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天下》,這個煽情的書名是付敏枝在天津圖書大廈一層巨大的購書架上看到的。看到這個書名的一瞬間,付敏枝就有一種被陽光透照全身的激動,似乎那一刻四周鼎沸的人聲一下子離他遠(yuǎn)去,整個人恍若赤裸裸地站在祁連山下天地一色的灰蒙中了。
付敏枝是一個物流師,其實在學(xué)校學(xué)的是電子專業(yè),但從小就渴望走遍天下的他在畢業(yè)分配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走進了物流行業(yè),但這些絲毫沒有減弱自己安做“驢友”的熱情,滿門的心思除了公司的運作以外,就是在地圖上謀劃下一個行程,一如他做物流一樣地縝密。
我在天津一家高檔寫字樓的咖啡廳里見到“白領(lǐng)”付敏枝時,他就處在如上狀態(tài)。衣著簡單而樸實,名牌服飾不是買不起,是他認(rèn)為沒有必要。他的哲學(xué)就是如此簡單,可以為一次旅行一擲千金卻吝嗇一件衣服的支出。
與付敏枝的談話是在一個昏昏沉沉的下午進行的。下午的時間漫長又悠閑,太陽懶懶地踱著步子,咖啡店里悠揚的爵士樂和付敏枝低沉緩慢的男中音一起,構(gòu)筑起一位年輕經(jīng)理人的人文之夢。
談到他去過的地方,付敏枝總有很多話要說,那些顛沛的旅行生活已經(jīng)成為他平淡生活中最為活躍的色彩和生命元素。他說行遍中國是他一生的夢想,但因為經(jīng)濟條件的限制,這個夢想也許會慢慢褪色成一幅朦朧的遠(yuǎn)景畫。
一個偶然的機會,付敏枝到了云南省西北部的白馬雪山,這次經(jīng)歷讓他真正感悟了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妙。也正是這種行走讓他在自然界中獲得了某種新的生命感知。
白馬雪山是一座位于金沙江和瀾滄江之間、跨在維西和德欽兩縣邊境的終年積雪的大山。山路兩邊是徹地連天的原始森林,林中盛開著五顏六色的杜鵑花,清新了十里洋場里征戰(zhàn)的目光;林中奔騰著一條條清澈婀娜的山溪,洗凈了翻越老君山時留下的創(chuàng)傷;林中百鳥和鳴、千獸舞蹈,撫慰著隊友染恙帶來的不安。“行進在這樣如詩如畫的世界里,即使是再彎曲、再漫長、再險峻的路,心情無論如何也黯然不起來。”付敏枝如朗誦詩詞一般回味著當(dāng)時的一切。
到了塔城之后,他們沿一條玉花競綻的山溪逆水而上。剛走了一半路,對面山上響起一陣“啊——嗬嗬哎”的歡呼,隨后傳來了一陣悅耳的山歌:“河邊小哥忙趕路,急急忙忙為哪樣;山外風(fēng)光雖然好,哪比山里美如畫……”原來是一群砍柴的姑娘在那兒歌唱。這是付敏枝第一次聽到如此優(yōu)美的山歌,他覺得辜負(fù)這樣的濃情蜜意是一種罪過。“當(dāng)時如果對這種聲音置若罔聞的話,實在是對大自然的褻瀆。”但是肚子里的墨水有限,一時間編不出既對仗又順口還要合情合意且合景的山歌來,只得扯開嗓門一通“啊——嗬嗬”地狂吼。但稍后就得意不起來了。當(dāng)時只學(xué)會了“啊——嗬嗬哎”這個維西山歌的開頭,喊完這一句就沒有正詞兒了。砍柴的姑娘們聽見他左一個“啊——嗬嗬哎”,右一個“啊——嗬嗬哎”,就是沒有下文,立即知道了怎么回事兒,齊聲合唱:“對面河邊毛驢叫,哪家毛驢放逃掉?”山歌沒停,笑聲轟響。講到這里的時候付的臉霎時通紅。“氣也有氣的好處,羞也有羞的妙處,這讓我一下子就忘記了負(fù)重的勞累、跋涉的艱辛,而城市里是永遠(yuǎn)找不到這種感覺的,永遠(yuǎn)得不到那種‘艷遇’。”
付敏枝把自己人文之旅的起點選擇在北京。他說,選擇北京是因為那里有太強烈的歷史情結(jié)和中國最為濃郁的人文氛圍,漫步在金碧輝煌的古建筑群由時,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跨越時光之流的沖動,那種和歷史無比親和的感覺今世難忘。沿著歷史的枝枝杈杈,順著960萬平方公里中國版圖的山山水水,他一路走一路思考著自己的人生。畢業(yè)七年了,每次給他打手機,他都在不同的城市,無怪乎有人戲稱其為“游俠”。天山的雪蓮、青格達(dá)湖、欒川重渡溝……無一不留下其奔走的足跡。
對于這么一個熱愛行走的人,他的感情生活當(dāng)然也格外曲折。付敏枝最欣賞古希臘哲學(xué)家赫克托利克說過的一句話:“蘭我臨近死亡的時侯,我可以驕傲地說:我已經(jīng)尋找過我自己!”付敏枝說他從這句話里看到了生命生生不息的力量來源以及對生活的熱愛之情。
說起感情生活,付敏枝這個三十冒頭的漢子還像個純凈的大男孩兒一樣羞澀。雖然也曾有過幾位女友,但愛好相差太遠(yuǎn),所以他目前的狀態(tài)正如那位哲學(xué)大師的名言——我正在尋找自己。有一段非常浪漫的邂逅至今還珍藏在付敏枝的記憶里。那是在2001年秋,從山東去西北的路上,那位姑娘也是一個人文地理的狂熱愛好者,曾獨自一人穿越云南和貴州。按付敏枝的說法:“我們這種人走在路上就與一般行人不一樣,臉上似乎都寫著字——我是‘驢’!所以,同好者很容易相互認(rèn)出來。”當(dāng)時就是這樣,付敏枝走到女孩的背后,一拍對方被鼓鼓的背包壓著的肩頭,說: “朋友,哪座驢壇的?”他們就這么認(rèn)識了。
付敏枝義務(wù)為女孩在蘭州當(dāng)了兩天導(dǎo)游,那段時間的經(jīng)歷成了他至今珍視的寶藏。那時蘭州瓜果飄香,那時蘭州氣候宜人,他們相伴走遍了這座山城的黃河兩岸,那是那一年最美麗的日子。
浪漫之旅的足跡開始順著鐵路線向西蔓延:張掖、武威、敦煌……一座座名城在足下悠悠走過時,沒想到爭吵也悄然而至,終于在某一天女孩不辭而別……付敏枝回憶這段時光時非常傷感。
“時間可以湮沒一切”,我心里浮起這句殘酷的格言,但更多的,是為這兩位同樣與眾不同的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感到遺憾。
太陽西斜時,付敏枝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溫和的聲音似乎表明一段新的感情之旅已經(jīng)開始,因此我決定結(jié)束采訪。我請他用一句話來總結(jié)自己的旅行生活,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后說:
“我是一個走在路上的人。”
我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涌動的街頭,我知道個人樹立一個信念的可貴,更知道堅持信念的艱難,于是在心中默默地祝福這個在路上不停地尋找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