。

封珈鉞看著她。

兩年過去，他終于看到她眼中淡淡的情緒，那張?jiān)?jīng)皮厚得堪比城墻的小臉終于開始略略粉紅。

唔，總算知道要長進(jìn)一點(diǎn)。還是他拔苗助長。悲哀。

他輕咳一聲，止住自己無邊無際的遐思，“那個女孩子，是白血病?”

若徽愣了一下之后，“阿阮?”

夜空中繁星如洗，屋頂上兩道月光下長長的人影。

若徽托著腮看向夜空，“阿阮長得漂亮，有點(diǎn)自命清高，脾氣也不好，除了幾個男生愛跟她搭訕，班里絕大多數(shù)女生都不喜歡她，”她聳聳肩，“我好像也是吧。直到后來知道她從來不跟我們一塊兒玩是因?yàn)樗荒艹鲅！彼皖^，腳尖無意識在地上亂劃著些什么，“后來老班大牛說了，同學(xué)一場，阿阮想要什么，只要不是摘星星摸月亮，咱都要設(shè)法給她弄來。”她輕輕地說，“包括她自己，誰都知道她活不過十八歲。”

封珈鉞默然，片刻之后，“席若徽。”仿佛第一次叫她。他回味片刻，不覺陌生，忍不住又叫了一遍，“席若徽……”

若徽仿佛沒有聽見，她的手也開始無意識在地上畫圈，“我其實(shí)不愛管阿阮的閑事。班里那么多人，又不缺我一個。可是，阿阮跟我媽性格真像，我媽也是這樣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一點(diǎn)兒也不招人待見。后來我八歲的時候，她留下一封信就不見了。”她的聲音噎了一下，“然后，到我十六歲的時候，她又回來了，她請我跟我爸吃飯，手里牽著一個男孩子，后面還跟著一個男人，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背著我跟我爸早就離婚，跟她那個打小兒的青梅竹馬跑到國外去破鏡重圓。怪不得原先她總是故意找爸爸的茬。”她的聲音淡淡的，“我看不得爸爸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還笑瞇瞇地跟他們說話，掀翻了一桌子的菜跑了。后來爸爸追上來，他跟我說，結(jié)果不重要，因?yàn)槲覀冾A(yù)料不到，要學(xué)會享受過程。”她垂下眼眸，“那個時候我不懂，看到阿阮躺在那兒，突然間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她轉(zhuǎn)身，看向封珈鉞，“那個掛件，是阿阮繡的，那張券，是阿阮交給我的，她只是想看看你。”一個月后，阿阮安靜去世。

那是若徽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人生無常。

要學(xué)會享受過程。所以她一直在給自己，給身邊的人找快樂。她一直在慢慢成長，慢慢修正以前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疏忽抑或錯誤。

她皺了皺眉，明明自己不是啰嗦的人，不明白為什么要稀里糊涂跟他說那么多。

封珈鉞靜聽不語，那個害羞的女孩子，自始至終坐在他身旁，從頭到尾小心翼翼地努力找話跟他交流。她不懂集郵，完全一竅不通，但看得出來學(xué)得很用心，如果不是她實(shí)在太緊張，手中的書不小心滑落在地，他未必會聯(lián)想起這其中的關(guān)門竅節(jié)。

直至現(xiàn)在，他不由慶幸，雖然當(dāng)時一腔火氣，他仍很好地維持了一貫的風(fēng)度。逝者為尊，他或者可以略略心安。

但活著的……他瞇起眼，卻未必可以如此幸運(yùn)，“席若徽。”口氣恢復(fù)F大初見時的似笑非笑。

來了!若徽頭皮一緊，“嗯?”

封珈鉞用手撫著下巴，淺淺一笑，“何必枉擔(dān)了這個虛名?”

月光下，人影恍惚。

“唉。”若徽輾轉(zhuǎn)，索性把頭深埋到被單里。

片刻之后。

“六十七?”

“不對，七十三。”

“才不是，八十八!”

“……”

“……”

若徽一把掀開被單，“吵什么吵?”

沈從容瞪大雙眼，“我還正想問你哪姐姐，晚上不睡覺唉聲嘆氣地干什么呀?”

一旁二丫也老實(shí)不客氣地說：“我明天選修課還要考試呢，席若徽我告訴你，要擾了我大好思路，等我考完你的皮給我繃緊點(diǎn)!”

若徵快快地趴在臂上，有氣無力復(fù)又咬牙切齒：“他還真當(dāng)自己是范柳原呢!”

從容耳尖，“什么?”她直接跳到若徽床上，咬耳朵般，“喂——”

她悄悄說了句什么，若徽的耳朵根“刷”的一下就紅了。這個臭從容，硬生生被那個不可貌相的章釗給帶壞了。

壞就壞在一語中的!

她是騙過他誆過他整過他沒錯，她是偶爾會偷瞄他偵察他揣測他最近心情好不好會不會殃及池魚沒錯，她只是……

好吧!她承認(rèn)她沒有迫不及待退社團(tuán)沒有渾渾噩噩過日子沒有最近再興之所至捉弄人，或者是因?yàn)椤?/p>

可是，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重又呻吟一聲，繼續(xù)鴕鳥。

幾乎是同一時間，鏡前顧盼生輝的那個人瞥了一眼床上那個半躺著看書的人，心想，我梁某人大顯身手的時刻終于到了。

兩年前吧，他攔住那個要出門的人，半調(diào)侃半八卦地問：“這么急，會女朋友去?”

