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筑城的天氣出奇的冷,時常是飛雪剛停,冰凍即至,整座城市處在一種凝固的蒼白之中,單調(diào)得讓人心寒、心傷。那時我對雪兒經(jīng)歷了一場馬拉松式的漫長追逐,終于正式建立了戀愛關(guān)系,并且感情迅速升溫。我對雪兒說,假期我就不回鄉(xiāng)下的老家了,留在筑城打工,掙點學(xué)費。我還說,如果你也不想回家,就到筑城來找點事情做,我們可以在雪的輕舞飛揚中漫步,可以執(zhí)守著彼此空寂的長夜,可以捂住對方的愛情取暖。
雪兒在另一座更加寒冷的城市,捂住電話咯咯地笑。小鳥依人的雪兒說,那好吧。通過話筒,我聽見了另一座城市的颯颯的風(fēng)聲,我想象著我美麗的雪兒佇立在十二月的寒風(fēng)中,頸脖上纏繞著的天藍色圍巾被刀子樣的風(fēng)掀起又垂下,我寂寞的內(nèi)心頓時就充滿了一種叫做幸福的甜蜜。我在一首詩中寫道:十二月的寒風(fēng)打開衣領(lǐng),你把去年的圍巾圍在今年的脖子上。雪兒海一樣飄動的圍巾,是去年我追求她時在筑城的友誼大廈花掉一周的生活費買的。
終于熬到了期考結(jié)束,但天公卻不作美,飛雪之后是零凍,零凍之后繼續(xù)飛雪。天氣預(yù)報說,全省的高速公路已相繼關(guān)閉,開放時間估計在一周解凍之后。我打電話告訴雪兒,雪兒說她們寢室里的姐妹們都走光了,就她一個人守在寢室里,特寂寞,也特?zé)o聊,還有點小小的害怕。我不住地安慰雪兒,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短短一周;我還說,我們現(xiàn)在的愛情是零度以下的愛情,永遠都是保鮮期。雪兒不說話,但我還是聽見了她那聲憂郁的嘆息,結(jié)著愁怨的丁香花瓣一般,讓我心疼。
一周之后,陽光的恩澤并沒有如期布施到大地,雪兒再也忍受不住一個人的孤獨,于是乘坐一輛違規(guī)開往筑城的大巴,開始了她生命中最浪漫的一次旅行。雪兒說,一個能為愛情而不顧一切的女孩,是一個值得你終生疼愛的女孩。我極力阻止雪兒的冒險舉動,但是雪幾對愛的固執(zhí)讓我的言語變得蒼白無力。
意識到雪兒出事,是在下午。按照時間推算,雪兒早該到了,然而雪兒并沒有如期到來。我惶恐地跑到車站辦公室詢問,果然有一輛違規(guī)大巴從鐵索橋上翻到在幾十米深的鴨池河里,無一人幸免。我瘋了似的趕到鴨池河,雪兒被停放在一片冰雪之上,面帶凝固的微笑,頭部洇出的血像一朵盛開的紅玫瑰,刺得我近視的眼睛生痛。我抱起我永遠的雪兒,斷線般的淚滴落在她白晳的臉上,凝結(jié)成渾濁的冰凌,塵封了我們零度以下的愛情。
失去雪兒之后,我至今再也沒有戀愛。我不是不想愛,而是根本無法去愛,因為我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那份情感,已經(jīng)隨著雪兒的遠離而成為冰凌,被冬天霏霏的雨雪塵埃盡數(shù)掩埋。我不知道天堂里是否有違規(guī)的車輛,是否有永不解凍的冰雪。如果有,我希望我懷抱著愛情行走在天堂路上的雪兒,能夠平平安安,千萬不要因一時的性急而搭錯了愛情的大巴,千萬不要使我們年輕的愛情遭受創(chuàng)傷。