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黨的昨天與今天

黑手黨是目前活躍在世界范圍內的一個半地下的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組織和政黨，在絕大多數國家和地區都是被列在“黑名單上的人”，不是打擊就是驅逐。但是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對黑手黨的看法卻見仁見智、莫衷一是，它雖然具有一定的群眾基礎，但它的存在一直令意大利政府相當頭疼。

黑手黨起源于意大利的西西里島，就連意大利語中的“MAFIA”(黑手黨)一詞也是發源于西西里島。黑手黨一詞據說最早起源于公元1282年復活節的西西里起義。一個西西里貴族名叫約翰·德·普羅西達的為小兄弟會修士策劃了著名的西西里晚禱事件。普羅西達鼓動西西里人在復活節那天暴動，以晚禱鐘聲為信號，發起攻擊法國人的行動。不過這個說法被伏爾泰認為是杜撰的，完全缺乏事實根據。伏爾泰認為事情的起因是當一個西西里島巴勒莫城的少女在結婚當天被法國士兵強奸后，整個西西里島開始了瘋狂的報復。他們襲擊所見到的每一個法國人，并提出“MortoAllaFrancica，ItaliaAnela(意大利文：消滅法國是意大利的渴求)”，而“Mafia”就是這個口號的字母縮寫。這場起義在歐洲歷史上被稱作“西西里晚禱事件”。同時，“Mafia”在阿拉伯語中，是“避難地”的意思。即使歷史可以推翻重來一遍，流淌著反抗者血液的黑手黨仍然會在西西里誕生，他們仍然會選擇“Mafia”作他們的標志。

黑手黨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意大利國父加里波爾地時代。加里波爾地著名的“紅衫軍”中有兩萬多人都是來自西西里島的兄弟會成員。最初他們只是反對教會盤剝和政府腐敗行為的普通農民，但是黑社會和舊政權一樣不能解決意大利南部經濟落后的問題。從1872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間的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共有150萬貧困的西西里島人投奔新大陸，并且仿照自己西西里島家鄉的樣式建立了兄弟會，并最終發展為美國黑手黨。美國的禁酒令使他們有了一個重操舊業的大好機會，美國黑手黨很快從偏遠地區的小幫會發展成為在美國不可一世的城市匪幫，甚至在芝加哥成立了著名的“芝匪聯”，同時也為好萊塢無數的獲獎電影提供了取之不盡的素材。

黑手黨甚至使墨索里尼也感到不安，他一度曾經想“招安”黑手黨，后來卻不得不代之以鐵腕政策予以鎮壓。1927年，他的地方執政官莫里到達西西里島，大肆逮捕黑手黨人，將數以百計的黑手黨人物投入監獄。1943年，黑手黨和法西斯政權結成同盟，共同抵抗盟軍的進攻。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美國政府也于1940年與北美黑手黨作了一筆地下交易，美國政府默許美國黑手黨“經營”的一些生意，而黑手黨“教父”吉諾維斯則幫助盟軍完成了對西西里島黑手黨的勸降工作。吉諾維斯是意大利那波利人，曾是遭到美國通緝的殺人嫌疑犯，他的同鄉、有39次謀殺記錄(6次未遂)的黑手黨人維茲尼則被盟軍推舉為西西里島一座城市的市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黑手黨和基督教民主黨的聯盟成為意大利支持率最高的政黨。他們的政治口號也許早已被人有意無意地遺忘了，但是黑手黨內的一些信條至今仍然嚴格得到貫徹，比如不得通奸，否則要用血來洗刷恥辱；不要離婚，不要和離婚的女人或分居的女人結婚；不得和警察的親屬來往；不得冒犯其他成員的妻子；不得搞同性戀，不要嫖娼……一旦有人違背了這些信條，黑手黨內部必須予以處罰甚至處死。

據世界刑警組織估計，黑手黨每年的收入大約有200多億美元，除了販毒、搶劫、收取保護費和經營房地產以外，他們還從事軍火買賣，其中甚至包括核武器的買賣，活動范圍從中歐、東歐、北美直到中東。新一代的黑手黨在俄羅斯莫斯科的資本絲毫不亞于在西西里島的巴勒莫，黑手黨人已經用筆記本電腦武裝自己，從事高科技犯罪，并且堂而皇之地穿梭在世界各大股票交易所進行瘋狂的洗錢活動。

