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凱:1 946年生于中國上海。3歲時隨父母移居到香港。在香港接受了早期教育。然后全家移居加拿大。在加拿大獲學士、博士學位。
1984年任哈佛大學醫學院副教授。1990年任斯坦福大學內科講座教授、心臟血管科主任。1996年回到哈佛,任哈佛醫學院內科講座教授。2004年受聘于杜克大學,擔任杜克大學醫療保健系統主席,是整個杜克大學醫療系統的最高領導人。
2005年與美國勞工部部長趙小蘭等5位杰出華人一同獲美國艾麗思島移民成就勛章。艾麗思島移民成就勛章于1986年開始頒發,以表彰對美國社會做出杰出貢獻的移民和他們的后裔。歷年的獲獎者包括拳王阿里,美國前國務卿鮑威爾等。
采訪者:本刊特約記者宗興
宗興:您早年的經歷比較傳奇。3歲隨父母從大陸來到香港。在那里接受了中學教育,然后又隨父母去了加拿大的蒙特利爾。這些早年的經歷給了你什么樣的影響?
曹文凱:我那時候很小,目睹了父母有勇氣背井離鄉,我想這種勇氣是對我最大的影響。后來,他們又做了一件勇敢的事情一一移民到了加拿大。他們的勇氣,他們敢于遷徙,他們愿意放棄已有的東西,面對不確定的未來……這些都是我們這個家庭的財富。
另一個重要的影響是讓我在小的時候就親眼目睹了什么是貧窮。不論是在大陸,還是在香港,當時到處都是貧窮、社會地位懸殊、疾病等等。我的祖父死于肺結核,我的祖母也死于肺結核,我外祖父死于中風。這些疾病給一個孩子的心靈以巨大的震撼。當然在今天,這些疾病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所有的這些經歷讓我決定要做一個醫生。我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那些病人和窮人。
宗:所以在大學之前,你就已經選擇好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曹:沒錯。高中時候已經非常明確了。
宗:那么為什么會選擇心臟血管的研究作為你的專業領域?
曹:首先,當我在哈佛接受專業訓練的時候,我的旁邊就有一批杰出的心臟病專家,他們是我的人生楷模。心血管疾病是西方世界的頭號殺手。現在這個領域在生理學的機制方面的研究已經非常先進了。我對于把科學研究和臨床醫療相結合越來越感興趣,所以我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領域。
當我進入心臟學之后,馬薩諸塞州總醫院心臟科的主任告訴我:“我收你的一個條件是你必須要做科學研究,因為科學研究是非常重要的訓練。”于是我就在哈佛醫學院作了一年的博士后研究。從此,我就對把做研究和臨床實踐相結合特別感興趣,因為我能夠從臨床中發現問題,然后在科研中去把它解決。這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過程。
宗:你覺得一個好的研究者應該具備哪些素質?
曹:我覺得對于做研究來講,最重要的一點是有創造力。你必須要能夠找出問題,然后找出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案。第二點是一個良好的判斷力。判斷機會在哪里,哪些是我們沒有達到的目標,哪些是你必須優先考慮的。第三,你必須對做研究要有激情,要投入。你必須一想到實驗室,人就變得很興奮。做研究的目的不是說能夠讓你達到什么位置。許多人之所以作研究是因為他們由此可以得到升遷,或者說這么做是可以出名。這些,我認為,都不成為作研究的原因。你必須要有極強的欲望去研究個中原理,去真的解決這些問題,而這種欲望,應該是發自內心的。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是:你要有組織一個團隊的能力。當前的科學問題實在是太大了,所以與別人合作的能力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同時,你還要懂得如何訓練年輕人,因為你的實驗室中一定需要非常聰明的年輕人。
宗:你來到杜克已經1年多了。你如何看待從哈佛到杜克的過渡?
曹:我想職業道路的規劃對于每個人都是難題、機遇和挑戰。你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總是要做出選擇。對于我來說,來杜克的原因是我覺得這里的機會實在太誘人了。大家都知道,杜克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學校,它的醫學院才剛剛建立75周年,而不是已經兩三百年了。我告訴你一個有趣的事實:我在哈佛的教授職位是哈佛醫學院歷史最悠久的教授職位(Professorship)。它于1791年創立,我是第十位拿到這個職位的人。所以也就是說平均每位教授在這個職位上呆了20年!而你再回過頭想想:杜克醫學院總共才75年!仔細看一看它的潛力,它蘊藏的能量,太讓人興奮了!回想杜克醫學院在過去75年中取得的成就,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如果你簡單地來畫一道軌跡,你可以看到上升的斜率超過哈佛或是其他地方。我堅信我們有光明的未來。
對于杜克醫學院來說,另外一個獨特的優勢在于它的地理位置。醫學中心就坐落于校園的中心,所有我就有很多機會與不同學院的人進行接觸。在哈佛,醫學院在波士頓附近,與主校園相隔很遠。所以這就是杜克擁有的得天獨厚的優勢。同時你如果看一看《美國新聞和世界報道》的排名,杜克排在綜合類排名第五。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如果我接受這個挑戰,我也許能夠幫助杜克走得更遠。另一個作為醫療保健系統主席的獨特之處在于:醫學院、護理學院和保健系統,還有研究,全部由一個人最終拍板。而在哈佛,并沒有這樣一個位置。所以對我這樣一個研究者,同時也對臨床非常感興趣的人來說,這個位置非常特別。
再回過頭來說一說我對研究的熱情。雖然我現在擔任了行政工作,但是我沒有放棄自己的研究。我目前做的研究課題數目大致與我在波士頓時做的差不多。現在每周三、周五、周六,我都會花上半天在實驗室里面,與博士后們交談,和研究生們開會,這就是一種熱情。我其實已經沒有必要作研究了,因為我已經很成功了。所以我現在的生活就好像這樣:我的主要工作是管理醫療中心,讓杜克變得更好,而對于我自己的興趣來說,我會繼續作研究,就好像一個音樂愛好者繼續彈鋼琴一樣。
宗:最后一個問題。在美國的華人常常說有“玻璃天花板”,就是說高級管理層職務很少由華人來擔當。那么作為一位非常成功的華裔人士,您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
曹:我經常和華裔的學生以及老來說,你應該主動地加入他們的行列,而不是等他們來叫你。當時我不清楚,所以我就一直在實驗室等著,等啊等,一直到他們回來。當時那種離群的感覺非常糟糕。如果你換個角度,想想我的那些美國同學會怎么看我?他們會說:這個人太害羞了,或者不喜歡社交。所以這件事情給我的觸動很大,我明白了,如果你要想在美國成功,你必須要懂得這個國家的風俗,你必須要讓別人認同你的能力、你的價值和你的貢獻。所以我一直和學生們說的是:看待華裔在美國成功的問題在于——你把你的背景、你的能力中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同時你又積極主動地融入新的文化,那樣你就會成功。
人們如果討論“玻璃天花板”的時候,我想這種天花板有兩種可能,一種當然是歧視;另一種可能性是這樣的:如果杜克要選擇一位醫療系統的主席,那么這個決定就等同于問這樣一個問題,這個候選人真的能領導我們嗎?他真的明折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和挑戰嗎?他能夠和我們進行交流嗎?所以對于我們來說,我們必須要表現出這樣一種能力,這種能力讓別人認同你作為一個領導,認同你是能夠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合適人選。所以我要說的是:所謂的玻璃天花板其實不存在,就算存在也一捅就破。
同樣的道理,如果一個美要人想到中國去發展,他們也必須融入中國文化才能取得成功。總之,把你的優秀的背景和對新文化的理解融合起來你才能成功。這就是我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