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在貧困中的親情

我清楚離婚對我意味著什么，于是猛地推開他們的門。跑到陽臺上聲嘶力竭地喊道：“誰再說離婚，我就從這兒跳下去，立馬死給你們看!”

為了滿足我的虛榮，爸媽嚷著要離婚

剛考進這所學校的時候，我穿的是白球鞋。可過了沒多久，我發現這種鞋在小學里穿穿還無所謂，到了中學就顯得有點老土了。班里同學腳底下穿的大都是各種名牌運動鞋和旅游鞋，家里也好像一個比一個有錢。很多同學本子用的是韓國的，鉛筆用的是新加坡的，鋼筆用的是美國的。在這些都像是富豪后代的同學中間，我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

尤其是我騎的那輛媽媽騎過多年的三槍牌自行車，也讓我在同學面前丟盡了臉。那天，我放學走出校門的時候，聽見我班的幾個男生嘀咕著說：“你們看，咱們班的陳圓圓騎著這種難看的破車，像不像農村大嫂。”當時的我，又羞又氣，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

一進家門，我沖著爸爸便嚷開了，說什么也要他趕快給我買輛好車，不然，我就不去上學了。爸爸坐在沙發上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點點頭答應了。

星期天，爸爸果然信守諾言，不但給我買了輛嶄新的捷安特，還給我買了個天下最流行的書包。看著我興奮的樣子，爸爸笑得也很開心。

可那天夜里，我無意中聽見爸媽在爭吵，而且爭吵的內容好像和我有關。于是我放輕了腳步，側耳細聽。

媽媽說買車子花了那么多錢，實在沒必要，家里目前的經濟狀況也不允許。爸爸說女兒考上了重點中學，也該獎勵一下。媽媽聽到這句話顯然更來氣了，于是埋怨爸爸沒本事。爸爸顯然是被媽媽說急了，對著媽媽吼起來：“我是沒本事，可你當初怎么了?你有本事找掙錢多的去，你想離婚我也決不攔你!”媽媽也在氣頭上，當仁不讓地說：“離就離，誰稀罕和你在一起?掙不了多少錢，脾氣倒不小。”

盡管他們壓低了聲音，但離婚兩字，還是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我清楚離婚對我意味著什么，于是猛然地推開他們的門，跑到陽臺上聲嘶力竭地喊：“誰再說離婚，我就從這兒跳下去。立馬死給你們看!”

媽媽撲過來說：“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小聲點?讓鄰居聽見了，我明天怎么見人!”爸爸也過來說：“我和你媽是氣頭上亂說的，那能說離就離呢!”

“以后，誰都不許提離婚兩字!”我怒沖沖地對他倆喊了一通，才回到我的房間。

我并不覺得爸爸的舉止有多丟人，只是心中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過了幾天，我見爸爸吃過晚飯，便用自行車馱著個紙箱子出去了。第二天，我悄悄打開紙箱看了看，里面盡是些過期的雜志。我問媽媽，媽媽說爸爸到幾家雜志社、書報亭弄到這些舊書刊，然后到附近一家夜市上去賣。每天能賺個十塊八塊的，也可以補貼一下家用。我聽了媽媽的話，心里有些沉重。

學校設有食堂，同學們也大都在學校吃午飯。我覺得，在學校吃既節省時間又新鮮，便也想入伙。可媽媽說，家里的飯干凈，還是在家里吃好一些。我知道媽媽的意思，在家里吃可以省些飯錢，也就答應了。

有一天，我吃完飯剛走到樓下，忽然想到下午有堂體育課，便慌忙上樓去換鞋。當我推開門后，看到爸爸正把我吃剩的飯菜湯倒進他的碗里，吃得津津有味。那一瞬間，我明白了爸爸的苦衷，也理解了爸媽為什么爭吵。事情也湊巧，晚上我放學的時候，抄近路經過爸媽經常去買菜的菜場回家，卻看到爸爸正彎腰撿菜販子扔掉的白菜葉。說實在的，當時，我并不覺得爸爸的舉止有多丟人，只是心中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那天晚上，我對正在埋頭吃飯的爸媽說：“我想知道咱家的經濟情況，你們不要瞞我，好不好?”爸爸驚愕地抬起頭，不理解地說：“又不少你吃，不少你穿，知道這些干什么?”接著，他又緩和了口氣說：“咱家是不太富裕，但錢基本上夠花，你只管安心讀你的書就行了!”“既然夠花，那為什么還要到菜場撿別人扔掉的菜葉?”爸爸紅著臉說：“農民種菜特不容易，扔掉挺可惜的。”我含著眼淚大聲嚷起來：“農村出身的城里人那么多，別人為什么不去撿?我就想問問您和媽，一個月到底能掙多少錢?”