在歷史上，西西里島曾經長期被各個異族占領，歸屬意大利版圖也就是19世紀后期的事情。美國電影《教父》與西西里島最大的瓜葛，并非因為電影里的主角和原型均出生在西西里島上，而是由于不僅Mafia(黑手黨)一詞起源于700多年前的一次西西里島農民和小工商業者起義，更主要的是真正能夠稱得上黑手黨“教父”的人物基本上都會與西西里島“綁”在一起，沒有西西里島黑手黨總部以及“大佬”們的認可，不管他是美國黑手黨，還是俄羅斯黑手黨，哪怕他只是某個小國家的黑手黨成員，都不可能成為“教父”。

從意大利歐洲大陸部分的那波利乘船9個小時就能抵達西西里島的首府巴勒莫。巴勒莫是西西里島的第一大城市，由于其在西西里島商業中心的地位，這里一直是意大利黑手黨同時也是全世界黑手黨的地下首府。所以，當我有機會乘船前往西西里島、前往巴勒莫的時候，縈繞我腦際的，除了曾經從電影中看到的西西里島美麗風光之外，就是黑手黨。

在巴勒莫火車站廣場的一家快餐店里，我與幾位當地的警察攀談起來。當我告訴他們，我想看看真正的巴勒莫人和他們的生活狀態以及黑手黨對當地影響的時候，警察們建議我到火車站附近的武奇里亞集市轉一轉。那里會有我想找的一切。

武奇里亞集市非常熱鬧，這里供應的商品種類繁多：鮮魚、蔬菜、火腿、面包、水果、小家電等，應有盡有，其中也不乏來自我們中國的商品。我在市場上認識了來自非洲加納的小伙子麥克。他晚上在一家迪斯科舞廳里擔任保安員，白天則在這座菜市場里做些小買賣。他悄悄地告訴我，這座集市上的所有攤位都必須按月給黑手黨控制的黑社會組織交納保護費。一般來說，黑社會的人月初現身，小頭目在幾位保鏢的陪同下首先在菜市場內巡游一圈，之后，就坐在集市盡頭的咖啡店里喝咖啡聊天，他的手下就分頭到各個攤位上收錢，沒有一個人敢說“不”字。

在巴勒莫市中心開店的華人張女士也向筆者描述了這股“黑色暗流”：“從表面上看，巴勒莫全城天下太平，似乎根本找不到黑手黨的身影。但此地‘藏龍臥虎’，給黑手黨交納保護費是多年留下的傳統，市中心百分之百的商家都要按月交納保護費。為了和氣生財，當地的華人也絕不輕意得罪他們。”

從武奇里亞集市出來，筆者走進羅馬大街上的DesPaImes大飯店。1957年10月，美國黑手黨老大巴那納斯在這里舉行過西西里島黑手黨頭目和美國黑手黨頭目的聯席會議。在意大利警方的檔案里，此次會議標志著西西里島和美國兩地的黑手黨“正式接軌”。筆者在飯店里看到，當年的圓，桌會議舊址仍在，但早已改成了餐廳，領班自豪地告訴我，這里是西西里島唯一提供正宗“美式早餐”的地方。

據說，黑手黨目前將精力主要集中在核心業務上，如販毒、走私軍火、銀行洗錢等，與此同時，他們的基層組織還加大了收取保護費的力度。但在“外交政策”上，則以“守”的姿態面對國家機器，盡量不與軍、警、憲以及檢察官發生沖突。一位巴勒莫當地的工人告訴我說：“黑手黨雖然處在守勢，但并不意味著他們將退出歷史的舞臺。要知道，黑手黨組織在西西里島盤根錯節，他們雖然做的多是違法的勾當，但也常常‘殺富濟貧’，所以黑手黨的‘威望’也深植在西西甲島每一個人的心中，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每一個西西里人都多多少少有些黑手黨情結，他們對黑手黨組織的心情其買很復雜。”這位工人說的沒錯。黑手黨組織之所以經歷數百年而不衰，的確有它的生存基礎。

西西里島由于地理位置的重要，在歷史上不可避免地成為各種政治、軍事勢力爭奪的要沖，先后被古希臘、古羅馬、法國、西班牙、阿拉伯人所占領并統治。19世紀末歸屬意大利之后，又被壓抑在意大利法西斯政權的鐵蹄下。這些侵略者、統治者帶來了一套又一套的新法律，但無論是什么法律，都是富人統治窮人，都是弱肉強食。因此，西西里島人在歷史上就養成了藐視法律的傳統，“拒絕作證”成了西西里島人私下里必須恪守的信條。政府官員通常被看作是公眾的“敵人”，而那些逃犯卻成了英雄，他們在私下里被人們小聲提及，并被稱作朋友、兄弟或值得尊敬的人。正是有了這種歷史背景和“傳統”，西西里島才承載了黑手黨這樣的組織的昨天與今天。在歷史進入21世紀的時候，西西里，依然美麗，也依然恪守著幾百年來人們用買際行動傳遞下來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