沒想到居然得到一個石破天驚的答案：“是啊。”

更石破天驚的還在后頭。那個人回來，一臉的如喪考妣。梁逸群實(shí)在太震驚于這樣的結(jié)果了，以至于一直不敢去細(xì)想其中的過程。

不過哪，人生苦短啊，過去的就過去吧，現(xiàn)在這個席小妹還蠻招他待見的，他向來幫理不幫親，大表姐，委屈您吶!

她瞥了一眼他，趕緊扭過頭去，臉上飄起淡淡紅暈。

他瞥了一眼她，淡淡垂眸，略帶詭異地面色騰起一陣淺霧。

梁逸群特意戴上據(jù)說方便觀察的墨鏡，挨著下巴，骨碌碌轉(zhuǎn)著眼珠來回研判地看著這兩人打啞謎，片刻之后，他咳了一聲“今年西紅柿可真豐收。”這兩人，搞什么飛機(jī)?演默劇嗎?那也好歹敬業(yè)點(diǎn)嘛，雙雙心不在焉算怎么回事呀?他咳了一聲，剛想說些什么，突然電話響，他哼哼哈哈了幾聲便連忙站了起來，“對不住二位，老金約我聯(lián)機(jī)，”他走了兩步又轉(zhuǎn)回頭來，“對了，他讓我向你問好。”

若徽撇嘴。重色輕友，重友輕色，他倒好，兩個齊齊全占!先是交了個女朋友，從此再不像從前那樣三天兩頭打電話來騷擾她，然后昵，她才是他多年的“女”同學(xué)加好友吧。人家現(xiàn)在跟T大第一游戲高人梁逸群比跟她親切多啦，切——什么銀——

封珈鉞看著她，皺眉，那是什么表情?她就不能淑女點(diǎn)嗎?見慣了梁逸群大表姐他小表妹的笑不露齒衣袂翩然，呃……他心里嘆氣，時間還長，慢慢適應(yīng)好了。

沒人知道梁逸群跟他是姑表兄弟，然后呢，鄭鷥萱小時候被二姑父自香港帶回來，不能生育的二姑母閉口不問視若己出，養(yǎng)得嬌滴滴如花似玉，該是需要多大的忍耐跟愛心?記得她大老遠(yuǎn)打電話給他：“珈鉞你才多大?著什么急?不能再等等嗎?”她替自己悶悶不樂的女兒抱屈。

他笑了笑，“我不急的，姑媽。”反正也已經(jīng)兩年過去啦。以前年紀(jì)小，只是覺得她有點(diǎn)好玩，有點(diǎn)賴皮，有點(diǎn)讓他哭笑不得，而現(xiàn)在呢……

他天生喜歡農(nóng)藝，不介意繼續(xù)拔苗助長。

兩三分鐘之后——

“找我什么事?”

“找我什么事?

兩人面面相覷，都是聰明人，頓時知道梁某人奇門遁甲的真實(shí)原因。若徽嘟囔：“幼稚!”

封珈鉞冷哼：“無聊!”兩人聽到對方的話雙雙一怔，對視，而后竟然都忍俊不禁。

封珈鉞清清嗓子。講演無數(shù)口若懸河的學(xué)生會主席竟然覺得開口也是一件負(fù)累重重的事。怪不得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央視播音員偶爾因情勢所需還得上學(xué)習(xí)班回爐再造呢。他又是一聲輕咳——

“手好點(diǎn)兒沒有?”

“臉好點(diǎn)兒沒有?”

兩人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封珈鉞湊近她，點(diǎn)點(diǎn)自己的左頰，無限委屬地說“這兒疼。”她是練過鐵餅嗎?唉，越來越同情當(dāng)年那個猥瑣男，“不過，我不介意你手完全好以后，再來拿我練習(xí)。”沒關(guān)系，他會努力，多多創(chuàng)造條件。

眼前那個人臉上的紅暈逐漸氤開，若徽起身，跺腳跑開。原本還有點(diǎn)兒抱歉呢!唉，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只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心底那一絲絲慢慢漾開的甜意。

封珈鉞單手撐在桌上，看著那個輕盈的背影，大得離譜的背包，和當(dāng)年一樣，說不出的瀟灑跳脫。

這樣的過程，他正在享受。

在她面前，他果真十分的惡趣味。

他輕輕一笑，跨腿追了上去。

如果能一輩子都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尾聲

“你平時不都吃素嗎，就鴨脖子例外?”某人漫不經(jīng)心地敲敲飯盆，又撥過去一塊鴨脖。

打了雙份，全是為她。

“——”美食當(dāng)前，再加上鴨脖明顯比他更有市場，她連句廢話也懶得敷衍。

一個頭顱湊近，輕輕地唯恐別人聽見：“喂，其實(shí)鴨舌味道也不錯——”后面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一旁的人伸長脖子也聽不到分毫。

三秒鐘之后，席若徽抬頭，怒目而視，“封珈鉞——”

被點(diǎn)到名字的那個人充耳不聞，淺淺一笑。嗯，念得這么標(biāo)準(zhǔn)，可見最近勤于練習(xí)毫不懈怠。他滿意地繼續(xù)往她碗里撥著鴨脖子。

不遠(yuǎn)處兩雙眼睛滴溜溜看著。

“唉，珈鉞越來越像個私雇小工了。”還是個不入流專門送菜的，梁逸群萬分感慨英雄氣短。

“你懂什么?”大表姐毫不客氣地發(fā)話。算了，一個月下來她認(rèn)了!他對她永遠(yuǎn)客客氣氣，不過總有一天，或許她也會……

誰知道呢?

幸福是什么?原來，她始終都在咫尺之間。就在人生拐彎處的下一個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