爸媽對望了一眼，然后爸爸訕訕地說：“我的工資不高，一個月全部下來將近600元，你媽媽一個月差不多有900元。不過，這些年來攢的錢都讓買房、買電腦用去了，還欠別人的一萬元的外債。”媽媽接著說：“圓圓，讓你知道了也好，明白了咱家的經濟狀況，你就會理解爸媽了。”

那天晚上，爸爸照例又擺他的舊書攤去了。我躺在床上，折騰到凌晨才睡著。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突然感到自己長大了許多。

我要努力學習，哪怕僅僅是為了將來報答班里的女生，常穿著松糕鞋，又瘦又短的七分褲，去參加各種各樣的聚會。我從來不參加什么聚會，盡管我常常感到孤獨。但我相信，自己為孤獨付出代價日后會得到回報——我是獨立的!

也許別人的邀請是真誠的，可我的確沒能力做到互惠。為了尊重別人和自己，推辭是必須的。一個同學說：“昨天讓你去你不去，我們八個人花了700塊!”我說：“你揮金如土，花的都是父母的錢，沒什么好炫耀的。”

哪知道，那位女同學卻用滿是嘲諷的語氣說：“怎么了，花父母的錢那是我父母有錢，你想花有嗎?吃不到葡萄說酸，真看不起你?”看到她咄咄逼人的架勢，我沒和她分辯。而是平靜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并拿出筆記本，寫下這樣一句話：“生身父母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無法選擇的，但每個人都有選擇她后天以何種方式生活的權利。”

想不到，那天放學后，我正拾收書包想離開教室，那位女同學倒是主動走過來，真誠地對我說：“對不起，我剛才的話有點過分，你別太在意。其實，我佩服你的，你身上有股讓人不能小看的氣質。”這位同學的話，讓我思索了許多，覺得人在任何時候都要保留一個完整的自己，堅守貧困也需要勇氣。

“五一”節前，學校舉行歌詠比賽，班里要求女生統一穿紅上衣、白褲子、黑皮鞋。可我從來沒有穿過皮鞋。爸爸提議到隔壁的劉阿姨家借一雙。他說：“一次歌詠比賽，前前后后總共不過5分鐘，沒必要非買新的不可。”聽了爸爸的話，我心里老大不舒服，心想，我們家真的窮得連雙皮鞋都買不起嗎?

后來，我沒和爸爸商量，用我平時積攢的零花錢到商店買了一條褲子和一雙黑皮鞋。買過后，我心里反而不舒服了，穿著新衣服參加歌詠比賽，也沒有了應該有的好心情。爸爸那幾天也是整日沉默不語，弄得我心里更加不好受。

一天，我小心翼翼地對爸爸說：“您還生氣啊，女兒已經知道錯啦。”爸爸說：“我倒不是在乎一雙皮鞋。添置東西要考慮全面，你說買電腦，我猶豫過嗎?我不但給你買了，而且買的還是當時最好最貴的品牌機。掙不掙錢是個人能力問題，但花錢絕對是門學問。用不了多久，你就要上大學了。一個大學生一年要花多少錢，你知不知道?過日子沒有打算不行，老爸省吃儉用為的就是將來讓你在經濟上能毫不費力的地上大學。”

我看著年近天命而不覺已白發叢生的爸爸，心里涌上一絲酸楚。我想，貧困并不是過錯，但真正以平和的心態來對待真的不容易做到。我明白，爸爸所做的努力都是為了給我創造一個好的成長環境。而能不能讓父母將來過上舒心一點的日子，要看我現在的努力了。想到此，我不由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讀書，哪怕僅僅是為了報答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